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阻止妹妹的超模夢

妹妹發育異常，十六歲時身高到達了驚人的一米七八。
媽媽一心想把妹妹培養成國際超模。
還給妹妹定製了飲食計劃。
【早餐蔬菜沙拉，午餐水煮蛋一個，晚餐青汁一杯。】
我剛想開口勸媽媽，妹妹就惡狠狠盯着我，
「自己沒出息就別多管閒事，媽媽給我指定計劃是爲了我好！」
我看着體檢報告上的巨人症三個字，默默閉上了嘴。

-1-
妹妹從小就發育異常。
尤其是在她十六歲這年，身高更是拔個長。
比不少成年男性都高了一個頭。
我們家壓根沒有高個子基因，最高的爸爸也不過才一米七。
再加上她的胳膊又細手指又長，和常人明顯不同。
作爲醫生的我，自然知道肯定有問題。
趁着週末帶妹妹去醫院裏裏外外做了全面體檢。
結果要明天才出。
誰知道，媽媽先一步給妹妹安排好了飲食計劃。
「我朋友說了，小彤就是天生做國際超模的苗子，咱們家要出個大明星了，可得好好培養啊！」
看着媽媽激動的手舞足蹈，我心底湧起一股無奈，又是這樣。
不管什麼事，媽媽總是喜歡聽外人的話。
彷彿外人的話就跟聖旨一樣，而我這個做女兒的，哪怕費盡口舌她也聽不進去一句。
當初我想報設計學院，我媽非說醫生是鐵飯碗將來工資高，不顧我的喜好篡改了我的志願。
可眼下妹妹的情況分明是生病了。
我不能仍由媽媽胡鬧。
看着媽媽定製的飲食計劃，我目瞪口呆。
【早餐蔬菜沙拉，午餐水煮蛋一個，晚餐沙拉一份，青汁一杯。】
除了這些，還有每天必上一節的模特培訓班。
不說妹妹十六歲，正是學習的關鍵期，就是成年人也受不了這個計劃吧？
我這才發現，家裏所有的零食飲料也被媽媽收了起來。
她沾沾自喜地給妹妹畫着大餅，Ťú⁵「小彤，只要你聽媽媽的話，以後保管你成爲國際超模，國際超模你知道吧？隨隨便便走一走就十幾萬，媽媽將來可就靠你了！」
妹妹向來愛在網上衝浪，這麼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
「我聽媽媽的！」
妹妹還小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能由着媽媽胡來。
在心裏組織了會兒措詞，我開口勸：「媽，小彤才十六歲，正是發育的年紀……」
還沒說完，就被媽媽不耐煩揮手打斷，「你懂什麼？小彤現在是保持身材的最好時機，你看看那些超模哪個不是又高又瘦，我朋友難不成還會騙我？」
我欲言又止，媽媽所謂的那些朋友。
大多都是在麻將桌上認識的，不是家庭主婦就是離異喪偶的。
自己生活不如意還愛插手別人的家庭教育。
偏偏媽媽還就愛聽。
我還想在說什麼，扭頭就對上了妹妹惡狠狠的目光，
「姐姐！你能別這麼沒遠見嗎？別沒能力託舉我，還想阻攔我成功的道路。
「你是不是想我和你一樣，一輩子辛辛苦苦就只能當個月薪五千的坐班醫生？
「自己無能，也要毀了我的未來嗎？」
我被妹妹突如其來的質問噎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目光中毫不掩飾的憤怒和鄙夷。
我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底翻湧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是生病了？」

