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入心儀公司的第一個月,我滿心歡喜做了整整一桌菜,想等他下班回來慶祝。
結果卻突然刷到了一則匿名提問:
「年薪 20 萬後,和女朋友無話可說怎麼辦?」
手指比腦子快,點進去的瞬間,熟悉的聊天記錄刺進眼裏:
王宣:「你一辭職就徹底不出門了,這樣不行。」
我:「有老公養家還擔心什麼呢~」
王宣:「不是錢的問題,你天天在家會廢掉的。」
我:「我的 KPI 是準時投餵老公!」
王宣:「每次談正事你就敷衍。」
……
砂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我卻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截圖截得真妙啊。
他刪掉了自己所有的抱怨,刪掉我每天給他帶的便當照片,只留下我像個沒腦子的米蟲,讓人批判。
我默默給燃氣關火,聯繫房東退租。
這個房子我租了四年,現在,我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1-
看到和他聊天記錄的那一刻,我彷彿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
站也站不穩,後背不自覺地靠在櫃子上。
帖子發佈了三天,已經有幾百條回答了。
網友 A:「雞同鴨講,這女的什麼奇葩,聽不懂人話嗎?」
他回覆:「不知道,一聊工作規劃就這樣。」
網友 B:「人家不是奇葩,人家是在裝傻轉移話題,想做全職太太被題主養着唄。」
他回覆:「原來是這樣嗎?兄弟我和你說,她現在天天在家待著,每次和她交流都不在一個頻道,也就能做到讓我喫口熱飯了,飯菜錢還得我出,我都不知道我圖什麼。」
網友 C:「我去,題主怎麼忍的,我是女的我都忍不了。」
他回覆:「我也不明白,她以前也不這樣,我年薪 20 萬後就變了。」
網友 D:「純純一撈女,就靠男人養,女人的恥辱。爲什麼這樣的女的能找到高薪男朋友?」
他回覆:「唉……」
……
想起三天前王宣下班路上和我發消息,吐槽同事過生日時女朋友竟然送他一份兩千多的黑天鵝蛋糕:
「他工作能力也就一般吧,雖然我是新進組的,但是他處理工作還沒有我快。」
「那個 bug 在我手裏都能避開,別人用就不行。」
「他那個女朋友是不是傻,給男的往死裏花錢?」
「而且他胖得要死,他女朋友憑什麼那麼舔他?」
「老婆,你知道不,我們組前段時間有一個重大難題被我解決了,那個程序……」
後面說的就都是他的工作內容了。
我聽不懂他說的什麼 Java 和 C 語言,但是術業有專攻,我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只感覺他剛進公司,對比同事的花銷心理不平衡。
於是我誇了他很久,說他工作最厲害。
還找了很多類似的甜點打算學習給他烘焙,想讓他開心一點。
他卻指責我:
「你除了喫就不會說別的了嗎?」
「能不能學學職場女性,和我聊點有意義的話題?」
我以爲他只是發泄情緒,並沒有真的往心裏去。
他截取的大多數聊天內容都是他氣不過指責我時說的較爲溫和的話,以及我在後期哄好他的情緒之後談論晚餐的正常交流。
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在他心裏真的是一個撈女嗎?
確實他和我聊工作規劃我很抗拒,那是因爲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指責我。
靠男人養更是無稽之談,只是以前都是我在負擔生活費,他正式工作後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再轉行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
沒想到在他眼裏竟然是這樣……
胸悶得喘不過氣,心臟突突地抗議着過於崩潰的軀體。
胃也絞着痛起來,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難受了。
我和王宣是高中同學。
高一那年,我胃病嚴重,做了息肉切除手術。
雖然可以痊癒,但是因爲過分忌口,加上吸收不好,我開始貧血。
瘦得像麻稈一樣,每天狀態特別差,平時在學校話也少。
那幾年我沒什麼朋友,課間或週末,玩得好的同學約着出去散步或逛街自習,我總是沒有精力。
他就在每天放學時主動幫我整理書桌,幫我背書包送我回家。
我好奇他爲什麼願意和我這個病怏怏的人在一起玩,他摸摸我的頭,笑着回答:
「你和我遇見的女孩都不一樣,看到你就想保護你。」
我們的老家同在一個很貧困的小縣城,他有很高的志向,一心想要考出去,實現自我價值。
我對他的理想近乎崇拜。
校園中的喜歡總是青澀又明顯,漸漸地,同學們都看出了我們看向彼此眼神的小心翼翼,每當他主動幫我收拾書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起鬨。
正式在一起的那天,是高考結束後。
我收到他發來的短信:
「意晨,我以後還想繼續照顧你,要不要和我來一個城市上大學?」
後來我們在同一個城市不同學校上大學,畢業後我早早地實習工作,他繼續考研。
和他一起生活的這些年,因爲我都是自己做飯,有意規範飲食,好好養生,胃病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
沒想到現在又開始疼。
我勉強支撐起身體去燒熱水。
門口突然傳來了開鎖聲。
「老婆,我回來啦,今天都做了什麼好喫的呀!」
我抬頭看去,是王宣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
男生看到我後禮貌開口道:
「真是打擾了,敏敏當時也是隨口一說想喫家常菜,然後王宣就說來一起喫,你們這麼客氣,我們倆太不好意思了。」
王宣一邊跑前跑後給他們遞拖鞋,一邊笑嘻嘻地說:
「之前蹭了你們那麼貴的蛋糕,回請一頓也是應該的。」
「我對象別的不行,做飯可是一絕,她的ťū́ₕ手藝外邊大廚都比不了。」
等他幫同事掛好衣服,才匆匆走到我身邊。
「寶寶,你不是說今天給我做菜慶祝一下嘛,我叫他倆一塊熱鬧熱鬧,別給我丟面兒啊!」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倒是王宣很興奮地向我介紹:
「這是我同事李哥,這是他女朋友敏敏。」
「我再隆重介紹一下——」
他從身後握住我的肩膀示意道:
「這是咱們今天的大廚:許意晨。」
李哥和敏敏應該是下班一起過來的。
敏敏的通勤妝容自然清新,蓬鬆的低馬尾搭配白色大衣,看上去十分養眼。
反而我穿着起球的珊瑚絨睡衣,狀態也不好,顯得很沒禮貌。
餐桌上擺滿了菜餚。
烤羊排,滷魚,麻辣龍蝦尾……算上鍋裏的湯,一共八道菜。
那是我忙碌了整整一下午的結果。
敏敏熱情地向我走過來,拉着我的手道:
「哇,這太豐盛了!」
「早聽說意晨美女人漂亮做飯也好喫,我平時總在外面喫飯,都好久沒喫家常菜了,意晨你……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胃疼得頭上直冒冷汗,我尷尬地放下水杯。
「沒事,胃不太舒服,我一會兒喫點藥就好了。」
敏敏拿過水杯兌好溫水遞到我手裏:
「來,先喝點水緩一緩試試。」
我輕輕回握敏敏的手。
「謝謝你。」
王宣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扯着脖子在餐桌上喊:
「你不是胃病早就好了嗎,今天什麼情況?」
「敏敏,你什麼都不用管,一會讓我們家許大廚收拾就行,你的手是用來化妝的,又不是端茶倒水的!」
敏敏大大咧咧地轉身拿碗筷,並沒有說什麼。
我極力穩住心神,對他們說:
「飯菜在餐桌上,一會你們慢慢喫,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屋休息了。」
李哥關心地問:
「晨妹還好吧?我看臉色都白了。」
我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沒事,你們好好喫,不用管我哈。」
說着,我一步一挪地挪回了臥室。
身後似乎聽見李哥在催促王宣:
「你快去看看,沒事吧。」
顧不得他們說什麼,我回到屋子,蹲坐在牀邊,一小口一小口喝溫水緩解胃痛。
王宣猛地把門打開走到我身旁。
「許意晨,你故意和我甩臉子是吧?」
「偏偏挑這個時候,你不去喫飯,人家會誤解我不想招待呢!」
我無力和他爭吵,只是抬頭看他:
「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有朋友要來?」
他別過臉,似乎很生氣。
但是怕被李哥和敏敏聽見,只能咬牙切齒地小聲說:
「所以你就在這兒作?」
「工作太忙忘記告訴你了,反正你都說了今天做了很多好喫的,咱們兩個人也喫不完。」
他彎腰抓住我的胳膊想拽起我。
「你現在跟我出去一起喫飯,我就當作無事發生,走!」
我被掐得生疼,但並沒有借力起身,而是甩開他的手,儘量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話。
「別拽我了。」
「我真的胃疼不舒服,你出去吧,他們還等着呢。」
家裏有客人,我不想和他吵架爭執。
只想安安靜靜地自己待一會兒緩解。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全部的耐心:
「你確定?」
我沒有說話。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過身,換上笑臉走了出去。
「沒事沒事,她今天喫過了,咱們喫咱們喫。」
嘈雜的碗筷碰撞聲響起來。
爲什麼對自己昨天還吐槽妒忌的同事態度那麼好,能主動邀請來家裏喫飯。
對我卻只有指責。
爲什麼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嘴裏有些發腥,抬手一碰才發現嘴脣不知什麼時候破了。
從前王宣總是叫我小哭包。
因爲我很容易落淚。
看電影會哭,聽歌會哭,感動了會抱着他哭,傷心會關起門來自己掉淚。
但是今天,我怎麼也沒有哭出來。
眼淚好像也震驚於我此刻的感受,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情緒出現。
我終於在牀頭抽屜找到了一顆止痛藥,就着變涼的溫水喫了下去。
不知是聊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門外的人都笑了起來。
身體滾燙得厲害,我爬到牀上,蜷縮進被子裏,慢慢平息胃痛。
一門之隔。
隔開了佳餚與冷晏,隔開了燈光與黑夜;
隔開了熱鬧與孤寂,隔開了死亡和新生。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響起桌椅響動聲。
我聽到了玄關處開關門和告別的聲音。
隨後一陣很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掙扎着坐起身看向出現在臥室門口的那張陰沉的臉。
是王宣來興師問罪了。
-2-
「爲什麼非要今天胃疼,你胃病不是早就好了嗎?」
「就因爲我沒有提前告訴你,你就給我們都甩臉子!」
眼淚似乎終於找到了熟悉的情緒點,一顆接着一顆,成串地滾落下來。
怎麼也止不住。
「我身體不舒服,你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我,而是怪罪我……」
「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知道給我遞杯水,而你呢?」
他眼神躲閃。
「我上班時候身體也不舒服,但是也要挺着。」
「你現在也不工作了,在家也累不到你,至於麼?」
我辭職了一個月。
餐飲服務是沒有假期的,爲了多賺錢,我幾乎全年不休息。
整整四年。
我纔剛剛辭職一個月。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
「就因爲我辭職了,我就連難受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我:
「你別轉移矛盾!」
「你那個胃都多長時間不疼了,就今天我叫朋友回來喫個飯你就這副樣子,不就是給我甩臉子嗎?」
我看着眼前的人,只覺得陌生。
以前遇到矛盾,我都會努力解釋,雖然說不過他,但是我一直堅信吵架要先解決情緒。
所以他說什麼,我都會先哄好他的情緒。
此時此刻,我似乎第一次意識到:
他從來都沒有像我對待他一樣對待我。
我看着他現在的臉,試圖回憶起我們溫情的過往。
可悲的是,在我第一時間回想起我們的過往,他此刻的嘴臉代替了久遠到我似乎無法記起的溫情。
一臉嫌棄,又勢在必得。
似乎被情緒影響,我再也無法忽視上腹愈演愈烈的疼痛。
「王宣,陪我去醫院可以嗎?我有點支撐不了了。」
王宣沒有理會,繼續說個沒完:
