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瞞我瞞

留學三年,家裏押我回國相親。
對面的女生很漂亮,也很乖巧,她一臉抱歉地解釋,自己的哥哥不放心她,非要一起跟來。
哥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我體貼地笑了笑,說沒事。
哥哥嗤笑了聲,風輕雲淡地開口:「當然沒事。被壓兩天還能照常起牀上課的人,怎麼會有事?」

-1-
我眼睜睜看着女生的臉從透亮的白色變成了尷尬的綠色。
「你們認識?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騙婚,但也不想讓父母在商業夥伴面前抬不起頭。
「留學的時候出過一起車禍,被車壓了兩天。」我面不改色,再次在心裏佩服自己說胡話的本事。
「被車壓了兩天?!」齊涵用左手捂住嘴,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震驚,「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吧?被什麼車壓了啊?」
「房車。」齊琛冷冰冰地說道,看我的眼神也愈發諱莫如深,「撒了一地的衣服和被子,後遺症是間歇性失憶。」
話不投機,我藉口去廁所,溜下了飯席。
前腳剛推開廁所隔間的門,後腳就感覺有一雙手緊緊箍住我腰,和我擠進了同一個狹小的隔間裏。
這雙手對我的身體十分熟悉,一隻在我褲腰上抓揉着,一隻囂張地就要伸進我嘴裏。
「回國就是爲了這個?你蔣清在我身下叫的時候,怎麼沒記起自己還有個家業要繼承了?」
齊琛溫熱的脣碾着我的耳廓,吐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冰冷。

-2-
我完全理解齊琛爲什麼這麼生氣,畢竟是我先招惹的他。
剛搬到 a 國的時候,就有同校的國人提醒過我,a 國留學圈有個鼎鼎有名的富二代。
績點和人品成反比,情感問題上作風極差,爲他哭過的男男女女,可以從這裏排到泰晤士河對岸去。
我點了點頭,轉身思考新買的牀要放在哪裏。
第一次招呼是我打的。
一節選修課上,爲了快點湊到人完成小組作業,我拍了拍前排一個亞洲男生的背。
轉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對方長了一張過於耀眼的臉。
我表明了自己的邀請,但他沒有立刻答應我,只是懶洋洋地撐着頭看我,問我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管你是誰。
也許是我的沉默在 a 國水土不服變了味,他最終還是同意了,並且要了我的聯繫方式。
這之後的好幾周,他都沒有聯繫過我。
直到 deadline 的前兩天。
也許是不想承認自己等了他整整幾個星期,看着他兩手空空地出現在公寓門口,我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他看起來有點疲憊,面上卻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等很久了嗎?」
我突然有些後悔,事情好像已經慢慢脫離了我的控制。
「你的東西呢?」我把他從上到下掃了一眼,愣是沒看到哪裏可以裝下筆記本電腦。
「別急,」他卻眼含笑意地說道,「你先去洗澡。」
我一頭霧水地從浴室裏走出來,下一秒,他不知從哪兒竄了過來,把我壓在牆上親。
齊琛赤裸又結實的胸膛抵着我的心臟,一時間分不出是誰的心跳。
掙扎間,我看到他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個方塊狀的包裝袋,他用牙咬着,撕開了一個角。
原來這就是他帶的東西。

-3-
劍拔弩張的時刻,我盡全力推開了他。
「我不是讓你來幹這個的!」我拽着幾乎快被他扯爛的衣領,緊貼着身後的牆壁。
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很輕地笑了,鬆開了幾乎已經摸到我內褲邊緣的手,隨意地用手撐着我身後的牆壁。
他光着上半身,汗從脖頸順着皮膚紋路淌向結實的腹肌。
「還真是約我寫作業啊。」
他笑得很好看,但我總覺得心裏發毛。
「很可惜,你找錯人了。」
齊琛穿衣服的速度比脫衣服還快,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開門了。
不能讓他走。
這門課的成績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況且,我真的不想再和印度人一起做小組作業了。
在他邁出門的那一刻,我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做完這個,能做作業嗎?」
他自顧自地低着頭,沒有反應。
我着急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我慌忙間拉下來的,好像是他的褲子。
「如果你會這個的話,我可以考慮。」他用手掌掐住我的下巴,聲音慢悠悠地從我腦袋上方傳來。

