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上高樓

看律師直播時,一個男人連麥問道:
「老婆坐月子,我騙了個女大當 2+1,轉賬時該如何備註,以後才能無責追回?」
我的心咯噔一下。
因爲這個聲音,和我老公一模一樣。

-1-
聽到這個聲音時。
我剛準備劃出去的手指,不自覺停了下來。
「牛啊,兄弟,你先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
男律師別有意味地挑挑眉,拿起筆記錄。
男人緩緩道:
「我和老婆結婚四年,她家境不錯,創業時幫我不少。
「但她不願意生孩子,說對身體有損傷。
「我就偷偷把傘紮了,這才懷上。」
聽到此,我心臟一沉。
我與沈澤是大學同學。
戀愛兩年,結婚四年。
他人長得好,細心又溫柔,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我覺得他踏實,沒有彩禮也堅持嫁他。
爸媽心疼我,全款出了車房,給了六十六萬嫁妝,還另貼錢支持他創業。
好在沈澤爭氣。
辦的工作ţüₔ室剛掙到錢,就給我打了十萬塊錢:
「老婆放心,前半生你有父母,後半生你有我。」
我媽意外去世那年,工作室業務擴增。
他就一邊跑業務,一邊操辦我家的事,甚至累到進醫院。
朋友們都羨慕我嫁對了人。
我也覺得。
沈澤確實哪兒都好。
唯獨有一點,他想要孩子。
我不願意。
他也同意了。
卻不想,沒過多久,我就意外懷孕。
因此,在沈澤的軟磨硬泡和身體激素的雙重作用下。
我鬼使神差地生了一個女兒。
我蹙眉,胸口隱隱作痛。
只默默祈禱連麥的男人不是沈澤。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的心徹底涼了半截。
「我老婆嬌氣,生孩子要打無痛。
「當時被男的伸進去好幾次,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法兒接受。
「而且她還逼我進產房。
「唉,那個場面,紅的黃的摻在一起,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
「後來我看見她就噁心,但都忍住了,兢兢業業地伺候,甚至還給她擦了惡露,很髒。
「導致我現在對她提不起興趣,所以就聊了一個女大。
「小姑娘沒談過戀愛,年輕漂亮,還乾淨。」
我的腦中一片轟鳴,心痛的無法呼吸。
卻不得不承認,男人就是老公。
我向窗外望去。
本還澄澈的天不知何時烏雲密佈,風雨欲來。
像極了那天。
臨產時,我底下光着,等待開三指,打無痛。
醫護人員偶爾會把手探進去檢查。
我忍着疼與羞恥感,默默抓緊沈澤。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一下。
又俯身,細心地替我擦汗,柔聲道:
「老婆,放心,怕的話,我陪你進去。」
我當真了。
但他卻開始猶豫,最後咬咬牙,硬着頭皮陪我。
分娩時,我毫無尊嚴。
像個牲口一樣岔開,嘶吼,用力。
血與排泄物一齊湧出,根本無法控制。
好不容易生完孩子,我像是沒了半條命。
可沈澤卻突然不知所蹤。
許久,他才面無表情地回來,一眼都不曾看我。
我以爲他是被喜悅衝昏了頭。
沒想到,原來是覺得我噁心。
後來有一回,月嫂請了半天假。
沈澤幫我處理下面流出的血時。
整張臉緊緊皺在一起。
才擦兩下,就衝進廁所,趴到馬桶上吐的天翻地覆。
又打開水龍頭洗手,直至脫皮才肯出來。
我頓覺委屈。
見狀,他騙我道:
「老婆,對不起。
「醫生說是工作壓力太大,導致的心理問題。」
自此以後,他就拒絕與我親密接觸。
看我時,眼神飄忽,笑容勉強。
可笑的是,我竟真的以爲是工作原因。