「能不能別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你看人家敏敏,條件好,工作還厲害,人家就不哭哭啼啼的。」
「你現在什麼都要我養,能不能有點自覺,好好提升一下自己?」
我忍下鼻尖的酸澀和哽咽,輕聲說道:
「我只是想去醫院……」
「呵——」,他誇張地哼了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你這樣有意思嗎?」
「你以爲裝胃病能讓我可憐你,但是事實是那隻會讓我覺得你價值更低了。」
說着,似乎不解恨一樣,小聲跟了一句:
「真不知道怎麼和你處得下去,站在敏敏旁邊像個老媽子,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
他惡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他的什麼仇人。
我忍不住乾嘔起來,但是因爲胃裏很空,所以並沒有吐出什麼東西,只覺得身體不停地發抖。
王宣還在滔滔不絕,我突然覺得心灰意冷。
「你是不是喜歡敏敏那樣的女孩?」
他心虛地別過臉,沒好氣地說:
「別污衊人,敏敏是個好姑娘,她分手前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我震驚地看向他,一時忘記了反駁。
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妥,但說出的話語氣反而更重:
「天天套我話,然後站在道德制高點拿捏我,有意思嗎?你這樣我怎麼好好和你在一起?」
無論怎樣都是我的錯,無論哪條路我都走不通。
我抬頭看向他,輕輕吐出幾個字:
「那就別在一起了。」
他突然猛地轉過身,開始動作幅度很大地打開衣櫃拿衣服。
「行,你就自己在這作吧。」
「不他媽陪你玩了,我現在就走!」
我緊攥着被角抵禦着疼痛,麻木地看他走來走去地拿外套,拿包,拿充電器,去衛生間。
以往這種時候我都是會攔着他的。
會抱着他,哄他,求他不要離開。
這次我沒有。
我只是坐在牀上默默地看着他。
乒乒乓乓收拾了十分鐘,他終於發現衣服已經穿好。
沒有什麼可拿的東西了。
我起身穿上拖鞋,挪到臥室門口,打算去看醫生。
我下牀的動作似乎刺激到了他。
他明顯加快了起身的速度,猛地拉開房門,嘴角掛着一絲嘲諷:
「你別後悔!」
隨後砰的一聲摔門離開。
屋子一瞬間安靜下來。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到客廳。
看着橫七豎八地躺在餐桌上的餐盤。
油漬變冷凝固,留下一道道痕跡。
滿桌狼藉。
但是我沒有一點收拾的慾望。
我用僅有的力氣披上大衣,打車去醫院掛急診。
醫生說是應激性胃炎,要掛滿三大瓶點滴。
護士匆匆拿着繳費單子和吊瓶問我:
「家屬呢?讓家屬繳費,我趕快給你紮上退燒。」
我尷尬地解釋:
「對不起,我自己來的,醫生辛苦您等我一下。」
我拿着單子踉踉蹌蹌地往繳費處跑。
等掛上吊水的時候,我已經燒到 39 度了。
沒有空位,住院又太貴,我坐在冰涼的走廊凳子上醒醒睡睡。
王宣摔門出去後沒有再發任何消息。
以往不論吵得多兇都不會真的斷聯,我既恐懼於習慣的喪失,又無法因此放棄自己僅有的自尊去卑微求和。
我重新打開了他的提問頁面,內容有了更新。
「女朋友又裝病開始作,害我在同事面前丟面子,本帖改爲相親貼,大家看看我這樣條件的應該是什麼樣的女生才能配得上。」
眼睛被手機的光亮刺得生疼。
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時間裏,他早已從心裏放棄了我。
也許,我不能再自己欺騙自己了。
我給房東發去了消息:
「姐,我要退租。」
「您幫我退房或轉租吧。」
那間兩室一廳的房子我租了四年。
王宣從前讀研的時候就住在這裏。
那時我在餐廳當服務員,一個月收入四千多。
每個月存五百,一千五交房租,剩下的錢用作生活費。
雖然拮据,但心存希望。
現在,他終於有了好的工作。
卻開始嫌棄我了。
月亮被雲遮了起來,我看着醫院走廊窗外夜空,將手機輕輕放在耳邊。
「媽媽,我好想你……」
話一出口,所有的平靜和堅強瞬間瓦解。
喉嚨像被堵住,嗚咽聲怎麼也止不住。
「我……我想和他分手了……」
「媽媽,他纔有這個工作一個月啊,爲什麼才一個月,人就會變呢……」
「媽媽,對不起,我都是騙你和爸爸的,其實我在外面過得很辛苦,我之前也不是不愛回家,我好想家,我好想爸爸媽媽,可是我不敢休息太久……」
「我真的好累,我不敢……不敢告訴你們我過得不好,我怕你們擔心。」
「媽媽,我好想成爲你們的驕傲,可是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本來想休息兩個月就換一個行業的,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
一陣涼意襲來,我起身想關上面前的窗。
起身的那一刻,月光突然躲過灰暗的雲透進來,照在身上溫暖柔和。
好像一雙溫柔的手幫我擋住外面世界的風雨。
我放下了從始至終都沒有亮屏的手機,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在我高三那年就車禍去世了。
從那時起,我就沒有媽媽了。
爸爸受了很大的刺激,報名了一個社會公益組織,跟着跑來跑去做活動,不敢讓自己閒下來。
這個時間,爸爸早就休息了。
也不能打擾他。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自己一個人扛。
我曾經天真地以爲我可以和王宣好好走下去,成爲彼此的依靠。
我曾經那麼期待我們的未來,可是沒想到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奢望罷了。
回到家已經是早晨六點了,退燒後還是全身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在沙發上睡着的。
半夢半醒間,好像隱約聽到廚房有流水的聲音。
我猛地驚醒,看到王宣戴着圍裙正在收拾餐桌。
-3-
窗外陽光很明亮,已經上午十點了。
王宣將洗好的碗筷放進櫃子,又擦好桌子。
看我醒了,他拿起水杯走過來遞給我:
「寶寶醒啦,我早上七點就回來給你收拾,看你睡得好就沒叫醒你。」
又開玩笑似的說:
「你看,這回我可給你拿水了哦。」
我啞着嗓子拒絕:
「我不喝,放那吧。」
他神色如常地答應:
「哦,行,你渴了和我說,我給你燒水。」
我疑惑地看着他。
爲什麼他可以做到摔門離開後一晚上沒消息,卻覺得早晨回來之後就認爲問題已經解決了?
甚至態度也好了很多。
從前無數次的爭吵,都是我費盡心思地將他哄好,但是哄好之後他也要冷臉很久。
從不像現在這樣給我好臉色。
那我從前哄他的那些算什麼?
眼睛腫得厲害,我起身去洗漱。
王宣走過來一把抱住我。
「寶寶,你看我把碗都洗了,我是不是很棒?」
我輕輕地推開他:
「這些菜本來就是你們喫的。」
「洗一次碗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難得地沒有冷臉,反而笑着摸了摸我的頭。
「好啦,別生氣了,我今天都請假陪你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刷牙,洗臉,看着鏡子裏腫着眼睛,頭髮蓬亂的自己。
他跟在我身後陪着我。
「看你,小哭包似的,又哭了一宿吧?」
「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哦。」
我深吸一口氣,面對面看向他:
「你明明心裏已經很瞧不起我了,爲什麼還要裝作很愛我的樣子呢?」
他先是思索,隨後面露疑惑。
「寶寶你說什麼呢,是不是昨天晚上想多了?」
「我昨天說的話都是氣話,敏敏再好也是李哥的女朋友,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的,你千萬別誤會!」
我搖了搖頭。
「王宣,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和我直說,並不用掩飾。」
正說着,他的手機提示音響起,是李哥發了消息。
他亮起屏幕向我展示:
「你看,是李哥給我發消息了,李哥我倆現在關係很好,都是我們兩個男人在聯繫,昨天他女朋友是自己跟過來的。」
似乎是爲了向我證明他們關係真的很好,他直接播放了語音條。
「宣弟,敏敏讓我替她問一句,你女朋友身體好點沒?昨天晚上確實是打擾了,今天給你們帶了禮物,本來想上班時候給你,結果你小子今天沒來……」
他中斷了語音條,急切地轉過身打字回覆。
胃又隱隱有些痛,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回覆他的話有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嗎?」
他變得很不耐煩:
「你就這樣想我?」
「你沒聽人家說,敏敏還給你帶了禮物,你就這麼狹隘?」
他忙忙活活地去穿外套。
「本來想陪你一整天的,看你現在這個態度,我在家是待不下去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你又要去上班了,就因爲敏敏說了句帶禮物?」
他語氣陡然變重,似乎又變回了昨晚的樣子。
「又蹬鼻子上臉是吧?」
「我昨天一夜沒睡,早上七點就回來幫你收拾屋子,你就這麼說我?」
「就是給你慣的!」
他急匆匆地走了,門被摔得叮咣響。
眼睛酸脹得厲害,心臟一抽一抽地痛。
罵我吧。
罵得再狠一些。
讓我離開你的時候,能再決絕一點。
手機昨晚關機了,我充電開機後,看到了房東發來的消息。
「可以的妹妹,這個月還剩七天,你要是着急的話我會盡快聯繫人看房。」
我擦了擦眼淚,打字回覆道:
「謝謝姐(愛心)。」
沒想到消息剛發出去,房東的語音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點擊接聽,房東姐姐爽朗的聲音傳出來:
「喂,妹妹,你昨天和我說退房我還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在這也住了三四年了,是有什麼別的打算了嗎?」
我儘量穩住語氣回答道:
「對,是這樣的姐姐。」
房東姐姐似乎很高興:
「妹妹,是不是要和男朋友結婚啦?」
「你們在這我這個房子住這麼久,也是有緣分,等辦喜酒的時候和姐說一聲,姐也去湊個熱鬧啊哈哈。」
我有些尷尬,小聲解釋:
「不是結婚,我……我要和他分手了。」
房東姐姐語氣也明顯地慌亂起來:
「哎呀,我這,對不起妹妹,我問到你傷心事了。」
我抱歉地說:
「沒事的姐姐,這個房子我想早點退掉。」
關掉手機後,對面發來消息:
「妹妹,這個月還剩七天,無論房子能不能轉租出去,房費就算到這個月結束,我七天後去收房,沒問題的話那三個月押金都返給你。」
隨後我收到了一份退租協議。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
人潮車流,燈火闌珊,無關有心或無心,能做到公事公辦已經是難得的相遇,若是這其中能有一絲真心和關心,那便更加難得了。
我回復:「謝謝姐,我這幾天也聯繫中介問問。」
-4-
聯繫中介發佈了租房信息後,我感到有些餓。
小火熬一碗熱氣騰騰的清粥,加入一些切碎的香腸。
我強制自己慢慢喝了一碗,感覺終於有了點力氣。
打算搬家,就要開始慢慢清東西了。
我打開冰箱,看着滿滿的蔬菜和凍肉。
這些是我精打細算在超市買到的,本來足夠兩個人喫一週。
我無奈地笑了笑:
「本想慢慢喫的,但是現在留不得你們了。」
翻箱倒櫃半個小時,我終於找到了壓箱底的補光燈和三腳架。
這些設備放置了太久,我調試了很久才能正常使用。
王宣讀研時,曾心疼我每天工作辛苦,賺得也不多,於是他就想做一些副業和我一起分擔。
那時他想學着做遊戲主播,我爲了支持他給他買了 iPad 和直播設備。
他每天閒下來就會去直播玩遊戲,和粉絲聊天。
看着他每天忙碌,我也很心疼,下班時間也都用來在網上學習怎麼去做他說的這個副業。
學着學着,我也心癢癢起來。
王宣擅長打遊戲,他做遊戲直播,我擅長的只有做菜,於是我就做起了美食賬號。
王宣直播打遊戲過程中靈感很多。
有時和人氣主播 PK 連線,有時自己當陪玩,帶粉絲一起上分,做副業第二週就賺到了兩千多。
我在直播做晚餐時並不會活躍氣氛,只是嗷嗷做飯嗷嗷收拾。
沒想到這樣的風格也吸引了一批粉絲。
「飯飯博主每天都好勤快。」
「看得我爬起來把我家收拾了一遍。」
「哈哈哈看飯飯補氣血……」
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粉絲一點點變多,我計劃着等粉絲數量再多一點就研究怎麼做廣告賺外快。
沒想到在一切向好的時候,王宣突然關閉了遊戲賬號。
「遊戲賬號不能做下去了,我不想這樣。」
「現在網上那些不正經的人太多,撩來撩去的,我每天直播都很痛苦。」
我很疑惑,雖然他直播時也有搗亂的人,但是大多數人都很好,而且這個副業他做得也很好,爲什麼突然就不做了呢?
