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

我被姦殺後,媽媽賣起了肉包子。
她做的包子餡大皮薄,鮮美無比,警方懷疑,那幾個失蹤的流氓就在裏頭。
我媽聽後笑了,說怎麼會呢。
「我們家,可從不賣隔夜肉的。」 

-1-
有人從我家包子鋪,喫出半截指頭。
店裏食客頓時亂成一團,警方很快趕到封鎖了現場,並在我媽的案板上,找到了半截還沒來得及剁的大腿肉。
「肉是新鮮的,你們隨便檢查,我從不用隔夜肉,也不用機器絞。」 
「不彈牙,沒嚼勁。」 
當警察從熬得烏黑濃香的滷水鍋裏,撈出一排連皮帶肉的骨架時,她一點不怕。
反而慢聲細氣地揭開從不外傳的祕方:
「看,肉還是得滷一滷纔夠香,一口下去會有爆汁感,我的滷水料……」 
警察受不了,厲聲打斷她:「周如雲,說,爲什麼要殺人!」
「你女兒顧蕾呢,她已經十多天沒去學校了,她高考在即,你對她做了什麼!」 
「高考?女孩讀書沒用的。」 媽媽發出輕蔑的一聲笑,「她不需要這些了。」 
無助的窒息感充斥心頭,我媽總是輕視我,因爲我的性別。
我的努力,從來得不到她的認可。
奇怪,人都死了,爲什麼我還會那麼痛苦?
當警察一頭霧水,隨着我媽的視線打開了冰箱,瞬間所有人捂住鼻子,露出萬分驚恐的表情。
因爲冰箱裏,藏着我。
四分五裂的,我。

-2-
我是在回家半路遇害的。
混混們用泡了迷藥的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拖進廢棄工廠裏,巨大的疼痛讓我很快醒了。
我的尖叫掙扎,換來男人們更瘋狂的侮辱。
失去意識後,他們還在我身上不知疲倦地發泄,片刻,有人突然倒抽氣:「哥,這妞好像沒氣了!」 
「不是吧,那麼不經玩?裝的吧,剛不還爽得亂叫嗎。」 
一試鼻息,是真沒氣了,其他人也開始慌了:「大哥,我們收錢辦事,可不包殺人啊!兄弟們才放出來,可不能二進宮。」 
領頭的壯漢用力拽起我的脖子,反覆扇打,用力過猛下,我脖子咔嚓一聲歪向了一邊。
ţũ₋徹底斷了。
我的靈魂顫抖着縮成一團,我甚至慶幸已經死透,不然這得多遭罪啊。
男人晦氣地提起褲子,抽完一整支菸後說:「算了,死了也好,人死了,那我們要的價格,可就不一樣了,姓顧那小子反正家裏有錢。」 
我渾渾噩噩飄回包子鋪時,我媽正跟鄰居打麻將。
「周姐,你家蕾蕾成績好,準得上北京的大學吧?」 
我媽輕蔑地嗤了聲:「我有那麼蠢嗎,她去了外地還能回來?我養她那麼多年,怎麼能讓她跑了。」 
「話不能這樣說,你女兒成績好,出去前途更好。」 
「這算個屁,以後還不是領個幾千塊當文員。」 我媽語調變得越發冷淡,「女孩會讀死書而已,要我兒子還在,一定會比她強上百倍、千倍!」 
是的,我媽曾懷過一胎男寶。
懷到五個月大時,被我傳染感冒感染肺炎,孩子沒保住。
正巧,我爸的小三一舉得男,離婚後,我媽恨死了我。
「要不是你,這個家就不會散!」 
「說,你是不是不想要弟弟,才故意得病!」 
夜深了,她一邊收拾牌局一邊罵罵咧咧:「晚自習都結束了,去哪裏浪了!」 
她不知道,自己女兒正被分着屍。
我看着她不耐煩地開始撥我電話,一次,兩次,無數次電話裏都是:
「抱歉,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她開始暴躁地在家裏來回轉,不斷給我的班主任,同學打電話。
「……這臭丫頭要是敢出去亂搞,看老孃不打斷她的狗腿!」 