-4-
我和齊涵的相親理所當然地黃了。
家裏從上到下都在指責我,我知道這兩年的生意不好做,能搭上齊家會順很多。
可我也知道,齊涵本來是大哥蔣易書的聯姻對象,只是大哥堅持要娶自己的心上人,和齊涵相親就順水推舟地變成了我的任務。
大哥從小就話少,性子傲,不喜歡別人對他的人生指指點點,不喜歡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吵鬧,更不喜歡我踏進他的房間門。
我很早就學會了讀大哥的表情,在外從來不主動提自己和他的關係。在父親確定公司新領導人的敏感時刻,我義無反顧地申請了 a 國的學校。
「我不喜歡工作。」三年前的我這樣和父親說。
更不喜歡跟別人搶。
我那麼努力地讀書,不過是爲了爭取一個可以自己把握命運的可能。
可是事實證明,讀書也許能改變別人的命運,卻改不了我的。
整理好行李從家裏搬出去的那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蔣小少爺今天又準備和誰相親?」輕佻的語氣,卻像他在牀上掐住我脖子一樣令人窒息。
我二話不說掛掉電話,不久後,卻聽見樓下的院子裏,響起了母親喜出望外的聲音:
「哎呀!哪股風把齊少吹來啦!」
邪風。
齊琛提着好些昂貴的補品走進了我家的大門。
他說他是來替妹妹道歉的。
可他穿得明明像是來提親的。
晚飯的時候,我第一次在飯桌上見到了幾乎整個家族的人。
他們當然不是爲了我來的。
飯桌上,他遊刃有餘地回答着親戚們的提問,唯獨在母親問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時候,他沉默了。
我並不打算接過這個話題,埋頭喫着碗裏的飯。
也許是我這副鴕鳥模樣激怒了他,他不動聲色地在飯桌下,把手伸進了我的褲兜裏,隔着內襯掐了一把我的大腿後,快速地抽走了。
「牀上認識的。」他笑得很得體。
「船上,他說船上。」我一口米飯差點嗆進氣管裏,背上更是出了一陣冷汗。
整場飯局下來,每個長輩都被他哄得合不攏嘴,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纔是我們家親生的小兒子。
唯獨我的哥哥,時不時地朝我投來我看不懂的眼神。

-5-
齊琛在 a 國的時候沒有這麼難纏。
那個將錯就錯的晚上,他弄到了很晚。
好幾次我抓着他結實的手臂,想抬頭告訴他「差不多該寫作業了」,最終都被他更用力的動作頂了回去。
不知昏厥了幾次,醒來後我整理好上學的東西,而他甚至還沒有起牀。
我看着他熟睡的樣子,又看了眼電腦上空白的文檔,簡直是嘴角發酸,拳頭髮癢。
「你他媽的趕緊給我滾!」
而他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得人畜無害。
我可以接受自己被上了,但不能接受自己被騙了。
我步伐詭異地趕往教室,一邊在腦袋中胡謅着作業缺交的理由,一邊真心地期望齊琛其實已經精盡人亡。
和所有在泰晤士河邊咒罵他的炮友一樣。
白鬍子的教授沒有追究我遲到的原因,只是在我道歉的時候告訴我,作業他看過了,完成得很好。
我交了作業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教授說我交了,就在昨天晚上。
那個不知道昏厥了幾次的晚上。
我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對齊琛。
罵他沒有理由,謝他又略顯詭異,跟歡迎顧客下次光臨似的。
好在,那節課他將近一個月都沒有再來。
我繼續着兩點一線式的平淡生活,那個晚上也逐漸成爲我人生中一個荒唐的夢境。
再一次見到他,是在同級學長的生日派對上。
他和他臂彎裏的人都很漂亮。

-6-
「蔣清來啦!」學長分貝極高地招呼着我。
我見勢想跑,卻被硬拉着坐下來,玩了派對上最惡俗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
啤酒瓶轉向齊琛的時候,他懷裏的女生正在喂他喫草莓。
「太好了太好了,快說個狠的!」衆人幾乎歡呼了起來。
「和在場最有感覺的人溼吻一分鐘!」不知道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一時間,全場都沸騰了。
「就這個就這個!」
齊琛輕輕抽回還在別人腰上的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緊接着,他在昏暗的燈光中抬起頭,輕輕舔了一下嘴角,並直勾勾地看向我。
媽的,不是吧!
全場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
就在大家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突然攬過身旁女生的肩膀,身子極具侵略性地向前壓低。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他完成了這個吻。
而從這個吻的開始到結束,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我。
我再也讀不懂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背後到底有什麼含義,便開始自暴自棄地躲到角落喝酒。
「你不能再喝了。」學長憂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送你回家。」
我被踉蹌地扶出公寓,身體像爛泥一樣被人交接了一下,最終落到一個結實溫暖的Ṭū⁶懷抱中。
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有人聲音低沉地問我:
「蔣清,你該怎麼謝我?」
我努力睜開雙眼,辨認着對方的臉。
我一定是在做夢。
「爲什麼要謝你?」酒氣讓我的舌頭不再受控制,說起話來含糊不清。
他好像笑了一下。
「你說爲什麼?」
我腦子痛得很,更懶得跟夢裏的人廢話。
「謝你是吧?」印象中他剛剛親了別人,我伸出手指,在他臉上摩挲着,找到溫熱的嘴脣後,用力擦了兩下。
「這樣夠嗎?」我從副駕駛跨坐到他的腿上,拖着如鐵般沉重的身體,扯着他的外套親了起來。