他卻和我發了很大的脾氣。
「你眼裏只有錢是不是?」
「這種工作根本就不符合我的追求,天天和耍猴似的在網上玩遊戲,我學校裏的事全耽誤了!」
「能不能別那麼自私?」
我被說得很委屈,但是仔細想想也能理解。
他除了研究怎麼做副業,還要完成學校導師佈置的課業內容,還是要以學業爲主嘛。
我安慰他沒關係,他怎麼樣我都支持。
不過我的美食賬號卻堅持了下來。
可是王宣看到我直播就會發脾氣。
「不是和你說過網上都沒什麼正經人嗎,你怎麼還直播?」
「你是不是外面有大哥了?」
我每次都要ŧũ⁸哄很久才能將他哄好。
但是他的看法從始至終都沒有變。
到最後甚至發展到,只要我擺弄直播設備,或看賬號數據,他都會和我發火。
因爲吵架太頻繁,我實在無力繼續堅持。
只能收起了設備,偶爾拍拍做飯視頻。
我心裏期盼的是,只要好好和他解釋我做美食賬號不會吸引壞人,而且我知道怎樣保護自己。
他總有一天會接受的。
可是,三年了,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一提到這個話題他就冷臉。
我時常感到可惜。
雖然這個副業是受他啓發開始的,但是每當有人看到我的創作內容有收穫時,我總是很驕傲。
而且瞭解過後也發現,行業前景真的很好。
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釋,詢問,甚至爲了讓他放心,把賬號密碼都告訴他。
也不行。
因爲不再直播晚餐,視頻發佈時間也沒有規律,我無力傾注全部的心力。
「好好喫飯」這個賬號慢慢就不再活躍了,只剩幾十個老粉還偶爾瀏覽一下。
我用溼巾一點一點擦拭好支架和補光燈,放置在燃氣竈側面,調試好角度。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緊張感縈繞在心中。
似乎王宣會突然從哪個角落跳出來阻止或指責。
我努力平息這種感覺。
「不要怕,許意晨,未來無論你想怎樣,他都沒有權力管你了。」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祈求他的同意了。
我要重新開始我感興趣的事情,哪怕只是作爲愛好。
我更改了登錄密碼,一鼓作氣開啓了直播。
「大家好,歡迎來到飯飯啵啵間,今天我們要做的事情是:清理冰箱~」
預料之中,直播間裏空無一人。
不過這沒什麼,一切都需要慢慢來。
「首先來清理一下食材,來看這裏,兩斤牛肉,還有三大塊豬肉,這些我就給它做成零食肉乾~」
我將這些肉分裝在保鮮袋裏,放在盆裏泡上水解凍。
「給肉解凍的過程我們一起來清點一下蔬菜~」
我一邊整理冰箱,一邊對着鏡頭說道,「這裏有胡蘿蔔,土豆,菠菜,金針菇,哦這裏還有半盒雞蛋,這些我們做成丸子……」
一個小時過去了,做蔬菜丸子的時候,有幾個老粉進入了直播間。
「愛喫肘子」:「這不是飯飯嗎,我沒看錯吧?好久沒見了,大中午的就這麼開播了?」
「momo」:「我懵了,上次看還是單身,現在我孩子滿週歲了。」
「愛看腹肌」:「電子補氣血神器上線了。」
看着這些熟悉的 ID 和評論,我突然有些感動。
當你認真想做好一件事情時,全世界都會爲你讓路。
我一一打招呼:
「姐妹們好啊,我回來啦。今天先清一下冰箱,未來會有新的生活打算,也會多多發佈作品和直播,不會再消失啦。」
正做着菜,手機傳來提示音。
王宣在朋友圈提到了我。
他發佈了一張精美包裝盒的圖片,文案寫着:「李哥女朋友敏敏送給我家寶寶的禮物,女朋友外交『get』(鮮花✖️3)。」
不知爲什麼,看到他的信息還是忍不住很難過。
我退出微信,繼續講解做丸子的步驟。
以往做菜都是小心思考糖鹽含量,希望頓頓喫得健康。
今天只想全部做成口味重的零食慢慢喫。
「姐妹們,我們……接下來……調一個燒烤料。」
明明不應該難過,可是還是會哽咽。
「愛喫肘子」:飯飯好像在哭,沒事吧?
「愛看腹肌」:姐姐有什麼傷心事說來聽聽!(嗑瓜子)
那種難以控制地哽咽終於被壓下去,我笑着說:
「謝謝寶們關心,只是要搬家了,有點傷感……」
和粉絲們聊天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有很多很多人的陪伴,很多很多的人ẗű̂⁾一起在爲了某個目標努力。
互相陪伴也好,獲取能量也好,各取所需也好。
當一件事能帶來情緒舒適的感覺,就說明此時此刻我真的很需要這種感覺。
忙碌了一個下午,下播時已經六點了,我從來沒有直播過這麼久。
這種專注的狀態能洗去心裏的不安。
餐桌上鋪滿了烤好的牛豬肉乾和蔬菜丸子,我等待它們晾涼後裝袋。
很久之前有廚具廣告聯繫我,那時還沒來得及考慮,王宣就和我鬧翻了。
我記下這兩年陸陸續續找我合作推廣廚具的品牌,打算最近多多直播,等賬號重新恢復活躍狀態後就研究接廣告。
這次直播的數據比我預想的情況好很多,雖然幾年過去了,熱度和市場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我的直播風格還是有一定的受衆。
我關注了一些運營相關的帖子,挑選適合自己的變現方向。
這種可以一點一點規劃事情,一點一點靠近目標的感覺讓我很有安全感。
正記着筆記,王宣下班到家了。
「哇,好多牛肉乾,寶寶這都是你給我做的嗎?爲了哄老公這麼賣力?寶寶真乖!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他獻寶一樣將禮品盒塞到我手裏。
「這是敏敏託李哥讓我送你的禮物,快打開看看!我一直忍着好奇沒打開,我對你好不好寶寶?」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似乎很愛我的樣子,可是我只覺得陌生。
強忍着落淚的衝動,我輕聲對他說:
「王宣,你別這樣了,我們從昨天起就已經分手了。」
他一愣,好像沒聽清我說了什麼。
我無力解釋,只覺得正式說出分手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哈,你又咋了?」
他起身開始踱步。
「我特意上班給你拿禮物,你還作沒完了?」
隨即,他看到了廚房的手機支架。
「我 c……」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支架:
「你又玩那些不正經的?」
「天天對鏡頭賣笑,你要不要臉?」
「許意晨,你說實話,是不是在網上找大哥了?」
再次聽到這樣的指責,我只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
我實在不理解他爲什麼總是把一件很小的事情上升到很嚴重的高度,也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的邏輯。」
「爲什麼直播在你眼裏就等於找大哥,難道你以前直播找大姐嗎……」
他眼神下移,陡然提高音量:
「你別倒打一耙!」
「明明在說你的錯,我早就不做賬號了,是你天天惦記!之前就是因爲有女粉絲天天騷擾我,我主動放棄了這個行業,因爲無論什麼時候,人都要懂得廉恥!」
連珠炮般的指責鋪天而來,他似乎說上癮了。
「我真的服了你,怎麼都說不聽。你看這個……」
他晃了晃禮品袋。
「敏敏今天給你帶的禮物,人家看你昨天不舒服,特意讓我照顧到的。」
「人家女朋友都這麼懂事,這叫女朋友外交,你要是懂事,也需要跟人家說聲謝謝,聯絡一下感情,而不是在這裏和你男朋友作!」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和他交流都會陷入一個怪圈。
明明是他的問題,最後卻都變成是我的錯。
我怎麼做都不對。
突然好無力。
曾經,我那麼想向他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可以成爲一個完美女友,和他成爲朋友眼中最好的一對兒。
但是漸漸地,我越來越難以滿足他的要求。
似乎永遠也做不到。
每次我都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真的是我做得不好嗎?