-3-
我媽對殺人供認不諱:
「至於幾個?記不清了,你們自己查吧,不是有 DNA 檢驗嗎?」 
是有,可光那鍋滷水汁,就讓法醫頭禿。
那鍋陳年滷水裏,沉澱着數不清的佐料,八角、陳皮、冰糖、茴香、豆蔻……就連調味的肉,都有瘦肉腩肉之分。
我看着媽媽雙手被銬住,在押上警車時,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撲了出來,她對我媽一頓拳打腳踢,撕心裂肺:「我兒子呢,周如雲,把兒子還給我!」 
這是我爸的二婚妻子,蔣雙雙。
羣衆議論:「聽說她前夫的兒子,也失蹤好些天了,該不會也是她乾的吧?這女人真惡毒,也難怪她老公蹬掉她啊!」 
「周如雲,你敢動我兒子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沒完!」 
我爸急瘋了,我媽頂着鼻青臉腫的臉笑了:「看看,你們也有今天。」 
我失蹤後,我媽不得已打到我爸那,求他找人,得來一句:
「你的女兒,去哪兒自己心裏沒數?少來煩我。」 
面對心急如焚的兩人,我媽眨了眨眼:「顧臻在哪,我確實不知道,一天賣那麼多籠呢。」 
我媽生意好,食客每天絡繹不絕,不大的店面,裏外永遠是坐滿的。
她輕挑起嘴角:
「你要問,也該問這裏的食客啊。」 
頓時,全場寂靜住,就連拉扯女人的警察也忘記了動作,蔣雙雙跟我爸臉上失去血色,無助地癱坐在地。
我真的很喜歡看,他們崩潰的樣子。
蔣阿姨像條狗一樣祈求我媽,我記得,當年我求她別拆散我家時,女人一腳踹翻我。
「蠢貨,跟你媽一起滾吧!」 

-4-
蔣雙雙曾是我媽的閨蜜。
這是個老套的故事,我媽耗盡青春陪我爸白手起家,有錢後,遭到他們的雙重背叛Ṭü₆。
她固執地認爲,蔣雙雙能上位,都是因爲有兒子。
所以她把離婚,歸咎成我的錯。
我不知道,媽媽最後是怎麼找到倉庫的。
看到我的殘屍後,她整個人凝固在了那,從呼吸,表情,到心跳,一切都停止了。
她抱起我散落的屍體,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輕合上我死不瞑目的眼。
從頭到尾,她臉上空洞一片,看不出悲傷,連哽咽也沒有。
我自嘲地笑,媽媽每次提起兒子時,可不是這樣。
或許,沒了拖油瓶,她的未來會更輕鬆,她可以組建新的家庭,重新擁有心儀的子女。
一定會,很輕鬆吧?
媽媽沒報警,反而把我的屍體帶回鋪子裏,很細心地裹住,天亮後,她纔給班主任打電話請假:「我家蕾蕾病了,給她請幾天假,是是,肯定不耽誤學習。」 
病的不是我,是媽媽。
她跟平日一樣做好早午飯,大聲敲門:「丫頭,飯擱冰箱裏了,記得熱透了再喫!」 
「媽出去辦點事,錢放桌面了,病了就要多喫,都瘦成竹竿了!」 
她出去了整六天,在我頭七那晚,我的靈位前。
媽媽用一個混混的命,祭奠了我。

-5-
我媽動手前,買了套二手的外賣服。
她開店那麼多年,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不少,很快從地頭蛇那裏,得到了混混們的信息。
她騎着小電動在小區來回轉悠,常年的勞碌讓她後背有些駝,這樣的形象不會引人注意。
我媽很順利鎖定了住址,提着外賣敲門。
門開了,黃毛混混警惕地接過:「看什麼看,還不走?」 
我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就是這個人,從草叢裏襲擊的我!
我媽看着一身戾氣,面容兇狠的黃毛,卑微地笑:「小夥子,要是方便,能不能給我個五星好評啊?」 
「滾,再不滾老子揍你!」 
門關了,我媽表情瞬間變了,懦弱的笑被冷酷的恨意代替,她沒下樓,而是在天台一角等待,一直守株待兔到晚上。
她撬開門進去時,黃毛已經口吐白沫,失去意識暈在地上。
是的,盒飯裏被下了大量迷藥。
我全程都不敢呼吸,看着媽媽把黃毛拖進早就準備好的輪箱裏,一樓出口處有個監控,我媽不慌不忙掏出準備好的鋼絲。
鉤出攝像頭,狠狠一扯。
方向扭轉後,她壓低頭盔,消失在夜色中。

