我姐姐很漂亮,但總是嫁不出去。
她談過兩任男朋友。
每次一結婚,都會光速被夫家退貨。
對此,姐姐給出的理由是,對方家暴。
我多年的兄弟知道姐姐的事後義憤填膺。
後來他追求姐姐成功,很快開始籌備婚禮。
我萬萬沒想到,新婚當夜,他竟然變了副嘴臉,當着親友的面把姐姐踹倒在地。
我不理解。
我那潔身自好,勤儉持家的姐姐,到底和他們發生了什麼?
-1-
如果一個農村女孩家裏有弟弟,那她的家庭處境將是地獄副本。
我的姐姐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
所以,在我爸重男Ŧú³輕女的虐待下,母親跟人跑了。
我成了對姐姐唯一好的人。
姐姐很漂亮,學習成績優秀,比我強多了。
姐姐第一次結婚那會,我剛大學畢業。
我對她的感情生活十分了解,知道男方家裏做生意,是個不錯的人。
婚禮當日,姐姐一身婚紗,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阿信,我不在的日子裏,要照顧好自己啊!」
那日風輕雲淡,宜婚喪嫁娶。
然後,就出事了。
才嫁過去幾天,姐姐哭着回孃家,說對方家暴,她想離婚。
我爸絲毫不理會。
得知這件事,我連班都不上了,一腳油門踩回家,怒氣衝衝地質問父親。
「爸,親生女兒在外面受欺負,你居然一點都不向着她!」
「你還是人嗎!」
姐姐被我爆發的情緒嚇到,柔聲安撫我。
我爸悠閒地將燒了一半的菸蒂撣進菸灰缸,站起身。
我以爲他要跟我理論,沒想到他略過我,拎着姐姐的頭髮把她從我身後拽出來,狠狠扇了一巴掌。
「死丫頭,你還好意思回來?如果人家要退彩禮,你就給我等着!」
「你怎麼不被你男朋友家暴掐死?」
姐姐一邊哭喊着掙扎,一邊瘋狂道歉。
我三步並作兩步攔住他,「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姐!再這樣我報警了!」
我爸揮至一半的拳頭被卡在空中。
他忽然咧嘴冷笑,露出一嘴黃牙,「臭小子,長能耐了敢管老子?!」
「行,你報,看警察會不會來管咱的家事!」
姐姐披頭散髮地癱坐在地,淚水流了滿臉。
我扶起她細細顫抖的身體,由衷感到心疼。
我告訴姐姐,我全聽從她差遣。
如果她同意報警,我絕對義無反顧。
說完這句話,她面色忽然變得慘白,連連搖頭。
「算了,算了……」
我心頭一跳。
難道說,姐姐有什麼可怕的祕密,不能被警方知曉?
-2-
領離婚證那天,男方母親指着我姐,大罵晦氣。
姐姐低着頭不吭聲。
我氣得想上去幹架,被姐姐拉回來。
之後一段時間,我不放心姐姐,怕她被我爸欺負,於是讓她住進我的出租屋。
我爸知道後,甚至找上門,滿臉玩味。
「可以啊沈晴!你現在居然還會勾引自己弟弟?本事不小嘛!」
這話太過難聽,我忍着噁心把他轟出去。
走之前,我爸陰惻惻衝我喊。
「臭小子,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賤!她就該死!」
我抓住掃把衝出去,「你滾!不許你靠近我姐!」
後來他也確實滾了,我和姐姐過了一段時間安生日子。
直到——姐姐談了第二任男朋友。
她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有些擔憂。
萬一這個男人也跟上次一樣,是個衣冠禽獸怎麼辦?