突然就不想再吵下去了,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只能在心裏反覆強調和堅持自己最初的想法。
我流着淚,平靜地看着他:
「我不想吵架,王宣。」
「房子我已經退租了。」
他皺着眉頭看着我,似乎在觀察什麼。
「你把房子退了?就爲了逼我低頭,至於麼?」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語氣似乎緩了些: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也有錯,行了吧?」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一味地搖頭。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直視我的眼睛,似是不解:
「你究竟在哪裏學的這樣的手段,還把房子退了,想用這件事拿捏我是嗎?」
我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分開,也打算搬走了。」
他諷刺地笑了笑,似乎想找到我臉上的破綻:
「好啊,那你收拾東西走吧,搬家吧。」
我起身去分裝晾好的肉乾。
「最近兩天我要收拾房子再聯繫房東收房,你可以拿着你的東西先走。」
他又換回了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你最好能沉得住氣,這樣我還能看得起你。」
他猛地站起身,只是這次沒有摔門離開,而是摔門進臥室了。
我默默穿上外衣,訂好酒店。
開門出去的時候突然想起包包落在客廳,我轉身回去取。
聽到臥室裏王宣打電話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向很大,隔着門也聽得一清二楚。
「媽,你別催我結婚了行不行,我都說了要物色一個更好的再帶回家呢!」
「你放心吧,你兒子心裏有數,我早就和她處ťŭ̀⁽不下去了,她還以爲我喜歡同事女朋友呢哈哈,什麼腦子,人家沒分手我怎麼追……沒有沒有,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話間,腳步聲轉向客廳,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臥室的門就被王宣一把拉開。
說話聲戛然而止,王宣看到我一時有些無措,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句:
「你……你不是走了嗎?」
免提里正傳來王宣媽媽的聲音:
「兒啊,你說的那些媽現在也不懂,但是你別把什麼事都做得太絕,喂,喂?」
他飛快按斷了通話,惱火地看着我:
「別擺出那種眼神,好像我對不起你似的,我告訴你,是你剛纔和我說沒意思要分手,我才這麼和我媽說的,我現在是自由身。」
我還是無法妥善安排自己的情緒,用手掌輕輕順自己的胸口。
「我只是回來拿個包,你慌什麼?」
他心虛地別開臉,聲音卻更大:
「我又沒做什麼,要不是你昨天不聯繫我,我怎麼會對你失望?多在你自身找原因。」
「還有,別一會拿包一會拿別的東西,做這些小動作,做人不能那麼虛僞。」
胃又開始隱隱作痛,如果過分應激會很傷身體。
一瞬間,我突然平靜下來。
我向他點了點頭:「好,你隨便吧。」
沒什麼好吵的,我直接離開就是。
-5-
第二天回來的時候,王宣已經去上班了。
我開始打包屋子裏的衣物和小家電。
收拾的過程中我看到了昨天被帶回來的禮物盒子。
拆開包裝,是一支迪傲潤脣膏,附帶一張紙條:
「突然來蹭飯真的打擾了,祝你天天開心,注意休息哦——敏敏。」
抬手觸碰到乾裂的嘴脣,突然感到心裏暖暖的。
我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晚上王宣下班回來時,開心地將禮物塞進我手裏的樣子。
如果那個時候我裝作無事發生,會不會一切都會變好?
會不會我們還可以很好的在一起?
現在,是我主動放棄了這段感情……
我搖了搖頭。
將他的包裹堆在臥室地板上。
「不可以。」
「許意晨,你不可以那麼賤。」
我將他和網友控訴我的截圖提取文字,以語音形式播放,循環。
「不能回頭,不可以那麼作踐自己。」
當我全心全意在他心裏不平衡時哄好他情緒爲他學做蛋糕的時候,他和網友批判我是撈女。
在我一個人去醫院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爲自己物色新的人選。
當我對我們的未來充滿期待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衡量起我的價錢。
謝謝你可以這麼狠。
謝謝你讓我對你徹底死心。
我一邊聽,一邊默默收拾他的衣物用品。
疊衣服之前,我習慣性地掏一下衣兜。
一枚小小的銀戒被翻了出來。
這是剛在一起的時候,王宣親手製作的戒指,裏面還刻着我們的姓氏拼音縮寫。
那個時候他應該是愛我的吧。
他是什麼時候慢慢變了的呢?
又或許,他其實一直都沒變。
他只是在不停地衡量我作爲女朋友的價值。
所謂的愛情,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戒指剛剛套在手指上的溫度似乎還在,我重新試戴了一下,突然發現戒指戴不進去了。
我隨手將它丟進了王宣的包裹。
我的東西大部分郵回老家。
家裏一團亂,想起敏敏紙條上的「注意休息」。
突然就不想收拾房間了。
於是我斥巨資呼叫了家政保潔。
家政阿姨給房子做全屋清潔的時候,我就等上門取件一樣一樣地郵寄包裹。
忙完後,我自己的東西只留下一個 20 寸的行李箱,王宣的東西都放在編織袋裏堆在臥室。
屋子清空後變得空曠很多。
和我四年前來到這裏時,一模一樣。
那天是王宣幫我一起搬的家。
我們曾一點一點將這裏填滿,現在,我一點一點將這裏清空。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突然有點透不過氣。
我一個人在空曠的房間裏,一邊聽着歌一邊刪除他的痕跡。
我們的對話框已經兩天沒有任何新的消息了。
「你的東西都放在臥室地上了,三天內取走,房子會出租出去,很快有別人入住了。」
發送出最後一條信息,我將他拉入黑名單刪除。
過去的痕跡很難在一瞬間清空。
我們也曾對未來充滿期待,他熟悉的笑聲穿過時空在我的耳畔響起:
「我們的未來在這裏開始~」
我輕聲地回答那個聲音:
「我們的未來也在這裏結束了。」
相冊裏九千多張照片,刪得手指發酸。
一陣風過,出租屋的窗戶咔啦咔啦地響了兩聲。
我查看天氣,不小心點錯了地圖,切到了北緯 40 度。
【西伯利亞寒流途徑雪城,暴雪黃色預警。】
晶瑩的冰雪在屏幕中向我襲來,入眼是一片雪白呼嘯。
我看得入了神。
三個小時後,我坐上了通往北方雪城的列車。
曾經約定好一起看雪的行程,拖了很多年沒有達成。
最終,我只身前往。
-6-
十五個小時的車程,我幾乎是睡着度過的。
直到手機鈴聲將我吵醒。
四十多個未接來電,陌生號碼。
掛斷還會繼續打來。
我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接聽了電話。
「許意晨,你這回可以啊,敢把屋子清空了,逼我哄你是吧?」
「你還敢真的退房子,做這麼絕,至於嗎?」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總是這樣理解問題。
「別質問我了,房子是我租的,我有權利退掉。」
他氣急敗壞:
「就因爲昨天你偷聽我和我媽打電話?」
「你別忘了,是你在和我作,要分手,不然我早就帶你回家見我爸媽了,你是始作俑者,你還敢走?」
也許是看我清空了屋子,也許是向房東確認了,他終於相信我是真的離開了。
我的確需要給他一個解釋。
「不僅僅是因爲昨天的電話。前天晚上我一個人去醫院,你把我丟下了,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在網上詆譭我。」
「王宣,我看到了你在網上的提問。」
「你明明可以坦誠一點直接和我分手的。我們在一起七年,如果不是我無意間看到,我真的不知道原來在你眼裏我是那樣一個靠男人養的撈女。」
對面陷入一瞬間的安靜,隨後是一句很平靜地發問:
「所以呢?」
「去醫院的事情你不是也沒有告訴我嗎?」
「網上的事情我在現實生活中和你提過什麼嗎?這對你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了嗎?我一沒劈腿,二沒家暴,我現在年薪 20 萬,價值更高了,你也應該提升自己的吸引力,而不是逼我去讓着你,這不是一個養家的男人該考慮的……」
我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身體卻開始發抖。
他還在滔滔不絕:
「雖然我這個條件隨時都能再找一個,但是我也重感情,趕緊微信給我加回來!」
對牛彈琴。
我直接掛掉了電話,不再理會。
車窗外,入目所及是一片片枯黃的原野,平坦而遼闊。
他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有和我在現實生活中提起過那些話。
可我實在不懂,在已經知道男朋友如此瞧不起自己之後,還能怎樣和他正常相處下去。
即使行爲上保持如常,我也不知該如何周全自己的心。
那就讓我繼續錯下去吧。
-7-
四千塊的押金退了回來,我在雪城短租了一間可以自己做飯的民宿。
賬號「好好喫飯」改名爲「飯飯成長」,粉絲們很善意地向我推薦雪城的各種娛樂。
醫生說胃是情緒器官,讓我儘量保持情緒穩定,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每天直播做飯,出門散心,我有意將行程安排得很滿,防止自己胡思亂想。
偶爾也會有幾個陌生來電打進來,但是我都沒有接。
衣服太單薄,我聽從「愛喫肘子」的建議去買羽絨服御寒。
工作的四年,每次進服裝店都是給王宣買衣服。
我都是上班穿工作服,平時在網上買。
第一次,全部的,爲了自己,走進服裝店。
心中總有一些忐忑。
路過一家裝修精緻的門店的時候,衣架上的一件白色大衣看着有些眼熟。
似乎是之前敏敏來出租屋喫飯時穿的那件。
正想着,敏敏就在商場中央大廳一手扛着模特牌子,一手拎着咖啡出現了。
「哥哥們呀,給我五分鐘時間讓我先把咖啡喝了,這不是低血糖嘛,我怕一會拍着拍着照片我再暈了哈哈哈……」
旁邊的工作人員笑着看着她,催她快點喝。
原來她是這個大衣品牌的模特。
看着明媚大方的敏敏,我突然忍不住想到:
如果是她和王宣在一起的話,王宣也會否定她嗎?
我連在網上有接觸異性的可能都被王宣懷疑找大哥,那像敏敏這樣線下接觸很多人的拍攝工作他會不會也要挑剔呢?
驚覺自己的想法,我突然無比羞愧。
或許過去壓在我身上的影響比我以爲的更嚴重。
讓我分不清對與錯,讓我不停地陷入自我懷疑,讓我一團亂麻。
敏敏看到我,開心地向我揮手打招呼:
「哎!意晨美女!」
我不好意思地走了過去。
「敏敏,沒想到我們在這裏能遇到,謝謝你之前的脣膏,太貴重了,我應該和你道謝的,但是一直沒有機會。」
敏敏喝了一大口咖啡,興奮地說:
「嗨,不用那麼說,我還喫了不少好菜呢。」
「意晨你今天這樣打扮太漂亮了,我這個工作天天接觸全副武裝的美女,所以誰底子什麼樣,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
我忸怩了兩秒,誠懇問出了那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對不起敏敏,我可能問得很冒昧,如果你的男朋友干涉你的工作,你會怎麼處理呢?」
「敏敏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工作時的狀態特別美,感覺特別開心,特別自由,只是我剛剛分手,而我過去似乎也沒有處理好工作被幹涉的問題……」
我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確實太冒昧了吧?