-2-
妹妹臉色一變，對我破口大罵，
「你行了，自己早死的爸是個死矮子，你遺傳的基因也是個矮個子，看我長得高就嫉妒我是吧！還詛咒我生病，我們又不是同一個爸，你只是個外人，就別多管閒事了。」
她的話，狠狠刺痛我兩次。
林彤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我親爸很早就去世了，後來我媽帶着我改嫁給了繼父，生下了她。
我從小就長得矮，讀書做操永遠是第一排，小時候沒少被人嘲笑矮個子。
哪怕如今，我也才堪堪一米五的身高。
我甚至不敢相信，面前滿嘴污言穢語的，會是自己寵愛的親妹妹。
在她心裏，這麼看不起我。
媽媽見氣氛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
「行了，你妹妹還小說話不過腦子，別和她計較。」
手機叮地一聲，同事發來了消息。
原本要明天才出的體檢報告，她替我加急了。
我看着發來的照片，最下面的診斷報告寫着——
巨人症。
其實我心底隱隱有了猜測，只不過是需要醫學報告證實而已。
看着媽媽和妹妹毫不在意的樣子，我關了手機。
愛咋滴咋滴！
我不管了！

-3-
沒有我的阻攔，她們的計劃幾乎當天就執行了。
晚餐，飯桌上只有一杯青汁和幾片沾了沙拉的生菜。
媽媽還貼心地擺了盤，放在妹妹面前。
「小彤，爲了你國際超模的夢想，從今天起你就只能喫這些了哦！」
妹妹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滿口答應。
喫第一口的時候，她小臉皺了起來，下意識想吐出來。
被媽媽一口捂住，幾乎是強迫的讓她吞嚥了下去。
「這纔對嘛！你配合媽媽拍個視頻，我朋友說了，只要你在網上出了名，說不定早早就能被星探發掘呢！」
妹妹就在媽媽的鏡頭下，一口又一口地喫完了碗裏的菜葉子。
看了眼視頻回放，媽媽搖了搖頭。
「你這表情太不情願了，重新來一遍。」
說完，她又重新端了盤生菜。
彼時，我正好接過外賣送來的炸雞，面對妹妹求助的眼神直接無視。
我坐在沙發上，邊喝可樂邊喫炸雞。
香味飄散在客廳。
而妹妹還在配合媽媽拍視頻。
足足拍了半個小時，媽媽這才滿意地放過她。
接着收了她面前的餐具，「小彤真乖，只要你堅持下去，遲早會成爲國際超模的！」
妹妹目光挑釁朝我笑了笑，「姐，等我成了國際超模，你千萬別在外面說我是你妹妹，丟死人了！」
之前妹妹也偶爾口出狂言，我以爲是青春期的叛逆。
我還語重心長和她談過好幾次心，誰知道她私下對我意見這麼大。
尤其是現在，演都不演了。
我沒理她，心裏在盤算巨人症的危害。
巨人症算是罕見病，雖然不會直接影響生命，可壽命普遍更短，嚴重的還會引發關節病，到了後期就連走路都困難，絕對成不了所謂的超模。

-4-
我以工作繁忙，從家裏搬去了醫院宿舍。
幾乎一個月纔回家一趟。
沒多久，妹妹就在網上爆火了。
憑藉媽媽精心的打扮，以及她早熟的身材，視頻點贊量高達百萬。
一夜就長了十多萬粉絲。
把媽媽樂得不行，當即就發在家庭羣裏炫耀。
生下妹妹沒多久，繼父就車禍去世了，繼父那裏的親戚對媽媽意見很大。
背地裏沒少說她是掃把星，剋夫。
如今好不容易小女兒成了網紅，她迫不及待就要打那些親戚的臉。
可沒多久，妹妹就受不了媽媽定製的飲食計劃。
大半夜給我發來外賣鏈接，讓我付款。
【姐，我快餓死了，你快給我點炸雞。
【我好久沒喫肉了，媽每天都只讓我喫青菜，我人都快變成青菜了！】
我有點無語。
前段時間她還大放厥詞，叫我別多管閒事。
她那些扎心窩子的話，我記憶尤深。
【別假裝看不見！】
我才一分鐘沒回復，妹妹就炸了毛。
【趕緊給我轉錢，聽見沒！】
我只覺得好笑，又覺得之前自己實在愚蠢。
從我畢業後，幾乎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給妹妹買一份禮物。
爸爸去世得早，媽媽又忙着工作，幾乎很少照顧到我的個人情緒。
每次在學校聽同學們分享，他們的爸爸媽媽又給他們買了什麼禮物，帶他們去哪玩了，我都很羨慕。
長大後，我也儘可能的滿足妹妹的要求。
自己淋過雨，就總想爲別人撐傘。
可我沒想到，這一切落在妹妹眼裏，不僅不懂感恩，還成了理所當然。
我在屏幕上飛速打字，回：【我只是個外人，你想喫什麼去找你媽。】

