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一晚,我看到沈嘉禮在酒吧和情人吻得難捨難分。
我的電話他不接,只是敷衍地回了條消息:
「老婆,我在陪伴郎們喝酒,等我明天來娶你。」
我將拍下的視頻發到兩邊家族羣裏。
直接宣佈:「這婚不用結了!」
1、
今晚是沈嘉禮的單身派對。
結果到了凌晨三點,還沒有回來,我隱隱有些擔心,電話他不接,只是敷衍回了條消息,
「老婆,我在陪伴郎們喝酒,等我明天來娶你。」
冬夜初雪,我從別墅出來,特意去沈嘉禮的私人會所找他,一般他都是來這裏喝酒。
重金屬的音樂聲,還有瓶瓶罐罐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剛準備推門進去,就聽見有人調侃沈嘉禮,「一場狂歡還不夠?現在還叫我們出來第二場?嫂子不催你啊。」
「哈哈哈不會是明天的結婚對象換人了?」
透過門縫我看見坐在正中間的男人,身形頎長,白色襯衫打開了兩顆紐扣,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薄脣微微上揚着,那玻璃鏡片反射着白熾燈的冷光,顯得他整個人更加涼薄。
有人笑着搖了搖他的肩膀,「沈哥?」
沈嘉禮好半天沒有說話,他懷裏擁着一個模樣乖巧的女孩,頭髮鬆鬆地在腦後挽成一個丸子頭,碎髮和劉海蕩得嫵媚,她翻着手上的打火機,然後點燃了沈嘉禮咬在嘴邊的煙。
我認得那女孩,是沈嘉禮最近新籤的女明星,不動聲色地從我手上搶走了好幾部戲。
兩人捱得近,說話吐氣間全是香甜酒香,沈嘉禮掐着她的臉在燈下仔細打量面前泛起動人暈紅的嬌豔面容。
有人調侃他,「沈哥,你不介紹一下嗎?這個美女是誰啊?又是你最近要捧的小花嗎?不過這眉眼跟嫂嫂可有點像哦!」
他大方地介紹,「辛意,最近公司新籤的藝人,二十二歲,纔剛剛大學畢業。」
果然年輕漂亮,青春有活力。
沈嘉禮冷冷的聲音從包廂門縫裏傳出來。
「仔細一看,是跟嫂子有點像。」
「哎這怎麼能比?我跟林挽從小一起長大,早就相看兩厭了,娶她不過是因爲兩家有合作關係,不然誰願意娶她啊?」
「偶爾換換口味嚐嚐倒也不錯。」
全港圈都知道我是沈嘉禮的未婚妻,我幾乎快要屏住呼吸,嘴脣也控制不住地顫抖,深吸了幾口氣還是不敢推門而入。
「啊?如果林挽知道了可怎麼辦?林挽和林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是真惹惱了林挽,悔婚怎麼辦?」
沈嘉禮嗤笑一聲,「悔婚?就她?你們都不知道林挽有多愛我,而且男人有幾朵解語花多正常,林挽早就知道,沒什麼可驚訝的。」
「哈哈哈哈哈你可得加把勁兒,爭取坐上集團老闆娘的位置,到時候什麼戲拍不到啊。」
沈嘉禮撩了撩辛意的頭髮,又把她擁入懷中,「你們別亂說,辛意年紀小。」
我的手顫抖着,緊緊攥住門把手,指節發白,原來沈嘉禮是這麼說我們的關係的。
女人主動湊上前,吻住他薄涼的脣。
脣齒間的觸碰如同一個特殊的信號,點燃了內心深處的星星之火。微弱的光瞬間擴展成燎原之勢,燒得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脣齒交纏的水聲在靜謐的空間裏被無限放大,有不少好事者已經舉起手機錄下這精彩絕倫的一幕。
港圈太子爺沈嘉禮結婚前一天跟當紅小花辛意吻得難捨難分。
當真是很精彩。
我推門而入,笑着鼓掌,「真是差點就錯過這麼精彩的一出大戲啊。」
「嫂子好。」
「嫂子…」
薄煙升起,沈嘉禮在煙霧瀰漫中漫不經心地瞥我一眼,然後移開視線。包間裏的人都默默收起了手機,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林挽,你怎麼來了?」
他絲毫沒有被抓包後的心虛感,抓了抓後腦勺,好像對於我的不請自來很是不悅。
「我怎麼不能來?不來哪看得見這麼精彩的戲啊?」
……
在這之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枯枝像剪影投在夜空,細細的碎雪隨着風飄進來,冷得我直哆嗦。
冰冷的夜風裹挾着細雪湧過身畔,絲絲縷縷的涼意彷彿要往人的骨縫裏鑽。
心底的涼意像是要傳到四肢百骸去,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暈過去。
我沒有立刻上車,看着馬路對面的乾枯的樹幹,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消散。
是什麼,我知道。
雪越下越大,我打開車門坐進去,卻怎麼也沒有力氣發動。
沈嘉禮是沈家獨子,他自然有目空一切的資本。
車窗映出我的側顏,豆大的淚珠砸在屏幕上,我將剛剛沈嘉禮和辛意親吻的視頻發到了羣裏,「明天婚禮取消,我不想嫁給沈嘉禮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砸進平靜無波的水面,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在胡說八道什麼?」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辛意不是沈嘉禮養的第一朵解語花,他一向不太瞞着我,所以剛剛我撞破這一切,他也不心虛,更多的是不高興。
我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我們訂婚至今,大約是沒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對我尊重、妥帖,事事都將我放在第一位。
更何況,豪門世家聯姻不談感情,只看眼前利益。
接二連三好幾個電話打進來,手機一直震動不停,我都沒有接。
手指滑到最下面,回撥了白歆蕊的電話,她有些不解,「發生什麼了,爲什麼要取消婚禮?阿挽,你不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不是以往覺得無傷大雅嗎?現在沈家蒸蒸日上,公司被市場估值三千億,沈嘉禮又是沈家的獨子,你如果真的選擇離開他,真的是個很錯誤的決定。」
我沉默,風吹散我的眼淚。
白歆蕊大概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經歷過,可最後還是嫁了。
「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的,他對你尊重、妥帖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不重要,你想要的真心,他給不了的,阿挽,我不是一開始……跟你說過嗎?」
我還是沒有作聲,只是沉默地望着遠方,從後視鏡裏面看見沈嘉禮邊穿外套邊從會所裏跑出來,我踩了油門揚長而去,「歆蕊,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要再過一次我母親的生活。」
這次換白歆蕊沉默了,「你真的想好了?你知不知道你會經歷什麼。」
我當然知道,彎了彎眼,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回到家之後,我拉上窗簾睡得昏天黑地的,直到被一個狠狠的耳光扇醒,面前是父親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林挽!你到底在發什麼瘋!爲什麼突然就說不結婚了!就僅僅是因爲一個親吻,你問過嘉禮沒有,他說只是玩遊戲而已!」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外面竟然天還是黑的。
「你們幹什麼?」
父親的身後是繼母難掩得意的臉。
她巴不得我不嫁沈嘉禮,好給她兒子騰位置。
巴不得我讓出所有的股份,讓她兒子順利坐上董事長的位置。她拽着父親的衣袖,「有什麼話好好說,幹嘛打孩子啊,阿挽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啊,否則好好的怎麼會……」
聽到繼母的話,父親更生氣了。
「林挽,你真的是出息了,我們林家的臉還要不要了!好好的婚禮,你說不嫁就不嫁,發出去的請柬算什麼!」
父親越說越生氣,急赤白臉地呵斥我,「現在你馬上在羣裏發消息,說你是一時衝動,都是開玩笑的!」
他見我不爲所動,又上手託着我的胳膊,「你快點發消息!」
我依舊冷冷地注視他,「我說了,我不想嫁了,發得那麼清清楚楚,你看不見嗎?」
2、
被我吼得怔住,父親和繼母對視了一眼,很是恨鐵不成鋼,「你你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嘉禮那麼好,阿挽,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抱着胳膊嘆了口氣,「好啊,既然沈嘉禮那麼好,不如你跟我爸離婚,二婚嫁給沈嘉禮算了。」
父親又忍不住揚起手來要扇我一巴掌,手舉到半空中的時候又堪堪忍住,「總而言之,明天的婚禮照常舉行!化妝師那些都要上門了你跟我說你不嫁了!我真是造孽!」
氣勢洶洶地來,氣勢洶洶地走,留下一地狼藉。
我心煩意亂了好一會兒,掏出手機才發現消息已經炸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取消婚禮呢,你敢想象婚禮取消股市跌得會有多兇嗎?」
「你沒事吧,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我翻記錄到後面畫風就變了。
「是沈嘉禮養解語花的事情你受不了了?」
「臥槽還得是你啊,你最牛逼了,我的挽姐。」
【真的假的,是耍小性子嗎?】
我收到無數條看好戲或者關心的消息,全是七大姑八大姨看到羣裏的消息跑來私信我的,可唯獨沒有沈嘉禮的。
我在牀上呆坐了一會兒,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
「哪位?」外邊的人不吭聲,緊接着,那人重重敲了三下。
咚,咚,咚。
彷彿心靈過電,我下意識就想到了一個人。
「阿挽,你開門!你真的誤會我了!阿挽!我跟辛意就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嘉禮怎麼也想不明白,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一下反應這麼大。
「阿挽,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今天我們都要結婚了,到時候你是想讓全港城的人看我笑話嗎?別鬧了,阿挽。」
晚風濃烈,夜裏溫度比白天低,我裹了裹身上薄薄的襯衫,從貓眼看出去,沈嘉禮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然後下了樓,坐在樓下的長凳上。
他被完全融在樹蔭裏,再連同樹蔭一起,沿進無邊的黑夜裏。
不一會兒就是一地的菸頭。
我走到他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沈嘉禮抬起頭看我,眼神黑漆漆的。
絕望的眼底全都是滾燙的熾熱。
他聲音嘶啞,「阿挽,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靠在路燈上,男人近在咫尺,我俯身凝望着他,空氣滯住一瞬,好像周遭的空氣都靜止了。
「昨天晚上是我們在玩遊戲,我對辛意只有上下級的感情,沒有其他的,你也知道的,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而且我們走過的那段路是無法復擬的。」
我揉了揉眉心,太陽穴突突地跳,「視頻是我拍的,你在包間裏說那些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不存在什麼誤會誤解,或者你有什麼苦衷的。」
沈嘉禮站起身,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是的,是他們挑撥的!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鑑,西裝婚紗、場地什麼全都準備好了,不能浪費啊對不對?」
「那你……不然娶了辛意啊,可別浪費了。」
早已覆水難收,再次不歡而散。
明明我跟沈嘉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旁人口中的天作之合,怎麼就走到這樣兩敗俱傷的地步。
很難說清楚,也不敢再仔細去回想。
大概愛憎都過於分明。
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的次數,已經很難計算,大概到這裏,緣分似乎也已經盡了。
3.
