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戀被叫家長,來的是我小叔叔。
當晚,他就抽出皮帶,讓我對着情書一比一復刻。
「腰抬高,告訴小叔叔,什麼叫『哥哥好頂』?」
我將頭埋在枕頭裏,吸氣都帶着抖,卻只能任他擺佈。
見我走神,他故意用力撞我。
「他頂還是我頂?嗯?」
1
段承澤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完了啊。
「寫得這麼露骨,」班主任壓低了聲音,「更何況還是兩個男生……」
段承澤應該是從董事會上趕來的,一身黑色西裝,釦子依舊繫到了第一顆。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冷眼掃過來,頂頂腮,沒什麼溫度地笑了笑。
「誤會吧,我們小述雖然愛逃課、打架,但從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我撇了撇嘴,心想這話還不如不說。
「這情書是大庭廣衆之下,從他書桌裏掉出來的,這個叫李文謙的。」班主任點了點那封罪證,「可是我們年紀的好苗子……」
段承澤看着面前的白紙黑字,臉色越來越難看。
但只頓了一刻,他摘下了左腕的手錶。
「既然是好苗子,更不好把事情鬧大。」他把那塊綠水鬼朝班主任推了推:「您說是不是?」
看着班主任故作爲難的表情,我知道這事兒穩了。
「咳咳,段述你先回教室吧。」
班主任朝我擺了擺手,顯然是打算和段承澤私下解決了。
我正準備逃,段承澤忽然從身後喊了句我的名字:「段述。」
我當即立正站在了原地。
以前不管我在學校闖多大的禍,只要沒受傷,他從來不放在心上,打發王叔來道個歉,賠個錢就算了事了。
但今天他不光親自來了,還破天荒地喊了我的全名。
我覺得事情不太妙,回過頭時,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扯鬆了領帶,釦子也解開了兩顆。
我忽然想起上次去他辦公室時,偷聽到他員工的話。
「就憑段總這張臉,日後就算落魄了,也能在會所混成個頭牌。」
他抬眼掃了過來,說得不緊不慢:「晚上,記得回家喫飯。」
聽起來更像是一種懲罰。
我後背一涼,逃也似的回到了教室。
2
一路上都有人好奇地探頭看我。
「你還好吧,聽說你小叔叔都來了,要不還是我去坦白吧?」
同桌林沐瑤湊過來趴在桌上,戳了戳我的胳膊。
她喜歡李文謙很久了,看着像個乖乖女,竟然以李文謙爲主角寫了篇小黃文,誰知寫到一半就掉了出來。
我認下來的時候,其實沒想那麼多。
兩個男生寫些小黃料,不是很正常嗎?
但我沒想到,班主任會真的把段承澤叫來,還把這件事上升到了我對好學生的無端騷擾。
「沒事兒,上你的課。」
我把校服蓋在頭上,心驚膽戰地睡到了放學。
醒來的時候,林沐瑤人已經走了,桌上留着手抄的錯題本和幾顆散落的果凍。
我把東西一股腦收進書包裏,一出門就碰見了站在走廊的王叔。
一路上,車內安靜得像是要去奔喪。
我試探性地問了問段承澤的態度,只得到了一個「多多保重」的眼神。
我咬咬牙,左右不過是一頓打了。
但誰知道,我推開門的時候,比見了鬼還害怕。
3
段承澤背對着門口,黑色襯衣的衣袖挽在手肘,腰間繫着一條灰白色的圍裙,正在廚房忙活。
聽到我進門的聲音,段承澤頭也沒回:「回來了,喫飯。」
段承澤在公司忙到腳不離地,他凌晨回到家的時候,我一般已經睡下了。
說起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碰過面了。
段承澤今天不僅早早回家,還親自下廚做飯,我這是睡糊塗了吧。
「愣着幹嘛?來拿刀叉。」
我人還沒緩過神來,蹲下身去找的時候,膝蓋還是軟的,要不是手疾眼快地抓住段承澤的褲腳,怕是要一頭栽下去了。
段承澤雙腿修長,站在櫥櫃前,卻沒有躲閃半步。
「找個東西那麼費勁。」
段承澤從雙臂的縫隙低下頭來看我,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淡淡的香氣從頭頂飄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段承澤從我身邊經過時,小腿無意識蹭到了我的腰側。
「找到就過來,坐。」
段承澤撤掉了其他椅子,只給我留了他旁邊的座位。
我也沒得選。
繞了半圈,我抓着衣角坐到了段承澤旁邊。
我抓了抓衣角:「那個,小叔叔,其實……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段承澤左腕換上了我送他的那副幾千塊的廉價手錶,和他五位數的西裝格格不入。
他垂着頭,眼睫投下一片陰影,帶血的牛排切得緩而慢。
「已經不喜歡了,那就是說,以前很喜歡?」
我差點噎住,怎麼還給人潑髒水呢?