-2-
「我和小姑娘在一起六個月。
「固定每週一次。
「比我老婆體驗好。
「目前沒轉過賬,只送禮物,加起來十五萬左右。
「因爲想發展長期。」
聽罷,我只覺胸悶氣短。
我和沈澤在一起快七年。
他纔給我轉十萬,也從不送禮物。
和外面的女人僅僅六個月。
就花了十五萬,還只是送禮物!
那我這些年又算什麼?
我忽然覺得不值。
律師點頭,問道:
「不打算等你老婆身體恢復以後,和女孩兒斷絕來往嗎?」
沈澤回答的果斷:
「不打算。
「我老婆現在像個坦克,肚子上一坨,偶爾還會漏尿,很噁心。」
我呼吸一滯。
氣得手止不住地發抖。
臉頰也彷彿火燒一般,既難堪又羞恥。
我抬頭看看鏡子裏的自己。
不過一年多,九十斤的少女就變成了一百四十斤的阿姨。
虎背熊腰,滿臉堆肉。
又低頭看看自己生育過的肚子。
鬆垮的肚皮,發黑的皮膚,以及乾枯皺巴,像爬滿蜈蚣的妊娠紋。
眼淚霎時傾瀉而出。
難道是我想這樣的嗎?
我明明也曾年輕漂亮!
是誰把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是沈澤!
他又憑什麼嫌棄我!
想着,我給沈澤打了一個電話。
不過幾秒,男人那頭就傳來專屬電話鈴聲:
「你的公主來電話啦!」
是我的聲音。
沈澤迅速掛斷。
我冷笑一聲。
沒猜錯。
他果然有兩部手機。
律師道:
「太理解了!兄弟。
「但你爲什麼不考慮離婚?你又不愛你老婆。」
沈澤怔住,如實回答:
「不能說完全不愛。
「但最主要的是,我岳父身體不好,時日無多,可他還有一大筆錢。」

-3-
律師心領神會:
「我懂。」
沈澤猶豫片刻,旋即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結婚後,他給我打了十萬塊錢,進的是放置嫁妝的銀行卡,離婚時是否可以要求分割。
第二,婚前我爸全款給我買的房子,他要如何操作,才能變成夫妻共同財產。
律師滿眼讚賞:
「第一個問題,可以分割。
「如果你老婆能支出一部分,會更保險。
「第二個問題,讓你老婆把房子賣掉,重新購置。
「因爲婚後購買的房產會被視作共同財產。」
難怪當初,沈澤執意打錢給我。
原來連這十萬,都是在算計!
我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笑曾經堅定選擇同他結婚的自己。
笑放棄一切奔向愛情的自己。
笑辨不清好壞,錯把屠夫當正緣的自己。
整整七年,我從未有一刻,心死的這麼徹底。
屏幕中,沈澤迴歸正題,聊到了情人。
兩人相識於校門口。
女孩兒低血糖,打不到車,沈澤路過,順手把她送去醫院。
就在我生完孩子的第二天。
後面的劇情順理成章。
女孩兒心存感激,請他喫飯。
他順勢讓女孩兒去工作室實習。
孩子滿月酒,兩人在辦公室擁吻告白,一發不可收拾。
沈澤說到這兒,語氣微微興奮,似在回味。
我驟然想起。
那天,我打電話過去,問他怎麼還沒來時。
他聲線沉悶,稍稍喘息道:
「突然有工作,馬上。」
我嗤笑。
原以爲他是記錯了時間。
原來是真的在忙啊!
沈澤說,他騙了女孩兒兩個月。
後來女孩兒委屈落淚,質問他爲什麼總不接電話。
他心疼,告知實情。
本以爲女孩兒會一刀兩斷。
沒想到,她竟然接受了。
甚至更加賣力。
「她真的很愛我。」
沈澤說:
「但人會變,錢不會。
「如果我膩了,希望能拿回所有的轉賬。」
律師教道:
「別發 520 等特殊金額。
「轉賬時,備註爲『你要的錢』,來證明並非贈予。
「但你與女孩兒之間並不屬於正常戀愛關係。
「得讓你老婆去起訴追回。
「你自己單獨作爲原告起訴女孩兒返還財產的話,裁定駁回的可能性很高。」
沈澤爲難:
「有辦法繞開我老婆嗎?」
律師並沒有正面回答,只反問道:
「女孩兒有證據證明你們之間是戀愛關係嗎?
「如果她不是 2+1,你就只是起訴追回欠款而已。」
他恍然大悟。
律師最後問道:
「不過你不怕她告訴你老婆嗎?」
沈澤語氣不屑:
「她是站在我這邊的。
「而且我老婆又蠢又單純,還很依賴我。」
說罷,連麥掛斷。
律師誇讚道:
「兄弟們,看見沒有?
「只有這樣的聰明人,才能名利雙收,都好好學學!」
我沉默,收起平板。
憤怒又憎恨。
但我清楚的知道,現在不是攤牌的時候。
一個匿名連麥,並不能證明沈澤出軌。
我得拿Ṫũ̂₉到法院認可的證據纔行。
很快,理智佔據上風。
我的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二十八年來,一向如此。
越是遭遇重大打擊,我越是能保持冷靜客觀。
這感覺就像靈魂被剝離,以絕對理性的第三視角俯瞰全貌。
沈澤其實並不知道我是這樣的人。
在他眼裏,我只是個人傻錢多的提款機。
不多時,他推門而入。
「老婆,我回來了。」
沈澤語氣輕鬆,絲毫不像背叛我的樣子。
我如平常那般應了一聲。
「抱歉,老婆,這週末臨時出差。」
沈澤安慰似的,從背後抱住我。
卻下意識屏住呼吸,頭也儘量偏離。
似乎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拒絕靠近。
「不能陪你過五週年了。」
他說。