第二天一大早,經紀人來接我去試戲,她從後視鏡不斷看我,打量我的臉色。
我忍不住開口,「有什麼就問吧。」
經紀人桑女士語重心長地詢問,「今天是你和沈嘉禮的婚禮欸,你當真不去了?丟下那麼多賓客?」
以防萬一,今天一大早沈嘉禮還是將婚禮臨時改成了不公開。
我揉了揉太陽穴,昨夜幾乎是一夜未眠,「嗯。」
「這次試戲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只要拿下這部劇你就能重回巔峯,一定要抓住。」
我將劇本從包裏翻出來,視線停頓在封面右下角,陸昭然。
國際知名導演陸昭然,短短三年,僅僅用兩部電影就問鼎了電影界的最高電影獎項,風光無限。
這一次也是由陸昭然擔任總導演的新電影《扶光》要找女主角的消息一出,大小咖小花都找上了門,希望能搶到女主角的位置。
其實我沒有抱太大希望,因爲這部電影的投資人是沈嘉禮。
我自嘲一笑,有些自暴自棄,「那麼多優秀的女演員,他爲啥要選一個快要過氣的呢?」
桑女士一聽這話就有些不樂意了,「什麼叫快要過氣,你好歹也名噪一時,捧回了影后的獎盃啊。」
只是這幾年有些迴歸家庭。
「只要拿下這片子,你就能重回巔峯,真的,林挽,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以爲意。
又熟讀一遍劇本之後,打開了手機,微博廣場上已經炸了,不少八卦的人猜測,沈嘉禮臨時把婚禮改成不公開是不是因爲新娘跑了。
「新娘到底是誰啊?本來還以爲今天會公開呢,好好奇哦。」
司機一個急剎,我重心不穩,撞在了座位後背上,鼻子痛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
司機戰戰兢兢的,「是……是沈總。」
「下車,林挽!跟我回去結婚!」
我閉了閉眼,脣線弧度抿成一條直線。
沈嘉禮用力地拍打着車窗,雙眸似寒星一般,聲音裏滿是慍怒,「你還真不來參加婚禮!林挽,誰給你的膽子!」
「把車門給我打開!林挽,現在所有賓客都在宴會廳等你呢!這事關兩家,不是你一個人就能逃避的!」
可愛是自由的,這是沈嘉禮跟我說的,他不願意以家族的利益裹挾我,他說希望我是真的喜歡他,願意嫁給他。
我頓了頓,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團爛肉。
沈嘉禮煩躁地扯了扯領帶,「林挽,算我求你了,有什麼事情等婚禮結束之後慢慢說好不好?你要討伐我、辱罵我都隨你便,可今天的婚Ṫű⁵禮真的很重要啊!」
「重要?沈嘉禮,既然你知道很重要,你就不該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我的底線!我告訴你,我不嫁了!」
眼底漸漸溢出淚花,眼角殘餘的星星點點淚花又唰地一下流成瀑布。
身邊是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有風聲呼嘯而過。
我扶着車門,然後揚手啪地一聲扇了沈嘉禮一巴掌。沈嘉禮沒躲,硬生生地捱了這一掌,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我,「你打我?」
「是,我打你,我想讓你清醒點。回去吧,跟他們說婚禮取消,有什麼不滿的,改天我親自上門道歉。」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司機不敢再耽誤,繞過沈嘉禮的車開走了。
快要轉彎的時候,沈嘉禮還在原地站着,一臉落寞。
4、
很快到了場地,坐在休息室休息的時候,看到被衆人簇擁、浩浩蕩蕩而來的辛意。
辛意就是最近一段時間突然蹦出來的新人,一部短劇就讓她爆火,沈嘉禮又是砸資源又是籤商務的,很是看重她。
那天在酒吧看得不真切,此時看到她,跟我還真是有三四分的相似。
「又見面了,林小姐,好巧。不過據我所知,林小姐此時此刻不應該是在宴會廳跟小沈總交換戒指嗎?怎麼出現在這裏?婚禮推遲了嗎?」
我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翻着手裏的雜誌。
辛意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變化,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嗯我剛剛讓助理沏了一杯咖啡,不如這杯就給林小姐吧。」
她揚了揚脣角,從助理手裏接過那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給我。出於禮貌,我伸了手,辛意卻拽着我的衣袖往前一拖。
「林小姐,在婚姻裏面不被愛的纔是小三。」
她年紀看起來比我年輕幾歲,二十出頭的樣子,穿一身淡紫色的刺繡連衣裙,眉如墨畫,眼如水杏,臉頰白淨,是副漂亮的好樣貌,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望着我的打量目光裏充滿玩味。
辛意挑了挑眉,「工作工作上不行,就連婚姻你都能這麼失ŧũ̂ⁿ敗?」
她的手突然傾斜,那滾燙的咖啡就直直倒在了我的手臂上,燙得我驚呼出聲,眉毛都皺成了一個川字,「你做什麼?辛意,你故意的?」
我搞不清楚辛意的恨意從何而來,她想要的全都輕輕鬆鬆得到了,還有沈嘉禮整個沈氏集團爲她鋪路。
咖啡液濺到了我的裙子上,污漬很是明顯。
辛意輕哼了一聲,「對不起啊,手抖了,這太燙了,姐姐不會真的怪我吧?不過姐姐爲了得到這個角色婚禮都不去了,可是姐姐,你真的要失望了,這部片子的投資人是小沈總,所以女主角只能是我。」
我神情微斂,不動聲色地抬手,撫了撫她泛紅的臉頰,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用力扯下辛意耳垂上的珍珠耳環,耳垂瞬間沁出血珠來。
辛意痛得嘶聲尖叫,「你做什麼!林挽你瘋了嗎!」
終於不裝了,露出她的獠牙來。
我平靜地看着她,顯得辛意更像個瘋子,「你以爲你是第一個他喜歡的女人嗎?辛意,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辛意站不穩,撐着長桌坐下,痛得冷汗淋淋,「那我也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我同沈嘉禮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十七歲定下婚約,二十五歲該順理成章結婚,一步一步都是在規劃裏的。
沈嘉禮本身算不上一個性格溫順的人,可對我卻是百般溫柔體貼,在豪門世家中,最忌諱一顆真心,忠貞也是最奢望不來的。
可沈嘉禮是一股清流,他對我是真心。
連我百般挑剔的母親見過沈嘉禮爲我煲湯佈菜的模樣都稱讚不已,也見過他說愛我眼底的情誼,可原來這些都是裝出來的。
幾朵解語花再正常不過,我也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裏。
以前我見過我媽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我問過她,「爲什麼不離婚呢?」我不解。
爲什麼擦乾眼淚第二天還要假裝微笑當最完美的家庭主婦。
「林挽,利益金錢股份都比真心重要,真心是最不要緊的。」
我牢記於心,從不干涉沈嘉禮的私生活。
我以爲我是真的不在乎,可老是會有無數張陌生女人的臉出現在我夢裏,指着我嘲笑我要過一輩子這樣的生活。
醒來我總是被夢纏住,夢像一根繩索,勒得我喘不過氣。
「是,你是最特別的那一個,人人都覺得自己特別,跑到我面前來勒令我跟沈嘉禮分手。」
可能最近公司力捧辛意,捧得她不知天高地厚鬧到了我面前。
辛意死死地咬住下脣,卻止不住眼眶裏打轉的晶瑩,「不!沈嘉禮對我就是很不一樣的!他說他可以爲了我不跟你結婚了!」
類似的話我已經聽得耳朵生繭。
「好啊,但是辛意,你真的瞭解過沈嘉禮嗎?你知道你愛上的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辛意靠近我半步,死死地瞪着我,「你有什麼資格評判我!你不過就是沈嘉禮呼之即來的玩物罷了,他早就對你沒有感情了,他說他很厭惡你,討厭你身上那股自視清高的感覺!」
原來沈嘉禮是這麼跟她說的。
我啞然失笑。
「小沈總。」
沈嘉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的,他牽過我的手指,指節上有一圈紅色的勒痕,他用了些力握了握,「林挽,怎麼這麼不小心傷了自己?」
他捏緊我後頸的手頓了頓,眼底的溫柔幾乎快要化成水淌出來。
辛意眸光顫了顫,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嘉禮,「嘉禮?你怎麼……我的耳朵好痛。」
鮮血已經乾涸,只是有一個顯眼的骷髏橫在上面,觸目驚心。
靠臉喫飯的人當然是最在乎這張臉了。
沈嘉禮聽見了辛意的聲音,下巴猛地繃緊,揉着我的手腕,一聲不吭。
辛意好像有千言萬語,縱使昨天有千般溫柔,沈嘉禮也絕不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冷着臉把手抽出來,「不小心?」
沈嘉禮臉上的笑容僵硬一瞬,隨即又恢復正常,「何必呢?何必你親自動手呢?」
他一臉坦然,看來婚禮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
「阿挽,婚禮不會取消,只是推遲,等你今天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許是我過分冷淡,沈嘉禮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字,「阿挽!」
「談什麼啊,談你跟辛意戀愛的細節?還是說以前的那些女人?名字我都還記得呢。」
我氣得心臟都有些發疼。
沈嘉禮尷尬得無地自容,「阿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咄咄逼人了。」
沒人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那股低氣壓是怎麼回事,誰都不敢說話。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通知各部門,準備開始試鏡。」
試鏡處人頭攢動,或站或蹲地擠滿了一整條走廊。
有蠢蠢欲動想要上來合影簽名的,都被桑女士給攔下了。
我只身一人進去,試鏡的階梯小劇場裏坐了製片人、出品方,還有導演陸昭然。男人長相硬朗乾淨,穿着深色條紋休閒襯衫配白色毛衣,一條休閒的西裝褲,一整個貴公子模樣地閉目養神,感覺得出來有些疲憊。
我摘了口罩,鞠一躬,詳細地自我介紹之後按流程演了那兩場。
演完之後,偌大的劇場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林小姐的實力仍然是不容小覷,看來這兩年賦閒在家也沒有荒廢研讀劇本。」
他的聲音清冽又溫和,有一種神奇的蠱惑人心的平靜魔力。
陸昭然站起身,緩緩地說,「諸位請回避,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辛意趾高氣揚地走到我面前,「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出現在這裏,做這種不自量力的事情。」
這種爭風喫醋的事情實在是太無聊,我移開腳步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桑女士聽不下去,「誰跟你說已經內定了!」
辛意抱着胳膊從我面前走過,「沈嘉禮是投資人,我又是他旗下的藝人,公司的一姐,你覺得呢。」
沈嘉禮咬着一支菸靠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阿挽,怎麼樣?」
我沒來得及理會沈嘉禮,陸昭然拿着一堆資料走出來,深邃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着流光,長長的睫毛在復古暖黃燈下灑下光影,離得有些近,我似乎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木質香調,陸昭然的身份一直都很神祕,就算是領獎也是讓助理代領,從來不參與任何參訪,片場的朋友老師甚至都拿不出一張合照。
陸昭然合上資料,「嗯,是內定了,今天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桑女士的臉徹底沉下來,有些不悅,以爲陸昭然跟別的資本家不一樣。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沈嘉禮踩滅了菸頭,朝我走過來,「阿挽。」
「林小姐,請留步。」
二人同時說起,我有些疑惑地看向陸昭然,四目相對,更多的是波瀾不驚。
「林小姐似乎很介意被內定,我一開始認定的女主角就是你。」
我有些驚訝,也沒有注意到辛意剎那間蒼白的臉。
爲什麼?疑惑在我心裏面被無限放大,還沒試鏡之前陸昭然就定了女主角是我?
可若不是婚禮取消,我並沒有打算來試鏡。
我反應了好半天,才點點頭,「好的。」
「這不公平!」辛意瘋狂叫囂。
「我的戲,我說了算。」
5.
辛意僵硬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一寸寸凝固,眼淚慢慢湧上眼眶。她回過頭嬌嗔地喚了聲沈嘉禮的名字,沈嘉禮沒有理會她,大步流星走過來質問我:「你們是舊相識嗎?」
我推開沈嘉禮的手:「怎麼?你要撤資?」
桑女士的臉色變了變,想堵住我的嘴卻已經來不及。
「不是的。」
雖然這部戲的確是爲了給辛意鋪路,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還有這麼一層。
我爸又不厭其煩地打電話來,他態度緩和了一些:「阿挽,婚禮推遲到下個月了,你有足夠的時間跟小沈說清楚。」
我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我爸忍不住嘆氣,又不停在家族羣裏發消息。
我從劇場離開之後,去找了白歆蕊。
白歆蕊早些年也跟不愛的人結了婚,那個時候她也是百般掙脫可還是沒能逃出家族的枷鎖,好在現在她老公對她還算不錯,所以白歆蕊來勸我。
「萬一結婚後沈嘉禮會改呢。」
6.