姐姐笑了,「不會的阿信,你要實在不放心,我把他帶過來給你過目。」
這次的男友姓徐,似乎是個文藝青年,談吐文雅,還戴眼鏡兒。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俊男靚女坐一桌,很般配。
我由衷地高興。
姐姐舉辦婚禮的那天,我爸不請自來。
正好新郎新娘在門口接客的環節。
我姐率先發現,驚恐地尖叫一聲。
新郎得知這位就是他的岳父後,感到奇怪。
「你爲什麼要怕你父親?」
姐姐戰戰兢兢,「他,他家暴。」
新郎將姐姐揉進懷裏。
「別怕,以後有我在。」
看着他們濃情蜜意的模樣,我稍稍安心定。
這次,應該不會出差錯了吧……
-3-
我爸被趕走了。
走的時候,他用惡毒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視,盯得我背後發涼。
「你們都會後悔的!」
那句話像是惡魔的詛咒的呢語,在衆人心中留下揮散不去的陰霾。
再見到姐姐時,她漂亮的臉蛋高高腫起,胳膊和大腿上全是青紫,明顯遭受了非人對待。
「是誰對你這樣做的!」那些傷痕彷彿同樣出現在我身上,我胸口起伏,痛到窒息。
「是不是你那個老公!」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
我不該相信他,我不該相信任何人!
姐姐哭得梨花帶雨,將傷勢藏匿於寬大衣服內。
姐姐身材很好,卻從不穿性感衣服。
她身上新傷疊舊傷,縱橫交錯。
估計有一部分是被我爸搞出來的,還有的是被那些前任。
「他們憑什麼這樣對你!」
我氣不打一出來。
姐姐拼命搖頭。
「我離婚就好了,沈信,我離婚就好了……」
「不行!姐,我們報警吧,就算關不了他幾天,也得給那渣男一個教訓!」
她依然阻攔。
她就是太心善了,到現在還想着息事寧人,縱容那些人!
我一個氣不過,殺到了她前夫家。
斯文男剛開門,我就一拳頭招呼上去。
我打碎了他的眼鏡框,和他滾成一片。
「你不是說過要對她好的嗎!」
「你這個人渣!騙子!」ťų⁽
斯文男吐出一口血牙,胸口發出拉風箱似的血絲聲,力氣耗盡,任由我揮打在他臉上。
「你,根本不知道……」
他聲音虛弱,「你爸一點沒錯,你姐就是個骯髒的賤人!」
-4-
一通電話鈴聲從我褲口袋裏響起。
姐姐焦急地聲音傳出,「阿信,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我擦乾汗水,「處理點事。」
「你是不是在他那裏……」
姐姐的語氣愈發焦急,「你不要針對他,是我的錯,你先回來……」
到現在爲止她還在替這男人說話!
「這件事你別管,我會處理……」
「沈信!」她尖銳哭喊讓我渾身僵住,「算姐姐求你,回來吧……」
那斯文男奄奄一息,還不忘嘲諷。
「你看,她就是一個自輕自賤的賤人。」
我踢了他一腳,在姐姐不斷催促中離開了他家。
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一時間也想不明白,我把事情的全部經過告訴了小時候的死黨林越兵。
林越兵覺得那些男人太過分了。
怎麼說我姐也是他的童年女生,怎麼能這麼對她。
我扶額。
差點忘了,小時候這貨因爲垂涎我姐的美貌,天天纏着我來我家玩。
不過他人不壞。
死黨跟我送姐姐去了醫院。
我從廁所回來時,就看見他捧着姐姐的腳踝,給她小腿上藥。
氣氛說不上來地曖昧。
我咳嗽一聲。
林越兵嚇得把手一縮,滿臉漲紅。
而姐姐露出了笑容。
沒過幾天,林越兵來找我,說他要勇敢一把,這麼多年,他還是最喜歡我姐。
說實話,這小子的人品我是放心的。
他要娶我姐姐,本來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但我到底還是內心不安。
爲了以防萬一,我偷偷做了死黨背調,沒有什麼發現。
姐姐對於配偶的選擇也累了。
「如果他真的是老實人,我嫁給他也不錯。」
「阿信,謝謝你。」
她笑容燦爛,在陽光勾勒下,更是驚心動魄。
那一刻,ťù₋我在想。
如果姐姐能幸福,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5-
姐姐的婚禮仍由我親自操辦。
林越兵滿面春光地朝我敬酒。
「沈信,我和小晴的事還多虧了你。」
「你放心,我以後絕對會對她好的!」
農村婚宴向來傳統,卻不失喜慶,打小看着我們長大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
林越兵挨個與親友敬酒。
姐姐已經在洞房裏等待。
這次父親沒來。
因爲幾天前他喝多鬧事,被人拘留,估摸着還有十幾天才能出來。
一切阻礙都撇除了。
不知爲何,越是這樣,我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終於到了死黨入洞房的時候。
親友們笑着朝我賀喜,準備離開。
卻聽洞房裏傳來砰地一聲響動。
然後傳來了姐姐的哭聲。
我瞬間汗毛倒豎,渾身血液都彷彿逆流了。
他可是我玩了十幾年的死黨!
