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彎白月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易旌深愛我如命。
哪怕我只是溫家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他還是毅然決然退掉了豪門婚約,爲我戴上價值千金的鑽戒,花費上億籌備世紀婚禮。
可在婚禮當天,他卻因爲有心人的一句話,爲植物人的白月光當衆悔婚,棄我而去。
賓客的竊竊私語化爲尖針,我站在臺上如芒刺背。
不是因爲他悔婚,而是我聽到了他們剛剛的談話。
那人說:「我有辦法救醒溫玉蘅,你也不想一直和一個替身在一起吧。」
替身?救醒?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因爲,我就是溫玉蘅啊……

-1-
距離易旌深逃婚已過去七天。
我給他打了無數電話,卻始終只聽見手機那頭傳來的忙音。
去公司找他,前臺說他正在出差,不知何時纔回。
剛回到別墅,想去廚房接一杯水喝,就聽見傭人嘴碎。
「私生女到底比不上正經小姐,她連個工作都沒有,溫小姐可是市醫院炙手可熱的名醫,我看易太太最ṱũ̂₍終還是溫林靜小姐。」
「現在這位臉皮也真厚,先生都逃婚了,她還賴在這,要我們伺候。」
我手心不自覺地攥緊,他們的嘲諷使我羞紅了臉。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半生都在寄人籬下。
只不過溫家是魔窟,而易旌深的別墅是看似溫暖的囚籠。
一旦失去易旌深的庇護,連傭人也不會把我放在眼裏。
可我心中又始終殘存一絲希冀,我對於易旌深來說是不一樣的。
他不會不要我的……

-2-
當初,父親爲了得到溫林靜外祖家的助力,拋棄了當時身懷六甲的母親,轉頭與溫林靜的母親聯姻。
直到高中時,母親去世,他纔不得不把我接回溫家。
生父不疼,繼母不喜,在溫家每一日都如履薄冰。
溫林靜更是視我爲眼中釘,帶着她的姐妹團對我進行了數年的霸凌。
我的背上現在還有十數道疤痕,觸目驚心。
直到易家的長輩帶着婚約來訪。
我與易旌深相遇的第一面,可謂是狼狽至極。
彼時,我正被溫林靜關進小黑屋。
「今天,易家的人上門提親,你一個私生女就老實在這待着,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偏巧,她欺凌我的這一幕被易旌深目睹。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未婚妻是個如此惡毒之人,堅決退了這門親事。
不顧衆人反對將我帶走,藏進他的別墅。
我記得他看到我背上傷痕時,心疼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吻過我身上每一道疤。
他對我說:「阿蘅,我再也不會讓那些人傷害你,永遠也不!」