-4-
我知道,他是要見那個小姑娘。
產後我們一次都沒有過。
但他倆得每週一次。
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臂,扯出一抹笑容:
「辛苦。」
「爲了老婆和孩子嘛,不辛苦。」
他看似寵溺地揉揉我的頭髮。
眼中的嫌惡卻一閃即逝。
「說到曦曦,我想着,咱們是不是換一套更大的房子?」
「需要嗎?」
我假意不知情,挑眉看他表演。
他避開我的目光,心虛道:
「嗯,孩子成長需要空間,我們把這套小的賣掉,再添一百萬。」
「可以啊。」
見我答應,他又摸摸鼻子,溫聲道:
「不過公司最近週轉有些問題,你能幫我拿點嗎?」
我嗤笑:
「老公,你忘了嗎?
「我工作辭了,哪兒有錢啊?」
沈澤脫口而出:
「不是有嫁妝嗎?老婆放心,等週轉開,我肯定給你補上。」
真是好藉口。
如果我沒看到直播。
那操作下來,我不但要出錢。
房子還得分沈澤一半。
嫁妝也從婚前財產變成了共同財產。
而他一分錢沒出。
結個婚,就憑空套了幾百萬!
我默不作聲,盯着他的眼眸。
精光閃閃。
原來他不笑,眼睛也一樣亮晶晶的啊!
「好呀。」
但這次,我眼中也閃着光芒:
「老公,你累了,先去洗澡吧。」
他未曾察覺我的變化,只沉浸在計劃得逞的喜悅中,甚至破天荒地親了我一口:
「老婆真乖,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
我裝作嬌羞。
卻在他轉身的那刻,狠狠擦去臉上的口水。
髒,好髒!
趁他洗澡,我拿起他的車鑰匙,飛速下樓。
沈澤心細,做事向來小心謹慎。
因此絕不可能把第二部手機帶回家。
也不可能在公司裏與律師連麥。
所以就只有一個地方能藏。
車裏。
果不其然,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手機。
屏幕解鎖,小姑娘發來微信:
【老公,你跟肥婆說了嗎?】
【結婚紀念日要來陪我哦!】
【我衣服都買好了,要不要現在穿給你看?】
我眸光一沉,耳邊忽地響起沈澤的話:
「她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諷笑。
是嗎?
如果她看到直播呢?
我記下她的手機號碼,把消息標爲未ţű₁讀。
又用自己的手機撥打過去:
「你好,我是沈澤的老婆。
「有段視頻,想給你看。」

-5-
通話結束。
剛上樓,就見沈澤從浴室出來。
他裹着一條浴巾,頭髮溼漉漉的,疑惑問道:
「老婆,你剛纔出去了?」
我指指手裏的醬油,道:
「嗯,買醬油去了。」
他打消疑慮,忍着不適感,貼近我的耳畔:
「老婆,你想不想?」
沈澤極其自律。
一直保持健身的習慣。
他身材高挑,肌肉緊實,外表上無可挑剔。
但我卻下意識皺眉,躲蒼蠅一樣躲開了他。
這時,我才意識到。
原來從喜歡到討厭,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舍掉感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沈澤眉頭微微一擰。
眼底詫異,震驚。
我正思考着如何掩飾生理性厭惡時,孩子的哭聲穿透牆壁。
我立刻就坡下驢,轉移話題:
「曦曦醒了,我去看看。」
沈澤嘴脣嗡動,卻什麼都沒說。
我抱起女兒,輕聲哄道:
「曦曦不怕,媽媽在。」
我並不擔心女兒的歸屬問題。
她只有六個月大,法院一定會判給我養。
所以顧慮就只有一個。
我得多分點財產。
喂完奶,我回到臥室。
沈澤正在看書。
我站在門邊盯着他的臉。
昏暗的燈光照下,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像極了那年夏天,他站在宿舍樓的路燈下,揮舞着手臂表白的模樣。
少年的眼睛熱忱真摯,像藏了星星。
欺騙了我這麼多年。
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
原來我根本不瞭解他。
如同他也不瞭解我一樣。
「老婆?」
沈澤抬頭,輕聲喚道:
「怎麼了?」
我搖頭,勾起脣角:
「沒什麼。
「工作室明天聚餐?」
沈澤點頭,問:
「你怎麼知道?」
按照習慣,他們每個月都會抽一天時間團建。
從前我也會參加。
但懷孕後就沒去過。
看樣子,他也不願意讓我去。
「你的員工剛剛發微信邀請我。」
我揚揚手機。
沈澤嘴角下沉,臉色不悅:
「哪個員工?」
「你們工作室的實習生。」
我挑眉,饒有趣味的說出她的名字:
「周芸芸。」
沈澤肉眼可見地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吞吞口水,怯怯道:
「哦,是嗎?那你去嗎?」
「去。」
我回答。