爲什麼他也……
我不顧阻攔,瘋了一樣衝進去。
就看林越兵面目猙獰,將姐姐踹倒在地。
「我說你爲什麼嫁不出去!」
「原來你就是個爛貨!你就該死!」
姐姐痛苦地捂着小腹,面色發白。
現實在我眼中液化,黏膩流動,而後被紅色掩蓋。
我深深喘息,聽見胸腔滾燙地怒火燒灼。ƭū⁰
等我回過神來時,林越兵已經被我打得鼻樑斷裂,躺在地上。
意識逐漸回籠。
我崩潰了,抱着姐姐失聲痛哭。
「爲什麼!」
「你告訴我爲什麼啊!」
-6-
我爸被拘留後,我拒絕保釋他。
爲了趕走這個無賴,警方無奈之下,聯繫了我多年未見的媽媽。
媽媽現在生活過的很好,一身名包名錶,很有氣質。
其實我能夠理解她。
她只是遇人不淑,沒必要和我爸這個人渣鎖死一輩子。
姐姐的一顰一笑都遺傳自媽媽。
媽媽知道姐姐經歷的事,既難過又氣憤。
「沈晴,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如果和弟弟生活壓力太大,就搬到媽媽這裏來住吧。」
她挽着新老公,「媽媽和叔叔都會歡迎你的。」
讓姐姐住到我媽那,跟嫁人性質不同。
姐姐臨走時安慰我。
「別擔心阿信,媽媽應該不會那樣對我。」
姐姐移居後,家裏空曠了許多。
出於不安,我每晚都和她煲電話粥。
跟媽媽住之後,姐姐過上了舒坦日子。
我鬆了口氣。
這些天,死黨經常發短信和電話騷擾我,都被我拉黑刪除了。
家裏還放着他送我的高達。
我沉默着,將那些承載美好回憶的東西扔進垃圾桶。
我挺感謝姐姐。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才知道,玩了那麼多年的死黨,竟然也是爛人一枚。
可是,意外還是發生了。
沒過幾天,姐姐找到我,說想再搬回來住。
看着我變幻的臉色,她解釋道,
「你放心,媽媽對我很好,我只是想你了,覺得跟你住更開心。」
我沒有聽她說完,面色鐵青地拉起她的袖子。
夏天炎熱,她早已出了一身汗。
縱使她飛快地抽手,我還是看見了。
上面赫然有幾道新傷痕!
「他們把你趕出來了,是不是!」
「你被虐待了這麼多天,難道就忍着嗎!」
我再也忍不了了。
「報警!我倒要看看,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你!」
姐姐聽我這麼說,嘴脣嚅囁,「不,不要……」
「是我不好,不怪他們……」
爲什麼,弄成這副境地,姐姐都不報警?
「或者去醫院,先把這些傷處理了!」
姐姐害怕極了,「不行,不可以……」
這時,我手機一震。
是媽媽給我發來了消息。
看着圖片上那幾行文字,我屏住呼吸。
都是中文字,爲什麼這麼陌生呢……
我無比震驚地抬頭望向姐姐。
心跳瘋狂加速。
她後退幾步,露出畏懼神色。
我終於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
我終於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對姐姐了!