-2-
再次見到易旌深,已是半月後了。
我終於在他公司門口等到了他的車。
可我剛想上前質問他爲什麼不告而別,就看見溫林靜從後座下來。
我驚愕的目光與車旁的兩人對上。
易旌深神色平淡,對我的突然出現沒有驚喜,也沒有心虛。
他淡淡道:「你不好好在家待着,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應該先跟我解釋爲什麼逃婚嗎?前臺跟我說你去出差,你是和她一起去的?」
「我現在沒空向你解釋這些,你先回去。」
「可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到底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易旌深在聽到「妻子」二字後,眼眸閃過一抹不悅的眼色,而後正色道:「婚禮沒有完成,你不要以我的妻子自居。」
我心中火焰徹底湮滅,對易旌深最後的一絲期盼也消磨殆盡。
「易旌深,這就是你最後的態度?你根本沒把我當作相伴一生的伴侶。」
易旌深沒有回應,仍是那句:「你先回去。」
「好,我明白了。」
我顫抖着呼出一口濁氣,眼神中只剩決絕。
金絲雀做久了,也該試着飛出牢籠。
溫林靜見狀,柔聲道:「姐姐還在怪我擾亂了她的婚禮,我勸她離開吧,她最聽我的話了。」
她走到我面前,湊在我耳邊,輕聲道:「市醫院 A 病棟頂層,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3-
回到別墅,我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在易旌深說出我不是他認定的妻子那句話時,我便決意離開。
易旌深這些年對我還是不錯的,經濟上沒有虧待過我。
我望着那張黑卡,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劃一百萬到自己新辦的卡上。
一百萬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對我來說卻是未來安身立命的根本。
跟了他這麼多年,臨走了拿一百萬也是應得的。
我最後望了一眼住了幾年的別墅。
腦海中,不自覺又想起婚禮那天,溫林靜說的話。
她說我是替身。
她說她能救醒溫玉蘅。
可這些話都太荒誕了。
和易旌深相識相愛的每一個瞬間都印刻在腦海中。
高中時,被溫林靜霸凌的那種痛苦和恐懼也銘記在心。
我若不是溫玉蘅,又怎會擁有溫玉蘅的記憶?
身上也有着屬於溫玉蘅的傷疤。
「市醫院 A 病棟頂層……」
我喃喃着這個地址,思考溫林靜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4-
Ŧ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我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是個陌生號碼。
「是溫小姐嗎?您半個月前在市醫院做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很久了,您有空來取一下嗎?」
我這纔想起,半個月前去醫院體檢過一次。
正好是婚禮前兩天,背上總是瘙癢不已。
後來易旌深逃婚,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混亂的狀態,更是無心去拿報告了。
我回道:「如果沒什麼大問題,體檢報告您就代爲處理了吧。」
醫生遲疑了片刻,說道:「您是用了什麼特效藥嗎?按理來說您背上的新傷不可能結痂得那麼快,但這種藥副作用也大,鑑於您已經有瘙癢的症狀,初步判斷傷口可能有病變的風險。」
我握着門把手的手突然一鬆。
下意識反手撫上傷痕累累的後背:「我的傷是學生時期落下的,已經很多年了,您是不是弄錯了?」
對面篤定:「不可能,您背上的傷最多隻有幾個月,您最好再來醫院檢查一下。」
我沉吸了幾口氣,回道:「好的,我現在就來。」
剛抵達醫院,拿了單子,就看到一行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快步走過。
我本是沒在意的,直到隊尾一個熟悉的臉龐跳進眼眶。
那人正是易旌深的特助,向來與他形影不離。
護士站幾個護士在閒聊。
「院裏每天都搞這麼大陣仗,也不知道 A 病棟那位都躺三年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
「懸吶,她當初因爲車禍重傷昏迷,硬是用盡各種手段,吊着一條命,聽說是找到救治方法了,可這都半個月了,也沒什麼消息。」
她們雖然沒明說口中所提之人是頂樓的病人。
但我能確定,和溫林靜所說之人無二。
我心下盤算,溫林靜既然說那裏有我想要的真相,不如就去看看。

-5-
A 病棟頂層很靜。
似乎是爲了不吵到病房裏熟睡的病人。
我握着門把手,深呼吸兩下。
就在我要打開病房門時,一聲男音喝住了我:「你是誰?」
我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目光探究地盯着我。
我正想着怎麼回答。
他就看見我手中的報告單,自然地拿過去看了看:「這是住院部,皮膚科不在這棟樓。」
「呃……我知道了,我這就走。」
我剛走兩步,手就被他拉住。
「看你臉色不太好,先去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我回頭看向他,也就在這時,我看見他右耳處有一道月牙形的胎記。
就像是一對天然的耳釘。
我腦海中彷彿閃過一道電流,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腦海。
這胎記我見過……
「醫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男人眸光暗了暗,肯定道:「應該沒有。」
他將我送到辦公室:「你先在這坐着休息一下,等我查房回來,送你回你該去的地方。」
說罷,他便離開了。
我遠遠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就立刻起身,想重新去打開那扇病房門。
可餘光突然瞥見桌上檔案袋上的名字後,我腳步頓住。
死死盯着病歷單上的三個字——溫玉蘅。