-6-
我Ṭüₓ和沈澤是最後到的包廂。
才進門,就聽一個女孩兒叫道:
「沈總,快來坐!」
他們特意給沈澤留的主位。
主位旁邊,是周芸芸。
她身材嬌小,娃娃臉,俏皮可愛,正盛情邀請着沈澤。
見到她,沈澤握住我的手鬆了松,極爲自然地走過去坐下。
獨留我一人站在門口。
顯得有些窘迫。
周芸芸抬眼看向我,眼底透着傲然,刻意裝糊塗道:
「阿姨,我們這裏不用打掃衛生。」
「不許胡說。」
助理張姐厲聲制止,提醒道:
「這位是沈總的夫人,你快道歉。」
沈澤笑着擺擺手,替她拒絕:
「不用道歉,芸芸沒見過,不認識很正常。」
周芸芸嘟起嘴,嬌聲道:
「啊?那我要不要讓個位子呀?
「但是這裏有點窄,阿姨可能擠不進來呢!」
她說完,低頭竊笑。
一桌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沈澤卻寵溺地看她:
「沒事兒,你嫂子隨和,不在乎這些的。」
他拿話架住我,又擔心我不接茬,於是特意轉頭問道:
「對吧?」
我微笑,拉出椅子坐下,正對着兩人:
「是啊,我不在乎。
「喫飯吧。」
沈澤似是沒想過我會如此大度,準備護着周芸芸的話一時被噎在嗓子裏,有些無措。
周芸芸的眼底藏不住的譏諷和得意,撐着一張小臉,假惺惺問:
「阿姨,你喜歡喫什麼,告訴我,我幫你加。」
儼然一副老東家的姿態。
張姐看不下去,乾咳幾聲:
「芸芸,人家也就比你大六歲,叫阿姨不合適。」
周芸芸假意震驚,上下打量着我,親暱地拉起沈澤的胳膊,撒起嬌來:
「對不起呀,沈總,單看樣貌,我以爲你老婆比你大十幾歲呢!
「我就說你怎麼可能娶一個老女人嘛!」
沈澤瞥我一眼,淡淡嫌棄道:
「她不比你,你最可愛。」
周芸芸嬌羞地打他一下,手順勢滑下,放在他的大腿根處。
沈澤Ṭũ̂²身形輕顫。
若放在以往,他是不敢這樣大膽的。
沈澤出身不好,父母雙亡,從小寄住在二伯家,看人臉色長大。
所以時常謹小慎微,生怕被人捏到把柄。
但或許是這樣處處小心的生活過久了,心裏憋悶,因此想尋求點刺激的。
譬如現在。