她見過沈嘉禮深情款款愛我的樣子,那個眼神,白歆蕊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不,他不會改的,他只是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可大概沈嘉禮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他沒有辦法改變,因爲婚姻他不能選擇。」
他骨子裏是那副死樣子,天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罵他一萬遍也沒用。
「阿蕊,你不必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我必須要和沈嘉禮一刀兩斷,就算是沈家所有的股份都落到那母子倆頭上,我也不想管了,踩着我母親屍體爬上去的位置,我根本不在乎。」
說着說着我就掉了眼淚。
媽,您會怪我嗎?應該不會吧,您死之前跟我說的要我幸福快樂,要我嫁給喜歡的人,要我不管沈家小姐的身份,隨意地去活就好。
幾顆剔透的淚珠從眼眶滾落,落到衣襟上,水痕深重,如團團漿料染就的碎花。
白歆蕊一飲而盡杯中的酒,豪門世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當然,阿挽,如果你能自由那再好不過了,我真以爲沈嘉禮跟別人不一樣。」
畢竟我們三個都是一起長大的,小學、初中、高中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聽說你拿下了扶光的女一號,這個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演好了出成績了就跟沈嘉禮解約吧。」
我點頭,正如我所想。
回到家,陸昭然發來了合作協議,要我在十五個工作日之內簽好發給他。
我回了個 ok 的表情包。
倒了一杯紅酒坐在落地窗前,窗戶映出單薄的身影,臉上的神情描繪不出,應是有些落寞和寂寥的。
這幾天手機的消息就沒消停過。
青梅竹馬的情誼走到兩敗俱傷自然是令人惋惜的,想起幼時兩家人經常聚在一起喫飯,我媽老是打趣,說沈嘉禮是我的跟屁蟲,說長大之後兩家人可以結秦晉之好。
我總是很嫌棄地看着臉上掛着鼻涕的沈嘉禮,哭鬧着,「我纔不要嫁給沈嘉禮呢,他這個鼻涕蟲!」
沈嘉禮被我嚇得哇哇大哭,長輩們鬨堂大笑,結果第二天沈嘉禮還是不休不止地跟在我身後。
上了小學之後,開始學鋼琴,每天都被我爸逼着彈琴,彈得煩了,把鋼琴書撕了往地下一扔,又被暴打一頓。
哭得慘兮兮地縮在角落,沈嘉禮總是抱着一大堆零食上門來找我。
笑嘻嘻地幫我把撕碎的鋼琴書都黏好,後來陪我去參加鋼琴比賽,所有人都不看好我這個丫頭片子能有多高的水平,只有沈嘉禮舉着寫了我名字的橫幅坐在臺下爲我吶喊。
所有人都嫌他吵,但沈嘉禮臉皮厚,根本不當回事。
我拿了金獎之後,只有他捧着鮮花真心實意地祝賀我。
上初中之後,我物理成績不好,我爸送我去補習,補習了之後還是隻能考十幾分,他氣得發抖,拿了藤條又要抽我,沈嘉禮又二話不說擋在我面前,他發誓會好好輔導我,自此我每天放學都揹着書包到他房間裏,每天都盡心盡力輔導我。
進步一分,沈嘉禮也表揚我,給我買糖買好喫的。
有一年生日,特別想要五月天的雜誌,可是港城好多報亭書店都被一搶而空,我很是沮喪,沈嘉禮瞪着他的自行車跑遍了全港城所有的書店和報亭,最終幫我搶到最後一本。
我激動高興地抱着他就痛哭流涕,「沈嘉禮,有你真好。」
十五歲,剛上高一,我媽發現我爸養外面的私生子已經十三歲,被氣得割腕自殺,就在我爸面前。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不爲所動。我放學回家,看見這一幕,天已經塌了。
「媽!媽!不要啊!媽!」
她睜着眼睛,拼盡全力地摸了摸我的臉,「阿……阿挽,媽媽不能陪你了,你要嫁給你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和快樂,最重要了……」
我哭得聲嘶力竭,捧着她的臉,全身都在發抖。我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般恨,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殺人,鋪天蓋地的仇恨好似要將我整個人都席捲。
恨我爸的殘忍,恨這個萬惡的世道,更恨自己的無能爲力,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媽!你不要離開我啊,媽媽!」
我捂住她突突往外冒血的傷口,開始摸手機打急救電話,可是下一秒我媽就永遠閉上了眼,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她死了。
在我面前死的。
我轉過身去掐住了我爸的脖子,「你爲什麼不救她!爲什麼!你爲什麼不救她?你如果不愛她,爲什麼不離婚?」
這是我一生都難以釋懷的難題。
冬日午後,陽光充足,明亮的陽光晃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我衣服上染了血,面容蒼白,抱着我媽的骨灰盒坐在家門口,我爸在裏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演好他好丈夫的角色。
我聽着只覺得刺耳,好像是把魂給抽走了一樣。
我坐在原地,癡癡傻傻地看着,我的人生也是在那一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沈嘉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抱進懷裏,我乾裂的嘴脣開始往下面淌血,「林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點點頭,「我不想活了,沈嘉禮,我得病了。」
我真的病了,清冷的雪光映着少年好看得過分的臉,他皺了皺眉,心疼從眼底泄進,「阿挽,以後有我陪着你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那段時間,我經常哭,每天都頂着一雙核桃眼去上課。
學校裏的人最是聽風就是雨了,有人或多或少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就開始傳謠言,說我爸要帶着私生子進門搶我繼承人的身份。
沒有人相信我,只有白歆蕊和沈嘉禮陪我熬過那段苦難。
長大要我嫁給沈嘉禮,我自然是興高采烈地就去了,能嫁給年少時歡喜的少年郎,我求之不得。
所有人都很看好我們,十七歲的一次拍賣會,拍賣會上我看上一條披肩,卻被主持人告知是全球僅此一條的手工羊絨,早早就被人定下了。
我有些失望,可第二天那條手工羊絨就放在了我的枕頭旁邊。
後來才知道是沈嘉禮拿他媽媽的玉佩去換的。
他媽勃然大怒,沈嘉禮卻說:「林挽開不開心是最重要的。」
十八歲我正式進入娛樂圈,聲名大噪。有沈嘉禮爲我鋪路,沈家和林家給我撐腰,我的演藝之路自然是前途無量、風光無限、一帆風順的。
都說我有天賦,與角色是渾然天成的。
直到沈嘉禮的第一朵解語花出現。我見過我母親狼狽的模樣,被折磨得傷病纏身,後來更是自殺,離我而去。
我一面擔心自己處理不好,一面又覺得委屈,爲何沈嘉禮也會變成這樣。
我跑到沈嘉禮面前去質問他,他卻反問我,「阿挽,我能給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愛,我能給你愛的,你也不會走你母親的後路,只是這些淺顯的道理,你不能不懂。」
我接受不了,大哭一場,又大病一場,躺在醫院裏起不來,可沈嘉禮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倒是父親來了,他要我接受,要我習慣,要我裝沒看見。
我很是迷惘,來換藥的護士忍不住八卦,說港圈的太子爺,小沈總又爲美人豪擲千金,買了九萬多玫瑰花。
「可是小沈總有未婚妻啊。」
「豪門就是這樣,在外面玩得花,回家就收斂。」
眼淚將枕頭打溼,我掐着自己的虎口,試圖讓心跳平息,凌晨的時候忍不住給沈嘉禮打電話,是一個女孩子接的。
我聲音很虛弱,跟沈嘉禮說我病了,他卻不以爲意,覺得我小題大做,「阿挽,你自己可以的。」
心臟似乎被人死死攥住,毫不在意地被人捏碎。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我試圖以我和沈嘉禮二十幾年的情誼去要一顆真心。
怎麼可能會有?是我奢望得太多,是我不懂事。
我拔了留置針,沒有絲毫猶豫,鮮血咕嚕咕嚕地往外冒,沒有一絲留戀。
甘願爲他放棄我蒸蒸日上的事業。
巡夜的護士很快發現我的不對勁,衝進來經過一番搶救才撿回一條命。有時候鬼門關走一趟回來,很多事都能看淡,我不奢求了,但我也不要了。
醒來的時候,渾身都像是快要散架一樣,痛不欲生,眼淚和汗水將頭髮打溼透了。桑女士站在不遠處,一臉擔憂地看着我,「冬天誒,阿挽,你怎麼睡覺都出了這麼多汗。」
做了一個好漫長的夢,「夢見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桑女士走過來將溫水遞給我,「飯我給你點好了,等會喫了飯就去選紅毯要穿的裙子。」
我點頭,沒有再說話。
我其實算不上什麼多灑脫的人,況且因爲母親的逝世,父親的不聞不問,我是個極其缺愛的人,所以纔沒有辦法那麼快將沈嘉禮從我心裏徹底摘除。
我花了快五年時間。
忍了這麼多年,我不想再忍耐了。
7.
剛喝完粥,就聽見坐在沙發上的桑女士驚呼一聲,她嘴裏的餅乾還沒有完全嚥下,「天啊啊!!」
後面我沒有聽清,等到她完全嚥下,「沈嘉禮撤資了!!」
意料之中,本來就是給辛意鋪路的,就算是他一開始沒想着撤資,辛意吹兩句耳旁風,他當然經受不住,撤資是遲早的事情。
桑女士不禁有些擔憂,「沈嘉禮怎麼這樣啊!阿挽,陸昭然不會改女主角吧。」
跟陸昭然沒有多少接觸,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無法確定,只能說個大概,「應該不會吧。」
「不過改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辛意也不差。」
被資本裹挾,本來就是娛樂圈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桑女士聽了我的話更加憂心了,握着手機來回踱步,「不是吧不是吧!可你和沈嘉禮也有婚約在身啊,你們是未婚夫婦的關係欸,他怎麼能這樣啊!不能爲了辛意就對你不管不顧了吧!」
沒什麼好打抱不平的,沈嘉禮一向是這樣。
「都是天命,彆着急了,先去工作室吧。」我安慰道。
工作室裏堆了很多裙子,進去的時候,我連連驚歎。過幾天有個很有分量的頒獎儀式。
我今天的這一身高定着實很壓場子,酒紅色的抹胸長裙,帶有層層疊疊的蕾絲,下襬綴着一顆顆閃爍的鑽石,如同一篷野火,灼然盛放,比獎盃還要搶眼數倍。
細眉紅脣復古嫵媚,天庭飽滿,肩披黑色長髮,細高跟,曳地而來。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傳進我耳朵裏,「林挽還是最抗打的啊,那張臉說得上是完美無瑕啊。」
「就是啊,林挽還是很美。」
觀衆席又揚起一片驚呼聲。上午陸昭然剛剛宣佈了新片的女主角,還放了一張和我的合照,此時正處在風口浪尖上。男人穿着白襯衫走來,氣質在人羣中很是出衆,肌膚在街燈的照耀下像白瓷一般,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戴了一隻腕錶。
領着他走的禮儀小姐連大氣都不敢喘,「陸導,這是您的座位,今天您要負責頒發的是……是林挽女士。」
我下意識地抬眸望去,渾身緊張又僵硬,「陸導。」
沈嘉禮撤資的事情心照不宣,兩個人誰都沒有提起,倒是陸昭然率先伸手,「林小姐。」
他字字沉穩,「幸會。」
我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他指尖,「陸導,很榮幸。」
我和陸昭然一前一後上臺,離得很近,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同樣清冽的男香,像是換了款,好像更加沉穩清冷了。
我在臺上侃侃而談,臺下萬衆矚目,目光的流轉十分熱鬧。
目光掃過沈嘉禮,他近乎癡迷地望着我,不遠處的辛意看一看我,又看一看沈嘉禮,恨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陸昭然西裝革履地站在我身邊,不怎麼開口,十分低調儒雅,但不容忽視,沈嘉禮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時,臉色微微一變,他面色沉默,下頜角緊了緊。
看我發言馬上就要結束,沈嘉禮起身候在場側,預備着我一下臺,他就把我給堵住。
果不其然,下臺沒兩步,沈嘉禮就湊了上來,我失笑,「沈嘉禮,這麼多粉絲、同事,你不怕我名譽受損啊。」
我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朝電梯走過去,「別跟着我,噁心。」
「阿挽,你還是不肯跟我好好談談嗎?我們真的就這樣了嗎?就因爲一個辛意,她就是個小有名氣的小花而已,你爲啥非要跟她過意不去呢?」
我給了他一個很釋然的笑,「沈嘉禮,我是跟你過不去。」
也是跟自己過不去,我過不去自己心裏面的那道坎,無法原諒沈嘉禮,這輩子都不可能。
電梯到了,我走進去,沈嘉禮還想跟着我,我抬起手臂攔住他,「你瘋了?」
「阿挽,你不會還要跟我們公司解約吧,天價違約金,你賠不起的。」
一億五千萬。
我查過了。
他神色複雜,有些不安地吞了吞唾沫,「阿挽,你給我個機會,我們好好談一談,晚上有部新戲,我們可以一起去聊一聊,好不好?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電梯門緩緩閉合,將我的臉漸漸掩在冰冷的電梯門後。
「我不想再見到你。」
桑女士嘆了口氣,這樣天價的違約金哪個藝人會捨得呢?她打開 ipad 彙報接下來的行程,我喃喃自語:「下個月進組?那事情要趕快解決了。」
晚上的時候,白歆蕊來找我。
我怔怔地看着手機屏幕上我爸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人總是要念舊情的。」
是,可我不過就是沈嘉禮燦爛人生裏的一個過客而已。
有什麼可念舊情的。
「你真要跟公司解約啊?那可真不是一筆小數目,你給得起?」
我點頭:「差一點就傾家蕩產。」
要徹底跟沈嘉禮一刀兩斷就必須解約。
「他要捧辛意,我在公司處處受制約,咬咬牙狠狠心,千金買不來自由,現在錢能換來自由,我捨得。」
白歆蕊見我心意已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但這個死男人!不會真的要你錢吧?前一腳,你好不容易簽下合同,後一腳他就撤資。這個死男人到底什麼意思啊!我真是不懂了,我收拾不了沈嘉禮,我還不能收拾辛意了?」
白歆蕊的怒氣已經完全壓制不住,怒氣衝衝地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我暗叫不好,連忙往外面走,結果只看見一盞紅色的超跑尾燈。
「白歆蕊!」
我火急火燎跑到高級會所去,迎面就撞上了沈嘉禮。
我直接開門見山:「白歆蕊呢?她在哪裏?」
我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包間,不悅地質問沈嘉禮。沈嘉禮停頓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還得是白歆蕊出馬,不然我怎麼見得到你。」
額頭突突地跳,根本看不慣沈嘉禮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伸手扇了他一巴掌:「好好說話!白歆蕊呢!」
沈嘉禮捂着臉依舊笑得毫無遮攔,全身又明確地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危險。他俯身靠近我:「跟我上去喫頓飯,我就告訴你白歆蕊在哪。」
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威脅我?」
「對,你去陪那個什麼陳導喝兩杯,哄哄他讓他把新戲給辛意演。」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嘉禮,幾乎快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沈嘉禮居然要我去陪別的男人喝酒,拿到的新戲給辛意。
我攥緊了拳頭,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沈嘉禮,你這個混蛋!又是撤資又是陪酒的,你真的覺得你自己做錯了嗎?」
沈嘉禮不解,話說得不卑不亢,「你又不會損失什麼,如果情況不對,我會叫停的!」
「你不會的!」
爲什麼付出一顆真心卻得不到回報?