-6-
打開檔案袋,裏面是一疊材料,第一頁貼着的病人照片。
那是一張與我有七分相似的臉。
卻不是我。
她的名字也是溫玉蘅。
我繼續往後翻看着,是她的診斷記錄。
車禍,腦損傷……
我捂着腦袋,只覺得一陣眩暈感襲來。
車禍……
對,我記得發生過車禍。
就在三年前,一輛卡車直直衝着我開過來。
被易旌深拖出汽車殘骸的時候,我滿身是血。
他環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而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擦拭他流下的淚水:「阿深,能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只可惜,未來不能再同你走下去……」
「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他輕柔地擦乾淨我臉上的血:「你看,血止住了,你不會死的……」
易旌深淚花閃爍,黑色眸子倒映出身下女子的臉。
我終於看清,那不是我!
連帶着記憶中模糊的拼圖一概顯現。
高中時,溫林靜和她的姐妹團將我堵在廁所裏。
她們拿起垃圾桶,一股腦傾倒在我身上,而後拿來水管對着我沖洗。
「真髒啊,洗乾淨些才能回家。」
溫林靜嗤笑一聲,拿出一枚小鏡子,捏着我的下頜,逼迫我看清鏡子裏狼狽不堪的自己。
鏡子裏的女孩面龐雖然稚嫩,卻能確定是檔案袋裏照片上的那個女孩。
原來被溫林靜霸凌的不是我。
和易旌深相愛的也不是我。
我不是溫玉蘅。
我又究竟是誰?
他們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7-
憤怒將悲痛席捲,我迫不及待地翻看後面的檔案。
那是溫玉蘅的診療方案。
上面充滿了晦澀難懂的專業名詞,若是外行人,讀都很難讀通順。
可奇怪的是,我不僅看懂了,還發現這份治療方案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就像是刻在基因裏的能力。
只需一眼,我就看出,這項方案不夠完善。
強行喚醒溫玉蘅,只會讓她心力耗費巨大,醒來後最多隻能活一個月。
我看向最末尾的落款——溫林靜。
她居然是溫玉蘅的主治醫生。
怪不得婚禮上,易旌深在聽到溫林靜的話後毅然決然選擇離開。
往日最厭惡溫林靜的他,現在卻心甘情願奉他爲座上賓。
可他不知道,溫林靜不是來救溫玉蘅的,她只會徹底讓溫玉蘅消失在這個世界。
有人在門框上敲了兩下。
溫林靜倚在上邊,戲謔望我:「怎麼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嗎?」
我紅着眼走到她面前,逼問:「我到底是誰?」
「呵。」溫林靜拽住我的手,將我推進溫玉蘅的病房。
我終於看清楚了牀上的女子。
她皮膚白皙,恬靜又溫柔。
易旌深和溫林靜犯下的錯,我不會怪在這個無辜的女孩身上。
甚至因爲自己成爲過她,我心中泛起奇怪的憐惜。
我心中陡然浮現一種念頭:我要救她,我能救醒她。
溫林靜惡狠狠道:「你們兩個都是我最討厭的人,一個插入我的家庭,一個搶走本屬於我的研究名額,偏偏你們長得還如此相像。」
「我以爲那輛卡車把她撞成植物人,易旌深就會厭棄她,偏偏你又出現了,你搶了我的導師,還要搶走我的男人。」
她走到我身前,抬起我的下巴:「就因爲這張臉嗎?你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阿深的寵愛。」
我打掉她的手:「我究竟是誰?我的記憶爲什麼會被溫玉蘅的記憶覆蓋?」
她輕笑一聲,緩緩走到病牀旁:「這你就得問易旌深了,這可是他親手做下的好戲。」
語畢,她迅速扯下溫玉蘅的血氧儀塞在我手裏。
只聽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病房門被人推開。
易旌深衝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幾個保鏢。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手中的血氧儀。
我急忙解釋道:「這是溫林靜拔的,她想害死……」
「夠了!」
我話未說完,就被他狠厲的眼神喝退。
這種眼神,我只在他爲了替溫玉蘅出氣,向溫林靜復仇時見過。
那時,溫林靜怨恨溫玉蘅搶了她的未婚夫,派人綁架溫玉蘅。
易旌深及時發現並救出溫玉蘅,並以同樣手段綁了溫林靜,想以牙還牙。
但溫玉蘅怕鬧出人命,才攔下他。
他那時是真想要了溫林靜的命。
而他現在想要我的命。