-7-
沈澤面上若無其事地喫着飯,桌下卻緊緊反握住周芸芸的手。
就當着我的面。
兩人的眼神偷偷相觸,黏膩曖昧。
沈澤以爲我不知道,默默享受着背德帶來的興奮感。
而周芸芸卻揚起下巴看我。
我們昨天剛通過話。
她知道我已經發現沈澤出軌。
所以今天是刻意挑釁。
我絲毫不予理會,只平靜地喫飯。
偶爾與身旁的人搭話,有說有笑。
彷彿從來都不認識她。
哪怕有人實在看不下去,拐彎抹角地暗示兩人的關係。
我也一副神經大條的樣子,裝傻避開話題。
張姐比我還急。
她年過三十,剛經歷丈夫出軌,所以對周芸芸尤爲不爽。
可我卻根本不接話茬,只埋頭喫飯。
旁邊的人拉拉她的袖子,低聲對她說道:
「算了,張姐,你看她那樣子,舔着沈總都來不及,哪兒有膽子戳穿啊?」
「就是,扶不起來的阿斗,真給我們女人丟臉!」
「別勸了,沒準兒兩人睡的時候,她還得在後面推呢!」
嘲諷嬉笑聲傳進耳朵。
我只當沒有聽見,找藉口去洗手間。
轉身時,給了周芸芸一個眼神。
她果然坐不住。
沒一會兒,就追了出來:
「肥婆。」
她語氣輕蔑,全然不把我放在眼裏:
「看到了嗎?沈先生眼裏只有我,他根本不愛你。」
我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妝容,淺笑道:
「我知道他不愛我。
「可你又怎麼證明,他愛你呢?」
周芸芸翻個白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難道沒聽過嗎?
「男人的錢在哪兒,愛就在哪兒。」
說着,她拿出手機。
炫耀着沈澤的轉賬。
整整二十萬。
還真是大方。
「你不知道吧?」
她挑眉,眸中泛起點點憐憫:
「今天是我們倆『第一次』的兩百天紀念日。
「嘻嘻,當時,我們就在他的辦公桌上。」
我沒接她的話,反一字一句地讀出了轉賬備註:
「你要的錢。」
周芸芸神色一凝,氣惱般收回手機。
我忍不住嗤笑:
「沈澤倒是會白嫖。」
她不屑,嘲弄道:
「你不用挑撥離間。
「只要我張張口,別說二十萬,二百萬,就是兩千萬,他都會給我打來。
「至於你,你就繼續當啞巴新娘吧,肥婆!」
說罷,她轉身欲走。
我扯住她,饒有興趣道:
「着什麼急?我這兒有段視頻,你看過再走,也不遲啊。」
她面露疑惑。
我不緊不慢地打開相冊,把昨天的直播遞到她眼前。
是的。
我錄屏了。

-8-
回到包廂,周芸芸的臉色比我難看。
整個下半場都像是丟了魂。
沈澤有些擔心。
散場時,找藉口讓我打車,自己則親自送她回家。
毫不意外,他凌晨纔回。
襯衫上還沾染着口紅的香氣。
「老婆。」
他見我沒睡,以爲我在生氣,便湊過來哄道:
「芸芸年紀小,還沒畢業,小孩子脾氣,心眼實,不會說話,你別和她計較。」
我出言調侃:
「哦?那你也沒畢業?你也至死是少年?」
其實我並不想理會他的。
但沈澤敏感多疑。
倘若我一點都不生氣,反倒會打草驚蛇。
「喫醋啦?」
果不其然,他很滿意我的反應。
習慣性地捏捏我的鼻尖:
「我是老闆,關心下屬很正常。
「你也不想別人說我冷漠不近人情,擺領導的臭架子吧?
「何況我做的彩妝品牌,年輕員工多,就得和他們打成一片纔行,他們最喫這一套。」
他說着,靠近了些。
我厭惡地偏開頭,不想再過多糾纏: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去睡覺吧。」
他哄好我,想進主臥,卻被我攔住。
我賢惠地幫他脫下外套,貼心道:
「曦曦睡了,咱們這段時間先分房吧,女兒總哭,對你睡眠不好。」
沈澤剛在周芸芸那裏喫飽,正是疲憊的時候,也無暇思考,便應道:
「還是老婆最疼我。」
語畢,他走進側臥。
我盯着他的背影,緩緩勾起一抹笑容。
別急,還有更疼你的時候。