-6-
黃毛是被疼醒的。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全身被綁,無論怎麼奮力掙扎身體,只能發出嗚嗚嗚的掙扎聲。
我媽不理會她,自顧自磨着剔骨刀。
「是你,欺負了我女兒。」 
黃毛帶着哭腔求饒,與方纔囂張的模樣判若兩人,他說不關他事:「我只是打下手的,是有人花錢請我們去啊!」 
「女孩清白最重Ťų₃要。」 我媽溝壑縱橫的臉上,深鑲着一雙麻木的眼睛,「你們欺負了蕾蕾,讓她以後怎麼成家,怎麼做人?」 
她拿起剔骨刀,在黃毛身上比來比去,終於找到下手的最佳位置。
我姥爺是屠夫,我媽耳濡目染,手勢精湛,正如她對警察說的那樣,她從不用絞肉機。
她喜歡手剁。
接着,我看到她高Ţūₛ高舉刀,悍然砍下。
黃毛立刻昏死了過去,鮮血橫流,廚房裏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我媽用冰水潑醒他後。
擦乾手,她拿出一本收納夾。
我湊近,發現裏頭是我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
小時候,我開開心心捧着獎狀回家,我媽只會嚴厲訓我:
「學校裏的小比賽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準驕傲,你現在背書厲害,不代表上高中也行,男生髮育後就會輕鬆超過你。」 
我一直想獲得媽媽的認可,儘管,這很難。
可我以爲,只要努力,再努力一點,總有一天是可以做到的。
我媽戰慄的手指,撫摸上獎狀上我的名字:「我女兒,從幼兒園起就是小標兵,班幹部,年年三好。」 
原來我的榮譽,媽媽是記着的啊。
她聲音很輕柔:「蕾蕾樂於助人,成績又好,老師同學都喜歡她,別人說羨慕我,我也覺得自己走運,我經常想,自己上輩子肯定做了善事,這丫頭長得不像我,秀氣又漂亮,性格也不像她爸輕浮,我們歹竹生出了好筍。」 
我媽猛地掐住混混脖子,眼眶赤紅。
「爲什麼,要那麼狠心對她,她跟你們,無冤無仇,爲什麼!」 

-7-
媽媽,不要殺人。
我試圖阻止,可沒辦法,虛無縹緲的靈魂只能一次次穿過她的身體。
媽媽用繩索一圈又一圈地纏住黃毛的脖頸,開始收緊。
黃毛臉色不斷青紫,眼球突出,舌頭髮紫:「阿姨我錯了,給我改過的機會吧,我媽媽還在老家等我,她有病,我,我只是想賺點錢給她治病啊!」 
「你也有媽?」 繩子鬆了片刻。
黃毛以爲求饒有戲,越發可憐巴巴動之以情,一把鼻涕一把淚賣慘:「我有,我媽跟您差不多年紀,阿姨您饒了我吧,給我一次機會吧!」 
「機會?那你給我女兒,給過蕾蕾機會嗎?」 
我媽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她萬分和藹地說:
「那可真好,你媽,很快也能跟我一樣……」 
「一樣痛苦了。」 