-8-
他搶過我手中的血氧儀,重新爲溫玉蘅戴上。
他溫柔地輕撫病牀上女子的頭髮。
那柔情似水的眼神,饒是我們情到深處時,也沒有出現過。
可他直起腰轉身的瞬間,眸光立刻變得冰冷。
他揚起手,這重重的一掌猝不及防打在我臉上。
力道之重使我嘴角滲出鮮血。
「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來的?你若想傷害她,自己上位的話,我告訴你,絕無可能。」
聽到這句話,我只覺得可笑。
易太太的位置誰稀罕啊,我現在只恨他擅自修改了我的記憶。
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咬着牙,問道:「易旌深,我究竟是誰?」
易旌深眼中滿是上位者的冷漠:「在我眼裏,你始終只是她的替身罷了,你怎敢跑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他握着女子纖細的手腕:「阿蘅,等手術結束,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我絕不會再讓這個女人闖進我們的世界。」
我冷笑:「你真愚蠢,你以爲溫林靜真的會讓溫玉蘅健Ṫŭ̀¹健康康地從手術室裏出來嗎?」
易旌深眸光一凜,瞪向溫林靜。
溫林靜上前兩步解釋:「阿深,你不要被這個女人迷惑,她現在知道自己是溫玉蘅的替身,還會想讓溫玉蘅活着嗎?她怎麼捨得放棄優渥的生活和易太太的頭銜。」
易旌深垂眸,似乎有些被說動。
溫林靜繼續道:「這女人留着始終是個禍害,不如就處理了,省得日後惹出禍患。」
我心中一驚,不明白她到底有多痛恨我,居然想要殺了我。
我望向易旌深,我知道只要他一句話,我就會在這個世界消失。
可他卻難得地猶豫了。
這時,幾個位高權重的院長走進病房。
「易先生,手術可以開始了。」
易旌深點點頭,看向溫林靜:「別忘了你承諾過的,讓阿蘅平安甦醒,她若有一分一毫的損失,我不會放過你。」
溫林靜眼光閃了閃,還是點頭:「我保證。」
「至於她……」易旌深看着我:「先關起來,廢了她的腿,不許她再亂跑。」

-9-
「易旌深,你若讓溫林靜給溫玉蘅做手術,溫玉蘅會死的……」
我怒吼着,肩膀被兩個強壯的保鏢鉗制住。
另一人拿着鐵棒,朝我小腿骨砸去。
只聽腿骨清脆的折斷之聲在病房響起。
病牀上的女子手指居然顫動了一瞬,只是沒人發現。
我痛得快要窒息,發出最後微弱之聲:「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救溫玉蘅,你得罪了我,你會後悔的……」
眼眸闔上的前一刻,我看見溫玉蘅被推進手術室。
手術室綠燈亮起,而我兩眼一黑。
溫玉蘅,我救不了你。
我也救不了自己……
保鏢將我拖進另一個病房,我腿上的血將白色的牀單染紅。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我好像身處一個國外的實驗室,身旁都是穿着實驗服的夥伴。
衆人屏息凝神,盯着我將試劑滴進容器瓶,直到裏邊的液體產生想要的反應。
她們歡呼,抱住了我:「唐殊,好樣的。」
這時,一位中年男人來到我身側,拍着我的肩,欣慰道:「不愧是我喬斯最得意的弟子,唐殊,你這項研究足以使世界震撼,這在腦損傷領域是一個里程碑式的進步。」
「謝謝老師,但我覺得它還差些什麼,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你想怎麼改進?」
「我想將中藥融合進去,所以,我可能要回國一趟。」
「去吧孩子,我期待你帶着最完美的方案歸來。」
我坐上飛機回國,成爲市醫院客座教授,他們說有一位腦損傷患者很適合我的研究。
在那個病房,我見到那個女子。
她叫溫玉蘅,和我竟有七分相似。
而她居然是溫林靜的姐姐。
我和溫林靜留學時一直是死對頭,什麼都要一爭高下。
進入喬斯研究團隊的名額只有一個,最終教授選擇了我。
她一氣之下斬斷和所有人的聯繫回國,我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個對手。

-10-
就在 A 病棟樓下,我偶遇一位男士。
他似乎在看見我的第一眼,那帶着侵略感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那是誰,本能地想要遠離。
可他就像影子一樣,出現在身旁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我決定找他說清楚,劃清彼此的界限。
可在喝下那杯咖啡後,我便昏睡過去。
迷迷糊糊中,我睜開眼,好像身處一個診療室,眼前是一塊正在晃動的懷錶。
拿着懷錶的人,他的右耳處有一塊月牙形狀的胎記。
「你是溫玉蘅,易旌深的妻子溫玉蘅……」
「我是溫玉蘅……」
我低聲說着這個名字,就在我快要接受這個身份時,男子神色突然一變,語氣變得嚴厲。
他說:「你不是溫玉蘅!你是唐殊,醒醒,唐殊……」
「我是唐殊!」
我猛然驚醒,喘着粗氣,而我的身旁站着那個右耳處有月牙胎記的醫生。
「想起自己是誰了嗎?」
他將懷錶收進口袋:「我說了,我會送你回你該去的地方。」
「你是誰?」
男子將我抱上輪椅:「晏尋,是我的名字,我是一個催眠師,當初是易瑾深逼我覆蓋了你的記憶。」
我點點頭:「我想起來了,可你現在又爲什麼要幫我。」
「我只是想挽回自己的錯誤罷了。」他看着我受傷的腿和被易瑾深故意劃傷的後背:「對不起。」