我們也不算很熟……
沒想到下一秒卻落入一個暖暖的懷抱。
「我說你爲什麼一個人在這裏呢,原來是分手了。」
「意晨,我不知道你和前男友都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如果他干涉你的工作或干涉你的任何事,那都說明他干涉的結果對他有益。」
「但是對他有益的未必對你有益。」
「所以我們作爲戀愛中的一方,更應該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不是以對方的利益爲主。」
她看着我嘆了口氣。
「其實去你家喫飯那天晚上看到你男朋友對你的態度我心裏也不痛快,只是當時我如果鬧起來那就沒完沒了了,再加上你做飯那麼好喫,我只能先以喫爲主了。」
她摸了摸我的頭:
「單身快樂呀,美女。」
從她善意的抱抱開始,我的眼淚就已經不受控制了。
我邊哭邊笑地反駁她:
「你好像在安慰小孩呀,我還比你大幾歲呢!」
她笑着幹了那杯咖啡。
「好~大人。」
「還有就是……」她抿嘴沉思,似乎糾結了很久才說。
「其實王宣之前不知從哪問到了我的微信,申請了好幾次加好友,可能是想問你的事情,我覺得不妥就拒絕了。」
我感到很詫異。
他喜歡敏敏這樣的女生我是知道的,至於是因爲想詢問我的事情還是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佈景的工作人員向這邊大喊:
「敏敏,祖宗,別墨跡了,快來拍完趕飛機啊!」
敏敏匆匆丟掉杯子。
「那我們先加個好友吧,方便我以後找美女蹭飯~」
我笑着和她道別。
也許我應該更勇敢一些,即使在談戀愛時,也不用以戰戰兢兢的眼光去看待對方施加在我身上的壓力。
不只是對王宣,而是無論對方是誰,我都應該學着去做到。
-8-
在雪城的日子,我的生物鐘失去了原來的規律。
晝夜顛倒的夜裏,我推開窗,路燈在雪中暈染出朦朧光暈。
大雪比天氣預告提前一天到達。
冰涼的空氣可以凍結一切,多麼紛擾的思緒在飛揚的天地間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我穿着厚厚的皮靴走在雪裏,時間似乎變緩,無限放大了此刻的存在。
斥一千五巨資購買的羽絨服十分保暖,我將自己和「愛喫肘子」的互動剪輯成視頻發佈,沒想到又收穫了一大批粉絲。
雪停的第二天晚上,我穿着嶄新的衣服,化着精緻的妝容,在這裏的夜市小攤直播。
熱乎的烤紅薯香甜軟糯,握在手裏還能取暖;烤玉米香氣撲鼻,粒大飽滿。還有各式各樣的冰糖葫蘆,凍果凍梨……
「應『猛踹Ţũ₁瘸子那條好腿』寶寶要求,我來嘗一嘗這裏的夜市小喫,不過飯飯胃口有限,大家有什麼推薦嗎……」
「冬瓜西瓜大黃瓜」:「那個地瓜看着滋滋冒油呢,快把鍋邊那個買了!」
「雪糕刺身」:「一看 IP,好了兄弟們我下樓了(壞笑。jpg)」
「大呲花」:「樓上我恨你,但是說一句,你下樓必須替我啃兩口那個老凍梨!!!」
「我是楠朋友」:「多少錢能把飯飯娶回家,好想要飯飯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老婆!」
這樣的語氣熟悉得讓我感到恐懼,我下意識地擋住攝像頭,隨後意識到這只是一條評論,沒什麼危險。
夜市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
是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氣。
曾經那麼希望感受到的雪,那麼期待全身心投入的事業,竟然都在慢慢實現。
原來這麼輕鬆就可以做到。
那曾經,究竟是什麼在束縛着我呢?
裸露在空氣中的手冷得發僵,臉也被北風吹得冰涼。
我卻感覺如獲新生。
如果人可以定格某一時刻的感受,我真的希望現在的感受就可以代表生活的全部。
可惜我太低估了情緒慣性的力量。
極致的輕鬆和極致的痛苦總是反覆切換,我不知道那些糟糕的感受何時才能徹底離我而去。
只能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工作,瘋狂地忙碌,不給自己喘息後悔的機會。
可能是微信和電話都無法聯繫到我,王宣開始在我的視頻賬號上刷存在感。
「趕緊加回微信,我最後再說一次。」
「誰給你的錢買那麼貴的衣服,怎麼那麼虛榮?」
「你這樣和出來賣的有什麼區別?」
……
我很頭疼,因爲他的小號太多,我拉黑一個還有下一個。
好在粉絲基數慢慢變大,他的存在感也越來越小。
-9-
來雪城第二週,高中時的朋友李禮發來一張截圖。
王宣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打遊戲帶妹的圖片,兩個人是情頭。
「一開始我以爲是你,還叫王宣帶上我和我未婚夫一起玩一局,結果那女的竟然不是你!」
「你們兩個什麼情況?」
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是什麼心情。
我回復李禮:「我和他分手了。」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官宣了,也許他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女生了吧。
李禮表示惋惜:
「唉,你們以前那麼好,什麼事讓你們走到分手這一步的呢?」
是啊,什麼事呢?
似乎沒有什麼大事。
但是卻沒有辦法在一起了。
「真是的,王宣究竟在搞什麼,我本來還想讓你們當我婚禮的伴郎伴娘呢!」
「我今天中午在朋友圈發訂婚合照的時候他還點贊,他怎麼好意思的?」
李禮和他未婚夫打算明年春天舉辦婚禮,早就預定了我和王宣這對模範情侶當伴郎伴娘。
「沒關係的李禮,我肯定當你的伴娘啊,至於王宣,伴郎安排他我也沒問題的,只是需要你去通知他了。」
我高中時好朋友不多,李禮是其中一個。
那時我在學校每天都很沉悶,她卻毫不介意。
想看小說就找我借,安靜的時候能陪我坐一整天。
想出去玩或做其他事情的時候並不向我索取什麼,而是去找其他小夥伴。
彼此反而很舒服。
按她的話說:
「本姑娘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想安靜的時候我們倆一起看小說是最開心的,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本來我和王宣在一起,她是最不看好的。
但是一年一年的過下來,也算是一段佳話。
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李禮發來一條長語音:
「意晨,你當我的伴娘是必須的,但是既然王宣你倆分手了,那他就失去了當我伴郎的資格,反正以前我就不喜歡他。」
「你放心,雖然伴郎缺人手,但是我也不會讓他當伴郎讓你尷尬的。他看到婚禮請柬想來的話頂多作爲老同學參加,我能做主的事情不會讓你爲難。」
我非常感動:
「謝謝寶貝,一切聽你的安排。」
或許是王宣太過張揚,最近發朋友圈秀恩愛太頻繁,很多以前的共同好友都來詢問我和他的情況。
我沒有他的好友,卻也沒落下過他的消息。
照片上的女生白白瘦瘦,看上去十分精緻可愛,和王宣臉貼臉自拍。
我以爲自己不會在意了,結果還是心裏悶悶地難過。
我不知該怎麼回覆朋友們,索性全部回答「謝謝關心」,「沒有沒有」,敷衍過去。
在我偶爾想起他的時候,我還是會打開他的提問看更新。
那個提問賬號被王宣註銷了,但是問題還在原處,時時提醒着我被人挑剔的曾經。
在雪城逗留了一個月,本想着 12 月後直接回老家省會,結果收到了一家自媒體公司發佈的年會邀請,會後提供了符合資質的個人 IP 交流會的席位。
地點在海城,我和王宣的所在城市。
我並不想放棄這次機會。
我在「飯飯成長」發佈了去參會的行程,有幾個品牌方私信我,說會安排專員和我談合作。
基本情況都在線上談妥,我本想到線下簡單對接一下速戰速決,沒想到在那裏看到了王宣。
-10-
一個月沒見,我們變化都不小。
他 187 的身高在人羣中很顯眼,只是穿着變得隨意很多。
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左右觀察了一會兒才走過來打招呼。
「你回來了。」
他打量着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你這身打扮挺漂亮的。」
我神色如常地對他笑了笑:
「是啊,我參加完這個交流會就走。」
不知是詫異於我對他態度的變化或是對我行程的疑惑,他皺了皺眉似是不解:
「你不是最不會應付這樣的場合嗎?」
「這樣吧,一會兒我幫你,你不用在這裏勉強自己。」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在他面前,我從不敢表現出喜歡與人交流。
也許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我已經習慣表演成他以爲的那個樣子。
所以在他眼裏,現在的我是在強顏歡笑,是在故作姿態。
我剛思索怎麼拒絕,合作方的運營專員就到了。
「您是許意晨『飯飯成長』吧?我是運營代理韓曦,不好意思晚了兩分鐘,剛剛沒找到您的座位。」
「沒關係,那個……抱歉,你可以讓一下嗎?」
王宣擋住了對面的座椅,我只能將他請走。
他狐疑地看着我和合作方交流,直到對方忍無可忍。
「先生,您不用這麼緊張地盯着合同,咱們這也不是賣身契,要不我給您一份您坐下看呢?」
來談合作的是一個年輕帥氣的西服小哥,有着剛出校園的青澀和銳氣。
王宣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哦,是這樣的,我想意晨她可能看不懂這些合同,所以要幫她參謀一下,你們一會兒籤合同之前得先讓我把把關。」
韓曦用看傻狗的眼神看向他:
「合同在線上早就確認好了,我們只是在探討廣告運營模式,這些您也想參謀一下嗎?」
我有些緊張,如果是我這樣和王宣說話,一定會被他指責。
沒想到的是,王宣並沒有反駁什麼,只是黑着臉走到一邊。
「哦,沒事,你們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和韓曦探討之後的工作安排。
余光中瞥到王宣一直在後排的空地來回踱步,沒有離開。
我以爲自己會很緊張,結果一切都很順利。
離開前,王宣攔住了我。
「許意晨,你現在玩得挺大。」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說什麼?」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這個行業不是那麼簡單的,別被人騙了還給人數錢。」
我不理解:
「所以呢?」
我實在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他笑了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了。
「所以我來幫你這個小笨蛋啊。」
熟悉的束縛感鋪天蓋地而來,我突然有些喘不上氣。
他想向前一步抱住我,我條件反射地推開他。
「別這樣,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着我。
「意晨,那是你單方面的想法。」
「凡事不能那麼偏激地下結論,你說對不對?」
如果他態度一直不好,我會毫不猶豫地走開。
但是他態度正常的時候,我卻不知該怎樣拒絕。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所以我們算是冷靜一段時間?」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麼解釋。
「你已經有女朋友了,這樣不合適。」
他笑得一臉欠揍。
「所以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腦袋裏一團漿糊,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向他證明不在乎他。
現在情緒起伏很大,解釋什麼都沒有說服力。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韓曦突然出現拍了拍我的肩。
「合作伙伴,剛剛不是說請我喫飯嗎,怎麼,想逃單呀?」
我轉頭看向韓曦,他瘋狂地對我使眼色。
「哦,哦對,剛纔確實有點事情沒聊完,一會兒邊喫邊聊吧。」
王宣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不友善地打量着韓曦。
「你們是什麼公司,怎麼能佔用私人時間,一點也不合規範。」
韓曦驚訝地轉過頭,好像纔剛剛發現這裏站着一個大活人一樣。
「呀,這不是想給合同模板把關的先生嗎?其實我們公司和意晨小姐主要是合作關係,互利共贏的那種,那肯定是隻要碰面就是工作時間工作關係啦,當然了,如果以後有私人關係那也不一定哦,畢竟意晨小姐這~麼漂亮。」
他一臉欠揍地拎着西裝外套,對着王宣陰陽怪氣地說:
「沒什麼問題我們就去喫飯啦,還有呢,追女生怎麼能不送花光靠嘴巴,大直男?」
王宣氣得上前一步,韓曦卻一把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這裏人這麼多,你不會是想動手吧?不過你的手倒是挺好看的……」
說着,還摸了一把。
王宣嫌惡地抽回手,在褲子上擦了好幾下,看上去非常氣惱。
「意晨,你,你就和這樣的人談生意?」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只想離開這裏。
最後,還是韓曦拽着我去餐廳。
我後知後覺地回想起王宣擦手的樣子,笑出聲來。
「韓曦,你真的太厲害了,竟然能想到這樣的招數。」
韓曦一臉無辜地將面前的牛排切得方方正正。
「我沒有用什麼招數啊,我是真情流露,他的手確實很好看,不過可惜性格太臭了。」
我大腦宕機了,叉子舉到一半,一時忘記把食物放進嘴裏。
韓曦用叉子敲盤子,瘋狂提醒:
「哎哎,你可不許歧視我哦,更不能愛上我,我可是有喜歡的男人的。」
我看着他傲嬌的帥臉寵溺地笑了笑:
「放心吧,姐姐不會愛上你的,爲了感謝你給我解圍,這頓飯我請了。」
正說着,韓曦突然坐直身體,顯得很正經。
「咳咳,姐姐,你得請我喫兩頓了,前夫哥帶女人來了,我得給你撐場子。」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還是老三樣,甜品不要奶油,我家寶寶奶油過敏。」
王宣領着一個女生坐到了我們身後的角落。
雖然我背對着他,看不到什麼場景,但還是渾身不自在。
韓曦看着我坐立難安的樣子,艱難開口:
「意晨姐姐,你不會還喜歡他吧?要是喜歡的話,我給你出幾招,保證管用。」
我深呼一口氣,搖頭拒絕。
「不喜歡了,可能還沒有戒斷成功吧,我們喫我們的,不用管他。」
王宣似乎有意想讓我注意到他一樣,要麼大聲和女伴說甜言蜜語,要麼讓服務員一趟一趟地拿東西。
我本以爲自己會很失落,結果竟然還好。
可能是韓曦此刻的存在讓我意識到,生活中可以關注與忙碌的事情很多,並不是只有愛情。
當一切阻礙只剩下情緒問題時,要做的就是轉移注意力。
一頓飯喫下來,王宣那桌因爲太嘈雜被其他客人投訴了很多次,成了餐廳的黑名單。
韓曦笑得前仰後合。
回老家省會的時候,手機收到陌生短信,是王宣發來的消息:
「可能工作的事情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這樣莫名其妙地接觸不正經的人我不接受。過年在老家碰個面都說清楚吧。我們在一起七年,你這麼作踐自己對誰都是不負責任的。」
我將信息刪除,去營業廳辦了新的手機卡。
眼不見爲淨。
-11-
接下來兩個月,我專心投入工作,將韓曦計劃的電商任務完成得很好。
只是需要花很大力度推廣,隨着視頻流量越來越大,廣告收益也越來越多……
收到第一筆廣告費之後,我領養了一隻 110 斤的拉布拉多。
它太能喫了,原主人供不起狗飯,我就將它帶了回來。
養一個男人都養得起,還養不起一隻狗麼?