-7-
我媽找到我家裏時,一改往日溫柔神色。
「沈晴,別怪媽媽說話難聽。」
「你這樣的,別說嫁不出去,就連像個正常人生活都難。」
「你叔叔那樣做,也是爲了讓你不敢再犯。」
我面色鐵青地攥住手機。
姐姐驚慌失措,用近乎哀求地神色跪在我腳邊,「阿信……」
我閉了閉眼睛。
把心一橫。
「姐姐,這樣下去不行。」
「我們得送你去醫院看看。」
姐姐驚恐不已,「不,我不去!」
這可由不得她。
我和媽媽搭手,將她架ṭŭ̀ₕ上了車。
幾經波折,終於辦理好了姐姐的住院手續。
「醫生怎麼說?」
媽媽搖了搖頭。
我如墜冰窟。
只聽剛剛還安靜的姐姐突然小聲道。
「媽,阿信,我們回去吧,我不要住院……」
「你以爲我想?」我媽語氣惡寒,像是見了什麼骯髒的死老鼠,「丟人現眼的玩意。」
路人匆匆,見到姐姐都是低頭不語,拉緊臉上的口罩,快速經過。
沒有人說話。
空氣中瀰漫着壓抑的情緒。
許久,姐姐把頭埋進病牀的被子裏,發出一聲慟哭。
「姐姐……」我拿着那張病Ŧŭ̀₃歷,「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爲什麼會得這種病?」
突然。
「不是你害的嗎?!」
我回頭看去。
是我爸。
他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門口。
「你姐現在這樣,都是你害的。」
-8-
我將姐姐倆護在身後。
「你來幹什麼!」
對於這位已經撕破臉的父親,我無話可說。
他滿打滿算被刑拘了十五天,身上流氓痞氣收斂了不少。
媽媽衝上去,朝他拳打腳踢。
但她不是爲了發泄離婚多年的怨氣,而是大喊,「看看你乾的好事!」
隨後氣勢洶洶地指向病房。
「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
姐姐在病牀上聽到,身子一抖。
我爸冷笑,低聲在媽媽耳旁說了什麼。
媽媽突然僵住了。
我察覺不對,趕緊將人拉開。
爸爸離開了,可是媽媽依然一動不動。
我問她對方說了什麼。
媽媽表情驚恐,乾涸的眼球充斥血絲。
她看起來非常痛苦。
可是我這段時間都在忙工作,姐姐的事怎麼可能跟我有關係!
「沈信,你先走吧。」
「我要和你姐姐單獨聊聊。」
無論我怎麼詢問,她就是不告訴我爸爸說了什麼。
我只好單獨下樓給她們買飯。
走着走着,一種詭異感油然而生。
就好像,有什麼人一直在我身後,視線死死盯着我。
可是每次回頭,都毫無發現。
我毛骨悚然,加快腳步。
醫院飯菜不錯,檔口排起長隊。
我裝作若無其事,不小心踢翻了環衛工的拖地水桶。
那一刻,我福至心靈,猛回頭。
柱子後黑影一縮,飛快逃走。
我就知道不是我的錯覺!
顧不上買飯,我大步朝他衝去。
我有種預感,這個人和最近發生的事脫不了干係!
周圍人發出一聲驚呼。
那個跟蹤我的人踩到滿地水痕,滑了一跤。
湊得近了,我忽然愣住。
這個人,我太過熟悉。
「怎麼是你!」
-9-
林越兵。
曾經的死黨,現在的敵人。
他摔得齜牙咧嘴。
很難想象,他之前那樣對我姐,居然還有臉出現在這。
「別,先別動手!」
正當我準備揍上去時,林越兵趕忙抬掌阻止我的動作。
「你不是想知道沈晴發生了什麼嗎?」
原來,之前林越兵那樣做,是和姐姐商量好的。
爲的是讓傷害過姐姐的那些人放鬆警惕。
我大爲震撼。
「我先告訴你件事,你別打我。」
「你說。」
「你姐是精神病。」
我一拳揮下去。
他嗚嗚捂臉。
怎麼還帶罵人呢!