段承澤放下刀叉,大掌鉗住了我的後頸,帶有薄繭的拇指還輕輕揉了兩下。
我不自覺地躲了躲,卻被重新扣進懷裏。
清冽的松香味撲面而來,聲音喑啞卻帶着十足的壓迫感。
「躲什麼?」
段承澤的手緩緩鬆開,下移,撫了撫我的後背,彷彿只是叔侄間再簡單不過的安撫。
「你這個年紀,喜歡誰也都很正常。」
一副開明家長的樣子。
段承澤雙指併攏,把切好的牛排推過來:「多喫點,都瘦了。」
似乎根本就沒把我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段承澤高中沒上完,就被接回了段家,在淤泥裏蛻了層皮才爬上今天的位置。
高中早戀這種小事,對他來說,可能根本就不算什麼。
我邊喫邊哄自己,徹底把自己哄開心了,一盤牛排很快見了底。
等我摸着肚子半靠在椅子上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段承澤不見了。
4
「喫飽了?」
喑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騰」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段承澤手上拿着皮帶,半靠在門框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喫飽了就過來,跪下。」
我腿一軟,差點就當場跪下了。
印象裏,段承澤只打過我一次。
大約是初二那年,有人說知道我爸媽的下落,我昏了頭就跟人走了。
到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段承澤對家制衡他的一枚棋子。
他們用我,逼段承澤放棄了城西的一塊地皮。
那是段承澤回到段家後,接手的第一個大生意。
弄丟這塊地皮,意味着他在段家的一切全部都要推翻重來。
把我領回家那晚,段承澤差點用皮帶把我打死。
我抓了抓桌角,圓潤的大理石桌角硌得我掌心生疼,我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小叔叔,我……真改了,我不喜歡男的……」
聽完毫無說服力的狡辯,段承澤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我在學校逃課、打架,是出了名的刺頭。
要是讓周遠看到我在段承澤面前的這副樣子,不知道要嘲笑我多少年。
但小流氓也怕大流氓。
周遠要是真見識過段承澤生氣的樣子,只會比我跪得更快。
臥室的燈沒開,微弱的光亮從客廳透過來,段承澤就站在這四方的光裏。
我垂着頭,乖乖挪去了臥室,一進門就跪在了牀邊。
段承澤不在家的時候,我經常抱着枕頭亂跑,昨天晚上,我就是在他的房間睡着的。
天鵝絨的枕頭混雜着我和段承澤的氣息,此刻悶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錯了……小叔叔……」
我轉變了策略,百般狡辯不如乖乖認錯,興許還能少受一點苦。
段承澤拽了拽皮帶,黑暗中傳來駭人的「啪啪」聲。
草,這牌子的皮帶怎麼聽起來這麼結實?
下次不給他買了。
折起來的皮帶多了幾分硬,沿着脊背,從後頸一直滑到了尾椎骨最敏感的位置。
段承澤故意在那裏拍了兩下,冷笑一聲:「不喜歡男的了?」
我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不喜歡了,不喜歡了……」
「那就是以前喜歡?」
他故技重施,又曲解我。
段承澤根本就是存心的。
看來今天左右是逃不過了一頓打了,倒不如讓他好好出口氣。
我在羊毛地毯上挪了挪膝蓋,一副英勇就死的樣子。
但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身後響起段承澤的聲音。
「李文謙覆有薄繭的手掌掐住我的後腰,起伏的腰窩像是在吮吸他的手指……」
我聽到一半纔想起來,這好像是林沐瑤寫的那篇小黃文。
我頂罪的時候,林沐瑤拉着我的衣角,小聲道:「這篇寫得有點糙。」
我作文一向不及格,糙不糙的我也看不出來。
但這也太糙了吧!