-8-
飛濺的鮮血噴射到我的照片上。
照片裏,我挽着袖子一臉認真地揉麪,鼻頭沾了麪粉,說不出的逗。
我媽節省,捨不得買好手機,連偷拍的照片都模模糊糊的,她小心翼翼擦掉我臉上血跡,連同上頭她的眼淚。
然後收拾好現場,沒事人一樣發麪剁肉開早市。
其間房屋中介來了趟:「周姐,你之前要我幫你找北京的攤口,有眉目了。」 
原來,我媽打算把老店盤出去,跟我到北京去。
「上次您說蕾蕾是想考北航還是北外來着,我託同事問了,資料在這,就是鋪租押金要得高,周姐,您真要去啊?」 
「不去怎麼成。」 我媽面無表情揉麪,利索地包餡,「她一丫頭,人生地不熟,沒人看着不行。」 
「唉,閨女大了,您也該享清福。」 
「享不了,萬一以後要在北京買房呢,飄着不是事兒,首付總得有,不然談對象都會被人看不起,像我當年一樣……趁着我還能幹,多攢點是點。」 
「那是那是,就憑周姐您這獨一份兒手藝,去哪都香!」 
原來,媽媽說「怎麼能讓她跑了」的意思,是要跟着我走。
她粗俗偏執,讀書不多,在市井裏摸爬滾打長大,壓根不懂什麼叫惡語傷人。
她以爲存摺上錢越多,愛就會越多。
我鼻子酸澀,我把頭靠在媽媽肩頭,生前,我們從沒那麼親密過,更羞於說出愛,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可就是這一靠,我整個靈魂好像被凍結住。
爲了省錢省時間,我家租在了店面二樓,此刻,我媽身後的衣櫃,悄悄從裏頭打開了一條縫隙。
裏頭藏着個男人。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臨死前所有的恐怖記憶潮水一般襲來。
這個男人就是,擰斷我脖子的男人!

-9-
男人,道上名頭瘦坤。
黑社會背景,手上沾過人命,行事兇悍,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
男人的視線像毒蛇的信子,緊鎖在我媽身上,看着他手上蓄勢待發的利刃,我心急如焚。
媽媽快跑,快點啊!
昏暗的燈光中,媽媽毫無察覺地拖着地,在靠近衣櫃那刻,瘦坤揮刀撲出。
我媽踉蹌後倒,手腳並用地想把臥房門關上,可瘦坤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剛關到一半,他強壯的身體猛地撞了上來。
我媽的氣力不及他,房門被撞了回去。
她重重後仰着地,瘦坤壓住她,刀刃抵住她脖頸:「老子就知道是你在搗鬼,說!老子的兄弟在哪,不說老子整死你!」 
手下接連失蹤,他坐不住了。
可他壓根不信一個賣包子的大媽有什麼能耐,更不信我媽能殺人。
他是畜生,根本不會懂,爲人父母的決心。
我媽的目光一寸寸,像要把對方剖開:「黃毛說,是你……他們是你找來的幫手。」 
「是啊。」 瘦坤得意洋洋回憶起來,發出回味無窮的笑,「我還是你女兒的第一個男人,哦,也是最後一個。」 
我媽渾身抖得不像樣,我很少見到她這樣無助的樣子。
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糟心事,她都像母獅一樣橫衝直撞。
可瘦坤還在樂此不疲地羞辱她:
「真嫩啊,小妞的皮膚又白又滑,就是不耐玩,不過幾個兄弟都遭不住。」 
「她疼的時候會喊媽。」 
「你說,我是不是,要喊你一聲丈母孃啊?哈哈哈哈。」 
笑到興頭處,瘦坤忽然發現,自己聲音啞了。
可這只是開始,頃刻間,瘦坤的身體猛烈抽搐,發羊癲瘋一樣癱倒,他駭然失色,雙眼、鼻子,就連耳朵也一起流出血。
我這時才注意到,媽媽手裏握着一管,注射了一半的針筒。
裏頭是劇毒,氰化物。

-10-
我媽早知道,瘦坤會來報仇。
她自知實力有差距,在鋪子裏裏外外裝了監控,提前備足了藥。
瘦坤不胖,但個子高又渾身腱子肉,我媽費了很大力氣才拖到一樓的廚房。
她熟練地用刀刃割開動脈,一拔,鮮血頓時滋得Ṫū́ₖ老高,瘦坤身體劇烈抽搐着,每抽搐一下,血噴得更高。
不過一分鐘,他就四肢攤開後仰着地,死了。
第一個黃毛曾說:「是顧少爺顧臻找的我,說要教訓個女人,他們還拍了視頻,說要到時候讓女的一輩子抬不起頭,證據就在我們老大的手機裏!」 
顧臻,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在愛與錢中長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寶貝弟弟。
我媽在瘦坤手機裏,找到一段錄像。
我的靈魂這一刻變得很冷,我央求媽媽,別看行不行。
別開,別點開。
我媽胸口痛苦地起伏,可她還是選擇點開了播放鍵。