爲什麼總是錯付?
他的臉上又流露出那種愛莫能助的神情,「阿挽,你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是我,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一切都靠我吧?現在我讓你託舉一下新人,怎麼了?你就把辛意當成你的師妹不好嗎?你託舉一下她,有什麼問題嗎?」
娛樂圈多的是這樣的,沒有任何問題,可唯獨不能是沈嘉禮要求我。
我一哽,啞然。
沈嘉禮拉着我進屋的時候,看見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正在灌辛意喝酒。
又是某某大導演,說喝十杯就考慮考慮讓辛意演女一號。
我環顧四周,看見大圓桌對面坐着的白歆蕊,她挑挑眉,示意我。
辛意被嗆得眼淚直流,滿臉通紅,還是一個勁兒地賠笑,下一秒,沈嘉禮出現在她面前,她又尷尬得無地自容,頭都要垂到桌子下面去。
「喲,小沈總來了啊,小沈總你公司的藝人怎麼都沒戲拍還要來求我?」
沈嘉禮冷冷地瞥過去,要不是他牽着我的手驟然縮緊,我都差點要信了這份雲淡風輕了。
辛意惡狠狠地地瞪着我,死死地咬着下嘴脣,忍住眼淚。
沈嘉禮掐着我的手臂,見我不爲所動,又往我手裏塞了杯酒,壓低了聲音,「阿挽,別忘了我跟你說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嘉禮,「你跟我說什麼了?我答應你了嗎?」
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揉了兩圈,汗淋淋的手掌透過薄薄的面料,燙得辛意一縮,眼淚砸在桌面上。沈嘉禮碾滅了煙,臉色難看。
他還是心疼了,猛地站起身,幾步上前,一腳就踹翻了摟着辛意的那個男人,還是不解氣,把人摁在地上打。我早就預料到了一切,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着。
世間法理萬千,難敵一句甘願。
沈嘉禮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眼睛猩紅,「你不知道辛意是我公司的藝人嗎?!她沒戲拍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給你剁了!」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有人還在看好戲,拿起手機錄視頻。
又是狠狠一拳砸在男人的臉上,「沈嘉禮,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讓你身敗名裂的!」
辛意撲過去抱住了沈嘉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別打了,嘉禮,你別爲了我跟別人打架!我心裏會很難過的。」
沈嘉禮沒有推開她,他下意識地就把她抱在懷裏,細細地安撫着。
我看向錄視頻的白歆蕊,相視一笑。等沈嘉禮帶着辛意離開包間之後,剛剛的視頻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我詢問她,「你沒事吧?」
「被拽了一下衣領,不過換來這個視頻,值了。」
當天晚上,辛意更新了一條微博,是她和沈嘉禮十指相扣的照片。男人沒有露臉,可右手無名指上的有一顆黑痣,我記得清楚。。
【是危難之時的出手相助。】
十分鐘就衝上了熱搜,無數人都猜測這個男人是誰。
第二天回了公司,剛出電梯就碰見辛意,旁邊還跟着沈嘉禮。
她一見到我就開始跟我道歉,「對不起,挽挽,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才亂髮微博的,我已經刪除了,我跟小沈總沒有任何關係,給你添麻煩了。」
「免得網上一直揣測小沈總的身份,現在這些網友都神通廣大的,挽挽,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啊。」
我上下掃她兩眼,看向旁邊神色複雜的沈嘉禮,我走進電梯,按了四十一樓,「我怎麼會?倒是你要是後面被人扒出來被罵小三,可不要掉眼淚啊。」
辛意的臉色變了變。
「阿挽,你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一羣神經病,我淡淡地看了沈嘉禮一眼,伸手按了電梯。
在電梯門口鬧得動靜很大,幾乎鬧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和辛意之間有過節,還有知道我和沈嘉禮關係的都忍不住來問桑女士,不結婚是不是因爲辛意。
桑女士被問得有些煩了,「不知道!」
又跑到我面前八卦,「林挽姐,你跟沈總是真的不結婚了嗎?我還等着你們公開關係呢,到時候震驚整個娛樂圈。」
沒有人不愛看上司和員工相愛結婚的故事,可我和沈嘉禮是合作關係,我們是平等的。
他愛找女人,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大辦公室內,宣發策劃和商務都剛開始上午的工作,見我來了,都不由自主地起身,聽了一路此起彼伏的「挽姐好」。
「挽姐早上好。」
我心裏定了,先沈嘉禮一步在辦公室裏站定。
「你做什麼?」
沈嘉禮已經知道了,可現在他還是忍不住要問,他還是覺得我是一時衝動。
品牌代言廣告商都已經提前告知我要解約的事情。
我該慶幸沒什麼把柄被沈嘉禮捏在手上,否則他該跟我撕個魚死網破才肯放過我。
文件都已經打印好,桑女士將兩份文件疊在辦公桌兩側。
「阿挽,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
全中國最年輕的雙星滿貫影后今天就要從他公司裏飛走了。
我嗤笑一聲,「怎麼?你大可以培養辛意成爲下一個我,你可以選擇跟她結婚,那麼我想應該會有大把的資源找上她。」
沈嘉禮聽不得我的陰陽怪氣,「阿挽!」
我仍然笑,接過桑女士審閱好的節約合同,撐着桌子瀟灑簽下自己的姓名,剛開口想說,「一億五千萬……」
沈嘉禮卻打斷我的話,「不用,反正都是一家人,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你自己收好。」
最後一筆落盡,我從此就是自由身。
七年……
七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那時候太年輕,不知道山高水遠,會半途走散。
怪誰呢。
我不知道。
沈嘉禮追出來,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阿挽,媽媽說許久沒見你,想明天一塊喫頓飯。」
我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頭看了沈嘉禮一眼,「好啊。」
從公司出來之後,我叫了搬家公司上門,過一會兒,工作人員打來消息,說不讓他們進去。
我攥緊了拳頭,又是誰在作妖!
「密碼也改了嗎?」
「是的,林小姐。」
莫名地,我心慌得厲害。
我站在自己家門口進不去,這棟房子的房產證還是寫的我的名字,之前沒管過,現在突然想起來,有些窘迫地給沈嘉禮打了個電話。
越想越覺得生氣,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我破口大罵:「沈嘉禮,你是不是喫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敢改密碼!」
半天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傳來女人的笑聲,又是辛意。
「林挽姐,今天是我的生日,不好意思啊,我和嘉禮都沒有在家,只能麻煩你明天再來了。」
「密碼我沒有辦法給你,畢竟你是外人……」
沒等辛意說完話,我就掛斷了電話,直接扳開密碼鎖,輸入了辛意的生日,門開了。
「把東西都收拾走吧。」
電視櫃上我和沈嘉禮的婚紗照還沒有撤掉,我隨手一扔,扔進了垃圾桶裏。雖然半個月沒回來,但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扔,Ťŭ̀₀可多了很多辛意的東西。
衣櫃裏放了很多辛意的蕾絲睡衣,琳琅滿目,看得我頭疼,「算了,都不用收拾了,全都丟垃圾桶,只要是女人的東西全部都丟垃圾桶。」
「好的,林小姐。」
我翻箱倒櫃找我媽媽留給我的玉佩,那枚通體翠綠色的玉佩——清淺,我怎麼都找不到。
那是我媽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沈嘉禮知道,辛意不知道,可我現在怎麼也找不到。
所以……沈嘉禮把它丟掉了?
8.