-10-
飛機落地時,我的心終於安定,撥通喬斯教授的電話。
「老師,我回來了。」
教授和研究所的夥伴找了我三個月,在聽到我電話時皆激動不已。
可當他們看着我瘸着腿,坐着輪椅,被推進研究所後,表情一ƭü⁽個比一個複雜。
他們湧上來抱住我,不斷安慰我。
還有人立刻撥打骨科研究方向的朋友,說一定要把我治好。
我眼淚不自覺落下,這些纔是我最親近的人。
我向他們講述了這幾ťŭ¹個月的遭遇,他們都義憤填膺。
幾個師兄更是挽起袖子就要定最近的航班,回國替我出口惡氣。
我攔住他們:「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替我出氣,而是我發現我們的研究被盜走了。」
人羣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訝聲。
喬斯教授問道:「是誰?」
「是溫林靜,我這次回去,發現她的腦損傷治療方案和我們現在正在研究的如出一轍。」
「是她?可她已經離開很多年了,難道研究所有內鬼?」
夥伴們面面相覷,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我搖搖頭:「源頭應該出自我身上,我回國時帶了 U 盤備份,後來卻找不到了,我想應該是溫林靜趁我失憶時偷走了,所以她纔會突然對易旌深說她找到了救醒溫玉蘅的方法,只是她不知道這份方案還存在缺陷。」
「難道就讓她白白盜走我們的研究成果?」
我堅定道:「我猜測溫林靜一定會在下個月腦科學探討會上公開這項研究成果,我們必須在有限時間內完善缺陷,這項成就是我們研究所的,小偷的下場必定是身敗名裂。」

-11-
京城。
țũ̂ₘ易旌深坐在牀榻旁,舀起碗裏的清粥吹涼,喂到靠在牀頭的溫玉蘅嘴邊。
「阿蘅,等你身體再恢復些,我就將這世間所有的山珍海味都給你尋來,現在先委屈你了。」
溫玉蘅沒有張嘴,只是淡淡地盯着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易旌深問道:「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
「我昏迷了三年,五感卻沒有消失。」
易旌深放下粥碗,握起溫玉蘅的手:「阿蘅,那些事都過去了,咱不提了,好不好?」
溫玉蘅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那個女孩呢?」
易旌深喉頭一動:「哪有什麼女孩。」
「我的替身。」溫玉蘅從枕頭下拿出一條絲巾:「這上面繡的鈴蘭是我從前不曾用過的,看來你就算給她加諸了我的記憶,這些刻在骨子裏的習慣還是不會變。」
易旌深將絲巾奪過,扔進垃圾桶:「阿蘅,這些東西你從哪翻出來的?我待會兒就讓下人把別墅從頭到尾打掃一遍。」
溫玉蘅失望地搖頭,眼眶微紅:「易旌深,我看錯你了。」
「阿蘅……」
「別叫我,我嫌惡心。」
溫玉蘅猛地將易旌深推開:「那個女孩何其無辜,就因爲你的偏執,你就擅自覆蓋她的記憶,劃傷她的後背,這和高中時霸凌我的溫林靜有何區別?」
「進手術室前,她一心想救我,卻被你打斷雙腿。易旌深,你比溫林靜還惡毒!」
易旌深強硬地抱住溫玉蘅的雙肩:「我都是爲了你啊,我不能失去你,阿蘅。」
「爲了我就能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孩?你太虛僞了,你必須親自向她道歉,求她饒恕。」
易旌深眉頭緊皺,最終還是應下。