-9-
週末,沈澤早早起牀。
像純情少年見初戀那般,眼裏冒着興奮的光芒,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
我揉揉眼,嘲笑道:
「怎麼?這陣勢,是去見前女友嗎?」
他表情些許不自然,微微斥責我:
「別瞎說!
「對方是很重要的客戶,我這不是好好收拾一下,以示尊重嗎?」
我翻身,懶洋洋道:
「隨你。」
他許是心虛,臨走前揉揉我的頭髮:
「老婆乖,我儘量十點前趕回來。」
我伸伸懶腰,笑盈盈地說:
「好呀,老公早去早回!」
他怔愣一瞬,不禁疑惑道:
「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我認真地看着他的眼:
「是啊,我們已經結婚五年了,難道你不開心嗎?」
他瞳孔中倒映着我的模樣。
堅定又灑脫。
沈澤莫名心慌,迴避掉我灼熱的目光:
「嗯,開心。
「等我回家,老婆。」
權衡後,他做出了抉擇。
沈澤離開赴約。
我左右無事,便多睡了一會兒。
十二點,周芸芸給我發來微信。
是他們抵死糾纏的小視頻。
總共三段。
女孩兒穿着近乎透明的黑絲內衣,姿勢頗爲大膽。
男人一口一個「老婆」、「寶貝」的叫着,滿足又癡迷的面容尤爲清晰。
她緊接着發:
【海淵酒店,805。】
我絲毫不憤怒,反長舒一口氣。
懸着的心總算徹底放下。
還好周芸芸沒有反悔。
昨天她看過錄屏後。
面容慘白。
我好笑道:
「你不是說錢在哪兒,愛就在哪兒嗎?」
她氣得紅了眼圈兒。
我趕緊趁熱打鐵,倚靠在門上問:
「你也不想自己被白嫖吧?
「錢我可以給你,不過……
「你得幫我做個事情,如何?」
她詫異,死死咬着嘴脣,顫聲問道:
「……我該做什麼?」
「和往常一樣,跟他上牀。」
我回答。
周芸芸說到做到。
以增加情趣爲藉口,拍下了兩人運動的過程。
我打了個哈欠。
默默把視頻保存。
從發現沈澤出軌到現在。
不過才五天。
我也從未想過,計劃竟然能如此順利。
窗外,陽光正好。
該收網了。
想着,我淡然地打去電話:
「喂?110 嗎?我要舉報。
「海淵酒店 805,有人進行非法性交易。」

-9-
沈澤正在興頭上時,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惱道:
「誰啊!」
「警察,開門!」
他一時發懵,直到周芸芸推他,他纔回過神來。
警察?
爲什麼會找上他?
他披上睡衣,剛開門,就被衝進來的警察按住。
「有人舉報這裏涉黃,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他們質問。
沈澤只喊是誤會,卻猶豫着不敢說出兩人的關係。
於是被帶去警察局。
他爭執半天。
但一聽說要拘留,通知家屬,他立刻就承認了兩人的情人關係。
並主動提交了聊天,照片等資料,作爲證據。
做筆錄時,也交代的明明țṻ⁼白白。
天色漸黑,沈澤陰沉着臉走出警察局。
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飛來橫禍。
周芸芸跟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沒關係的,老公,我們還有很多個週末。」
她說着,踮起腳吻上沈澤的脣。
沈澤抱住她,本想回吻。
但看清街道對面的人後,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我正站在路燈下,瞪大眼睛,震驚地看着他們:
「老公?
「你和芸芸……你們……」
我自認演技不差。
這種怨婦角色,更是信手拈來。
沈澤僵住,下意識推開周芸芸:
「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急躁不安,甚至來不及思考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聽我解釋!」
他大步走來,眼底近乎絕望。
我悲痛欲絕,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聲音頗大。
過路的人聽到聲響,放慢腳步,紛紛向這邊看來。
有的甚至還拿出了手機。
沈澤的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他卻顧不得疼痛,只想抱住我。
我用盡力氣推開他。
淚水洶湧。
沈澤頓時亂了陣腳,不免心疼道:
「老婆,你別哭,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什麼?」
我打斷他:
「結婚五週年,你說有工作,不能陪我。
「結果呢?就是在這裏和你的女下屬當街擁吻嗎!」
他眼中無措,又不死心地想抱我。
我躲開,痛苦地控訴:
「你這麼做,有考慮過我,考慮過我們的孩子嗎!
「沈澤,我要和你離婚!」