身後的腳步聲慢慢逼近,黑暗將一切感官統統放大。
一隻手從身後環住了我的腰側,指尖慢慢收緊,段承澤似乎真的在認真尋找我腰窩的位置。
「吮吸他的手指,怎麼吮吸,啊?」
段承澤抽出另一隻手,皮帶毫不客氣地落在我撅起的屁股上。
火辣辣地疼。
我只躲了一下,段承澤就更用力地將我抓了回來:「不太寫實啊。」
段承澤似乎跪在了我身後,密密麻麻的氣息像蛛網一樣壓下來。
「還是說,只有他能讓你那樣?」
「嗯?」
他用膝蓋頂了頂我的後腰,似乎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咬着牙,吸氣的時候都帶着抖。
段承澤還不如直接打我一頓呢。
打死我算了。
沒有得到回答,段承澤站起身來。
他原本也不是一個多有耐心的人。
「校服脫了。」段承澤點了根菸,在我身後有些煩躁地踱來踱去。
他似乎今天才意識到,我根本不是什麼好管的主兒。
脫到一半,他忽然又改了主意,像個打孩子不知道從何處下手的暴躁家長。
「別脫了,咬着。」
校服已經脫了一半,不上不下地卡在蝴蝶骨的位置上。
我低聲罵了一句,乖乖把衣襬叼在嘴裏。
粗糙的校服蹭到後背的時候,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媽的,今天在更衣室換球服的時候,被周遠那個孫子抓了一把,現在還疼着呢。
「咬好了……」
瑩潤的口水打溼了衣襬,我弓起背,給段承澤提供了一個完美的發泄場地。
段承澤卻咬着煙,冷笑着罵了一句髒話,聲音彷彿是生生擠出來的。
「小情人挺野啊。」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偷偷去看他,嘴角還叼着衣襬,露出一截小腹。
段承澤把煙按在了門上,火星跳了兩下就徹底熄滅了,飄出一縷藍色的煙。
「這封情書,念。」
段承澤把那封殺千刀的小黃文扔在我臉上,解釦子的手氣到發抖:「念!念不到一百遍不準睡覺!」
我望着段承澤快步離開的背影,覺得他這次真是被我氣昏了頭。
讓我念,那就乖乖唸吧……
5
第二天,毫不意外地遲到了。
儘管地上鋪着羊毛毯,但膝蓋還是落了兩片淤青。
一動,屁股也火辣辣地疼。
出門的時候,段承澤已經不在了。
我捂着屁股回到教室的時候,林沐瑤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馬直起了腰。
其實也沒那麼疼。
一般般。
真的很一般。
林沐瑤遞給我一顆果凍:「我還以爲你今天不來了呢,那個……昨晚沒打你吧?」
我咬着後槽牙,搖了搖頭。
林沐瑤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對了,李文謙今天找你來着?」
李文謙?
誰?怎麼這麼耳熟?
我吸着果凍,突然福至心靈。
誒呦我去,那不是我昨晚背的那篇小黃文的主角嗎?
「咳咳,他找我幹嘛?」
林沐瑤的眼神暗了暗:「沒說,你不在他就走了。」
搞了這麼一出,以後兩人在一起估計也難了。
正想安慰同桌兩句,一抬頭,看見當事人就站在門口。
李文謙面無表情地敲了敲門:「你出來一下。」
跟我這種浪蕩的富二代不一樣,李文謙是真的從千軍萬馬的獨木橋上殺出來的。
數學競賽全球前二十,也難怪班主任那麼護着他。
我跟在李文謙身後,一直走到了一間廢棄的雜物間,沒來得及剎住車,一頭撞上了他的後背,廉價清洌的洗衣粉味道飄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嗅了嗅。
怪好聞的,改天給段承澤也買一個。
李文謙轉過身,眉頭緊鎖地看着我的動作。
我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找我有事?」
李文謙把手中的競賽題拍到我身後的課桌上,揚起一陣浮塵,雙臂圈在我的腰側:「你喜歡我啊?」
哈?
事情這麼快就傳到當事人耳朵裏了嗎?
「我給你上,能不能借我點錢?」
啊?