死黨坐起來,給我發了支菸。
「我不放心小晴,所以跟過來看看。」
我長吁口氣。
好在,他還沒有背叛我。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解釋?」想起之前不知情時狠狠揍了他,我有些尷尬。
如果不是被我逮到,他還準備繼續隱瞞,與我決裂。
「你應該已經知道,她狀態很不好。」
「這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我跟她交往的時候,還碰到過她在房間裏自殘。」
一瞬間,我彷彿被點醒了般,呼吸急促,「你是說……我姐她身上的傷,是自己弄出來的?」
林越兵點點頭。
「很有這種可能。」
這就不得不讓我產生一種古怪猜測。
難道說,姐姐之前身上有不少被家暴的傷,都是她自己製造的?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10-
「我只是給你提供一些線索,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小晴不願意告訴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走了。」
「你照顧好她。」
回到病房的我若有所思。
沒錯,之前的體檢報告顯示,姐姐並不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而是被診斷出精神問題。
我猜,之前那些前男友反常的態度,也是被姐姐自殘的模樣嚇到了。
姐姐的精神狀態很差,會害怕警方和醫院似乎很合理。
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早已暗藏危機。
問題就出在這。
姐姐一向溫和內斂,恪守本分,從不與人爲敵。
人會無緣無故產生精神問題嗎?
還有,渣爹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麼?
那句「是我害的」縈繞在我心頭。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嘗試與媽媽和姐姐溝通,得到了拒絕的答案。
「不要再管這件事了。」媽媽看起來糾結又痛苦,「你摻和進來,只會給我們添亂。」
姐姐低着頭,將打結的髮絲揉得更亂。
變故發生在某天夜晚。
姐姐剛結束第一階段的治療,由我開車接回老家。
下班晚高峯,通往鄉村的縣道上車流擁堵。
我嘖了一聲,扭轉方向盤準備開進小路。
姐姐突然尖叫一聲。
「不,不要走那條路!」
我虎軀一震。
最近姐姐一驚一乍的次數明顯變多,我已經快要免疫了。
「爲什麼?這裏太堵了,走小路能快很多。」
姐姐嚥了口唾沫,整個人縮成一團。
「我,我怕黑……」
我反駁,「可是走大路會堵很久。」
姐姐已經聽不進我說話了,她神經兮兮抱着頭,不斷念叨着別走那裏。
很不對勁。
尤其記得,小時候在村子裏玩捉迷藏,姐姐經常躲進漆黑角落,最後一個才被找到。
她從來就沒怕過黑。
這種割裂感讓我心慌。
姐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對了,是從她第一次出嫁。
-11-
解決問題,要從源頭開始。
姐姐的第一任前夫住在離此地不遠的小縣城。
車程翻過幾道山,黑暗籠罩的老樹被甩到身後。
姐姐的第一人前夫姓劉,具體叫什麼我記不清了。
將車停到公寓樓下,不巧天氣不好,下了不小的雨。
我隨意抄了件雨衣披上,鞋子進了不少水,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我沒管。
此刻我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對姐姐做了什麼。
夜深了。
環形居民筒子樓除了雨點聲以外,出奇地安靜。
上了三樓,劉某的大門就在走廊盡頭。
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刻意放緩腳步。
一步。
兩步。
走進前,我想抬手敲門,忽然注意到那鏽跡斑斑的鐵門沒有關緊,露出一條黑漆漆的縫。
居然沒鎖門……
這個問題我沒有多想,閃身進了室內。
月光依稀透進客廳,菸頭、酒瓶和髒衣服堆在一塊,刺鼻難聞,能看出屋主的頹廢。
臥室門緊閉。
我猶豫了一會,才上手開門。
異常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我抬手扇了扇,暗罵了幾句髒話。
這男的也太不愛乾淨了,還好姐姐沒嫁給他。
臥室裏也是黑的。
什麼也看不見的情況下,我謹慎地靠着牆邊挪步,試圖摸索到牆上的開關。
也許是那刺鼻的氣味讓我頭痛,剛抬起腳,我便撲通一聲,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
我痛的齜牙咧嘴。
難道又是什麼衣服堆?