-10-
沈澤瞳孔倏然放大。
他不可置信地望我。
彷彿從沒想過,離婚這兩個字會從我的嘴裏蹦出來。
在他的印象裏,爲了他,我可以拋下一切。
就算要離婚,也應該是由他來說。
我應該只會痛哭流涕,跪着請求他不要離開我纔對。
畢竟,現在正處於他人生的頂點。
或者說,他甚至還能再上一層樓。
可爲什麼,還沒等他踏上臺階。
高樓就開始搖搖欲墜了?
「老婆,你別激動。」
沈澤努力穩住情緒,顫抖着去抓我的手:
「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正在此時,有人認出了沈澤,忍不住竊竊私語道:
「這人是不是,視頻平臺正火的那個彩妝工作室的老闆啊?」
「好像是哦,他不是經常露面,說靈感都來自妻子嗎?」
「我靠,我還以爲他多深情呢!合着是營銷的人設啊?瑪德,老孃要退貨!」
沈澤急躁地懇求我:
「老婆,求你了,先回家吧!」
周芸芸聽到此,茫然的眼睛忽然一亮。
她立刻衝過來拉住我的手臂:
「……你騙我,對不對?
「你利用我,是要跟他和好!」
我蹙眉,狠狠瞪她一眼,以作警告。
周芸芸被我的眼神嚇到,下意識鬆開手。
好在沈澤正被路人攻擊,一心只想離開這裏,所以並沒注意她的話。
只以爲周芸芸在胡攪蠻纏,便用力推開她,拉我上車。
他想走。
我卻把住方向盤。
冷靜地拿出手機對準他,質問道:
「沈澤,你是不是出軌了!」
他心裏焦躁,於是不得不應道:
「是,我是出軌了。
「但也就半年,上過幾次牀而已!
「你先放手,我們回家,我給你解釋!」
我拿到「認罪」視頻,心滿意足,鬆開手。
回家,沈澤站在陽臺,沉默着抽了幾根菸。
我背身擠出幾滴眼淚,悲慟道:
「離婚吧!」
沈澤當然不肯。
房子沒賣,遺產沒留,錢不到手,他決計不會離婚。
「老婆,是周芸芸先勾引我的。
「我只是犯了一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小錯。
「但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不要ṭṻ⁵離開我,好不好?」
我擦去眼淚,哽咽道:
「不好。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沈澤眉頭緊鎖,又搬出女兒說事兒:
「老婆,就算你不原諒我,也得爲曦曦考慮一下啊!
「她還那麼小,你難道忍心讓她沒有爸爸嗎?」
我裝作有所動容,繼續下套:
「……好,沈澤,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我給你一次機會。
「但你必須給我寫保證書,把事情交代清楚!
「否則,我斷不會原諒你!」
沈澤聽到事情有轉機,便連忙拿來紙筆。
按我的要求,將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和誰做了什麼寫的一清二楚。
用了整整三頁。
最後簽好名字。
「老婆,我真的只是一時糊塗。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臉。
我禁不住笑起來:
「當然了,老公,我可太愛你了呀!」
愛你主動把證據送給我。
可沈澤依舊心有餘悸。
爲哄我,時隔兩年,他再次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我愛喫的菜。
「老婆,來嚐嚐。」
他擁着我坐下,滿心滿眼只有我的模樣。
我挑眉,沉默地盯着他。
假意沒聽見方纔他與周芸芸的通話:
「哄好了。
「我就沒見過比她還好哄的女人。
「早說過,她逃不過我的掌控。」
沈澤被看的不自在,問道:
「怎麼了?」
「沒事兒。」
我揚起嘴角:
「只是在想,一個人能虛僞到什麼地步。」
他面容難看。
我咬了一口糖醋排骨,又馬上吐出。
「不好喫?」
他微微皺眉,似乎有些受打擊。
「油膩,噁心,變味了。」
我放下筷子,冷眼斜睨他:
「和幾年前,完全不一樣。」
沈澤忽然怔在原地。

-11-
我聯繫了我爸最信任的律師,把所有證據都發給了他。
【麻煩啦,秦律。】
他很快回到:
【保證書,出軌視頻,聊天截圖,承認的影像,竟然還有警察局的筆錄。】
【大侄女兒,我還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放心吧,這些證據完全能捶死他婚內出軌。】
我放下心,又補充道:
【除此之外。】
【我還要起訴小三,追回沈澤花的所有錢。】
秦律發了個「OK」的表情:
【順手的事兒。】
沈澤進門,眼底愧疚不已。
「……老婆,對不起。」
他終於肯道歉。
卻已經晚了。
沈澤察覺到我的變化,近乎祈求般看着我。
「我們還會像以前那樣,對不對?」
我表情冷淡,起身,推出一個行李箱。
他慌亂,扣住我的手:
「別走,老婆。
「是我的錯,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眼尾泛紅,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指尖用力,捏的我生疼。
生怕他一鬆手,我就會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輕哼一聲:
「誰說我要走?」
他一聽這話,眼眸發亮,彎着脣角,放開手想抱我:
「真的嗎?老婆,我就知道你還愛我……」
「錯的是你。」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該走的,也是你。」
Ŧŭ⁹我推他一把,將行李箱一腳踹過去。
「都給你裝好了,滾吧。」
他震詫:
「你……
「你剛纔不是說原諒我?」
我攤攤手,從容自若:
「改主意了。
「我想了想,覺得家裏還是不該有髒東西。
「尤其是像你這麼髒的東西。」
沈澤眼中似有淚花閃過。
頓了頓,再一次拿女兒說事兒:
「可是曦曦,曦曦會沒有爸爸的,你能忍心嗎?」
「哎呀,是呀!」
我恍然,笑嘻嘻道:
「不過你放心,她肯定會有爸爸的。
「但是你嘛……可能就沒有女兒了。」