-12-
書房中,易旌深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煙。
「溫小姐剛從手術中甦醒,現在若想用催眠抹去她這三年的記憶,她是絕對承受不住的。」
「晏尋,你是說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到唐殊。」
晏尋點頭,眸底還藏着一絲戲謔。
晏尋走了,易旌深叫來特助:「唐殊呢?」
特助有些心虛:「那天之後,就找不到她了。」
「廢物。」易旌深抄起桌上的茶盞砸過去:「連個瘸子也看不住。」
特助頭垂得更低:「屬下立刻去找。」
易旌深看着我的照片:「呵,想跟我玩欲拒還迎這招,要不是阿蘅非要我找到你,你以爲我還會在意你一個替身的死活。」
「咚咚。」
書房被人叩響。
易旌深還以爲是溫玉蘅來主動求和,立刻起身開門。
結果來人卻是溫林靜。
易旌深失望道:「阿蘅醒了,你還來幹什麼?」
溫林靜送上兩張邀請函:「這是腦科學研討會的邀請函,你和姐姐一起去吧。」
易旌深將邀請函隨意扔在桌上:「醫學研究會,我一個商人去做什麼?」
「腦科學研討會匯聚了全世界最頂尖的腦科專家,姐姐雖然醒了,難保沒留下什麼後遺症。」
易旌深思考片刻,也覺得參加這場研討會對溫玉蘅療傷有好處。
「我會去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溫林靜脣角一勾:「我先走了。」
易家別墅外,溫林靜別有深意地望着溫玉蘅的房間。
等研討會結束,我就會成爲腦科冉起的新星。
而只要你去,我就會讓你在大庭廣衆下發瘋。
屆時,風光無兩的我和丟人現眼的你,傻子也知道該選誰。

-13-
腦科學探討會前一晚,研究所終於將項目完善。
我長舒一口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坐上研究所的車,我們一行向會場出發。
會場門口,拿着邀請函的人陸續進入。
教授看到個老友,前去攀談,而我們這些小輩則在會場四處轉悠,偶爾與人搭話。
我拿着一杯香檳走到花園,餘光已經瞥見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溫玉蘅被易旌深緊緊摟在身側,她眼眸低垂,似是對嘈雜的環境有些不喜。
「阿蘅,你身體還未痊癒,這裏都是世界頂級的名醫,我一定會讓他們治好你。」
我不屑地嗤笑一聲,對他的厭惡更甚。
他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這裏誰會賣他的面子。
「小殊,你在這呢。」
「師兄。」
我這聲音說得並不大,但足以被不遠處的易旌深聽見。
他循聲看過來,即便只有一個背影,他還是認出了我。
他俯下身子,在溫玉蘅耳邊說道:「阿蘅,我先離開一會兒,你就在這等我,不要亂走。」
我將他引至最偏遠的房間,握住門把手的瞬間,我另一隻手的手腕被易旌深抓住。
「你讓我好找啊,唐殊。」
我轉過身,笑道:「原來你知道我叫唐殊。」
易旌深眉眼壓低,語氣帶着警告:「我奉勸你,未經我允許不許出現在阿蘅面前,若你對阿蘅亂說什麼,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我嘴角勾起,手背在身後,將把手壓下:「你怕我說什麼?別忘了,這裏不是你的主場,你能奈我何。」
門被我打開,我順勢向後一退。
易旌深眼眸一睜,慣性帶着他往前傾倒。
他重重摔倒在地,就在他怒上心頭,要起身時,卻被人踩住。
師兄拿着鐵棍朝他腿骨砸去,一下又一下。
「你就是易旌深?敢欺負我小師妹,我要你全部還回來!」
易旌深痛呼一聲,才發現周圍站滿了人,這些人有男有女,來自各個國家。
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一種神色——氣憤。
易旌深仰頭看我,拳頭握緊:「唐殊,你從哪找來這些魚龍混雜之人,放開我。」
「你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家一起上,揍他。」