-5-
下一刻，她發來語音，嗓音又尖又細：
「你搞什麼啊！不是你自己說的要對我好，你之前受過的委屈，不會再讓我受一遍。
「我就知道你這個賤人是在騙我！裝模作樣是把！
「你考慮清楚了，你現在不好好討好我，等我有了出息，絕對不會管你的！」
聽到她發來的語音，我僅剩的愧疚也消失殆盡了。
她也十六歲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不想再把不屬於我的責任，傻乎乎的揹負在肩上。
我關了手機，不再回復她的消息。
可沒想到，隔天我媽就發來一連串指責的語音。
「秦妤你搞什麼鬼，居然偷偷給你妹點外賣？！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爲會害了你妹妹，今天起來她的體重足足長了一斤！！！
「你是要毀了這個家嗎！他們說得沒錯，不是一個爸生的，你壓根不會真心對你妹妹好！」
我聽着語音，一時之間有些無語。
我什麼時候給林彤點過外賣？
我點開外賣訂單記錄，確認了一遍又一遍，的確沒有給妹妹下過單。
我正要回復，媽媽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你別以爲不說話就能矇混過關，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這樣，我就把你趕出家門！】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打下了幾個字：
「媽，她是給我發了信息，不過我沒點。」
我是真心不想管這一家子的糟心事了。
媽媽一心想把林彤培養成國際超模，要狠狠替自己爭口氣。
簡直就是Ţû⁽瘋魔了一樣。
我把和林彤的聊天記錄轉發過去。
她這才相信我。
不過我也好奇，林彤的外賣到底是誰點的？

-6-
還是後來我回家了才知道。
林彤的外賣，是校外的一個小混混點的。
在媽媽的追問下，她纔不甘不願的說了實話。
媽媽知道後，氣得都快瘋了。
嚴令禁止林彤再和那個男生來往，不僅如此，她還沒收了林彤的手機。
「你是要成爲國際超模的人，怎麼能和那種人接觸，你不能有任何黑歷史！」
林彤表面答應得好好的，卻因爲這件事徹底恨上了我。
她認爲，是我在背後告狀，才害的她沒了朋友。
在我收到醫院停職的處罰時，整個人都懵懵的。
就連進院長辦公室都急得忘記敲門。
我兢兢業業在崗，幾乎喫喝都在醫院，憑什麼突然停我的職？
尤其是在評職稱的關鍵時期。
「秦醫生，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裏，可外面對你的輿論太大，病人也對你的醫術有所意見，醫院也是綜合考慮，你就當休假了吧。」
又暗示我了一句。
「你先處理好家事，再考慮評職稱的事吧。」
出了辦公室，我顫抖地拿出手機在網上搜關於我的消息。
很快就找到了始作俑者。
也明白了所謂的輿論到底是什麼！