我低沉沉地笑了起來,只有一腔恨意在心中灼燒,拼命抵抗着四周傳來的涼意。
巴掌大的小臉上依舊撅着笑,只是一雙眸子越發冰冷。
「扔吧,都扔了,不必跟我說。」
後面沈嘉禮給我發過幾條消息,打了幾個電話,我都置之不理。
將合同簽好了給陸昭然發了過去,他回了個「OK」。
寒冬凜冽,北風呼嘯。我讀過扶光的劇本,男女主相愛是在一個冬天,大概率馬上就會開機。
隔天下午陪着桑女士看了幾個大平層,最後火速敲定一個作爲工作室。我就去了沈宅,好久沒去過,好像牆壁被翻新過,看不出已經是個老房子了。
外面冰天雪地,房間裏卻溫暖如春,參天的槐樹在冬日依舊勁勁挺拔。
到得有些晚了,除了我所有人都到了。我掃視了一圈,視線停留在辛意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沈母和沈叔叔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看,有些歉疚:「阿挽來了呀,好久沒見過了,平時也是在電視上看到,現在看到本人,真是比電視上還要好看啊。」
沈母半擁着我,拉着我的手腕在沈嘉禮旁邊坐下。
氣氛幾乎要凝固住。我心心念唸的那塊玉佩,是我媽死之前去廟裏給我求的,一步一叩首,非同尋常,這件事沈嘉禮也知道。
辛意率先打破沉默,她夾了一筷子胡蘿蔔到沈嘉禮的碗裏。沈嘉禮臉色一黑:「我不喜歡喫胡蘿蔔。」
更尷尬了。
指甲快要掐進我的掌心:「沈嘉禮,我的玉佩呢。」
旁邊的辛意有些心虛地眨眨眼,還在笑着,「什麼玉佩啊?」
沈嘉禮更是不明所以,「什麼玉佩?」
我摔了筷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放在保險櫃裏的玉佩!只有你知道保險櫃的密碼,只有你知道那塊玉佩對我的意義,到哪裏去了!是不是你給丟了?丟到哪裏去了!」
沈嘉禮還是一頭霧水,「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沒有動過保險櫃裏的東西!」
我移開視線,停留在辛意身上。她被我看得背脊發涼,嘴裏有些發澀,最終不打自招,「不是啊,是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摔碎了,我以爲不值錢就扔了。」」
嚇得沈嘉禮都從板凳上站了起來,他只是順口跟辛意提了一嘴。
辛意問起他的時候,他只說那是我媽媽的遺物。
我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你沒有常識嗎?放在保險櫃裏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值錢!」
我媽在我面前一寸寸斷掉呼吸的模樣又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止不住的鮮血,流不完的眼淚,冷漠的父親,我仍然歷歷在目。
我唯一用以緬懷她的東西。
我甩手就把桌上的酒杯猛地砸向辛意,她輕巧躲開,高腳杯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嘶——好痛。」
嬌嗔一聲就往沈嘉禮身後躲。
我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就把她從沈嘉禮背後拖了出來,「你裝什麼?你就故意的,你明知道玉佩對我有多重要!」
我撕扯着她的衣服,歇斯底里地詢問,「你把她丟在哪了?丟在哪了!你告訴我!」
想到媽媽,我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墜,我對媽媽的死永遠也沒有辦法釋懷。
沈嘉禮看不下去,「辛意,你爲什麼要去拿阿挽的玉佩?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辛意立馬慌了,「不是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我明明跟你說過那塊玉佩對阿挽很重要。」
我冷笑出聲,「對啊!對我重要的東西你都要一一摧毀!人也是!玉佩也是!」
沈嘉禮瞳孔怔了怔,伸手攔我,「阿挽,不要胡鬧了!辛意可能不是故意的呢!」
沈母和沈叔叔對視一眼,有些不忍心,「再不是故意的,人家媽媽的東西就算是不知道也不能亂動啊,而且那保險櫃不是在你們的婚房嗎?爲什麼辛意會進去?嘉禮?」
我閃爍着淚光,竭盡全力地控制住情緒,「爲什麼?沈嘉禮,你說啊爲什麼!一面口口聲聲說還愛我,不捨得我,要跟我結婚,要跟我重新開始,一面帶着情人住進婚房!」
我拽着沈嘉禮的衣領,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你有什麼資格帶她回來!你憑什麼讓她亂動我的東西!」
還是怪我,我當初應該先回家去帶走的。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嗎!沈嘉禮,我以爲你會顧念舊情的!說!丟在哪裏了!」
辛意哆嗦着,哭得支離破碎的,「家樓下的垃圾桶。」
沈母和沈叔叔今天本意是想讓我回心轉意的,可現在看來再無可能。
冬日夜晚,冷風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颳着,天氣冷得出奇,地上鋪着薄薄的積雪,我跌跌撞撞地就跑出了老宅,一踩油門直衝着郊外別墅駛去。
我在垃圾堆裏面翻找,可是找到天亮,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我忍不住哽咽,鼻尖凝起酸澀,眼眶微紅,幾乎是忍着腰痠直接坐在了垃圾堆裏。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唯一的支撐都斷掉了。
「別找了!找不到就算了!這件事是辛意做錯了,可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扔掉它,我也沒有告訴她保險櫃的密碼,我不知道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阿挽,你摘除不了你媽媽的存在,可爲什麼能摘除過去的我呢!」
過往和愛都是沈嘉禮親手碾碎的,可現在他怎麼還有臉說只有他一個人在懷念過去?
我還能說什麼呢,說他從未選擇走向過我的本能?
「你覺得你跟我媽媽能相提並論嗎?你是個什麼東西啊!」
我轉過身去,繼續不顧形象地翻找。
沈嘉禮固執地扳過我的肩膀,「別找了!這麼多你都要一一翻找嗎?我讓人來找,你別找了,你是女明星,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
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我極力不想哭,「那不是垃圾!那是我媽媽啊!」
「沈嘉禮,你難道都忘了嗎?你忘了我媽媽是怎麼死的了嗎?」
我倉促地低下頭,眼淚跌進泥土中。
「我記得,對不起。」
若說沒愛不可能,沈嘉禮當然還愛我,只是他忘了十八歲承諾我的,只愛我一個人。
他發誓一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是我妄想得太多,我妄想要給你生兒育女,共度很多很多個夜晚。」
說完這話的我,感覺到一陣驚痛掠過四肢百骸。
「什麼妄想!不是的!阿挽,你只要嫁給我,這就是我們的未來啊。」
我遲遲不回答沈嘉禮,一隻手搭在欄杆上,緊握拳頭,關節都發白。
沈嘉禮心底的那塊巨石被他艱難地推上去,又不停地滾下來,反覆如此,將他的心口攆爛,他想不清楚爲什麼,爲什麼從前都好好的,現在我又接受不了了。
可是他又無法答應我從此再不跟其他女人來往。
「阿挽,你該明白,獨善其身很難的,那些女人跟你不能比的,你不是不知道啊。」
我又哭又笑的,笑着,眼淚卻接連不斷地滑下來,「怎麼?你也想以後搞出一個十三歲的私生子?逼得我在你面前羞憤自殺嗎?」
我不敢去想,我不願走我媽媽的老路,我害怕。
其實我只有一句話想問,我想問問爲什麼,沈嘉禮,你爲什麼就不能像我愛你一樣,也全心全意地、心無旁騖地愛着我呢。
明明愛一個人的眼神,你比任何人都要真。
「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身份,沒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了,阿挽,你媽媽的玉佩我會幫你找,一定可以找到的,好不好?」
沈嘉禮不會知道我那些難眠的夜晚是如何過來的,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多麼平靜,如今跟沈嘉禮對望,甚至我還能笑笑,「你找啊,可破鏡不能重圓的,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要,那一億五千萬,你若是要,我現在就可以打給你。」
沈嘉禮的表情終於有些扭曲,他可能才意識到,我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經歷過多少事情,這一路走來很不容易的,不可能!林挽,你想都不要想!」
他很是急躁,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沈嘉禮恍若被我的冷漠給刺傷。
「阿挽,算我求你了,真的,我們之間何必呢!」
人真的是很不知足的,當錢和權都擁有的時候,對淺薄的感情就很不知足了,企圖有更多的人巴結他,對他俯首稱臣。
我真的不願。
「我不會原諒你了,更不會嫁給你,你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別再糾纏我了,行嗎?就算你現在死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心軟。」
沈嘉禮氣沖沖地走了。
桑女士來找我的時候,我躺在垃圾堆上大口地喘着粗氣,累得差點要昏過去。
她急急忙忙把昏昏沉沉的我送到醫院去。
再醒來已經是五天後,桑女士說醫生說我是營養不良。
外面走廊上突然吵吵鬧鬧的,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有人要跳樓啦!」
9.
我有些心無旁騖,拿出手機翻看着工作消息,回了一些比較要緊的,又放下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有人要跳樓自殺了。」
「叮叮叮——」
有人給我撥來視頻通話,我掃了一眼名字,是沈嘉禮。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天台上,寒風呼嘯,吹得他頭髮都很凌亂,「阿挽,你如果不原諒我,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
「阿挽!我求你原諒我!」
好像在一點一點割破名爲理智的弦。
「沈嘉禮,我說過的,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以愛爲名你要挾我,剝奪我的自由,你真的覺ţû⁻得……」
後面的話我不願再說。
「阿挽!我真的會跳下去的!只要你現在再說一句愛我的話,我就…我就不跳了…」
沈嘉禮跳樓的事情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醫院本就人多眼雜的,路人看熱鬧的發兩段視頻,一下子就傳到了兩家長輩的耳朵裏。
桑女士在病房裏急得團團轉,「你真的不擔心你去看看嗎?你不去看看嗎?」
我沉默兩秒,「他不會跳樓的。」
「萬一呢?萬一!你這新劇馬上就要開拍了!要是沈家倒打一耙怎麼辦?!」
桑女士話音剛落,走廊又傳來聲音,「被救下了!」
我太瞭解沈嘉禮,他太惜命了,他賭我會妥協。
我掩眸,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下,桑女士屈指幫我擦去,「沒事的,阿挽。」
下午做了檢查,醫生說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可以拿藥出院了。
等在檢查室外面拿檢查報告的時候,手機給我推送了一個直播。
我好奇地點開,映入眼簾的就是辛意滿是眼淚的臉。
「我真的不知道哪裏做得不好……她要這樣對我。」
有病。
「我沒有陰陽哪個明星,我只是在說我身邊的朋友,對,就是不小心弄丟了她的東西而已。」
辛意滿臉淚水直播,剛開播沒有十分鐘,就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榮登熱搜第一。
我發消息給桑女士,讓她買十萬水軍,進辛意的直播間。
本以爲會換來同情,結果沒想到是鋪天蓋地的謾罵。
帖子下面的討論十分激烈,【不是聽說弄丟的是她朋友媽媽的遺物啊,還是唯一遺物。】
【你當真不知道那是她媽媽的遺物嗎?】
【就算是不知道,別人的東西也不能亂動啊。】
【代入一下你朋友,現在纔是真的快要心碎了,那可是她媽媽留下的唯一遺物啊。】
辛意眼看着輿論風向不是朝她期待的方向發展,按捺不住,心虛地關掉了直播,結果更加證實了做錯事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我沒有打算輕易放過辛意,打電話給圈子裏的一個娛樂記者,對方沒有聽出我的聲音,「喂,你誰啊?」
「我知道沈嘉禮的未婚妻是誰?而且辛意知三當三,插足別人感情,才導致感情破裂,婚禮取消。」
圈子裏本來一直都有猜測,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在網上沒有實證的造謠就跟浮萍一樣,不會有太多人跟風相信的。
「有實證嗎?」
我發了幾張婚紗照還有婚禮請柬,還有之前在酒吧和飯店存的兩段視頻,娛記點開看,直接目瞪口呆,「這個好啊,天哪沈嘉禮的未婚妻原來是林挽啊!」
我沉默兩秒,「六點之前。」
「得勒。」
我前腳剛從醫院回到公寓,剛收拾好一個箱子,後腳我爸和繼母就氣勢洶洶地上門了。
還有沈母和沈叔叔。
「你們怎麼來了?」不在醫院守着剛跳樓未遂的沈嘉禮,跑來我公寓興師問罪。
我語氣有些不善,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才四點鐘。
沈母大張旗鼓在飯桌前坐下,臉上還掛着乾涸的淚水,她用力拍了拍桌子,「你們兩個是青梅竹馬,阿挽啊!你都逼得嘉禮要去跳樓了,你還不能明白他對你的一顆真心嗎!」
我皺了皺眉,「我逼他?從來都沒有過,倒是他時時刻刻逼迫我,威脅我。」
我走到吧檯旁邊倒了一杯溫水,好整未暇地等待事情的發酵。
「林挽!我們林家是怎麼教你的!就教出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嗎!」
玻璃杯穩穩放在吧檯上,「狼心狗肺?出軌的是誰?不承認的又是誰?你有什麼資格評判我?逼得我母親割腕自殺的是誰?在旁邊熟視無睹的又是誰?林家又是怎麼教你的!」
我死死地握住手機,我當真就是個物品,可以給他們帶來利益的東西,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阿挽,我是怎麼教你的,又是怎麼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
我搖頭,眼淚漸漸模糊眼眶,「我沒忘,但我堅決不讓步。」
娛記的動作很快。
「辛意知三當三。」
「沈氏集團沈嘉禮的未婚妻是林挽。」
類似於這樣的字眼直接霸佔了熱搜前十,不堪入目的視頻也是傳得全網到處都是。
「林挽,你在網上都發了些什麼?」
人未到,聲先到。
沈嘉禮臉色蒼白得可怕,鞋子都沒穿好就跑來了,「林挽,你現在馬上在網上澄清,說的都是無憑無據的假話。」
我搖頭,「我說的都是真相。」
夫子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所以你不仁,我不義。
敏感和共情可能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可也是我剜不去的鈍痛。
可能也是我的劫數,是上天眷顧我的佐證。
「阿挽!算我求你了!」
沈嘉禮的膝蓋不值錢,爲了辛意他說跪就跪,「是!是我做錯了!我……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不該在婚禮前一夜跟別的女人廝混!我更不該讓你去當擋箭牌替辛意拿下資源,都是我的錯,阿挽,我求你澄清一下吧,不然真的全都毀了啊!」
我俯身抬起他的下巴,「你既然知道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聲譽,你爲何還要以跳樓威脅我,把事情鬧大呢?爲什麼任由辛意開直播隨意污衊我?」
眼前的真相來得太突然,我爸有想過,但他不敢想。他答應過我媽,不會讓我走她的老路,這是唯一一個心願。
「我說過了,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我不會再……我不會再心軟了!」
沈嘉禮心一窒,所有人都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全都沉默。
還是我爸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理了理衣領,「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大概率他心中對我有愧,纔會做出讓步。
10.