-14-
一場單方面鬥毆下來,易旌深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右腿已是傷痕累累,傷情比我當初的骨裂要重得多。
他嘴裏含着血,話都說不清,還在叫罵:「唐殊,你報復我不就是因爲我將你當作阿蘅的替身嗎?哪怕你將我殺了,我這一生也只愛阿蘅,永遠ṱŭ₄不會愛你。」
我無語道:「你在我眼裏跟花園裏的雜草無二,我報復你,只是因爲我痛恨你覆蓋了我的記憶,擅自改變我的人生,你簡直畜生不如。」
易旌深臉別過去,毫無悔過之意。
殺人誅心,我將他拎到窗戶旁。
正好可以看見演講臺上,溫林靜推着溫玉蘅上臺。
我說道:「算算時間,今日就是溫玉蘅的病竈爆發之時。」
易旌深神色終於有了波動:「你說什麼?」
「你以爲溫林靜救醒了溫玉蘅,就萬事大吉了嗎?我告訴你,她偷走的只是我尚未成熟的方案,溫玉蘅活不過一個月。」
「不信你且看着吧。」
演講臺上,溫林靜聲情並茂地講述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
而溫玉蘅被她當成事例,強行帶上了臺。
我整理好衣襟,下樓。
在溫林靜演講的最後一句結束時,我拍着手掌上臺。
「溫小姐好口才,偷來的東西也能如此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來。」
溫林靜看到我的瞬間,腳都快站不住了。
「唐……唐殊。」
「是我。」我擠開她,將自己的研究投上大屏:「只可惜,你只偷了個殘本,用這套方案只能害人不能救人。」
「你胡說,我救的人好好地站在這,你還有什麼話說。」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溫玉蘅就吐了一大口鮮血,渾身開始抽搐。
我快步走到她身側,給她注射一劑鎮靜劑。
她似乎已經認出了我,眼中閃爍着淚花,向前探着身子,意欲向我靠近。
「對……對不起……」
我按下她:「別擔心,有我在。」
溫玉蘅點頭,只需要眼神的交匯,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我拿過話筒說道:「我是喬斯研究所的腦科學家唐殊,但尚不成熟的治療方法被溫林靜偷去,用這種方法救醒的患者只是表面康復,內裏卻病得更重。」
溫林靜有些慌了:「你騙人, 這是我做的方案,你纔是小偷。」
我盯着她:「現場都是醫學界的大拿, 誰真誰假我相信他們自有論斷,更何況我們研究所能拿出這項研究從頭到尾的所有研究記錄, 你能拿出來嗎?」
溫林靜啞口無言。
臺下竊竊私語聲響起, 看向她的目光都帶着鄙夷。
溫林靜知道, 今日之後, 她在醫學界徹底完了。

-15-
易旌深在樓上目睹發生的一切, 拖着傷腿下樓。
「你能救阿蘅的, 是不是?」
我冷眼望他:「如果不是你囚禁了我三個月, 我早就把方案完善,溫玉蘅也能健康地活下去。」
易旌深痛苦不已,涕泗橫流, 跪在我身前。
「唐殊, 求你救救她。」
他將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磕到額頭紅腫:「唐殊,對不起, 求你原諒我。」
我內心恨意翻湧, 一腳將他踹開:「滾開!」
手術室上的燈亮了十Ṱŭ̀₊數個小時,終於滅了。
我走出來,就看見易旌深在門口長跪不起。
他膝行而來, 滿眼期待地看着我:「阿蘅沒事了, 對不對?」
我居高臨下, 眼裏只有冰冷:「易旌深,是你親手害死了溫玉蘅!」
「死……不, 阿蘅, 我的阿蘅……」
易旌深痛哭流涕,捂着心臟,似乎已經痛苦到不能呼吸。
「阿蘅,你是我的阿蘅, 我知道你還活着。」
他突然像魔怔了一般,抓着我的肩膀欣喜道。
師兄將他拉開:「幹什麼呢,別動手動腳的。」
易旌深轉頭看到他, 卻有些疑惑:「阿蘅,你何時剪的頭髮?不過無論你是長髮短髮, 我都愛你。」
「瘋了吧。」師兄推開他。
易旌深在醫院走廊隨處亂走, 嘴裏只念叨:「阿蘅,阿蘅……」

-16-
三月後。
我的研究問世, 我們研究所衆人一戰成名。
而溫林靜因爲剽竊,被醫學協會除名,市醫院容不得品德敗壞之人,將她辭退。
一向疼愛她的父母,也因爲這次醜聞對她失望。
她只敢躲在房間裏,荒廢一生。
我將易旌深綁架囚禁、故意傷人的證據送上法庭。
可他瘋了。
只能在精神病院待一輩子。
我和溫玉蘅站在精神病院外,遠遠望着裏邊不成人樣的易旌深。
「他以爲你死了,所以才瘋了,你會怪我嗎?」
溫玉蘅微笑:「怎會,他傷害了你,該付出代價。」
「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在溫家寄人籬下久了,以爲易旌深是我永遠的依靠,可金絲雀做久了, 也該往外邊飛了。」
我挑眉看她,感嘆我也曾與之心意相契。
「合該我們纔是親姐妹, 模樣相似, 心中所想也不謀而合。」
「阿殊,未來還長,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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