-11-
不堪入目的畫面,足以摧毀任何一個母親。
顧臻舉着攝像機,鏡頭嘻嘻哈哈懟到我臉上,不放過我所有的絕望。
「顧蕾,你在學校裏不挺傲的嗎,繼續傲啊?」 
痛苦從四面八方襲來,我感受到血液從身體各處湧出,血倒嗆進咽喉,我連慘叫都無法發出。
可至死,我眼裏都是倔強。
我不肯向這些毫無理由的惡意低頭,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沒害過一個人。
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顧臻用腳踩住我的臉,他說從小最討厭我的眼睛,裏頭有野心。
「以爲自己學習好,就能靠成績在我爸面前刷存在感?那我就要看看囉,學習再好,以後還不是隻能做雞。」 
「要不是你,我媽能逼我去補課啊,煩都煩了。」 
「以後家裏的產業,房子都是我的,你別以爲能考個 100 分,就能分到什麼!」 
其實我爸壓根不關心我,他只是喜歡用我的成績,鞭策兒子。
他們不懂,成績是我唯一能用來對抗世道的手段,是能讓媽媽展顏雪恥的武器,我沒有選擇,必須努力,必須優秀,必須第一。
爲了打壓我僅有的驕傲,顧臻在學校沒少找我麻煩。
拉幫結派排擠我,把我關進男廁裏,潑髒水撕衣服。
甚至讓人污衊我盜竊,把我的臉 P 在色情女友臉上。
事後,我忍無可忍告到班主任那。
「清者自清,你要沒做過,怕什麼別人說你?」 
「再說,顧臻不欺負別人,爲什麼只欺負你?」 老師熟練地拉偏架,「你怎麼也算顧臻的姐姐吧,有什麼不能私下解決,非要鬧到老師這裏,顧蕾,你是不是有點自私啊?」 
我爸這些年生意做得很大,財大氣粗打點好一切。
老師的包庇讓顧臻越發得寸進尺。
興奮勁兒很快過了,最後顧臻拍厭了,加上家裏催他回去喫宵夜,就把攝像機扔回給瘦坤。
「加油幹吧,尾款等會打你。」 
看到這,我媽終於忍無可忍地跪在地上,一直繃着她的那道絃斷了,她無聲地嚎啕着,發出野獸一般哀鳴。
她開始瘋狂地扇打自己。
直到五指鮮血淋漓,她纔像從噩夢裏清醒過來。
「顧臻……現在輪到你了。」 

-12-
「以上,就是我所有的作案經過。」 
警察局裏我媽供認不諱,不需要什麼逼供。
她迫切地,事無鉅細地,同大家分享手刃仇人的快樂。
包子鋪殺人事件引爆網絡,輿論發酵很快,羣情激動,要求給這對可憐的母女一個公道,短短幾天我爸的生意一落千丈,連他的別墅都被人砸爛。
「多優秀的女孩啊,模擬考全省前五十的,可惜了啊。」 
「她爸就是達成餐集團的老闆啊,區里納稅大戶,多年對前妻一家不聞不問,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做到這步也很絕。」 
「小輩的仇恨,一定是受大人影響,可見二婚老婆對前妻一家平日什麼態度。」 
我媽始終不肯交代顧臻在哪。
砧板上剁碎的,並非人肉,而是羊肉。
「不是說是在廚房殺的嗎,但我們卻一點血液痕跡都提取不到,按理說這種程度的出血量,不可能毫無殘留。」 
也有警察猜測:「會不會這一切是她的臆想?她幻想爲女兒復仇……」 
「可,那些混混確實消失了。」 
現在唯一還沒出結果的,就是那一鍋滷渣滓。
「還要三天?」 我爸思子心切,哪裏等得住,拍桌子咆哮,「那你們審問她啊,抓住她拷打!喂吐真劑啊,我兒子哪能等那麼久!」 
「我們辦案,不需要你來教。」 警察氣笑了,板下臉,「顧達成,你說你兒子失蹤了三天?」 
我看到我爸眼裏閃過一絲閃躲:「對,對啊!」 
「騙人,顧臻最後信號消失的地方是在度假屋,那是你們的產業,你女兒顧蕾案發當晚,半夜兩點半,你家司機把他送了過去。」 
「現在司機我們已經控制了,你當晚就知道女兒死了,作爲父親,女兒被害,你不去報警,卻選擇隱瞞,你根本不配爲人父母。」 
「顧達成,你還涉嫌窩藏包庇嫌疑人,等着喫官司吧!」 