-7-
「齊琛剛剛在飯桌上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啊?」我恍過神來。
是母親在跟我說話。
「你怎麼回事,留個學把耳朵留壞了是吧?
「他不是說,他們公司有個小業務想跟你合作,讓你明天去他們公司瞭解一些具體情況嘛!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你認識齊琛呢!你看看這一下子省了多少事!」她從窗戶望了望齊琛離開的方向。
「這一來二去,幫個忙合個作Ṱū⁻的,過陣子再把你表妹介紹給他,這不就又成親家了?」
她兩手一拍,算盤聲漫天響。
「他有未婚妻的,您還是早點歇了吧。」我打了個哈欠,刻意忽視了哥哥的目光和母親的驚訝,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我一直以爲合作的事只是他嘴上跑火車,沒想到幾天後的清早,他直接將車停在了我家門口。
「幹什麼?」
「接你上班啊。」
我覺得齊琛瘋了。
他押着我到他辦公室正對面的工位坐下,沒等我坐穩,便半個身子朝我壓了過來——
「你是不是有……」真是隨時隨地發情的公狗!我用力將手肘一揮,卻揮了個空。
齊琛從我身後抽出一份材料後,站直了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動作滑稽的我。
「有什麼?」
靠,玩兒我?
「把這份資料看完,下午兩點之前安排好我這周的行程。」
「然後呢?我就可以走了嗎?」
這回,他是真真實實地俯下身,在我臉上落下了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
「看你表現。」

-8-
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我在齊琛的公司上了一週的班。
從簡單地幫齊琛安排行程,到看一些基礎的項目書,再到後來,齊琛甚至讓我直接坐在會議室裏,聽高層之間的會議。
總之,都是一些我在自家公司,不可能接觸得到的事情。
畢竟是感興趣的東西,我還算樂意。
雖然家裏的意思是,如果我敢拒絕,就把我從族譜裏劃出去。
在幫齊琛安排行程的這段時間裏,我還發現了一件事情。
原來我並不瞭解齊琛。
上班的時候他說:「工作的時候不許接私人電話。」
喫飯的時候他說:「我要喫你那碗,我這碗有蔥。」
我翻了個白眼:「我這碗有毒。」
午間休息的時候他還會說:「任何時候離開辦公室,都要跟我彙報。」
「我要去尿尿。」我不甘示弱。
可他仍然能不厭其煩地找到我的茬:「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樣子,今天下班帶你量一套西服。」
原來,在職場上,他是一個相當煩人的老闆。
工作上,但凡合理一些的要求我都可以忍,可齊琛偏偏對我的穿着,有着頑石一般的執着。
穿着定製西服上班的第一天,我從走進公司大門開始,就感受到了一些詭異的眼神。
「我是不是哪裏沒穿好?」這是我第一次穿西服,擔心自己出醜,我只好向樓下部門一個相對熟悉的女職員詢問。
「噢……不,不是的。」她彷彿很驚Ťũ₀訝我會這麼說。
「是穿得太好了。」她捂着嘴,眯了眯眼。
怎麼可能。
本着懷疑精神,進了辦公室後,我立刻開始檢查着自己的衣着。
「你把這個……」熟悉的聲音從辦公室的門外傳來。
「……」齊琛推門見到我後卻沉默了。
「哪個?」我鬆了鬆快勒死自己領帶。
「不用了。」齊琛把文件摔在我的桌上。
「你現在,馬上回家把這身衣服換了。」他的喉結動了動,眼裏是我看不透的陰沉。
親自帶我量的,現在又不讓我穿了,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除此之外,齊琛對工作量的安排也十分不均勻。
幾乎每個工作日,我都可以按時按點下班,甚至比公司裏的大多數人下班得都要早,而一到了週末,他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把我留在公司。
「這份文件的格式太醜了。
「下週的安排重新念一下,我忘了。
「我外套不見了,找給我。」
「還沒找到嗎?那我們先去外面喫飯。」
以及喫完飯回公司,看着我裏裏外外地找了半個多小時後,一句輕描淡寫的:「噢,那可能是我今天忘穿了。」
託他的福,我週末的私人時間直線減少,更沒有時間見什麼陳家顧家的小姐了。
又是一個週日,我一大早就被齊琛從家裏薅過來加班。
還特地讓我穿上那套西服。
「怎麼又要我穿了?不是說不合適?」不知道這個人又發什麼神經。我是蟬嗎?一天到晚要換殼。
「合適的時候來了。」他勾起了一邊的嘴角,不知道賣的什麼藥。
「研究統計,週末上班時間越長的公司,倒閉的時間越快。」就是生產隊的驢也有累的時候,我沒好氣道。
「建議齊總爲你的公司從長計議。」
「不是我的公司。」齊琛放下手中的財報,湊過來認真地看着我。
「是我們的公司。」他俯身看了眼我的嘴脣,又伸出了拇指,擦過我的嘴角。
接着,他把擦拭下來的東西轉了過來——是早上留下的飯粒。
下一秒,他將拇指伸進了我的嘴裏。
我一驚,一些熟悉卻又不願想起的記憶從腦子裏襲來。
「……滾!少唔……噁心我。」我用舌頭抵着,卻根本阻止不了他,只好僵硬地轉過頭去。
「我噁心你的事,還少嗎?」他用拇指按着我的舌頭,漸漸地靠了過來。
「知道爲什麼週日讓你來加班嗎?
「因爲今天公司沒人。」齊琛的呼吸一步步逼近我的脖頸。