遛狗,訓練狗,八小時工作+學習,做家務,研究美食,構成了我全部的生活。
拉布拉多取名爲年糕,因爲接他回家的第一天,他就偷喫了一盤炒年糕。
忙碌了兩個月,「飯飯成長」粉絲突破 20 萬,我在過年前夕才寄養好狗子回到老家。
或許是一直跟着公益組織做活動,爸爸身子骨硬朗了很多,見到我笑得合不攏嘴:
「我的寶貝姑娘現在越來越漂亮了,今年過得順不順呀!」
想起後半年經歷分手,換房子,換工作,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順,今年尤其順,我看老爸你也不錯呀,這肱二頭肌都練出來了!」
我們父女倆笑作一團。
年後第一天,要走親訪友互相拜年,爸爸早早地備好果盤瓜子,迎接客人上門。
一個上午熱熱鬧鬧地過去了,姑姑和小舅幫忙準備午飯,爸爸帶着小輩們去點鞭炮,我在房間裏剪視頻。
沒想到王宣會帶着禮物突然到訪。
「叔叔過年好!我來給大家拜個年!」
自從我們正式戀愛後,王宣每年初一都會來我家拜個年,他很會討長輩喜歡,爸爸每次都要拉着他說很久的話。
當我走出房間注意到王宣時,他已經和爸爸聊了很久了。
爸爸血壓高,從前很容易因爲我的事情着急上火影響身體,我和王宣分手的事情他還不知道,我不確定他們聊了什麼。
一瞬間,我極致地憤怒,卻也極致地冷靜。
於是我主動走了過去,儘量語氣正常地開口。
「爸,我有點事情和王宣說,等一會兒就回來。」
我轉身拉開門,示意王宣出去說。
他似乎很驚喜,開心地跟了出來。
我一路走到了我們兩家之間的公交站才停下。
「王宣,你剛剛和我爸都說了什麼?」
他很詫異:
「你走出這麼遠就是想問我這個?」
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自然地繼續解釋:
「也沒說什麼啊,就是和叔叔聊了會兒工作,說我現在都工作穩定了,然後你的工作也越來越好了……」
我鬆了口氣。
「那就好。」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這樣不太合適。」
他似乎很不解,說話的語氣也帶了埋怨:
「意晨,我看到了你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和提升,現在的我和你都有很好的工作,而且叔叔也很滿意我,你還是想和我繼續冷下去嗎?」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認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嗎?」
他笑得一臉燦爛:
「我承認之前攔着你直播的事情是我有點偏激,那也是怕你被騙,現在網上不正經的人太多了。」
「你的這些工作也需要有人幫你把關。」
我笑着搖頭:
「不用了,哪有讓前男友幫忙工作的道理。」
手機提示音響起,是寵物店的店長哥哥給我發來的狗子視頻。
他訓練年糕擊掌、作揖,看上去頗有成效。
我看着視頻中,他和年糕排排坐,一起伸爪作揖的動作笑出聲來。
視頻是外放的,王宣聽到了男人的笑聲。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探究。
「新男朋友?」
看ẗůₒ到年糕的視頻,我心裏的鬱結緩和了很多。
我一邊回消息,一邊和他說:
「不是男朋友,纔剛認識。」
他馬上接話:
「以後會是嗎?」
我認真想了想。
店長哥哥很喜歡小動物,也很有愛心,他的「上進」與王宣不同,是對自己喜愛的事物努力做到極致的好,而且情緒很穩定,狗狗把電視機踹翻了也不會紅臉。
「不知道。」
「也許是他,也許是別人,也許沒有,誰又能知道呢?」
王宣臉色很難看,但還是問出了那個他似乎憋了很久的問題:
「你說的別人是指那個韓曦嗎,你喜歡他嗎?」
他這樣問,讓我很不解。
但是這一瞬間,又讓我想通了很多事。
從始至終,王宣總是認爲出現在我身邊的任何一個適齡的異性,都有可能會和我發生些什麼。
也許那是他自己的思考方式。
他將自己身邊出現的一切異性都潛意識裏當作自己的戀人備選。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最初對敏敏的那種莫名的在意。
原來是這樣……
我釋懷地笑了笑。
無論是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了。
我坦然回答:
「不是,不喜歡。」
他似乎鬆了口氣。
「意晨,我是爲你好,現在外面壞人太多,你總是太容易相信別人,這樣容易喫虧。」
他今天的樣子很怪,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街道上充滿了新年的喜氣,卻顯得他很落寞。
「其實……我們的房子,你退掉後我就租回來了,那個女朋友也是假的,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氣氣你,沒有真的想和你分開。」
看着他很努力給我遞臺階的樣子,我突然回想起曾經和他在一起時的一個片段。
那一次,我嘗試和他解釋直播後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被騙,他發了很大的脾氣。
我哄了他整整一個星期。
「老公,我今天做了你最愛喫的雞翅和丸子湯~」
「老公,你生氣歸生氣,千萬別虧待自己身體呀,你快去回屋睡吧,我留在客廳不礙你的眼可以嗎……」
「老公呀,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氣了,我以後再也不提直播的事情了,我錯了……」
他看着小心翼翼地對他做出承諾的我,終於給我遞了一個臺階:
「那你打算以後怎麼做呢?你之前也是這樣說的,但是你自己根本就沒做到,許意晨,你知不知道,我對你很失望!」
聽到這句話,我趕忙抓住機會表明真心:
「親愛的,這次是真的,因爲我發現這件事太影響我們的感情了,我以前不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竟然這麼嚴重,我不會再提了,你千萬別傷害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真的生我的氣,以後看我表現好不好?」
他黑着臉,審視着我,終於坐下來,喝了一口我熬的粥算是了事。
新年的煙花在頭頂綻放,眼前的面孔模糊了曾經的冷漠陰沉的面孔。
他在期待。
期待我可以接住他遞過來的臺階,期待我可以對他說:「親愛的,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爲你是真的要和我分手,都怪我沒有哄你才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你可以原諒我嗎?」
可是我做不到。
曾經那麼多的事情,我多麼期待你可以早一點原諒我的錯誤,早一點與我和好,早一點給我臺階,可是,那都是過去式了。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王宣,你還不明白嗎?」
「你曾經是否真的想和我分開都不重要了。」
「現在,是我想和你分手。」
王宣沉默了。
剛轉身走出兩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回過頭,看着停留在原地的他,真誠地道謝:
「謝謝你沒有和我爸爸說什麼刺激他的話,我爲自己剛纔對你的懷疑而道歉。」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沒有任何停留地向家走去。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裏滿是迷茫。
-12-
年後回到自己的住處,我去寵物店接年糕。
他在店長哥哥每天的魔鬼訓練下瘦了整整五斤,見到我就撲到我懷裏委屈嗚咽,把我逗得夠嗆。
「謝謝店長,年糕瘦一點之後健康多了。」
店長哥哥一把將年糕扛起來,扔進了二層木質籠裏。
「他驅蟲後觀察兩分鐘就可以牽走了。」
「你呀,每次都說喊我名字就可以,結果你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意晨,我的名字很拗口嗎?」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趕忙轉移話題:
「店長哥哥,你剛剛是在和我秀肌肉嗎?」
聽到我這麼說,他又開心地去扛別的狗,擺出最好看的角度給我看。
我鬆了口氣。
王軒,這個名字我真的叫不出來。
感覺太奇怪了!