本來就不聰明,我覺得自己可能是被段承澤搞傻了。
我還沒回過神來,李文謙的手已經扣上了校服褲子的抽繩,就差一步……
我「啪」地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手一陣陣發麻,聲音止不住抖着。
「借錢可以,鉤子沒有。」
李文謙被我打得偏了頭,臉頰高高腫起,帶着一種破碎凌亂的美。
我幾乎瞬間就想起了段承澤被接回段家的那天。
段承澤是段家在外的私生子,這麼多年,一直被養在孤兒院。
段家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卻始終不肯接他回來。
如果不是我爸高架飆車抓我媽的時候摔斷了腿,段承澤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回段家那天,也是這副樣子。
一頭短髮剪得乾淨利落,嘴上說着感謝,狼崽子一樣的目光卻始終上瞟着。
段家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他們不認段承澤的時候,就把他扔在孤兒院自生自滅。
需要他的時候,又打亂他的前程,強硬地將一切都塞給他。
段承澤的高中成績也很好,但他從沒上過大學。
段家把他扔進淤泥裏,爬不上來,就是死路一條。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應該恨我的。
段家的每個人,都是兇手。
李文謙抓了抓褲縫:「多謝,十萬,會盡快還你的。」
我記得,林沐瑤說過,李文謙有個好賭的爸。
人不管爛成什麼樣,在自己孩子面前彷彿都可以行使無上的權利。
我手上拎着兩根抽繩,驚魂未定,他拉開門從我旁邊經過的時候,我才緩過神來。
我歪頭看了他一眼:「這事兒,我不會說出去的。」
李文謙沒有停留,拿上競賽題就走了。
我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第一次覺得,林沐瑤喜歡這樣一個人,好像也不是什麼很難理解的事情。
6
我以前偶爾會在學校住。
但那件事發生後,段承澤開始每天派王叔接我回家。
我空着肚子回到家的時候,打掃衛生的李阿姨還沒走。
「現在開始回家住了?」
一連幾天見到我,李阿姨邊做飯邊和我閒聊。
我枕着書包趴在沙發上:「嗯,以後每天都回家。」
「也挺好的,你跟你叔叔兩個大男人一起住,還都經常不回家,家裏一點人氣都沒有。」
李阿姨一說話就開了閘,是個十足的話嘮。
我捏了捏沙發邊,其實以前,家裏也是挺有人氣的。
我爸對我媽一見鍾情的時候,其實我媽是有男朋友的。
我那個混蛋爸逼着兩人分了手,又強娶了我媽,拿我當作留住我媽的籌碼。
但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早知道,我媽並不喜歡我。
我是她失控人生的證據,是活着的罪證。
我就是這樣歪歪扭扭地長大的。
7
最近課實在是有點多,我趴在沙發上沒幾分鐘,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來時,是被開門聲吵醒的。
「李阿姨……你走了?」
段承澤不喜歡家裏有其他人。
李阿姨從來不在家裏住,一般早晚各來一次打掃衛生、做飯。
我揉着眼睛,抬頭朝門口望去,卻看見了一個醉醺醺的影子。
段承澤回來了。
李文謙找我借錢,我把手上的錢湊了湊,總共湊了七萬。
段承澤不少我錢花,但也不會在我這裏留太多現金。
還差三萬,得找段承澤了。
我晃着身子起來,卻被酒鬼一把按回了沙發。
段承澤酒量不差,除了剛回段家那段時間,他很少會喝成這樣了。
他晃晃悠悠地壓在我身上,呼吸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烏雲一樣壓下來。
胸口不規則地起伏,吸氣時很深,呼氣時又帶着抖。
這是……喝了多少?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雙臂卻將我摟得更緊。
「小叔叔,我想買點東西,大概三萬。」
段承澤不是個守財奴,正相反,他能賺更能花,花錢跟流水似的。
說起來,上次管他要錢,還是在他去年生日的時候。
籃球比賽拿了冠軍,段承澤的錢被我拿來請客,花得差不多,最後剩了幾千塊,我隨手給他在商場裏買了塊手錶。
段承澤經常有應酬,他不戴這麼便宜的表出門。
他當時看着這塊表笑了笑:「拿我的錢給我買禮物,真有你的。」
那天后,我再沒見過這塊表。
要不是這次的表臨時送了出去,他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段承澤在我懷裏蹭了蹭,小貓似的:「我生日還沒到。」
段承澤的手胡亂摸着,手掌摸到我後背那塊結痂的紅痕時,指尖忽然頓住了。
「小述,」他很輕地喊了句我的名字,聲音帶着幾分委屈,「跟你那小情人斷了。」
段承澤抬起頭來,臉頰還帶着幾分紅暈,眼神卻清明瞭幾分。
「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混賬事。」
小情人?
天地良心啊。
我每天在學校就是逃課、打架,怎麼突然成了個白日宣淫的魅魔?