-9-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
齊琛接完電話,整了整衣領,又恢復了人前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忙完手裏的活就可以走了。」
齊琛看了眼我,手掌重重地落到我的頭上。
「今天中午我不回來喫飯,別等我。」
本來也沒想等你。
不知爲何,我總感覺他接完電話後,變得有些古怪。
到了中午,我正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卻在電梯裏遇到了齊琛的司機。
他滿頭大汗地抓着手機,一臉着急忙慌的樣子。
我忍不住問了他有什麼事情,ṭù⁾他才支支吾吾地說:
「齊總要我現在去接他,可是我女兒在託兒所等了我好久了,老師都說她哭了半個小時了……
「這個點車又堵,趕回來都不知道是啥時候了……」
面前這個一米八有餘的大男人突然啜泣了起來:
「我真是世界上最不稱職的爸爸……」
唉。
「我替你去吧。」
畢竟我沒有孩子,這輩子也夠嗆能當上爸爸。
我從感激涕零的司機手裏接過鑰匙,開到了齊琛所在的定位——鷺灣酒店。
距離飯點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小時,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就已經餓得沒知覺了。
我看着窗外如宮殿一般的鷺灣酒店,聯想到早上起齊琛接過的電話,不自覺地開始聯想起來。
說不定電話那頭是齊琛的爸爸,打電話是因爲公司最近的財報不漂亮……
又或者,齊琛在 a 國的風流事蹟不小心暴露了, 不小心傷了什麼集團的公子小姐的心,這會兒正在酒店裏面賠罪呢。
希望那位公子或者小姐,比我有骨氣一點,多難爲一下齊琛。
不能讓他過得太順了。
我仇富又仇帥的心理,在自己的幻想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半個小時過去了,齊琛還沒來。
我不打算繼續虐待自己,發現對面的小巷子裏有賣手抓餅的,便下車去買了一個。
揣着香軟熱乎的手抓餅往回的時候,我的腦子裏突然浮現起齊琛忙起來沒空喫飯的樣子。
來他公司上班也將近半個月了,其間齊琛就算再怎麼忙,也從沒落下過我的飯。
算了,喫人嘴軟。
「老闆,我再要一個。」
我喫一個帶一個,晃悠到車位前時,發現車門旁邊站了兩個人。
兩個人我都見過。
一個是齊琛,一個是他的未婚妻——那次大冒險他吻過的女人。

-10-
「你怎麼在這裏?」我第一次在齊琛的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喫驚。
我確實不應該在這裏。
我甚至懷疑,全世界,此時此刻,應該沒有比我更不適合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身旁的女人彷彿察覺到了他的變化,開始用一種我非常害怕的眼神端詳起我來。
「車隊換人了,老陳臨時有事。」爲了立刻打斷這種眼神,我說胡話的潛力再次被激發了。
齊琛看着我的眼神忽明忽暗,但最終只是一言不發地坐上了車。
「今天中午的飯你覺得怎麼樣?我覺得還可以,是以前的味道。估計爺爺會喜歡。」齊琛身旁的女人說話了。
原來他們已經喫過飯了。
「那是什麼?」齊琛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啊?」一時間,我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跟誰講話。
「哪個?」
「你手裏那個。」也許是因爲坐在暗處,他的話裏莫名帶着一股涼氣。
「哦,手抓餅。」我十分鎮定。
「我還沒瞎。」
「你沒喫飯?」他的語調突然嚴厲起來。
「喫了。」我懶得多說一個字。
「那是給誰買的?」我已經感覺到,他身旁的女人再次投來探究的目光,但齊琛卻一副準備問到底的樣子。
我心中燃起了一股無名火。
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甚至還有點委屈。
但更多的,是覺得自己活該。
「給我兒子買的。」我大言不慚。
「哇,真看不出來!師傅這麼年輕就有孩子了。」女人大大方方地接上了話,聲音十分甜美動聽。
「你和誰生的兒子,我怎麼不知道?」
這冰冷的語氣比空調還製冷,我緊握着方向盤,覺得後腦勺快被盯出兩個洞來了。
「和相親對象呀!齊總可能不知道,幹我們這行的,結婚都很早。」一說胡話,我的靈感就噌噌往外冒。
「畢竟天天跟着老闆早出晚歸的,誰不希望早點有個老婆孩子,有個溫暖的家呢!」
「這個是的。工作穩定的人確實結婚年齡更早,我大學還專門做過這個研究調查呢。」女人笑眯眯地從後視鏡裏看我。
一路上,齊琛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載着兩個祖宗和一車詭異的空氣,終於到了公司的停車場。
正當我滿心歡喜地等着他們下車時,聽見女人說:
「我下午要去買點伴手禮,你的司機能送我去嗎?」她的語調十分平淡,但我總感覺她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我確實是最應該心虛的人。
我感覺我甚至有點想跟她下跪道歉。
「可以可以當然……」我不假思索地答應着,沉默的齊琛在這時突然開口了:「他下班了。」
 我完蛋了。
 我第一次對一件事情如此地肯定。