下一秒,我的手摸到了一片溫熱,柔軟的東西——好像是皮膚。
透過來的光亮,勾勒出倒在地上的人的輪廓。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刺鼻的氣味,是氯氣。
-12-
「你是說,他爲了自殺,把自己關在室內,把 84 和潔廁靈倒在一起,還剛好被你撞見了是嗎?」
警局裏,幾個年輕警官對視一眼,皆是掩飾不住眼裏的狐疑。
劉某已經送去醫院搶救,生死未知。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他剛準備自殺,我就來到現場,並且還溜進受害人家中。
往常,只有嫌疑人才會第一個出現在案發地。
「真的不是我!」
「你們想想,如果這一切是我做的,我幹嘛還要報警?等着你們發現他的屍體不好嗎?」
坐在對面的警官聽我一分析,也覺得有道理。
但我實在是太可疑了。
他們選擇將受害人的社交關係全都調查出來,除了發現我是他曾經的小舅子以外,毫無頭緒。
老舊住宅區本就模糊的劣質監控,更是被雨水擋了個徹底。
期間,他們給身爲監護人的父親打過電話,聽到的是他的冷嘲熱諷。
警官被我爸不負責任的態度感到無語,對我的態度也差了起來。
我難以理解。
好端端的,劉某爲什麼要自殺呢?
警方見從我這裏問不出個所以然,例行公事,檢查從劉某住宅裏找到的物證。
劉某不是個謹慎點人。
電腦密碼用生日和姓名拼音試了幾次就開了。
年輕警官點着點着,點進了某個隱藏文件夾。
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和動靜瘋狂傳出,夾帶着女人的嗚咽,畫面一片活色春香。
「什麼亂七八糟的!」
年輕警察很尷尬。
他本就臉皮薄,像觸電般叉掉畫面。
驀然抬起頭,對視上我充滿血絲的眼睛。
此刻,我已然呼吸急促,不顧審訊椅手銬的束縛,掙扎着想要站起。
年輕警官被我嚇到,怒聲呵斥。
「你,你幹什麼?老實點!」
審訊手銬在皮膚上留下痕跡,鈍痛彷彿要將我撕碎。
「那個視頻,能不能,再放一遍!」
我被後面衝上來按住我的警官捉住,緩緩地、堅定地跪下。
「求求您了……」
腦子很亂,無數畫面在眼前閃回。
一切都能解釋的通了。
姐姐的精神疾病,前夫和父親的打罵……
原來,是這麼回事……
電腦對着警官,我沒看見畫面。
可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姐姐。
她求饒,掙扎,卻成爲男人們取樂的玩具。
原來真相如此簡單。
如此地,恐怖。
-13-
24 年夏天的晚上,我因爲加班,沒能開車接姐姐回家。
她決定自己走回去。
鄉下小路沒有路燈。
正走着,從路邊漆黑的樹林裏,跳出幾個男人。
有幾個喝多了酒。
見到我姐姐這樣漂亮的女人走夜路,難免不生出些齷齪想法。
他們攔着姐姐,不讓她離開。
姐姐怕受到傷害,委曲求全。
沒有星星的夜晚,天很黑,樹林將一切聲音吞噬,鮮少有路人經過,也只會以爲是老鼠。
她甚至被人拍了不雅視頻,上傳到網上。
男人們喫飽喝足後,姐姐步履蹣跚地回了家。
知道事情經過的父親並沒有第一時間報警。
「這種事你怎麼能被別人知道?」
「不知羞恥的東西,你以後如果嫁不出去,你弟連老婆本都沒有!」
「女人的貞潔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姐姐太溫良,也太苦了。