我推了推段承澤的肩膀,他的眼神跟蛋黃似的又散了:「你纔有小情人呢?」
段承澤吸了口氣:「我沒有,你讓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
醉鬼是沒有邏輯的,他說着說着就要扒我的褲子。
「我真服了,怎麼一個兩個,都盯着我的勾子不放?
「段承澤!」
我雙手緊握着抽繩,死守最後一道門,幾乎喊得破了音。
段承澤被我推得起了身,搓了搓臉。
好像是醒酒了,但臉色卻冷得嚇人:「一個?兩個?」
不是醉了嗎?
我推開他,撒丫子就往樓上跑。
不要跟醉鬼講道理。
是段承澤在應酬時教我的。
8
喝了酒畢竟反應慢,我關上門的時候 ,段承澤剛剛追上二樓。
任他在外邊怎麼敲門,我都沒理。
直到外邊徹底沒了動靜,我才趴在牀上,隨便擺弄着手機。
李文謙一個小時前發來消息:「數學筆記你沒拿走,下週就要考試了,需要給你送過去嗎?」
自從我把手裏的錢借給他之後,他隔三差五就把他筆記借我看。
林沐瑤看到了,饞得不行。
我也就沒拒絕。
正準備回消息,他又發來一個定位:「你家是在這裏嗎?」
就在這時,樓下響起了一陣門鈴聲。
糟了!
段承澤還在樓下。
9
我下樓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面對面坐在沙發上了。
李文謙的校服洗到泛白,背挺得很直,手掌託着一本筆記。
段承澤喝掉了桌上的醒酒湯,繫好了領帶,閉着眼睛假寐,周身的氣息冷到嚇人:「我說了,他不肯出來,你給他打電話,看他會不會接。」
我手機常年靜音,經常接不到段承澤的電話。
我剛住宿那會兒,段承澤也發現了我這個毛病,後來也就不給我打電話了。
李文謙沒和我小叔這種人打過交道,甚至分不清他話裏的敵意。
竟然真的打來了電話。
段承澤抿着脣,醉酒的紅暈已經褪去,臉色冷得嚇人。
好死不死,我握着手機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滑動了接聽鍵。
回聲從聽筒中傳來的時候,我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被抓包那晚的處境。
不是吧,怎麼事情全趕到一起了。
我手忙腳亂地掛斷了電話,李文謙見我走下來,也沒多說什麼,把筆記遞到我手裏就走了。
「小叔叔,我送送他。」
我強迫自己不去直視段承澤的視線,簡直要把李文謙的背影盯出個窟窿來。
「我騎車回去就好,你不用送了。」李文謙指了指不遠處的自行車。
我心思早就飄遠了,腳下卻還跟着他走:「哦。」
「段述。」李文謙在路燈下看着我的眼睛,「你小叔叔喜歡你。」
「啪――」
我手上的手機掉了。
什麼?
我努力扯出一個微笑,但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嚇人。
李文謙個書呆子,他連林沐瑤喜歡他都不知道,他知道個屁。
手機屏碎了。
我用腳尖把手機翻了個過,把罪魁禍首的小石子踢到了暗處:「你說什麼呢?」
「我說,你小叔叔喜歡你。」李文謙生怕自己說得不清楚,抬起下巴,指了指我身後。
現在那屋裏,只有段承澤一個人。
「你憑什麼這麼說……」
李文謙打斷了我的話:「因爲我是。」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
「你也是,不是嗎,段述?」
10
我是個屁!