-11-
齊琛壓着身進來的時候,我的肩死死地磕在了方向盤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此刻的他,比起人類,更像某種烈虎猛獸。
「滾出去!」我緊咬着牙,用盡全力推動身上的人,身下撕裂般的疼痛使我渾身顫抖着。
女人離開的那一秒,我已經預估到要發生什麼,並快速地打開了車門。
只可惜,齊琛這個人,你永遠只能預估到他行動的上限,預估不到他人品的下限。
他從後座一把拽過了我正鬆開的安全帶,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每一個動作和力道,都讓我懷疑,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他高大的身軀壓着我,使原本寬敞的座椅都變得逼仄起來,像一團陰晴不定的烏雲籠罩着我的世界。
我竭盡全力想要逃跑,可雙手卻被他緊緊按在頭頂。
「你瘋了是不是?!」我費勁地從肺裏擠出一絲空氣。
齊琛根本不接話,他三兩下從我的衣領下抽出領帶,綁緊了我掙扎的雙手。
「你到底要……」他衝撞的力度越來越大,我的身體逐漸開始感受不到疼痛。
車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的腦子也發起了暈來。
「要幹什麼?」徹底昏厥前,耳邊傳來齊琛陰沉又冰冷的聲音:
「當然是幹到你生一個兒子出來。」

-12-
好消息,我沒死。
壞消息,是齊琛送我回的家。
更壞的消息,開門的人是我哥哥。
還不如死了呢。
我用盡全力使用着自己不停發抖的雙腿,在哥哥的注視下,從一樓客廳挪動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間門,我便癱軟在地上。
沒過多久,門又被打開了。
門外的人俯視我的樣子,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團還沒被分類的垃圾。
「你的人生,是不是就是以搶別人的東西爲樂趣?」
在我印象裏,這似乎是長大以後,我哥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但我比誰都清楚,這句話他小時候就想說了。
我沒有回答。
倒不是嘴硬,我只是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錯的。
正如小時候的我一樣。
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哥哥靜靜地在門外看着我。
此刻,在這個房子裏,唯一流動的只有時間、空氣,和一樓電視裏傳出的晚間娛樂新聞:
【重磅消息!齊家大少爺神祕未婚妻於今日回國,知情人稱二人好事將近……】

-13-
第二天,我照常去了齊琛的公司。
「哎?齊總還沒來嗎?」我在桌上拔着電腦插座時,正巧碰見了一個來送文件的下屬領導。
「他今天出差。」我抬起了頭。
「下週就回來了,如果不是很急就先放他桌上吧。」
「好的好的,我先放你這吧。幸好你在,齊總總是忙得沒個人影兒,」
他搖着頭嘆了口氣:「你要不說,我這會兒還真不知道上哪找他去。」
我知道,是因爲齊琛的日程表都是我排的。
但我並不是很建議他把文件放在我這裏,因爲我馬上就要走了。
我陸陸續續收好了自己工位上的東西。
待在這的時間明明不算長,東西倒是多了不少。
我看着紙箱裏的東西,突然想起了幾年前,一個人在 a 國搬家的時候。
生日聚會過後,齊琛很少再去上那節課。
但每當佈置小組作業的時候,他都會鬼使神差般出現在我的家門口。
我們從不問對方任何私人的問題,不參與對方的任何交際圈。
卻在每一個 deadline 來臨時,做着最親密的事情。
包括做作業。
慢慢地我發現,其實他非常冷靜聰明,人也不錯,偶爾甚至還有點幼稚。
唯一的缺點,大概是在牀上太能折磨人。
這樣詭異的關係維持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他打電話讓我下樓。
於是,在一個下着雪的冬夜,我收到了一小塑料碗裝的湯圓。
不知道他在樓下等了多久,眼睫毛上已經掛上了雪。
「今天是元宵節。」他一開口,嘴裏冒出一股白氣兒。
a 國的雪夜很冷,我哆嗦了一會兒,他便上前用自己的大衣包住了我。
世界靜得只剩下下雪的聲音。
然後,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很輕地說了句:
「等等我。」
我沒聽懂。也沒敢當回事。
再後來,那節課結課了。
新的學期,我開始爲搬家的事情發愁。
現在住的地方離學校實在太遠了。
值得發愁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爲了縮短上學距離而搬家是否有必要。
比如要不要把新家的地址告訴齊琛。
左右爲難時,學長來看我了,同時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齊琛一直是有未婚妻的。
「那天坐他旁邊那個美女,你看到了吧?」他轉身問我。
「和他接吻那個。好像是從小訂下的婚約呢。」
這下好了,我徹底沒有事情要愁了。
學長走了以後,我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發了一天的呆。
不過,家到最後也沒搬成,因爲我很快就被爸媽勒令回國相親了。
我晃過神,看清了剛剛放過來的文件。
本想隨意地丟在齊琛辦公桌上,可手卻不聽使喚地往後翻了幾頁。
這一翻不得了,我一下就在文件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盛夏,我的身體卻像冰凍住了一樣。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這是一份保密合同。
原來他早就想好了。
他要我一邊保持跟他見不得人的關係,一邊在他美滿的婚姻前,守口如瓶。