-13-
我媽離開審訊室時,蔣雙雙狠狠推了她一把。
我媽被推了個趔趄,她麻木地瞥了眼陷入瘋癲的女人。
「周如雲你女兒就該死!你現在裝什麼聖母啊,你很愛顧蕾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平日對她呼呼喝喝,一句好話也沒,現在才裝什麼好媽媽!」 
「她在學校被欺負,你當媽的能不知道?」 
這事,不怪我媽。
是班主任惡人先告狀,找我媽談話:「顧蕾媽,你女兒情緒不好,很可能早țūₘ戀,這做家長的還是要注意點啊。」 
我媽戰戰兢兢,把老師的話當聖旨,說什麼信什麼的。
「不少這個年紀的女孩,戀愛腦,懷孕什麼的,當然,不是說顧蕾會這樣,但小心總是沒錯的。」 
我媽信了,她偷看我跟男同學發信息,僅憑一個可愛的表情包,她就斷定我們早戀。
「現在就流行這種表情包,不代表什麼,他只是感謝我給的資料!」 
無論我怎麼解釋,媽媽就是不肯信我,沒收了我的手機
「都要高考了,還有心思談情說話?」 我媽恨鐵不成鋼戳我腦袋,「你跟顧臻不一樣,沒人給你託底,你媽本沒事給你好前程,你什麼都得靠自己!」 
那晚,我發現有人跟蹤,想用手機報警,想聯繫媽媽。
可一摸,我心涼了,手機壓根不在身邊。
「我不信女兒,ŧű̂ₕ去信外人,我有罪,你說得對,我也是殺人兇手。」 
「告訴你一個祕密吧。」 蔣雙雙的臉徹底扭曲,「當年你流產,是老顧,他太想跟你離婚了,哪怕不要這個兒子,所以他給你偷換了保胎藥,你的兒子會流掉,跟你女兒沒一點關係,可,你錯怪她那麼多年,你後悔嗎?」 
面對蔣雙雙的辱罵,我媽不否認,她蒼老的眼裏浮出一層渾濁的淚光。
「放心,我們一樣會接受懲罰。」 
這時,警察過來說了什麼,蔣雙雙臉色突變,因爲,檢驗結果出來——
包子裏的那截指頭。
就是顧臻的。

-14-
蔣雙雙跪在我媽面前,好話說盡哭成淚人。
我爸也出面,他試圖動之以情:「如雲,這些年我知道苦了你們母女,蕾蕾出事我也很心痛,可那是意外,你不能全怪在小臻身上,他還小……」 
「小點好,坐牢時間能更長點。」 
我爸年輕時周正,濃眉大眼的,不然也哄不到我媽爲他掏心掏肺的。
我媽渙散的視線劃過一絲光。
「顧達成,你想知道顧臻下落是不是?可以,我們玩個遊戲吧。」 
她要來手機,打開一個監控軟件,衆人愕然發現,監控裏出現一個鐵籠子,而赤身裸體的顧臻,就被困在狹窄的籠中!
鐵籠似乎卡在下水道中,四周不見光,污水不斷湧入,顧臻渾身是傷,久未進食的身體虛弱至極。
蔣雙雙看到這幕,心疼得要暈厥過去。
顧臻從小錦衣玉食,笑我是菜市場的老鼠,現在,屎尿都糊在他身上,惡臭至極。
顧臻肩頭聳動,無助嗚咽:「媽,媽你在哪,快來救我啊!」 
「周如雲,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爸再也控制不住憤怒,「顧蕾都已經死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知道,你在香港有個私人賬戶,你不放心蔣雙雙,所以一直做假賬挪走非經營所需的利潤。」 
我媽媽露出嘲諷的笑意。
「現在,把這些錢全部打到我指定戶口,捐給慈善機構。」 
「全部……」 我爸暴跳如雷,整張臉漲紅,「周如雲,都這樣你還想着錢!哦,我懂了,你就是用蕾蕾的死勒索我是不是!」 
「對,你是記恨我讓你淨身出戶!當年,明明是你自己願意放棄財產來換顧蕾的監護權,是你自己願意的!」 
「對,是我願意。」 我媽皮笑肉不笑,「現在,該輪到你了。」 
「顧達成,既然你那麼愛兒子。」 
「那就用你的全部財產,來換兒子吧!」 