家裏沒錢,她爲了讓我上學,選擇輟學在家務農。
這也導致,她的思想沒能開化,聽信了父親的鬼話。
她不爭不搶一輩子,因爲一些禮義廉恥的問題,將自己所受的屈辱化爲遮羞布。
從那之後,痛苦與壓力把姐姐壓垮,她開始產生了一些精神問題。
就算用這種方式殘害自己,她也沒有傷害任何人。
可作爲鄉野村婦的她懼怕報警,生怕自己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由於精神受損,姐姐逐漸將之前的事情忘卻,只有父親知道。
母親來的時候並不知道,只以爲是姐姐因爲離婚自殘,恨鐵不成鋼。
在父親告訴她這件事後,她才萬分驚恐。
他們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
畢竟,這場噩夢般的經歷,是從我沒有駕車接她開始的。
-14-
警方傳喚姐姐和父親後,我得知了全部真相。
姐姐自殘是真的,她受到的家暴也是真的。
警方調查的結果顯示,姐姐的前兩任前夫婚後,都收到了匿名郵件。
裏面就有姐姐的那個不雅視頻。
都是男人,哪有喜歡自己媳婦給自己戴綠帽子的。
他們不管姐姐是否自願,只是一味折磨她,認爲娶了破鞋。
父親好喫懶做慣了,被喊過來時,滿臉不服氣。
「你們憑什麼管我們家姑娘的事!」
見到我,他更是氣得嘴脣發抖。
「你爲什麼要把這件事公之於衆!你讓你姐以後怎麼做人!」
太荒謬了。
自己親生女兒被欺負,他不僅不幫着維權,反而還提出受害者有罪論。
「你知不知道這樣是犯法的!」我朝他怒吼,「你是在包庇罪犯!你是在謀害自己親女兒!」
他不管不顧,哆嗦着笑出聲,「呵,親女兒!」
「如果不是因爲她長的好看,能釣金龜婿,我早就把她按茅廁里弄死了!」
親生父親說出這樣的話,太離譜,太窒息了。
連我都難以接受。
他的思想已經沒救了,可姐姐還不行。
旁邊幾個警官試圖將他們倆拉扯開。
姐姐紅着眼睛,一手攥住了父親的胳膊。
她那溫柔似水的眸子裏,現在被怨毒淹沒。
「如果我死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空氣靜默。
父親被嚇到了。
「你這不孝的死丫頭!敢這樣說老子!」
警方將這個大喊大叫的男人請出了辦公室。
我給了姐姐一個久違的擁抱。
「姐,別怕。」
很久之後,警局外響起了一些騷動。
劉某醒了。
-15-
據調查,案發當時,劉某將廁所下水口堵住,把 84 和潔廁靈倒了滿盆。
臥室門沒鎖,是他不願意出來。
這個男人選擇自殺,卻恰好沒死。
我冥冥之中救了他一命。
警方問話,這個男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問到爲什麼他收到妻子被凌辱的視頻,沒選擇報警而是離婚,他情緒激動,說是姐姐綠了他。
對於那個視頻的拍攝者,他完全不知情。
「別人發給我應該也是好心提醒吧,不然我娶了這種女人,說出去不得被她笑話?」
警方對此進行了嚴肅批評。
貞潔不該是貼在女人頭上的標籤,懲戒罪犯纔是重中之重。
可惜他畢竟也沒犯什麼罪,警方只好將他放了。
姐姐狀態很差,醫生告訴警方,儘量不要讓她回憶當晚的場景。
警方根據郵件追溯,找到了發信地址。
事實的真相擺在面前,我難以置信。
欺負姐姐的男人裏,其中一個就是住隔壁的鄰居王麻子。
姐姐和死黨結婚時,他還堂而皇之地過來喝喜酒!