-14-
「你還不下去嗎?」母親第二次敲響了我的房門。
「客人都到了。」
今天是我家一個小生意的開業儀式,夜色將近,樓下庭院裏已經熙熙攘攘地站了好些客人。
「好久不見啊小蔣!」剛下樓,一個熟悉的面孔叫住了我。
「學長?」我驚訝道。
「我昨天才被家裏通知要來參加這個儀式,沒想到啊。」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
「你還是個小富二代呢!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你怎麼招呼都不打就回國了?」
他從旁邊的桌上拿過一杯紅酒,酒色在夕陽下折射着晃眼的光。
「家裏有點急事,我也是突然被通知的。」我只好笑了笑。
「你都不知道。」學長掃視了一週後,突然神祕兮兮地湊近了我的耳朵:
「你走了以後,齊琛問遍了 a 國所有留學圈,問他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整個留學圈都嚇壞了,那可是齊琛!」
他眯着眼,轉過頭抿了一口酒:「我覺得事有蹊蹺,就去了趟你家。結果你猜怎麼着?」
這一秒,我甚至忘記了怎麼呼吸。
「我在你家門口碰見了他。
「他就那樣坐在門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學長嘴裏飄出一陣很淡的酒氣。
「當時這個消息可勁爆了,猜你倆是什麼關係的都有。」
天徹底暗了,家裏提前佈置的夜燈亮了起來。
說到這裏,學長嘆了一口很長的氣。
「小蔣,那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
我快被自己背上豎起的汗毛扎死了。
「你竟然默默幫齊琛寫了一個學期的作業!」學長憤慨道。
  ……
「啊?」一時間,我以爲自己耳朵壞了。
「要不是你們同校的同學傳出來,我們還以爲他愛上你了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堂堂一個齊氏集團的公子哥,作業竟然還要找代寫Ṫũₛ!」
學長越說越生氣,酒氣不斷地噴到我的側臉上。
「找你都找到這種地步了,是有多怕自己會掛科啊?真是窩囊!」
我擦了擦自己鬢角的冷汗:「其實……」
「噁心的不止這件事呢!你知道齊琛今年辦了一個新公司嗎?
「這個公司纔剛開一年,就拓展得很快。特別是最近那個新能源的板塊。」
學長把酒杯放回桌上,言語裏滿是唾棄:「誰不知道是他那個名存實亡的未婚妻的功勞?」
新能源?印象中,光是項目書我就改了三個通宵。
「你等着看吧,」學長再次拍了拍我的肩,「像他這種人,踹了未婚妻是遲早的事。
「畢竟名分這種東西,要給早就給了。」
聽到這,我竟然覺得齊琛有點倒黴。
但我並不打算幫他解釋。
「不一定哦。」我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夜晚的風吹走了夏日的炎熱,這一刻,我感受到了內心一陣久違的平和:
「畢竟感情這種東西,要分早就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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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瞞着所有人買了一張去 b 城的機票。
我什麼都沒說,家裏人也什麼都沒問。
b 城是一個北方偏遠地區的小城,幾乎毗鄰三國交界。
這裏的山好水好,民風淳樸,太陽要捱到晚上十點才堪堪下沉。
我在這裏度過了二十多年以來,最自由的一段日子。
還認識了個比我小兩歲的男孩。
b 城的水土把他養得黝黑健康,他讓我叫他阿古。
阿古就住在我的樓上,自己開了家麪館,我沒事的時候經常去幫點忙。
阿古從不問我從哪裏來,會待多久,他只會問我今天的面好不好喫,昨天的流星是不是很漂亮。
一個涼快的傍晚,我在店裏幫他剝豆角,老舊的電視機裏卻突然播放起了——
【突發新聞!齊氏集團創始人性命垂危,八旬老人即將面臨財產分割……】
「不愧是有錢人,分個財產都費大勁兒呢。」店裏的客人咂嘴道。
「齊家現在有幾家啊?齊老的大孫子結婚了嗎?」另一個客人接話。
「好像……」
我快步走出了麪館。
阿古來找我的時候,我的煙已經燒到了指節。
「你咋了?」他從指縫裏抽出我的煙,小麥色的臉龐上滴落了兩滴汗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更可怕的是,自從這天后,每次出門我都隱隱感覺有人在某個隱祕的角落盯着我。
「你是中邪了。」阿古聽了我的擔憂之後,非要帶我去當地極其有名的一個土地廟,說是可以收驚。
我擰不過他。
土地廟在半山腰上,我爬得氣喘吁吁,糊里糊塗地跟着阿古拜了一圈。
「那些是什麼?」臨走前,我看到一汪水池,裏面飄滿了蓮花燈。
「許願的。可靈了,你有願望要許嗎?」阿古頭也不回地問我。
願望嗎?
本來是沒有的。
我的人生從不按着我預想的方向走,我早就習慣了。
有了願望就有期望,有了期望就有失望。
只是……
拜託,蔣清,你不會真的這麼賤吧?
我沉默着走了幾步,最終在離門口還有一步時回了頭。
「阿古,你在這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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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齊琛點了一盞燈。
我知道你想罵我,因爲我也是。
我一邊點一邊罵自己下賤,又一邊緊張地看自己的動作是否到位,是否顯得足夠虔誠。
燈一亮,我趕忙合上了雙手。
許完願出來的時候,我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避讓了一下,卻被他緊緊抓住了手臂。
我詫異地轉頭,卻在看清對方的那一刻,徹底軟了腿。
我他媽的許的好像也不是這個願吧?!
「你換人的速度真是夠快的。」齊琛捏着我的手腕,像要把我喫了。