我握着碎掉的手機回到別墅。
燈被人關了,一進門,我就被人抵在了門上。
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是和我身上同一個味道的沐浴露。
我被父母拋棄後,就和段承澤生活在了一起。
這麼多年,我們就像水溶在了水裏。
段承澤吻得很急,毫無章法可言。
他用手掌撐住我的後頸,強迫我抬起下巴去迎合他。
舌尖碰撞在一起,像喫果凍一樣。
我抬手掐住了段承澤的脖子,他卻忽然笑了:「怎麼,爲你的小情人守身如玉呢?」
許是因爲喝了酒,段承澤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
我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想問問你,家裏有東西嗎?沒有就從我身上滾下去。」
段承澤只愣了一刻,黑暗中,又重新吻了上來,手掌在我的腰側遊走。
「我現在叫跑腿送過來,你說……你能撐到那時候嗎?」
最終還是沒撐到。
段承澤發狠似的逼我背情書,並且把上邊的情節一比一復刻到我身上。
反應不對時,他就咬着牙打我的屁股。
「小述,不對,重新來。
「他頂還是我頂?嗯?」
「……」
天殺的段承澤,我要殺了他。
11
第二天,我不出意料地遲到了。
校服被段承澤那個混蛋弄髒了,我隨便套了件短袖。
自從李文謙開始借我筆記,我已經不好意思經常逃課了。
偶爾一次翻牆的時候撞到他,我都心虛得不行。
唯二的兩次逃課,都是因爲段承澤。
都是因爲他。
我捂着屁股回到教室的時候,林沐瑤手中的筆差點掉地上。
「你小叔叔這麼記仇呢?多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才找你算賬。」
我再也不想給他留面子了:「段承澤就是個小人,陰險狡詐……」
正罵得起勁,銀行卡收到三萬塊錢的轉賬:「不過,也還算有點良心。」
我轉手把三萬轉給了李文謙,發了條消息:「十萬齊了。」
李文謙沒回,我把手機塞回書桌裏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不是,睡完給錢,這他媽是從哪兒學的?
打發鴨子呢?
12
「述哥,打球去嗎?」
課間我還在氣頭上的時候,周遠挽着籃球來找我。
「不去。」
我趴在桌上,一臉怨氣。
段承澤,你他媽要是敢把我當成鴨子,我弄死你。
周遠撩了撩頭髮:「怎麼了?不就上次不小心抓了你一下,生兄弟我這麼大氣,早該好了吧,我看看好了沒……」
周遠說着就要撩我的衣服,沒皮沒臉的死直男。
「誒呦臥槽。」
我按着周遠的手,終於把衣服放了下來,另一隻手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周遠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述哥,嫂子挺猛啊。」
我真是謝謝他了。
我捂着他的嘴巴往教室外走,周遠嘴裏就沒停過:「你怎麼沒跟我說啊?嫂子是誰啊?」
我雙臂搭在走廊上,這件事,根本就不知道從何講起,乾脆任由周遠瞎猜。
「我請假那幾天聽說你被抓早戀了,是真的?」
周遠越猜越興奮,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不是叫李文謙來着,就是他吧?」
我有些不耐煩地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樓下校門口,李文謙正被一羣人圍着,爲首的那個我見過,他爸是催債的,是隔壁學校出了名的刺頭。
上次說我是個沒人要的野種,被我用筆戳穿了手背。
我眯了眯眼,李文謙那個書呆子連我一巴掌都受不住,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還我錢的那一天。
13
「陳遲,手這麼快就好了?」
李文謙被推倒在小巷的盡頭,還沒來得及借給我的筆記散落在地上。
陳遲放下手,聞聲回過頭來,我靠在牆壁上,繞着鑰匙圈看他。
要不是屁股還疼着,我早就一拳招呼上去了。
段承澤這個不要臉的,等我賺了錢,鐵定要把三萬塊錢甩在他臉上,讓他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陳遲的左手還綁着繃帶,看見我主動來送死,擰了擰脖子:「段述,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我有什麼不敢的,你不是還有一隻手嗎?」
被戳到痛處,陳遲咬了咬牙就撲了上來:「段述,你他媽……」
陳遲常年混跡在外邊,還有個催債的老爸做榜樣,身手自然比我這個屁股還疼着的快很多。
躲過他幾拳,我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周遠,你再不來我可就真交代在這兒了。」