警方撲了個空。
王麻子家裏鍋碗瓢盆俱在,唯獨少了衣物。
由於報警時間晚,且動靜極大。
在那個一點小事都能迅速傳遍的村裏,始作俑者早就帶人跑路了。
和王麻子同謀的人,是村裏的幾個單身漢,同樣人去樓空。
曾經的左鄰右舍,現在都成了禽獸。
姐姐的第二個前夫也在離婚後,去了十萬八千里的海城。
ṱù₉線索到這就斷了。
警方沒辦法,只好暫時將此案擱置。
說到底,我們就是普通人,很難抗爭命運的戲弄。
我帶着姐姐離開了那個村,離開父親,住進城裏。
林越兵在城市郊區看好了房子。
他混得風生水起,還投資了一家水泥廠。
手續和住宅都置辦妥當,剛辭職的我明天就可以去那裏上班。
姐姐一見到他就笑,精神壓抑許久產生的陰霾消失不見。
我跳下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可以啊。」
遠處,城市摩天大樓林立。
離開那個偏遠地方,姐姐再也不用受到千夫所指了。
他頗爲紳士地扶姐姐下車。
「是啊,就是可惜了,警方沒找到那羣人渣。」
我眼神一暗,「是啊,太可惜了。」
-16-
林越兵是在新婚之夜知道姐姐那件事的。
「對不起林越兵,我不想騙你……可是我真的沒辦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後來林越兵對我說,當時他心都碎了。
特別是在沈晴向自己道歉時,他特別難受。
明明不是她的錯,可所有人都在怪她,甚至她自己都責備自己。
姐姐不願意報警,他便與姐姐商量,給所有人演一場戲。
他願意幫她找出欺負她的人,因此才配合她演戲。
林越兵重新向姐姐求婚了。
他在市中心擺滿鮮花,爲姐姐戴上早就屬於她的戒指。
周圍人羣爆發出歡呼。
沒有人不爲他們祝福。
我舉着攝像機, 爲他們記錄下這一幕。
林越兵很愛她。
姐姐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也終於放心了。
說起來, 這相機還是林越兵專門爲了記錄和姐姐在一起的生活而買的。
回到我們三個人共同合租的房子,我翻看着攝像機裏的錄像。
輪盤滾動幾下, 我翻到了林越兵和姐姐在村裏第一次結婚時的錄像。
鏡頭從婚席門口開始拍,給入口處搶喜糖的大媽們一個特寫, 隨後向裏推進。
畫面轉着轉着, 我忽然渾身一僵, 趕忙又倒回去看了幾遍。
畫面裏, 王麻子正坐在桌上,與旁邊幾個穿汗衫的男人暢快地喝着酒。
這幾個人,可不就是欺負姐姐後逃跑了的人嗎!
我瞪大眼睛。
原來線索在這,早就提示給我看了!
是我優柔寡斷, 錯過了逮捕這羣人渣的最佳時機!
我悔恨不已,站起身, 又突然硬生生定在原地。
不對,不對!
這可是林越兵的相機。
按照他的小心程度, 一定會仔仔細細地看錄像好幾遍。
如果這麼說來……
他那天在醫院跟蹤我,也許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他心知肚明, 所以纔想來看一看姐姐。
他想做什麼?
我想起一件被所有人忽略的事。
我去姐姐前夫劉某家時,他的大門沒關。
一個想要自殺的人, 會如此馬虎嗎?
「阿信。」姐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嚇了一跳,相機掉落在地。
姐姐敲了敲我的頭。
「你明天可是要去小林那兒報道呢,怎麼還不睡?」
看着姐姐逐漸變回正常的模樣,我眼底有些許熱意。
姐姐溫柔地將攝像機撿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去工廠上班的我接到林越兵的電話, 「我今天有點事, 你自己去報道吧。」
「今天你先自己隨便轉轉,瞭解一下環境。」
「對了,廠最裏面那個房間是放雜物的, 不用去。」
昨晚一夜無眠,沒別的原因, 而是我在想——
林越兵是不是跟我在幹同一件事兒呢?
果不其然。
當天下午,林越兵就回來了。
一ṭũ̂⁽見到我, 他問, 「你看了那個雜物間沒?」
我嗤了一聲,「當然沒有。」
我向他拋了串鑰匙。
那玩意聲音清脆, 在陽光下反射銀光。
死黨挑眉。
從小到大,我跟他關係最好, 已經達到了能心靈感應的程度。
他立刻就明白, 這是我摸走的,劉某家的鑰匙。
劉某沒死, 我並不遺憾。
因爲如果不是他, 我們也很難脫離警方的視線。
林越兵打開雜物間的門, 血腥味撲面而來。
王麻子牙被打掉了幾顆,腳筋被挑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我抬起食指,放置脣邊,「噓——」
一旁的廣播裏, 正播放着一則新聞。
「近日,海城某徐姓男子因爲疲勞駕駛出車禍,車毀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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