他好像剛運動過,頭上全是汗水,西服外套掛在臂彎,領口也鬆鬆垮垮的。
一副剛從會議室跑出來的樣子。
不合時宜的一身打扮讓他顯得有點滑稽,也有點可憐。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啊?」
我明明把他所有的聯繫方式都拉黑了。
「這位先生,請你放開他。」阿古看到我們相持不下的樣子,立刻走了過來。
「現在這樣的都能滿足你了?」齊琛掃了一眼阿ṭúₐ古,輕蔑地笑了一聲。
我這纔看清他眼下的黑眼圈。
「他是我朋友,你說話給我放尊重一些。」我不知道齊琛在發什麼瘋。
「朋友?」他抬起了下巴。
「幫你寫作業的那種朋友,還是幫你解決生理需求的那種朋友?」齊琛幾乎快把我的手腕掐斷了。
「還是和我一樣,兩個都是啊?」
「你是真的瘋了。」我不想再跟他對峙,用力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阿古看我這副架勢,更是一個箭步上前來拉我。
我的胳膊被拽得生疼,可齊琛死死地盯着我,看起來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千鈞一髮之際,我腳下一滑,頭狠狠地撞在了土地廟的門檻上。
媽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我這麼倒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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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
沒有重生,沒有失憶,就是單純地醒了。
「你醒了。」還沒等我的眼睛睜全,一個高大的身影幾乎重新覆住我的視線。
不過,我閉着眼都知道是誰。
我費勁地想從他手掌裏抽出我的手掌,卻被他握得更緊。
看着兩人緊握的雙手,我竟然覺得很累。
現在牽着我的手,下一秒是不是就該拉着我的手蓋合同了?
煩躁地掀起眼皮想瞪他,卻再次看到了他身上那套皺巴的西服。
真該死。
一遍又一遍玩弄我感情的是他,一次又一次給他機會是我。
沒一個好東西。
「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轉過身,沒有再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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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琛並沒有走。
也沒有聽我的話。
他一聲不吭地在我住所的樓下租了間房子,不管我每天幾點出門,有多輕手輕腳,我都能在電梯到樓下的時候看見他。
「太巧了,怎麼又是你?」我終於明白,齊琛厚起臉皮來,永遠無人能敵。
僵持了不下十次以後,我也忍不住陰陽怪氣:
「都結婚了還跑外地長住,齊總對老婆未免也太不體貼了。」
電梯間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後悔,因爲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做好聽到答案的準備。
他笑了。
「怎麼,你很在意?」齊琛居高臨下地審視着我。
媽的。輸了。
跟着我一起出門後,他往往會在麪館隔壁的咖啡店辦公。
「他到底要做什麼?」阿古收拾着碗筷,不止一次地問我。
「閒着沒事做。」我沒好氣地回答。
這句話當然是假的。
其實到了半夜,樓上的陽臺常傳來濃厚又刺鼻的煙味,有時候還有他開會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什麼,也沒有底氣問。
也許我更害怕的是把砂鍋打破,發現鍋底根本沒寫我的名。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承諾、約定,甚至連關係都模糊不清。
在這種情況下,進一步的試探只會讓自己顯得格外滑稽。
上次是「你很在意嗎?」這次就可能是「幫公司挽回一個牛馬而已」。
在這場悄無聲息的較量裏,我從一開始就難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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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
這天,我照常出門,電梯卻並沒有在樓下停。
我沒有想太多。
到了麪館忙了一陣之後,我褲兜裏的手機響了。
「小蔣,齊琛的電話沒人接,你看看他最近什麼時候有空啊?」
是我媽。
「你找他幹嗎?」我一頭霧水。
「哎喲,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我媽的語氣讓我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預感。
「錢的事解決了,你爸老唸叨着請他喫個飯。」
「錢的事情?」我的頭皮一陣發麻:「你們找他借錢了?」
「你這孩子,這事兒不是你倆一起商量的嗎?」
原來,就在這個月初,我家新拓展的業務遇到了資金鍊斷裂的情況。
是他第一時間聯繫了我的父母。
這個月月初,也就是他剛搬到我樓下的時候。
我的腦袋像宕了機一樣無法運轉。
「小蔣!小蔣!」阿古慌慌張張地從門外跑進來。
「你在這就好,在這就好!」看到我後,阿古立刻卸下了勁兒來。
「你知道嗎,我們住的那棟居民樓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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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回住所時,我被擠在人山人海之外,整個人腿都是軟的。