我朝巷子的上空吼了兩嗓子,陳遲開始還以爲我真的搬了救兵來,呆愣愣地順着我的視線抬頭望。
狹長的天空劃過一隻鳥……
陳遲輕笑了一聲:「呵,段述,你騙誰呢?你以爲學校會管這些破事,他們躲都來不及呢?」
陳遲慢慢逼近:「你當時廢了我的左手,我也不貪心,廢掉你的左腿,我們就算兩清。」
他將手中的刀刃高高舉起,對準了我的小腿。
我記得,我爸當時,截肢好像就是左腿。
後來,坐輪椅沒多久,就自殺了。
耳邊傳來一陣風聲:「咔嗒」一下,陳遲的手腕被人卸了,明晃晃的刀掉落在地上。
段承澤沉着臉,站在我面前。
「廢物。」段承澤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周遠拍着籃球跟在他身後,瞥了眼還沒來得及動手,此時屁都不敢放的小弟們。
「就是,段述,你現在怎麼連一個都打不過了?」
段承澤偏了偏頭:「說你呢,找個地方這麼費勁。」
周遠拍球的聲音頓了頓:「誒,不是,小叔叔,是我打電話把你叫來的,是我啊。」
陳遲再混蛋,也知道在段承澤這種絕對的混蛋面前,早點跑路纔是正道。
「起來。」段承澤朝我伸出手,虎口處有一層薄繭,昨晚硌得我大腿一陣陣發麻。
我屁股還疼着,慢吞吞地爬起來,還被段承澤白了一眼:「你倒是熱心腸啊。」
我……
段承澤拉着我,就要往車上塞:「去檢查檢查,是不是感染了什麼英雄救美的病毒?」
車門即將關上的時候,李文謙一把握住了門框。
14
李文謙被推倒時,磕了一手臂的血,現在才爬起來。
「當時手機被搶走了,錢我收到了,多謝,今天的事,也謝謝你了。」
李文謙說話向來簡單,今天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多話。
他多說一句,段承澤的臉就冷一分。
周遠罕見地有了眼力見兒,扶着李文謙去了醫務室。
車內只留下我和段承澤兩個人。
段承澤舔了舔尖牙,解了袖口:「錢你給他了?」
他拿我當鴨子的事兒,我還沒找他算賬呢,怎麼他還質問上我了?
「我……我借他錢救急怎麼了?錢你給我了,那就是我的。」
我其實有些心虛,手扣着安全帶不放。
「多少?」
「十萬。」
段承澤解了自己的安全帶湊過來,拍了拍我的臉:「錢都給那個小白臉了?還有錢喫飯嗎?」
我聽不出段承澤話裏的情緒。
十萬塊錢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大數目,況且,這錢他給我了,支配權就在我手裏。
「小述,你可真行啊。」
段承澤跨坐到了我腿上,拍了拍我的臉。
副駕駛本來就不寬敞,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腿都要沒地方放了。
「段承澤,你幹嘛?這是在外邊。」
我下意識想要捂住自己的屁股,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段承澤扯出領帶,把我的雙腕捆在一起:「我說我要幹嘛了嗎?」
他捆得慢條斯理:「還是說,你期待我在這裏對你做什麼?」
我試圖夾緊腿,卻被他用膝蓋從下邊頂開。
「小述,我耐心有限,我說最後一遍,」段承澤依舊吻得很急,「跟你的小情人斷了,別逼我發瘋。」
他不說,我差點都要忘了。
段承澤和我爸,同父異母,骨子裏流淌着強取豪奪的劣等基因。
我故意喊他小叔叔,他咬着我的下巴,聲音發了狠:「小述,別這麼喊我。」
他也知道,我們的名字,是不應該放在一起的。
15
段承澤最終還是帶我去了醫院,做了全身檢查。
我沒有感染什麼英雄救美的病毒,卻在醫院意外碰見了一個許久沒見的人。
段承澤去開車的時候,我在一樓的掛號處,看見了我媽。
她也看見了我,越過人羣,我們視線相撞,四周人來人往,上一次見面,彷彿就在昨天。
「怎麼了?」
她坐在我旁邊,眼神卻不敢看向我。
喉嚨有些發緊,我舔了舔脣:「沒事,例行體檢,你呢?」
我其實有好多問題想問,爲什麼我爸自殺後,她就失蹤了?
爲什麼他們都不喜歡我?
我一點都不值得被愛嗎?
一點點都不值得嗎?
她垂着頭,眼淚毫無徵兆地落在了手背上,像花一樣地綻開。
「其實……」她抬頭盯着我的眼睛,脣角抖了抖,「你跟他長得挺像的。」
他?
從來沒人說過,我和我爸長得像?
忽然,我好像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段家不把你當成繼承人培養?」
我掐了掐掌心,她卻幾乎沒有任何停頓。
「因爲你壓根就不是段家的孩子。」
原來就連那些虛僞的爺孫情,也是假的啊。
「我結婚時,就已經懷孕了,但我不知道,我也跟姓段的一樣,一直以爲,你是段家的孩子,所以從你生下來,我就不想看到你。」
寬闊的一樓大廳迴響起機械的女聲,像流淌的時間在不斷回溯。
可惜了,時間不能真的回到過去。
「他本來掌控欲就強,他車禍後只能坐在輪椅上,自殺是遲早的事。
「我不跑?我不跑幹什麼?」
她苦笑了一聲,昂着頭抹去了眼角的淚珠。
我不怨她跑。
只是爲什麼……她從來沒有想過帶我走?