接觸下來,我能明顯感覺到店長哥哥對我的心意。
他對喜愛的事情的專注也很吸引我。
但名字這件事,讓我覺得無所適從。
認識店長哥哥一個月的時候,他向我告白了。
我拒絕了他。
我坦誠了關於名字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他聽後表示理解。
「也許我會有坦然面對『王軒』的那一天,但是在這之前,我對你的名字感到彆扭是對你不負責任的。」
店長哥哥深刻地表示遺憾: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嗎?」
我笑着擁抱他: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來追求你的。」
「當然了,如果在那之前,你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也一定不要錯過。」
「我也是如此。」
店長哥哥笑着拍了年糕屁股一巴掌。
「意晨,你知道嗎,你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你身上的自由的氣質,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真正束縛你。」
我愣住了。
不知不覺,我也慢慢成爲了自己最想成爲的樣子。
我牽着年糕,笑着和他道別。
「謝謝你,王軒,這是我聽過的最喜歡的評價。」
-13-
遛狗回小區的路上,我正整理着之前店長哥哥發給我的年糕配餐表,抬頭卻看到王軒仰坐在長椅上。
不知道他在那裏待了多久。
我想了想,還是牽着狗子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裏,沒去上班嗎?」
他抬手敲了敲僵硬的脖子,起身面對我。
「沒事,明天休息,不耽誤什麼。」
他看向我的手機。
「剛剛在和誰發消息啊?」
我有些尷尬。
「和你沒關係吧,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他很急切地想上前攔我,被呲牙的年糕嚇了回去。
「那個,意晨,你喫晚飯了嗎?我看你天天做飯也很辛苦,我請你喫飯怎麼樣?」
我搖頭拒絕。
他小心翼翼地從衣兜裏掏出一枚銀戒,看着我,面露期待。
「還記得這個戒指嗎?剛在一起的時候我送給你的,後來找不到了。你看,我把它找回來了。」
年糕似乎意識到我情緒不對,對王宣怒目而視。我緊緊拉住狗繩,對王宣說:
「戒指我早就戴不了了。再說,之前想找的時候不在,現在我也就不需要這個了。」
王宣看上去瘦了很多,可能是最近沒有好好喫飯吧。
我不想再和他周旋,帶着年糕回了家。
王宣後來又找過我很多次。
每次見面都捧着一束鮮花。
我拒絕無果之後,便能躲則躲。
他住的地方距離我一百多公里,也不知天天跑過來有什麼意義。
第一場春雨來臨的時候,我在家裏直播包餛飩。
熱氣騰騰的水霧氤氳了廚房的小窗。
我看到王宣在樓下不遠處,呆呆地站在雨裏。
我嚇得慌忙下播去樓下找他。
雨滴帶着寒意直往衣領裏鑽,我帶着傘邊拽他邊衝他大喊:
「你這人究竟要幹什麼,在這裏淋雨!」
他只是看着我傻笑,又像是哭訴。
「意晨,你終於願意見我了,我好想你。」
我看他狀態不對,碰他額頭才發現燙得厲害。
「你發燒了,現在去醫院,快去啊!」
他只是斷斷續續地說一些不連貫的話:
「我,我這些天沒怎麼喫飯,意晨,是不是我自己也經歷了你的痛苦你就可以回來了。」
明天是工作日,這樣在雨裏和他糾纏也不是辦法,我翻出了之前郵寄快遞時存過的王宣媽媽的電話。
王宣媽媽對我再三道謝,連夜打車來到這裏。
「王宣這孩子就是太要強了,意晨,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姑娘,要是他有什麼做得不妥當的地方,還需要你多包容。」
我抽出手,禮貌地說:
「阿姨,我們已經分手了,沒有什麼包容不包容的,以後各過各的就行了,我就先走了。」
王宣躺在病牀上看着我,掙扎着起身開口:
「意晨,今晚你能送我來醫院,說明你心裏還有我的對嗎?」
我將雨衣重新穿好,他充滿希冀的眼神逐漸失落。
「我幫你是因爲我善良,不忍心阿姨一個人在大雨裏陪你作賤自己,但是你再繼續這樣,我會報警。」
王宣媽媽送我到醫院門口,叮囑我回去時候小心點。
「好孩子,阿姨知道王宣確實做錯了很多事,不過,阿姨也是真的很喜歡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我和他說。」
看不得老人殷切的眼神,我禮貌又迅速地拒絕,重新回到大雨裏。
我曾幻想過很多次和王宣媽媽見面的場景,沒想到分手後反而實現了。
突然想起了一個很久遠的舞臺劇。
死神要收集一千個靈魂復活愛人,結果愛人卻被誤殺於鐮刀之下。
即使收集了一千個靈魂,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回到家喝一碗熱熱的薑湯倒頭就睡。
三天後,我突然發現卡里多了兩萬塊錢轉賬。
我第一次主動聯繫王宣,向他求證。
「王宣,是你轉的錢嗎,還備註自願贈與?」
他點頭如搗蒜。
「就是給你的,意晨,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工資卡都給你,這也是我媽媽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太多事,但是我現在都明白了,意晨,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
看着他卑微求和的樣子,我突然感到莫名地心酸。
可能曾經都是我在做這樣的事情吧。
我拽住躁動的年糕,堅定地回絕他:
「不了,你越這樣,我越能意識到曾經的你對我有多差勁。」
這次將他打發走之後,他再也沒有主動出現在我身邊。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軌跡裏,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年後的時間過得飛快,我的賬號收益越來越多,工作時間也隨着內容慢慢規律而輕鬆很多。
我將自己直播時做的手工牛軋糖包成小糖果寄給敏敏,讓她出差時都帶兩塊,不要低血糖了,給她感動得不行。
韓曦追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天天和我們這些合作伙伴秀恩愛,搞得大家不厭其煩。
我向老爸坦白了和王宣分手的事情。
沒想到他一臉不屑。
「你老爹我早就知道了。」
我腦子不夠用了,好像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爸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擔心我嗎?身體還好嗎?」
爸爸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爸又不傻,過年的時候我就看出不對勁了。」
「擔心肯定是擔心,但是爸爸擔心女兒不是正常的嗎?爸爸身體沒事,你不用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
「我的姑娘也長大成人了,你從小就懂事,但是也別太累,有什麼都可以跟爹說,爹現在天天鍛鍊身體,比你身子骨都好哈哈哈!」
我震驚於爸爸現在的變化,也慢慢意識到一個事實:
不只是我,每個人都在爲自己和所愛的人而努力。
幸福與快樂越來越多,痛苦與憂愁越來越少。
這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
-14-
四月初,李禮的婚禮如期舉行。
我作爲伴娘提前一天到場跟拍一幕校園 MV,記錄李禮和她愛人的緣分。
重新回到高中校園,只覺恍若隔世。
我們幾個女生穿着魚尾裙聽從攝像大哥差遣,將羞澀的李禮推到她愛人懷裏。
恍然間,我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午後,陽光剛好,王宣主動接過我背上的書包,靦腆地說:「太重了,我幫你背吧。」
一抬眼卻看到了站在校門口的王宣。
他似乎變得溫柔了很多,眉宇間少了一些凌厲,很像我想象中的那個他本來的樣子。
婚禮儀式結束後,他自然地坐到我的身邊,幫我夾菜。
不知情的同學開始起鬨,我笑着澄清。
王宣臉色不太好看,只是不停地喝悶酒。
菜剛上齊,王宣就喝醉了。
他哭着和我道歉,看上去狼狽極了。
「意晨,對不起,我……我不應該在網上那麼說……」
「我真的好後悔……如果不是因爲那件事,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很多人向我們這桌看過來,我怕他攪亂了大家喫飯,就拽起他,將他連哄帶拎地拖走。
我想驗證一件事情。
我把他扶到一個空化妝間的沙發上,溫柔地詢問他:
「王宣,你最初是因爲什麼喜歡我的呢?」
他閉着眼睛,好像已經睡着了,但是笑得很開心:
「嗨,意晨,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賢惠的人,不像其他的女生那麼吵鬧,我好愛這樣的你……」
我看了他好久。
剛剛分手的時候,我有意讓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很偏激。
我想把一切問題都拋到他的身上,讓自己可以輕鬆一些。
現在,我終於可以理智地面對我自己的問題。
他最初認識的我,是我最落魄時候的樣子。
我依賴他給予我的關係,他依賴他自以爲的判斷。
每當產生衝突的時候,我都因爲害怕他生氣而妥協,漸漸讓他對我有了錯誤的認知。
我從來也沒有讓他了解過真實的自己。
這不是解決矛盾的正確方式。
我應該學會精準表達自己的感受,在每一個觀點不同的時候爲自己據理力爭,直到與對方達成共識,而不是因爲過分照顧戀人的感受就偃旗息鼓委屈自己。
那樣下去我遲早會崩潰,而真正的矛盾也不會得到解決。
等到真正分開的那一天,對方只會覺得委屈——她這次怎麼不忍了?
如果我不想明白這一點,那麼未來再進入一段戀愛關係,我也會因爲同樣的問題而失敗。
這段感情,讓我意識到我的人生課題是什麼。
——做自己。
王宣抱着沙發又哭又笑。
「意晨,我好喜歡這樣乖乖的你。」
我將他重新扶到沙發上躺好,和他做最後的告別。
「我知道。」
「可是,那從來都不是我。」
回到婚禮大廳,新郎新娘正在敬酒,同學們默契地不再談論關於我和王宣的話題。
我品嚐着餐桌上的蜂蜜酒,拿出手機,重新翻出了那則提問。
再看一遍,好像在讀別人的故事,內心再沒有任何波瀾。
漂亮的新娘經過身旁,拍了拍我的肩。
「意晨țüₙ看什麼呢,那麼入神?」
我關掉手機,笑着回應她:
「沒事兒,看一眼工作消息。」
曾經,那些傷害如尖刺,紮在心底隱隱作痛,我困於執念,無法自拔。
直到我作爲旁觀者重新審視那段感情,才驚覺自己曾經在愛裏迷失得那麼徹底。
我輕碰了旁邊的空酒杯,輕聲說:
「再見啦,我的那七年。」
-15-
番外:王宣視角。
我是王宣,從小家裏人就教育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我深以爲然,立志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爲一個成功的男人。
一直以來,我的成績在同齡人中都是第一梯隊的,老師的誇獎和父母的炫耀是我最自豪的事情。
本以爲我的優秀可以一直保持下去,沒想到隨着年齡增長,很多事情都變了。
我越來越發現,雖然我頭腦聰明,但是家庭條件一般。
現在的女孩子都太現實了,我這樣的家庭情況,未來很難在社會上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
我第一次感到挫敗。
好在我很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我決定早點出手。
太張揚的女孩我不喜歡,這樣的女生太得瑟了。
性格古怪的醜女我也不喜歡,我條件再差也不可能要那樣的。
我喜歡溫柔安靜,又長得漂亮的類型。
綜合看來,許意晨是最合適的人選。
聽說她高一寒假做了個手術,其實我很擔心她身體會不會有大問題,但是她非常信任我,給我看了她的診斷書。
我偷偷問過很多醫生,都說這個病慢慢養着就能痊癒,我才放下心來。
這沒什麼,如果她的身體拖累我了,我以後也可以分手嘛。
只不過現在,我需要給自己未來的婚姻留一個保障。
相處下來,我發現許意晨簡直是爲我量身打造的女朋友。
比如漂亮的女生一般脾氣都很大,但是許意晨卻沒什麼脾氣。
比如我很討厭天天湊在一起聊八卦的女生,而許意晨很安靜,她的娛樂項目只是看看小說,發發呆。
比如照顧她的同時,我也得到了同學們的一致稱讚,大家都感慨我是一個專一重感情會照顧人的好男人。
雖然許意晨家庭條件一般,身體也不好,但是好在她文文靜靜,樣子很美,很吸引我。
只能說瑕不掩瑜。
畢業後我正式和她告白,勸她和我去同一個城市上大學。
異地戀實在危險,我要確保爲自己兜底。
我所在的專業男女比例是 9:1,有女朋友的人在宿舍裏的地位很高。
因爲這代表了在聊女人時,我就是話題的王者。
看着同專業的男生削尖了腦袋也找不到女朋友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
還好我英明睿智,提前給自己找了一個好的女朋友。
最省心的是,她從不向我索要禮物,也沒有經濟上的要求。
比那些只會花男朋友錢的女人強多了。
我經常叫許意晨來學校找我,享受其他人羨慕的目光。
可是臨近畢業時,我開始有了新的危機感。
雖說我專業成績很好,但是我無法確定自己在事業上也能那麼優秀。
也就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宿舍裏那個天天打遊戲的肥宅,家裏早就給他安排好了工作。
那個年年期末作弊的學術混子打算去國外水碩。
我似乎在人生安排上怎樣也無法排到他們的前面了。
爸媽什麼也不懂,就知道在老家天天催我找工作。
他們根本就不明白,如果我找了一個不如別人的工作,那這個工作還有什麼意義?