窗外風雪似乎又大了些,好不容易清靜,白歆蕊打來電話約我小聚。
我無精打采的,對滿桌子的美食都提不起興趣。
「怎麼了?你擔心陸昭然會換女主角嗎?」
換與不換都是天意,多的是開拍之後還換男女主的戲。
我託着下巴,「天天吵,無休無止,我真的好累了。」
「幸好你跟沈嘉禮之間沒有孩子,否則牽扯起來才麻煩。」
我一愣,突然後知後覺我這個月的月事還沒有來。
哦不,我已經兩個月沒來過大姨媽了。
白歆蕊放下筷子,「怎麼了,老天,姐妹不會讓我說中了吧?你怎麼了?你這個月大姨媽來了嗎?」
我沉默一秒,絕望都快要將我吞沒,「兩個月沒來過了。」
太忙了,忙得昏天黑地的,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
我閉上眼,重新聚齊精神,「我掛了號去醫院看看。」
隔天醫院。
醫生看了一眼我的報告,「恭喜你啊,林小姐,已經有接近兩個月的身孕了。」
兩個月,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恭喜的話,落到我耳朵裏卻是很刺耳。
「孩子很好嗎?」
「很好。」
我緩了兩口氣,「醫生,幫我預約人流手術。」
醫生驚訝一秒,「孩子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我強忍淚意,「但她不能來。」
「已經孕八週了,你確定不要了嗎?」
醫生像是例行公事,低着頭看單子,等待我的回覆。
我垂下眼,輕輕地把手放在平坦的腹部,忍不住地渾身顫抖,最終眼淚簇簇地往下掉。
我的手停留在小腹上,能感覺到裏面藏着的一顆微弱的心跳。
對不起。
媽媽不能留下你。
你來到這個世上面臨的是無止境的爭吵和流不盡的眼淚。
「林小姐,您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嗎?」
醫生忍不住又詢問了我一遍,大把地做了手術又後悔的女人。
「林小姐,我希望您能考慮清楚。」
命運的禮物如果合時宜的時候,是上天的饋贈,但不合時宜的時候,就成了負累。明明以前是我和沈嘉禮心心念念盼來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負累。
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我拿起來一看是辛意發來的消息,「哎,陳導李導的新劇,嘉禮都把女一號給我了。」
「我不過撒撒嬌,他就原諒我了,哎有什麼不得不承認什麼天賦努力不如抓住一個男人的心。」
想都不用想,辛意臉上該是如何眉飛色舞,該有多麼的驕傲。
她兩條短信中間還夾着沈嘉禮的短信。
「阿挽,你去哪裏了?我看到你掛了醫院的號,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嘲弄地笑了笑,止不住地滿心的酸澀,我在想我究竟是捨不得這個孩子,還是我在懷念十八歲的沈嘉禮?
我竟然剛剛有一瞬間的猶豫,可沈嘉禮不會回到十八歲了。
我嘆了口氣,重新抬眸看向醫生。
「我想好了,流掉吧,這個孩子我不想要了。」
正在公司開會的沈嘉禮突然感受到一陣莫大的心慌,他哆嗦着手撥打我的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暫停會議。」
他扭頭看向助理,「給林挽打電話,林挽今天去醫院做什麼?掛的是什麼科?」
「貌似是婦科?」
手裏的文件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不知道爲什麼,沈嘉禮就是很慌,好像有什麼東西離他而去了一樣。
沈嘉禮到的時候,我手術已經做完,扶着欄杆站在走廊上,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嘉禮心想,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瘦了,身形單薄,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了一樣。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有些刺眼。
「阿挽!」
我竟一時分辨不出是從哪裏傳來的聲音,淚眼模糊之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從扶手電梯跑上來。
「阿挽!你怎麼了!你爲什麼來醫院!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我沒有力氣回應他,他一把搶過我手上的報告,白紙黑字深深刺痛了沈嘉禮的眼睛,一顆心好像被人緊緊地握住,然後決絕地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人流……孩子?我們有了孩子。」
現在已經沒有了,在沈嘉禮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
巨大的波濤在他的胸腔裏橫衝直撞,他雙目赤紅,沉默不語。
「流掉了。」
「爲什麼!爲什麼!林挽,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是孩子的爸爸啊,你爲什麼都不能告訴我呢,你爲什麼不可以跟我商量一下呢?」
「孩子的爸爸?孩子沒爸爸,所以我不能生下她。」
換在以前,我一定很歡喜,能跟心愛之人有孩子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我緩了口氣,「不正如你所願嗎?你大可以去追尋你想要的東西。」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沈嘉禮哭,像個孩子一樣不停掉眼淚。
「不不,不是這樣的。」
沈嘉禮完全不能接受,「孩子是無辜的,你爲什麼要剝奪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權力呢!」
「我沒有剝奪,我是在爲她好。況且,我是林挽,我不是誰誰誰的媽媽,更不是誰誰誰的妻子,我有權力決定我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你現在說什麼都無用,孩子沒了。」
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落下來砸在他的手臂上,牙齒毫不留情地狠咬下去,鮮血溢出,他也感覺不到痛。
我蹲下和他平視,「這個孩子是因爲你,是因爲辛意沒的,你明白嗎?你明白你該恨的人是誰。」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不,其實橫在我和沈嘉禮之間的不只是一個辛意,辛意只是導火索而已。
我和沈嘉禮之間隔着的不是他愛的人,其實我們的結局早就註定了,一個孩子根本改變不了。
就算剛懷孕,我就知道她的存在也改變不了,這就是死局。
我掙脫開沈嘉禮的束縛,往樓下走去。
剛走出醫院,桑女士打來電話,「陸昭然約了籤合約的時間,明天上午,他好像沒看到網上的熱搜還有……撤資的事情,他是不是也不知道?」
我扶着額頭,「別管那麼多了,他既然約了時間,正常走流程就好。」
難道之前林家對他有知遇之恩?否則怎麼會幫我?
我有些疑惑。
11.
「陸導,又見面了。」
陸昭然好像剛從一個重要會議上脫身,還穿着黑色西裝,沉穩得不像話。
從小到大,我見過太多優秀的人,他們好像總是驕傲又自負,像一座座遙不可及的大山,不喜歡被迫仰望。
可陸昭然好像不一樣。
我忍不住提醒他,「陸導,你沒看到網上的那些傳言嗎?跟我合作後續可能會有麻煩。」
陸昭然將合同遞給我,他嗯了一聲,似乎並不意外,「我只看重能力,其他的並不重要,況且投資人撤資也是我提的,我不會接受任何內定角色。」
我驚詫地瞪大了眼睛,一秒又恢復正常。
「好的。」
陸昭然真的不一樣,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有比我輿論風波少的,比我演技好的,可偏偏陸昭然選了我。
他簽下自己的名字,緩緩抬頭看我,「因爲你值得,林小姐。」
臨走的時候,陸昭然突然提起我解約的事情,「解約有沒有被爲難?」
我嗓音和氣息都有些不穩,「沒有,很順利。」
尤其是結合後來的事情,不知道雙方到底是怎麼達成協議的。
也許是當時沈嘉禮太想捧辛意了,少了我這麼大一個阻礙,何樂而不爲。
進組後,我忙了起來,果然人在忙碌的時候,其他的事情是想不起來的。
陸昭然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一場戲只有有一點點不對的地方立馬 NG 重來。
精益求精,劇組的每個人,哪怕是一個小配角都不敢鬆懈,男主角找不到感覺愣是停拍了三天陪他找感覺。
嚴苛又反覆地摳細節。
在劇組的三個月,跟着陸昭然,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演技更是得到了很大提升。
快要殺青的時候,桑女士來了一趟,對我連連誇讚,臨走的時候,還說辛意鬧自殺了,沈嘉禮還向她索要天價賠償金。
我困惑,「爲什麼他不是那麼喜歡辛意的嗎?」
「具體不知道,沈嘉禮那邊壓風聲壓得很緊,不過也好,算是自食惡果了。」
林家和沈家解除婚約之後,集團的股市一跌再跌,很多投資商和合作方都臨時反悔,宣佈終止一切合作,沈嘉禮婚前找小三的事情更是鬧得沸沸揚揚的。
沒有人願意跟德行有虧、品行敗壞的人合作的。
其實我無法斷定沈嘉禮對辛意到底有沒有真心,畢竟港圈太子爺的名聲絕不會讓一個女人毀了,沈嘉禮來來回回身邊那麼多上趕着巴結獻身的女人。
我早就跟辛意說過,不要妄想,可她又何嘗不是曾經的我呢。
莫名的,我的心臟抖得我幾乎無法承受。
我想得出奇,不遠處有三輛大卡車從園區外面開進來,「今天是新年,陸導請大家喫年夜飯。」
在片場過年是常有的事,已經不足爲奇了。
此起彼伏地謝謝陸導。
劇組的都是酒蒙子,沒一個酒量不好的,除了我。
可還沒喫飯,已經三杯酒下肚,一杯總製片人起頭敬新年,祝票房大賣,敬項目順利。我身邊坐着陸昭然,始終一言不發,沉穩得像棵樹一樣,除了在片場指導的時候話多一點,其他時候基本都是沉默。
「林老師手上的傷還沒有好,要少喝酒。」
我沉聲看着手上纏繞的繃帶,本來是爲了戲,結果哪知道真的傷了。我笑着點點頭,繃帶上隱隱透出的血色。
「沒事的,快好了。」
「你是女明星,留疤不好,等會兒去看看醫生。」
我翻開手機,辛意的事情又把我和沈嘉禮的婚禮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苦苦隱瞞的事情最終還是鬧得全民皆知。
陸昭然冷不丁地開口,「你後悔了嗎?」
「沒有,我從不後悔。」
會不會後悔,會不會遺憾,怎麼可能,爲沈嘉禮不值得。
大家喫好喝好之後又到外面放煙花,很是熱鬧,陸昭然領着我去了醫務室。
到了醫務室,醫生早到一步,應該是接到了陸昭然的電話,等候已久。
拆開我手上寄得很緊的蝴蝶結,傷口已經撕裂開來,一些皮肉粘在繃帶上,消毒、塗碘伏,纏上繃帶。
「傷口很深,要好好養着。」
我喝得有些迷糊,遲鈍地點了點頭。
又過一月,片子殺青。
大家嚷嚷着要陸昭然給我獻花,有人把一大捧鮮花送到陸昭然懷裏,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走向我,「林挽,殺青快樂。」
「謝謝陸導。」
我們相擁,周圍人吶喊,然後結束。
晚上的殺青宴,陸昭然沒有來,和我合作的男演員是個外國人,說中文說得很不好。
但演技很精湛,他笑得春風盪漾,用癟嘴的中文詢問我,「你教我一箇中文,我告訴你一ƭũ̂⁰個祕密。」
我不好奇他的祕密,所以搖搖頭婉拒。
「關於你的祕密,或者我告訴你個祕密,你教我一句中文。」
我哭笑不得,「你想讓我教你什麼中文?」
「隨便。」
他攏着手靠近我,「陸導喜歡你。」
我嚇得一激靈,「你怎麼知道的?」
他歪着頭,「就是有一次我看見他盯着你的海報,一直盯着,我就問他啊,他讓我教他一句泰文就告訴我一個祕密,我教他了,他就跟我說了,但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他選你當女主角。」
那個時候陸昭然還是個新手,很多人都不看好他,甚至國內沒有演員願意跟他合作。
「他說,你是他的偶像。」
但那個時候我確實很火,滿大街到處都能看見我的廣告、海報。
身體倏地抖了一下,彷彿感知到了命運的降臨。
此後我情願開始相信愛是某種孤注一擲的宿命。
「謝謝你告訴我。」
「不客氣。」
殺青宴結束之後,遲遲沒有離去,有太多的人要和我合影,我太過耐心,來者不拒。
好像所有的人都有預感,在這個寒冬臘月,鳥都不飛來的地方,會是華語電影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12.