我聲嘶力竭地告訴身旁離我最近的消防員,17 樓還有個住戶。
居民樓內不斷傳來滾滾的濃煙,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沒有一個人長得像他。
我癱坐在地上, 幾近崩潰。
爲什麼?
爲什麼偏偏是今天?爲什麼偏偏是他?
爲什麼要幫我家的忙, 卻唯獨瞞着我?
涼了的手抓餅、標註着已發送的小組作業、相親時他那杯沒有動過的紅茶……
與他相關的記憶毫無章法地從我眼前閃過,最後是一碗晚元宵節的湯圓。
我站起身來,扒開人羣往居民樓裏衝。
「哎哎這位先生!!」
「小蔣危險!!」
周遭漸漸傳來越來越大的勸阻聲音,但我幾乎聽不見。
直到——
「蔣清!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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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齊琛當天壓根就沒回去。
大火滅去,我們三個人回到了麪館。
齊琛聽了我說的話之後,嗤笑着說:「真是讓你擔心了。」
還是那副沒有任何事能絆得住他的得意樣子。
「誰知道你在想什麼!」虛驚一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凌晨回了趟 a 城。」
齊琛見我這副模樣, 輕輕拍着我的背。
「是我家的事嗎?」我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看着他。
他好看的眉頭擰緊了兩秒,卻很快恢復了自然:「阿姨告訴你了啊。」
「誰同意你這麼做了?爲什麼不告訴我?」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認真。
「你不經過我同意就做的事,難道還少嗎?」齊琛睨了我一眼。
「那也不能……」
「好了,跟ṭū₈我回去。」齊琛抓起了我的手。
「我不回去。」我不想再把這個問題留到以後了。
「這次謝謝你的好意, 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放過我。」我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齊琛,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你有你自己的老婆。」
我知道這句話我早該說了。
只是到了今天, 我才終於積攢夠了提起的勇氣。
就讓 a 國的那場大雪,在今天停下吧。
「到底誰跟你說的我有老婆?」我等了半天,等來的只有齊琛的一臉詫異。
「……電視上都這麼說!」我一時找不到有力的證據。
齊琛嘆了口氣,扶了扶額。
「所以你不籤那份協議也是因爲這個?」
我簡直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別跟我提那個東西。
「守口如瓶的炮友遍地都是, 你找錯人了。」
我轉身就想走。
「守口如瓶的炮友?你到底有沒有完整地看過文件?」
「不需要看。」我的肩膀被他一把抓住, 費力地掙脫着。
就在此時,他突然鬆開了我,笑了。
「蔣清,虧我還以爲你有點聰ṭú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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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回到了齊琛的公司。
這個我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
當齊琛把那份文件重新放在我面前時,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原來那份材料的前面, 寫的是股份轉讓的事宜。
我隨意一翻的那一頁, 是正常的保密流程。
他說的那句「是我們兩個人的公司」,竟然是按部就班的一個計劃,而不是老闆對員工畫的大餅。
我一時無言。
甚至開始懷疑,我和齊琛是否真的陰差陽錯地缺了一些緣分。
未婚妻確實是他外公從小定下的, 只不過雙方都心有所屬。
只是外公那幾年身體不好, 只好逢場作戲,不敢貿然讓媒體傳出婚約取消的新聞。
比如派對上盯着我完成的那個吻。
「她不喜歡男的。」齊琛看了眼我的表情,伸手摩挲着我的耳廓。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我無所適從,我側過了臉。
「你不喜歡女的。」我酸溜溜地補充道。 
「也不全是,但後來你出現了。」他放下了手。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誠實逼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因爲我想起來他說過,他說等等我。
只是當時的我懦弱到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承諾。
「好,對不起。那我現在說。」奇怪的是, 他並沒有趁機挖苦我。
他繞過橫在我們面前的辦公桌,走到我的身旁,輕輕地蹲下了身。
「我現在單身, 沒有未婚妻, 也沒有需要讓人保密的老婆。
「面前這位,是瞞着我回國相親,去外地躲了我幾個月的蔣清。
「希望他以後不要瞞着我到處許願, 有什麼願望可以直接和我說。」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徐徐展開——
那是一張寫着我名字的土地廟平安符。
「最後,希望他能原諒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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