彷彿是聽到了我的心聲,她補了一句:「如果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我也不會帶你走的。」
心彷彿已經完全不會跳動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門口的段承澤。
「段述,我冷落了你這麼多年,我沒有辦法。」她眨眨眼,眼淚就落了下來:「我不知道怎麼彌補你,我寧願自己一直錯下去。」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在段家的處境。
她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悲慘的過去。
哪怕這個過去裏,有她和她最愛的人的孩子。
忽然,我想起了段承澤第一次給我開家長會的樣子。
16
他當時還沒有在段家站穩腳跟,匆忙趕來的時候,頭髮都是亂的。
坐到我座位旁邊的時候,嘴裏叼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我很難把眼前的這個人,和那個差點考上清北的優秀學生聯繫起來。
段承澤彆着手指,敲了敲我那剛剛及格的試卷:「挺好,及格了,今晚加餐吧。」
班主任在臺上罵,段承澤在臺下問我,牛排喜歡喫幾分熟?
我被問煩了,跟他說五分。
從那以後,他做牛排真的只做五分熟。
那天晚上,我喫着帶血的牛排問他:「我打架、逃課,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孩子嗎?」
段承澤解了顆釦子:「打架是爲什麼?」
「他們說我爸媽都不要我。」
「挺好的,打不過就去練。」
「逃課呢?」
「去墓地看我爸,去警察局問我媽的下落。」
「去唄,要車嗎?哦,忘了你不能開車。」
「……」
眼淚好像已經哭幹了,呼叫臺喊了我媽的名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像是很多年前,我一遍遍地在夢中呼喊着她。
不同的是,她從未回應過我。
「再見了,保重。」
我握了握她的手,冰冷的,沒什麼溫度。
這倒是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17
段承澤過了好久才把車開過來,穩穩地停在醫院門口,左腕上空落落的。
回家的路上, 段承澤一句話都沒說。
一進門,我就把人撞到了門上, 掐着他的脖子, 嘴裏咬着他下巴上的軟肉。
「段承澤,你他媽睡了我就不想負責了是嗎?
「要不是我留過級,已經成年了, 我能把你弄進牢裏,你信嗎?」
段承澤沒說信, 也沒說不信。
飽滿的 M 型嘴脣微微張開,露出一小截果凍似的舌頭。
「你早就知道我不姓段, 是吧?」
段承澤終於吐了幾個字:「猜的。」
果然是差點考上清華的腦子, 我更氣了, 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帶。
「那你還在我面前裝什麼裝?」
段承澤沒費什麼力氣將我雙腿拖起, 壓在沙發上。
常年混跡健身房的, 還是比我這種半吊子有力氣的多。
「沒裝……」
他還有臉委屈。
「樓上最裏邊的書房……」
我抬頭望了望,那間書房, 常年上着鎖,段承澤從來不允許我進去。
段承澤繼續開口:「那裏邊的東西, 你不會想看到的。」
莫名地,我想到了家裏曾經的那個地下室。
段承澤握着我的手, 扯鬆了自己的領帶:「這麼多年,你叫我一聲小叔叔,我也就把自己當成你的長輩, 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就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這次換成段承澤咬我的鎖骨, 小獸似的。
「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別想走了,別逼我把你關起來。」
段承澤的氣息緩緩落在我的耳側:「小述,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要跟她走?」
原來這一路, 是在擔心這個。
我拿領帶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猝然拉近:「那你想我走嗎?」
段承澤沒說話。
他既然這麼聰明, 怎麼會想不到, 她根本就沒想過帶我走呢?
我早就沒有家了。
從我搬來這裏開始, 我就只有他了。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我希望你跟她走, 過上正常的生活, 離我遠遠的。」
「真話呢?」
「把你關起來,天天灌你喝藥,讓你眼裏只能看到我一個人。」
段承澤又跟喝醉了似的, 他掐着我的脖子。
除了他,我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們像兩隻淤泥裏的野獸, 撕咬, 舔舐,怎麼都得不到滿足。
月上柳梢,雲影晃動。
段承澤把書房的鑰匙塞到了我的齒間,冰涼的鑰匙貼着發麻滾燙的舌尖, 我幾乎沒有了知覺。
「小述,別睡過去,夜還很長……」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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