-15-
我爸不肯,意料之中的事。
蔣雙雙哀求他快點答應,眼看水越淹越高,顧臻的傷口爬滿蛀蟲,再不救治會有感染的風險。
沒食物,他靠喝污水,要撐不下去了。
「老顧,錢我們還能再掙,兒子可就一個啊!」 
我爸不受蠱惑,他義正詞嚴地堅持原則:「周如雲她就是詐我們,就算給她也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不是捨不得這點錢,而是我們不能向惡勢力低頭,一定要相信警察同志!」 
「來不及的……」 
「來得及的,只要有水喝,人就算不喫東西也能挺兩三週!」 我爸毫不動搖,「臻臻身強力壯,一定能等到的……」 
蔣雙雙臉跟死灰一樣,她恍恍惚惚,好像此刻才認清了枕邊人真面目。
兒子固重要,可,並非不可再生資源。
我爸在外頭,也不止一個外室,只要票子夠,兒子孫子無窮盡的。
夜晚的看守所很冷,媽媽笨拙地蜷縮在牀上。
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腰犯病了。
țú⁾「又沒戴護腰……」 
別人幹了早午市就休攤了,她非要連着晚市一起幹,鐵打的也遭不住。
尤其冬天,腰疼起來走路都困難。
我心疼勸她少幹會,可媽媽逞強天下第一:「少幹?那以後誰供你,現在學費那麼貴!」 
靠近了,我聽見媽媽在輕聲囈語:
「蕾蕾,媽在北京看好了鋪子,等你開學咱就搬過去,你讀書,媽賺錢,媽最近都在練普通話,你聽聽準不準……」 
看着媽媽臉頰的淚。
我終於想起來,她怎麼找到的我屍體。

-16-
那晚她報警,可警察說失蹤 48 小時纔行。
我媽只能覥下臉去求我爸。
他人脈廣,認識局裏許多人,肯定能幫上忙。
可一到別墅,就看到兩公婆提着大包小包,做賊似的把顧臻塞進車裏。
顧達成不斷叮囑:「……等風頭過了再聯繫,先別回家,等爸媽處理好再說!」 
顧臻接到瘦坤電話後無比慌張,聲音嗚咽,他爲自己辯駁:「我只是想教訓他,誰知道跟顧蕾搞在一起啊!」 
「爸,我可不想坐牢啊!」 
我媽隱約聽到我的名字,心中起疑,於是一路跟着我爸的車,來到倉庫。
看到我的屍體,我爸第一反應是吐了。
噁心吐了。
蔣雙雙驚慌失措地搖晃我爸:「不行,絕不能讓她影響臻兒,都怪你!要不是你老是用這丫頭的成績刺激兒子,兒子能這樣?是我們害了兒子!」 
兩人匆匆離開,沒發現,後頭跟着的麪包車。
第二天,我媽在看守所聽到消息。
說蔣雙雙在爭吵中情緒失控刺傷了我爸,單腎壞死,送醫院去了。
錢如約打到指定賬戶後,我媽很滿意,說還是女人理解女人。
「既然這樣,就送你一份禮物吧。」 