於是,我決定讀研。
家裏給安排工作又如何,還不是隻靠家裏?
出國留學了又如何,還不是有錢就能去?
像我這樣靠自己能力考上研的,纔是憑自己本事的,最厲害的。
意晨負擔了我考研期間除學費以外的全部花銷,看着她每天忙忙碌碌地去工作,我總是心有不安。
她怎麼能做到這麼爲我着想呢?
但是一想到我的學業、身份等級都比她高出很多,我又變得心安了一些。
或許她其實很精明,想趁着我現在沒有收入,靠廉價的生活費而套牢我。
讀研和本科有很大的不同,我明顯感覺周圍的同學變得更加冷漠利己,競爭也更加激烈了,這就意味着,想超過身邊的人更加困難。
我開始研究賺錢的門路。
服務行業不夠體面,正式工作沒有時間,最後我決定靠互聯網賺錢。
遊戲直播剛開始,就有一個粉絲百萬的女主播主動聯繫我,說看到了我賬號的潛力,想籤我進入她們的公會。
明裏暗裏也表現出對我的崇拜和喜歡。
我非常興奮,以爲財運到了。
結果卻被騙了五千的會費。
最後我仔細查證後才得知,聯繫我的人根本就不是那個女主播本人。
甚至我的賬號也因爲違規行爲被禁號三個月。
合同都是我親手籤的,就算去法院告也是我的問題,甚至我也不能告訴意晨,因爲我們的聊天內容有些露骨,我怕意晨誤會。
經此一事,我對直播行業徹底失望。
這些人賺的全是投機取巧的錢,而且那個女主播聯繫我時總是打着勾引我的幌子,她們這些人分明就是一羣娛樂至死的低俗之輩。
我被此事困擾的時候,意晨卻迷上了直播。
如果她見識到了更多可能性,就不好把握了。
好在我可以管得住她,讓她的心思沒那麼活躍。
讀研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畢業前夕剛好有大廠招程序員,我爲面試做了整整一個月的準備,終於順利通過了。
沒想到的是,許意晨突然開始作,還退租了。
雖然她突然離開,讓我很不痛快,但是我也竊喜於現在的自由。
我現在所在的這個工作環境,好多女生都條件優異,既懂理財又懂時尚,甚至會動用家裏資源幫襯男友。
以我現在的工作條件,我也可以找到一個這樣的女生。
可是不知爲什麼,我吸引來的都是想花我錢的撈女。
我開始慢慢厭煩這樣的社交。
隨便說兩句好話就能建立曖昧,但是一提出進一步對方就會後退。
沒勁透了。
我突然懷念起上學的時候,我幫助許意晨背書包,補筆記,她從來都不會忽視我的付出。
也不會弔着我。
每天下班,房間都乾乾淨淨,永遠都有做好的晚飯。
現在只能每天點外賣。
她好像也沒我以爲的那麼沒有價值。
我用小號關注了她的直播賬號。
視頻裏的她好漂亮啊。
比辦公室裏的那些女同事都要漂亮。
爲什麼之前不是這樣的呢?
她之前爲什麼不這樣打扮自己呢?
我看着她去一個人旅行,一個人看雪,一個人直播逛夜市……
總覺得視頻中那個精緻的她讓我感到很陌生。
這還是她嗎?
這樣看起來,除了家庭背景,她和這些大城市的女生也沒有什麼分別。
而且這麼多年的感情基礎,如果重新在一起,她肯定比別人對我的幫助更大。
可是重新接觸我才發現,她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真的是那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的許意晨嗎?
這一次,她徹徹底底地拒絕了我。
破碎的尊嚴被狠狠地碾在地上摩擦。
曾經看到我就會臉紅的女孩,如今竟然對我只有疏離。
我突然發現,我真的很可悲。
她真的成長爲我期待的那個樣子,卻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我自以爲她在耍手段,在拿捏我,但是最後還會回到我的身邊。
沒想到她竟然是真心的,想離開我。
我真的那麼差嗎,讓她避之不及?
我要向她證明,她在我身邊比其他人更好。
我開始頻繁去找她,我要重新追求她。
起初我還覺得有點丟人,後來我也想通了,追自己老婆不丟人。
深情念舊的男人最有魅力,現在不是都流行什麼「追妻火葬場」嗎?
可是她對我卻只有拒絕。
有時看着她直播工作的時候,我很不服。
爲什麼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不做呢?她如果那個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會嫌棄她呢?
我搖着頭苦笑了一下。
還不是因爲我自己啊。
是我耽誤了她。
是我弄丟了自己心愛的女孩,是我將她傷透了。
我給她的卡里轉錢,本想借此祈求她的原諒。
沒想到她和我說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對我說,她也曾心裏不平衡過,我讀研的時候是她在負擔一切,而男朋友似乎當作理所當然的樣子。
她說身邊任何一個真正知道我們關係模式的人,都在勸她及時止損,她們預言我會在工作上岸後甩了她,是她歷數我的很多好,去周全我們在外人眼中的形象。
她說當自己心裏有不舒服的時候,她的出發點從來都是解決問題,希望我們可以站在同一個戰線對抗矛盾,而不是對抗彼此,直到有一天,她發現,矛盾變成了她自己。
我羞愧難當,不停地向她承認錯誤。
我向她解釋,向她承諾,我未來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讓她給我一個可以照顧她的機會。
她很動容。
但是說出的話卻讓我悲痛欲絕。
她對我說:
「這錢讓我意識到,原來你並不是看不到我的付出,這讓我怎樣面對曾經那個心安理得的你。」
「我越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就越知道原來你不是不會對我好,只是你不願意罷了,你越這樣,我越覺得曾經的我可悲。」
我在原地思索良久,不知道還可以怎麼挽回了。
我似乎被她徹底判了死刑。
我在網上找情感主播諮詢。
他建議我先斷聯。
剛好,我也沒臉再去找她。
諮詢師說,我要先真正改掉自己身上所有她不喜歡的點,讓她意識到我是一個全新的我,纔可以重新追求她。
我開始做計劃,調整自己。
李禮的婚禮就是一次很好的見面機會。
我很瞭解意晨喜歡的我的樣子。
我自以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沒想到聽到她親口和同學們澄清我們的關係,我還是崩潰了。
蹉跎了兩年,爸媽開始給我安排相親。
可是老家的那些女孩怎麼能和許意晨相比呢?
我看着眼前不斷變換的面孔,只覺得這些人都一樣。
圖我的工作,圖我的錢。
工作也漸漸不像我期待的那樣了。
快三十歲了,越來越熬不了夜。
我看着一茬一茬新進廠的大學生,每天都煩悶得厲害。
我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我攢錢付了首付,開始了疲憊的還房貸生活,看着身邊那麼多光鮮亮麗的人,我越來越覺得和他們差距變大了。
我似乎忘記我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了。
某天,我做了一個很熟悉的夢。
夢裏,穿着婚紗的許意晨問我:
「王宣, 你最初是因爲什麼喜歡我的?」
我笑着回應她:「老婆, 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賢惠的人,不像其他的女生那麼吵鬧,我好愛這樣的你……」
她張開雙臂擁抱我,對我說:
「我喜歡你這樣評價我,再多說一點,我想聽一輩子……」
睜開眼, 我悵然若失。
原來, 我早就,徹底地, 失去了她。
-16-
番外:王軒視角。
我是王軒, 今年 30 歲, 是一家寵物店店長。
我第一喜歡的事情是徒步,第二喜歡的事情是養狗。
年末的時候店裏來了一個顧客,牽着一隻肥乎乎的拉布拉多。
我店裏的狗子體型都很勻稱, 因爲狗子太胖了對身體並不好。
於是我打算好好給狗主人科普一下這個問題。
拉布拉多正忙着和店裏的細狗兄弟聊天, 絲毫不知道我在心裏已經給他羅列了一系列減肥計劃。
以往有很多故意將狗子喂得很肥的狗主人會反感我聊這些。
沒想到這個女孩不是。
她專注地聽我科普狗子過度肥胖的危害,時不時地微笑點頭表示同意。
「店長,我看您這裏的狗體型都不錯, 您是怎麼做到的?」
說到這個我可就來勁了。
那天,我們從下午聊到晚上, 從狗子的飲食聊到人類晚飯。
她說,爲了感謝我給她科普這些,要請我嚐嚐她做的飯。
我臣服了。
我天天給狗配飯,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有人主動給我配飯!
聊天太投入, 我忘記給店裏老細狗關回籠子, 它一腳蹬掉了我掛在牆上的 80 寸大電視。
我肉疼地掛上幕布,把老細狗趕回狗籠。
蒼天吶,爲什麼要讓我在這麼美好的女生面前出糗!
年糕寄養在我這的半個月,我每一天都給她拍年糕的減肥視頻。
老年糕在我的合理配餐與魔鬼訓練下減肥效果很明顯。
更激動的是!我暗戳戳地試探出了許意晨是單身!
我真的好喜歡她!
從第一天接觸就喜歡!
她像一陣自由的風, 抓不住, 也摸不着, 但是吹在臉上賊撩人。
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是有好感的。
畢竟咱長相、氣質、內什麼腹肌啥的,對吧?
但是該死的,我竟然和她前男友同名了!
我上哪說理去!
我說她怎麼都不肯叫我名字呢。
告白沒成功, 她坦誠了她的想法。
我接受, 我知道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
也許,這也是我最喜歡她的地方。
我又開始了一人一屋狗的生活。
因爲咱常年健身, 略有姿色, 對咱有想法的姑娘還是有的。
只是我還是忘不了許意晨。
我不會爲了期待許意晨而錯過讓自己真正心動的姑娘, 卻也不想爲了忘記許意晨而隨便找一個女朋友。
這是我在她身上學到的。
怎麼辦呢, 白Ŧũ⁴月光太有魅力了,讓時間慢慢稀釋感受吧。
同年 9 月, 我在烏孫古道帶着細狗徒步。
徒步之旅是我每年必玩的項目, 寵物店就扔給店員看管。
路過一片碎石的時候, 細狗突然格外興奮。
我以爲它看到了松鼠之類的小動物,沒想到轉角突然竄出一條一身腱子肉的黑色拉布拉多。
我看着這張有點熟悉的狗臉,大腦頓時宕機:
「你……你!是你!」
「老年糕!」
老年糕竟然瘦了這麼多, 看上去嘎嘎健康。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突然吹來一陣溫柔的風。
「王——軒——我來追你啦!」
我老臉一紅。
這,這誰扛得住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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