我回了港城,隔天睡了一整天,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晚上下樓丟垃圾的時候,一輛高大的黑色 suv 停在門口,正好堵住了我的停車庫。
「誰啊!」
我喊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丟完垃圾回來,車窗降下,我愣住,「沈嘉禮。」
他坐在車裏抽菸,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我,「終於回來了。」
好久沒見過如此素淨的我,他也有些錯愕。
我自暴自棄地抱着胳膊,難得半月休息日,沈嘉禮都不放過我。
「怎麼又準備了什麼驚喜?又要拍什麼照片放到網上去,造謠我?」
「我怎麼敢?」
我挑挑眉,「你有什麼不敢的?」面對沈嘉禮,我竟然生出一些害怕的心思來,我害怕他如果破罐子破摔把我毀了怎麼辦?
突然有些後悔沒有答應桑女士提出與我同住的要求。
我想着想着,害怕得打了個寒戰。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握拳的指骨泛起青白,我的腕心一陣一陣地發麻。
春天是港城的落花時節,紫荊花開了一簇又一簇,落了一層又一層。
有花瓣落到我的頭髮上,被沈嘉禮捻去,「阿挽,你這幾個月過得怎麼樣?」
說實話我常覺得我自己出不了戲,現在活在這世上的好像還是劇裏的角色,這是大忌。
「很充實,學到了很多東西,也進步了很多。」
「那阿挽,你現在願意原諒我了嗎?」
我望着頭頂的燈,雙眼很明亮,眼尾溼了也不管。
「你還不肯放過我嗎?沈嘉禮,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沒見過世面,沒見過你情深似海爲別人,劇裏面有句臺詞我很喜歡,那些我無法避免的註定的命運,撕扯着我的靈魂。」
大概是這樣的,兜兜轉轉,逃不脫命運。
「我以爲我們之間是命中註定的,無論經歷什麼,都不會分開。」
自那天之後,沈嘉禮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死纏爛打的招數實在是算不得高明,每天守在我家門口,還跟着我參加活動,接我上下班,帶我回了高中時候的學校,指着數年未倒的那棵大樹,「你還記得嗎?以前有個馬蜂窩掛在這上面,你爬上樹想一探究竟,結果下不來。」
我點點頭,「對啊,那又怎麼了?」
「阿挽,辛意不會再出現了,我已經跟她解約了,我以後也不會再找女人了,真的。」
眼底的深情一如當年,把當年的我騙得團團轉。
「就算你真的知道錯了又如何呢?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其實你都知道,畢竟我們之間真的隔了一條人命。」
沈嘉禮心情複雜,沒有說話,他俯身靠近我,我沒有躲開,目光也沒有躲閃。
我甚至還有些想笑,「做什麼?想看清我的心嗎?」
沈嘉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一次不是爲誰,是爲了他自己。
我沒有理會,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當天晚上,我更新了一條微博,對過往的事情作了解釋,也對跟沈嘉禮的這二十六年畫上一個句號。
「可能相愛過,也差點步入婚禮殿堂,是青梅竹馬,從前有關係,但現在沒有任何關係,未來更不會有任何關係。」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扶光很快提上了檔期,宣發緊鑼密鼓地進行,再見那個男演員,他對我擠眉弄眼,我會心一笑。
上映的那天,是陸昭然的生日。
現場工作人員都祕密計劃要在現場爲陸昭然慶生,我成了那個推蛋糕出來的人。
現場一片歡呼聲,起鬨讓陸昭然許願,他沒拒絕,還十分難得地笑了。
啪地一聲燈光熄滅,唯有幾根蠟燭閃着微弱的光。
陸昭然閉上眼睛,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突然睜眼側頭看我,「希望有人能得償所願。」
我一愣,在衆目睽睽之下迎上陸昭然的目光,我假裝不懂,他率先移開目光,吹滅了蠟燭。
活動結束之後,陸昭然在祕密通道等我。
「陸導。」
陸昭然遞給我一件西裝外套,「外面的祕密通道有很長一個旋轉樓梯。」
我的短裙很不方便,我伸手接過,「謝謝。」
那之後好像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因爲電影宣發同臺採訪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陸昭然總是有各種理由請我喫飯。
終於我忍不住問他,「陸導,你是不是想追我?」
有漣漪蕩過心頭。
「纔看出來嗎?我以爲我很明顯。」
我好像能聽見他胸膛震盪劇烈,陸昭然望一望天上月亮,鄭重地問,鄭重地說,「林挽,允許我追你嗎?」
他怎麼會這麼問?
後來才知道,其實那時的陸昭然很害怕自己的喜歡送不出去,也怕被人嫌棄,棄之如敝屣。
我笑了笑,「我允許。」
13.
陸昭然很愛送我鑽石,每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會送我一顆鑽石。
「爲什麼?」
他拉過我的手臂,「奶奶說的,要給喜歡的女人送鑽石。」
我和陸昭然關係發展穩定,我終於答應他的追求。
扶光更是破了百億票房,果然成爲了中國電影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陸昭然受某個好萊塢導演的請求遠赴國外去指導,我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你啥時候回來啊。」
「最多一個半月。」
我喪着臉,「太久了。」
「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我就回來。」
我不捨可又沒有辦法。
不知道沈嘉禮是從哪裏聽來的風聲,半夜三點,突然響起一陣很急促的敲門聲。
敲了兩聲又沒聲息了。
結果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無休無止。
我被吵醒,心裏緊張得快要撲出來,離得近些才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無奈,直接打開門,男人突然沒了支撐,倒了下去。
「沈嘉禮!你有完沒完啊!只要有休息你就來騷擾我!你有病嗎?」
沈嘉禮喝多了酒,拖着我的胳膊褲腿,又哭了。
「你又在發什麼瘋。」
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沈嘉禮,你發情了外面有大把的女人,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將我抱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我掙脫不開。
「林挽!!你這個大騙子,你不是說好要陪我一輩子的嗎?難道你跟陸昭然真的跟網上說的那樣因戲生情?你們在一起了?」
我只覺得好笑,到底誰是騙子?
ŧü₁「既然知道了,爲何還要來打擾我?」
爲什麼沈嘉禮就是死性不改呢?
「沈嘉禮,我們早就結束了。」
「可是我還是很愛你啊,我不能沒有你啊,我只是犯了個錯誤,不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嗎?我知道錯了,而且我以後真的不會再犯了。」
「不,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不是我全力反抗,你是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
等待我的會是無止境的爭吵,和不回頭的丈夫。
我感到後怕。
沈嘉禮早就知道自己錯了,他斷了身邊所有人,「可阿挽,你兜兜圈圈最後還是覺得我們纔是最合適的。」
我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沈嘉禮,這到底算什麼,威逼利誘我,給我戴了無數頂綠帽子,在我面前作妖了無數次之後告訴我他是最適合我的。
「阿挽,你那麼喜歡我,你也不可能再有那樣盛大的愛了,爲什麼我們就是不能從頭再來呢。」
我從來沒有看過沈嘉禮這副模樣,他一直對感情對事業都是遊刃有餘的,他自以爲可以拿捏我一輩子。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那樣愛別人呢,沈嘉禮,你太低估我,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你也配嗎?」
他眼中升起哀求,還有我看不懂的情感。
沈嘉禮將他所有的仇恨全都報復到了辛意身上。那個女人一直被沈嘉禮關在公寓裏,派了好幾個保鏢囚禁她,生怕辛意再次鬧到我面前。
她曾經自以爲自己與衆不同,跑到我面前說沈嘉禮待她是不同的囂張模樣還歷歷在目。
可現在已經成了一攤爛泥,全身都已經腐爛。
我難以想象她經歷了什麼,見到她跪在地上爬向我的模樣,我沒有一絲快感,反而是惋惜。
她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跟你爭了,我真的不爭了,放過我好不好。」
「辛意,我說過的,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
不管有多寵愛,沈嘉禮都能一夜收回,他這個人是沒有心的。
不管說得有多天花亂墜,他都能一併收回。
她被沈嘉禮一腳踢開,辛意承受不住倒在地上吐了好大一口鮮血,痛得發出嗚咽聲。我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有吭聲。
沈嘉禮伸手擋住我的眼睛:「不要看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辛意,想來她只有二十一歲,花一樣的年紀。
「你真夠狠的。」
隔日我爸帶着弟弟還有繼母找上了門,我閉門不見,他就拿我媽的玉佩威脅我。
「開門!!」
繼母又豐腴了不少,打扮得像棵聖誕樹,扭着水桶腰就擠進來了。
「玉佩在你那裏?還給我啊!你從哪裏找到的?」
我滿含熱淚,就知道不會丟的。
他一句話都不說話,直接繞過吧檯到沙發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來喝。
「玉佩給我!你做了那麼多的惡事,爲什麼還要扣着我媽的東西!」
他剜了我一眼,「我只對不起你媽媽而已,回去跟沈嘉禮結婚,我就把玉佩給你。」
他居然還要我跟沈嘉禮結婚?
我以爲此事Ŧů₂都已經翻篇了,結果還能再提起。
「你不是知道沈嘉禮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爲什麼還要我跟他結婚啊!是不是沈嘉禮給了你很大一筆錢!」
我爸避而不談,點燃一支菸,機械地重複,要我和沈嘉禮結婚。
「外面傾盆大雨,他就站在樓下等你,沒日沒夜的!他做錯了事情,可知錯能改,你怎麼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阿挽,青梅竹馬的感情走到今天是很難得的!既然他誠心要改,你爲什麼不能給他一次!」
心臟被重重一錘,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拉扯,我冷笑兩聲,爲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要我原諒沈嘉禮。
「爸,我和沈嘉禮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孩子已經被我流掉了,我們之間隔了一條人命,所以和好,不可能,我不知道你收了他多少錢讓你跑這麼一趟,但多少錢我跟沈嘉禮都不可能。媽媽要我自由,她若是看到我因爲她的玉佩妥協,定然會不高興的。」
我爸氣鼓鼓地站起身,揚手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你爲什麼不能替林家考慮考慮,替你弟弟,替你繼母考慮考慮!」
「哎呀好好說,不是答應了我不打孩子嗎?」
「你還在替她說話,你看看這個不孝女!」
我沒躲,嘴角掛了血,「那麼誰來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我跑回房間,找到了那張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子檢測報告。
我冷眼將報告扔給他,「什麼弟弟,林家只有我一個,你養了別人的兒子二十年!你現在還要逼我!爸,你若是再逼我,我就跟你,跟林家斷絕血緣關係,我就讓你們林家斷子絕孫!」
我爸氣瘋了,拿着那張報告氣得差點暈過去。
「不是我的兒子?」
繼母慌了神,「這怎麼可能呢?」
我爸對繼母拳打腳踢,那個疼愛了二十年的好兒子衝上來一把就推倒了我爸。
我爸沒站穩,直直往後倒去,後腦勺撞在了花瓶上。
「你們……好惡毒,救我……」
沒有人救他。
下一秒就直接斷了呼吸。
而繼母和她兒子雙雙入獄,判多少年我不知道,但媽媽,大仇終於報了,您看見了嗎?