-17-
關押顧臻的門鎖開了。
他喜極而泣,手腳並用爬出籠口,可外頭等待他的,是一個更大的鐵籠。
裏頭,不僅有黃毛,班主任,還有那晚行兇的所有人。
瘦坤殘缺不全的屍體,橫在角落。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警方在廚房沒找到血跡。
媽媽沒殺死他們,而是養蠱一樣把他們困在這,不給喫喝,任他們互鬥,人在飢餓中會幹出什麼,大家應該不會陌生吧?
「你,你們想幹什麼!」 顧臻絕望地後退,試圖阻止,「別靠近我,給我滾,滾遠點!」 
危急時刻,技術科帶來好消息。
他們反覆分析視頻,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通過視頻裏的音軌找到線索。
「看,顧臻臉上有光源,在特定時刻會有規律地晃動。」 
「這應該是火車經過帶來的震動,立刻排查地下水道與鐵路交會附近的倉庫!利用通過時間,我們可以進一步推算出火車的長度,聯繫鐵路局,調出符合條件的火車線路,進行比對排查!」 
很快,結果出來了。

-18-
那是一片廢棄的養豬場,曾經我的外公在那幹過,也是我媽小時候最熟悉的地方。
營救正式開始。
出發前,蔣雙雙一掃頹態狼狽,肆無忌憚地譏諷:「周如雲,邪不勝正,你就等着死吧!」 
從警局過去,開得快,不過四十分鐘車程。
我媽雙手戴手銬,旁邊是真槍實彈的警察,她無路可逃了。
可她完全不着急,車上就靠着窗戶,癡癡看着外頭的藍天白雲。
「今天,天氣可真好。」 
燦爛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臉上,她自言自語唸叨:「蕾蕾說高考完想去迪士尼,我怎麼回她的呢?我說那麼大的人了,還有心思玩這些,大學不花錢嗎,換手機電腦不用錢嗎,哪樣不比去迪士尼強。」 
我心裏泛起酸楚,沒事的媽媽。
我只是想跟你去,去哪裏不重要,只要一起。
「我女兒,到死都沒去過。」 
「你們知道嗎,女兒越大,我這心裏其實越沒底,我沒文化, 二三年級的題目我都輔導不了,我很怕被女兒看不起,就靠吼,靠兇她。」 
「好像把受過的罪多說幾次, 就能讓女兒多聽我話一點, 蕾蕾說我是典型的東亞媽, 靠挑剔來找存在感, 以前我不懂, 現在我曉得了,是的, 我就是這樣。」 
「我不知道, 怎麼做個好媽媽。」 
蔣雙雙幸災樂禍地笑:「對啊,你女兒倒黴, 攤上你這樣的媽,一天到晚就知道捏包子,你就是見識短淺才淪落到今天。」 
「我兒子會平安無事, 而你,抱着你女兒骨灰牢底坐穿吧!」 
我氣得渾身發抖, 可媽媽一點不生氣。
嘴角還勾起若有若無的笑。
「是啊,你可真幸福,我真羨慕你。」 
這時,坐副駕駛位, 一直盯着監控的警察, 忽然意識到什麼問題。
他讓所有人閉嘴, 把聲音調到最大, 耳機裏,隱約傳來風雨聲, 雨點滴答,清清楚楚。
而此時此刻, 窗外豔陽高照,萬里無雲。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視頻,是錄播。

-19-
G 市最後一次暴雨,是三天前。
雨聲依舊, 滴在每個人心頭, 車廂裏陷入極致的沉默。
原來真正的絕望,是讓人自以爲希望在眼前,在咫尺之遙, 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徹底化爲泡影。
蔣雙雙終於明白, 我媽那句天氣真好是什麼意思,一種恐怖的,非人的聲音從她破損的喉嚨裏擠了出來, 可沒有用了。
這是一段,來自三天前的視頻。
我媽沐浴在陽光中幸福地眯起眼:「蔣雙雙,你兒子喜歡用錢讓狗腿子辦事,現在, 這些狗餓了很久很久……」
「你猜,狗會喫主人嗎?」 
「謎底,很快就會揭曉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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