-12-
沈澤被我趕出了家門。
同一天晚上,他出軌的消息也在視頻平臺被傳開。
沈澤的賬號湧入大量正義路人。
罵的他不得不關停。
次日,周芸芸向我要錢。
電話裏,她聲音跋扈:
「肥婆,說好的錢,一分都不能少!
「否則,我就告訴沈澤你都做了什麼!」
語畢,她便迅速掛斷。
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嘖了一聲。
終於明白沈澤爲什麼會找她做情人了。
足夠愚蠢,纔好掌控。
下午,周芸芸的校園牆上,就爆出了她做小三的消息。
她一看照片,就知道是我的手筆。
於是不得不前來找我。
「是你!死肥婆!你爲什麼說話不算話!」
她站在門外,衝我發瘋,怒吼,全然沒有從前嬌小可人的模樣。
我平靜地開門,打了個哈欠:
「不好意思呀,忘記告訴你了。
「沈澤是個騙子。
「我也是。」
她氣得滿面通紅,上前扯我的頭髮,卻被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沈澤攔住。
「……沈先生。」
她抓救命稻草般,抓住沈澤:
「你被騙了!其實她看到了你的直播連麥!早就知道你出軌了!
「是她!是她讓我繼續勾引你!
「也是她讓我拍的視頻!」
沈澤猛地反應過來, 回頭望我。
我揚揚下巴,挑釁道:
「你漏了一點,也是我報的警哦。」
沈澤神情破碎,終於明白了一切。
直到此刻, 他才發覺。
原來他從未掌控過我。
「老婆……」
得知真相的沈澤,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憤怒,反而委屈的像一隻被人丟棄的小狗。
他眼眶發紅,甩開周芸芸的手, 拉住我的胳膊。
「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聲音沙啞,乾澀,像泄氣的皮球: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目光冷然:
「你出軌的時候, 難道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他手指顫抖。
絕望, 崩潰,卻依舊不肯放手。
我不理, 狠狠關門。
門框夾住他的手臂,發出沉悶的響動。
他面色慘白,固執地看我。
我繼續關門。
「砰,砰, 砰。」
三聲過後, 他終於抵不住疼痛, 抽回手。
「法院見。」
我漠視兩人,將他們隔絕在外。

-13-
離婚進展很順利。
見到沈澤時, 他面容憔悴,消瘦不少。
聽說他的工作室因那次曝出出軌,形象崩塌,瀕臨解散。
秦律提醒道:
「他現在缺錢,可能會死咬着不鬆口。」
卻不曾想, 沈澤根本不爲自己爭取什麼。
只木訥地盯着我看。
彷彿來這裏, 只是爲了再見我一面。
而那雙黯淡的眼睛,也只有在看向我時,纔會發出一點點光亮。
可我卻從未回望過他。
幾個月後, 判決下來。
沈澤只分到一點現金。
我爸問我:
「家裏又不缺這點錢,你何必費那些時間。」
話雖如此。
可我就是不想便宜沈澤。
這是公道。
後來,沈澤的工作室被迫關閉。
周芸芸不但在學校社死, 還沒了錢。
於是又跑去找沈澤, 聲稱懷了孩子,要他負責。
沈澤氣惱,把人從樓梯上推下, 導致她流產,下半身癱瘓。
她家人追上門。
沈澤賠了手裏最後的錢。
半年後。
我夜跑回來,發現有人正站在路燈下, 偷偷看我。
他衣着破破爛爛, 彌散着一股腐臭味兒。
我定睛仔細打量。
才發現,那人竟是沈澤。
他見我認出,慌慌張張地遮住臉,小跑着離去。
轉身的那刻, 似乎依舊心有不甘。
路燈將他頹廢的影子拉的很長。
記憶中的少年,徹底失去了原有的模樣。
再也不是他。
但我毫不在意。
邁上階梯。
這一次,輪到我獨上高樓。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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