事情發生得太快,好不容易處理我爸的葬禮還有公司的諸多事宜,忙得腳不沾地,幾天幾夜都沒有合過眼,身體也熬垮了。
「阿挽,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都可以告訴我的。」
沈嘉禮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澡,鬍子也不刮,邋遢得像個流浪漢。
我猩紅着眼,「沈嘉禮,到底還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你滾遠一點!」
嗓子都嘶啞了,我真的沒有力氣跟沈嘉禮鬧了。
「可是我!」
我打斷他的話,「好了,我一次性跟你講明白,沈嘉禮確實像你說的,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像我爸說的我們是青梅竹馬,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你也見過我媽媽被失敗的婚姻折磨成什麼樣子,摧殘成什麼樣子。」
「我告訴你,我爸媽結婚之前,我爸對我媽比你對我好上幾千倍,可是就這樣,還是變心了。」「眼睜睜看着她去死他都能無動於衷,你真的能跟我保證二十年之後你不會這樣嗎?」
「你不能,你可能更糟,可能直接殺了我?」
他被我荒唐的想法給嚇到。
我讓他閉嘴,「的確從前的我對你養解語花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憑什麼呢?」
「能做到只愛一個人爲什麼還要去找解語花?我們還沒有結婚,你就在外面養情人,那結了婚呢,養私生子嗎?」
「我爲什麼要妥協?是誰規定的豪門聯姻裏不能有真心?沈嘉禮,我們是從真心來的啊!」
「明明十八歲的時候你牽着我的手,告訴我你跟別人不一樣,你說我對你也很不一樣,然後兩年不到你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以爲是我工作太忙,很多時間都不在你身邊,所以我選擇迴歸家庭,可我發現不是,就是你的問題!」
「你不知道吧,當我發現你第一朵解語花的時候,我根本接受不了,我躺在醫院裏握着一個打不通的電話,自殺了,差點沒搶救回來。」
「別說了……」他怔住了。
「你敢做還不敢聽嗎?既然還未成定局,我就要終止這一切,我要自由,我不要再走我媽媽的老路,事實證明,我成功了,我什麼都能成功。」
「失望其實也不是看到辛意的那一眼,可能是從你包養女大學生,再到你跟網紅逛街,跟祕書搞曖昧,樁樁件件,疊加在一起,太多了,沈嘉禮,我都數不清了。」
「剛開始我也完全接受不了,我每天都很焦慮,無法安心拍戲,總是患得患失,我質問你,你怎麼說的呢,你要我習慣?沈嘉禮你有心嗎?你還要我陪陳導喝酒爲你的辛意鋪路,你腦子沒進水吧,應該是進水了,不然怎麼蠢到這個地步,還有臉來找我?」
「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你太低估我了,覺得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你,可我是個獨立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你的附庸品。」
「好了,再見。」
我想我已經解脫了。
14.
陸昭然撥給我視頻的時候,我接得很快,面前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在幹什麼?」
我垂眸擰着手中的塑料殼,「扭蛋,阿昭,我把你送給我的鑽石都放進扭蛋機裏了。」
「扭蛋。」
我笑着點點頭,「對呀,阿昭,你有玩過扭蛋嗎?」
「沒有。」
我趴在手臂上,額頭對着鏡頭,陸昭然應該是在酒店裏,他那邊靜得出奇,男人聲音嗡嗡的,可能是感冒了。
「我小的時候可喜歡了,但媽媽每次都不給我買,然後後來呢,買得起了,可裏面的恐龍好醜,現在把裏面的恐龍拿出來放進去鑽石,舉到燈下面,流光溢彩的好漂亮。」
說着說着,眼淚不由自主地跑出來,我眨眨眼睛又背過身去擦掉。
陸昭然靜靜地聽我說完,「出什麼事了?」
他好像一直都這麼敏銳,能第一時間捕捉到我的情緒,即使隔着一個屏幕,即使隔着十萬公里的距離。
我託着下巴,一動不動地盯着他,「沒事啊,挺好的,你呢,你最近過得好嗎?你那邊是不是氣候不好,還有幾場戲能收工呢。」
我聽到陸昭然憋着氣的一連串咳嗽,十分沙啞,「幾個演員都生病了,趕不了進度。」
陸昭然又說了幾句話,我都沒有聽清,只是呼吸不由自主地滯住,心口一片冰冷,眼眶卻越來越熱。
好像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很想他。
我買的是最早的一班飛機,港城剛剛甦醒,我已經坐在了冷氣充足的機艙裏。
桑女士有些着急地發來好幾條消息,【你確定你二十號之前趕得回來嗎?】
【你第一次一個人去非洲那麼遠的地方,我真的很不放心。】
【二十號之前必須趕回來,這次活動,你不能缺席。】
我笑着,【萬一不能得獎呢?】
【那也必須回來。】
空姐確認了好幾遍安全帶和遮光板,終於播報起飛,飛機甚至隱隱地將要滑動出去,突然之間一切停止,幾個空姐面面相覷,乘務長用中英文開始播報,說是飛機故障,暫時不能起飛。
我皺了皺眉,什麼情況。
「怎麼都要起飛了,還能出故障呢?」
空姐開始疏散旅客去乘坐另一班飛機,我拿着包走到出艙口的時候突然被一個拿着旅客名單的空少攔了下來,「請問是林小姐嗎?」
我愣神的瞬間,空少已經確認了我的身份,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玉佩來,是清淺,是我媽的遺物。
已經碎得不成樣子,可現在被Ṫŭ⁶人小心翼翼地黏在了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那枚玉佩,接過玉佩,可上面的裂痕還是清晰可見。
我想起那個時候對沈嘉禮發火,他做了那麼多錯事,唯獨有一句話說得挺對,好了,阿挽,我也不糾結過去了,我們都不糾結了!阿挽,你爲什麼一定要陷在過去出不來呢,如果是阿姨一定不願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
大概是我沉默的時間實在是太長,空少又叫了我一聲,「林小姐,有人在那邊等您。」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還要趕飛機。」
平靜得可怕。
空少有些被我爲難住了,「那林小姐,我該怎麼說啊。」
正在監控室裏的男人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任指間點燃的煙燃燒殆盡,燒到指尖,燙得男人一縮。
我笑得坦蕩,「你就說……我們沒有緣分。」
我突然想起什麼,也看向監控室的方向,然後重新走進另外一個登機口。
於是在五天後,我終於見到了陸昭然。
本來此時此刻應該是在我二十六歲的生日派對上,我侷促又有些沮喪地站在陌生的土地上。
片場上,風沙很大,剛剛拍完今天的最後一場戲,已經開始抓緊時間收拾東西。
我站在離陸昭然五步開外的地方,戴着口罩,一雙眼睛星光熠熠,陸昭然一眼就看得出。
「林挽,你真的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我不顧一切地撲進他懷裏,眼淚簇簇地往下掉,埋在他臂彎上不肯抬頭,「終於見到你了。」
我嗓子啞得厲害,陸昭然手指一勾勾下我的口罩,對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是中國人,沒有人認不出我。
「林老師?」
「是林挽?!」
我纔不想管,緊緊抿着脣,眼淚止不住地掉,天知道我跪在客廳地上,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個家族的時候有多麼想他。
想着想着,我身形止不住地顫抖,陸昭然的手掌放在我的脊背上,不斷輕撫。
然後過了數秒,捧着我的臉,用力地吻了上去。
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陸昭然縱然有再好的想象力,也不敢相信我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裏。
胸口的衣服都被眼淚打溼,陸昭然笑笑,「爲什麼要不遠萬里飛這一趟?我沒記錯的話,你五天之後還有很重要的活動。」
我就着眼淚淚眼朦朧地抬頭看他,「明知故問,因爲我想你啊。」
「所以在國內碰上了什麼事?」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還是無法避免的,纔會不顧一切地飛這一趟。
「就是單純想你,不是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我都處理好了,阿昭。」
是安心,是放心,見到他的那一刻,什麼苦難都不重要了。
15.
2 月 8 日,雪下得最大的那日。
奧斯卡提名公佈。
最佳女主角提名:林挽。
「恭喜扶光女主角林挽。」
在歡呼聲和掌聲中,我上臺領獎,還沒說話,就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謝謝,其實我完全沒有想到,也沒有想到這麼好的事情會落到我的頭上,也確實拍了這麼多年的戲,能得到這麼高的榮譽,感謝觀衆們對我的認可和喜愛,謝謝評委會對於扶光的認可,我以爲這些話我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非常感謝扶光劇組,感謝遇到——」
我頓了頓,目光停留在陸昭然身上,我和他又分別數月,再見面是在頒獎儀式上。
我微笑着繼續補充道,「感謝遇到陸昭然導演,這個也不是我一個人努力的成果,這是所有人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的成果,所有的主創人員,我確實沒有準備獲獎感言,我也會繼續努力,不會辜負所有人的期待。」
心口因爲巨大的幸福而感到酸澀和無法呼吸。
「謝謝大家。」
儀式結束之後,我走到貴賓通道,明淨的玻璃窗,倒映出久別之後的緊緊擁抱。
我一抱上陸昭然我就忍不住掉眼淚,「好想你,太想你了。」
鬆開之前,我趴在陸昭然耳邊說了一句,「我懷孕了。」
陸昭然愣了一愣,似乎還沒有完全理解到這幾個淺顯的字,但臂彎沒有放開我。
「你懷孕了?」
昨晚測出來的,但沒告訴陸昭然,想着今天見面親自告訴他。
他的手掌壓着我的後頸,差點激動得嘶聲尖叫,「你懷孕了?我要當爸爸了。」
「對,你要當爸爸了,阿昭。」
熱淚盈眶的兩個人,身體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16.
沈嘉禮番外:
我第一次對林挽的漂亮有實感是在上高一的時候,我盯着她的臉看,不知道爲什麼,臉突然就紅了,真的很好看,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
林挽,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好好地叫過你的名字,自從你說你不嫁給我了,我叫你的名字總是帶着怒氣的。
我也不知道對你什麼時候感情就變了,好像你不只是小時候的玩伴,還是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妻子。
爲什麼,我也說不清,看到你爸爸喝醉酒拿着啤酒瓶砸向你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替你擋掉那一隻啤酒瓶。
當那羣人作鳥獸散的時候,你抱着我,手上好多血,你聲嘶力竭地大喊,「沈嘉禮,你別離開我!」
我使勁推你,想讓你別這麼失態,可我沒有力氣,你在我耳邊說,「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我發誓!」
我那時候真的不知道爲什麼要替你擋,可回過頭來想,假如那是一顆子彈我也毫不猶豫,奮不顧身。
我媽說我動心了,我不承認。
只知道有一股強大而篤定的力量,十七歲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叫愛情。
其實後來我早知道我和林挽再無可能,什麼時候呢,大概是我知道她流掉孩子的時候。
從那個時候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沒有辦法挽回的,再無可能。
那天,我碰到你的女兒了,出獄後的第三天,我就碰到你女兒了。
你說我們沒緣分,可我卻覺得很有緣。
灰撲撲的人羣中唯一穿着紅色衣服的小孩子,真好看。
其實我知道,天時地利人和的不僅僅是歡喜,還有錯過和遺憾,比如我和你。
她迷路了,乖乖地坐在旁邊的長凳上,耷拉着腦袋。
阿挽,她長得太像你了,像小時候的你,我鬼使神差就走了上去。
「小朋友,你走丟了嗎?」
小女孩向上一蹦,「叔叔,我沒走丟,我只是在等我媽媽而已!」
她兩手交纏,眼睛亮晶晶的,「叔叔,我好像在媽媽的手機相冊裏看見過你的照片,是年輕時候的媽媽和你。」
她慣會討人歡心,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笑了聲,「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她叫林挽,你認識我媽媽嗎?」
小女孩抬頭端詳他的臉,我第一次明白原來心臟驟停是這種感覺。
「小晴!謝天謝地!你沒走遠,媽媽剛剛——」
分開後的第七年,在港城的滂沱大雨中,猝不及防地重逢。
「媽媽,遇見了個奇怪叔叔。」
「好久不見,林挽。」
真的是你的女兒,真的是你,小腹又明顯隆起,顯然是又有了身孕。
林挽笑着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你從裏面出來了,就好好生活,先走了。」
我看見林挽牽着小女孩的手腕,「爸爸等我們很久了,我們趕緊去找他。」
她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閃閃發亮的大鑽戒,那是我們此生見的最後一面。
在監獄裏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想過林挽,獨自躺在牀上的時候,曾經的點滴像電影一般放映。
時常在想怎麼能把日子過成這樣。
新聞播放了林挽和陸昭然訂婚的消息,婚禮也是全省直播,好幸運,我能看見。
可又不想看,於是捂住眼睛。
阿挽,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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