-7-
映入眼簾的，是林彤用小號發佈的一條視頻。
最近她靠着「十六歲超模」的名聲，在網上小火了一把。
哪怕是小號，視頻也有幾萬的點贊。
視頻裏她淚眼婆娑的控訴我這個姐姐對她的「打壓」。
說我控制慾強，仗着長姐的身份隨意掌控她的人生，還干涉她交友的權利，說她受不了我的打壓，想自殺。
底下紛紛是粉絲安慰，以及對我的討伐。
【就這樣的姐姐，真的配當一個醫生嗎？】
【都是人品如醫品，勸醫院開除這種醫生好了。】
【反正我是不敢讓這種醫生給我看病。】
【強烈要求開除這種醫生！】
我總算明白，上午坐診的時候，爲什麼那些病人一聽見是我的號，連忙退號另取。
感情是因爲這個！
我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立刻打車回家。
今天是週末，林彤剛好在沙發上玩手機。
我二話不說衝上去，對着她的臉狠狠甩了一個巴掌。
「啊——」林彤慘叫一聲，臉頰處頓時紅了起來。
幾乎是秒變臉，楚楚可憐的倒在一旁。
而她旁邊，剛好還開着直播。
眼底是對我的挑釁。
無聲道：「叫你得罪我，你死定了。」
我瞥了眼直播鏡頭，頂了頂後槽牙，「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一點心眼子，全用在我身上了！
等我關了直播，林彤離開拋下剛剛可憐兮兮的神情。
活脫脫叛逆少女。
面對我的質問，她更是驕傲得意，「我同學的主意果然很好，你當衆打我一巴掌，你的職業生涯算是徹底完蛋咯！」

-8-
眼前林彤叛逆自得的模樣，和媽媽有一瞬間重合。
兩個人都是這樣，永遠聽信外人的話，把我當外人。
我咬着後槽牙，質問她：「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哪裏得罪你了？」
林彤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一直很討厭你，從我記事起，大家都在誇你，說你學習好又懂事，和你一比我哪哪都不如你，尤其是我們明明不是一個爸生的，你還要裝出一副很愛我對我很好的樣子，看你這種僞善的嘴臉，我都快噁心死了！」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好不容易，我有了自己的優點，能當超模了，你還要搬出那副爲我好的樣子，明明你就是害怕我變得比你優秀！」
「我承認你是對我好，可是你爲什麼要把我身邊最重要的朋友趕走？」她想到了什麼，氣息變得陰鷙狠厲，「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不給我點外賣，媽媽壓根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我恍然大悟。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那個混混？
「我建議你，把你手機裏的某柿子小說卸載了。」我推開她，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你所謂最重要的朋友，是你早戀對象吧？」
被我拆穿後，林彤惱羞成怒，「你能不能別媽味這麼重啊！少管我的事會死嗎！」
我本來想平心靜氣和她說話，實在沒忍住。
轉手又衝她臉上甩了一巴掌。
「媽的，你還敢打我！」林彤冷了臉，衝上來就要抓我的臉，「我和你拼了！」
我只是用力一推，她再次倒在了沙發上。
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刻的她手腳有些無力。
正是巨人症早期的病狀。
否則她一米七多的個子，我估計也不是她的對手。
在她再次要暴走的時候，媽媽回來了。
是我提前打電話通知她回來的。
她也聽見了林彤剛剛的話。

-9-
媽媽陰沉着臉，躍過我。
走到林彤面前。
「媽……」林彤還是害怕媽媽的，害怕地搖頭，「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媽媽深吸一口氣，「你不是告訴我，那男生只是暗戀你，你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嗎？」
熟悉媽媽的人都知道，這是她發怒的徵兆。
連續兩任丈夫去世，媽媽對我們幾ŧṻ⁸乎到了極端控制的程度。
她不允許我們任何一個人，脫離她的掌控。
當初篡改我的志願，是她受了人蠱惑，說女孩去了外地就不要家了。
如今她想培養林彤當超模，也是爲了她自己的慾望。
我走之前，還貼心的替她們關好了房門。
身後是林彤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清脆的巴掌聲。
離開後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把錄音發到了網上。
等媽媽發現時，反轉的輿論早就發酵。
她不允許林彤有任何黑點，可她最不堪的一面，被我這個親姐姐爆了出來。
被媽媽瘋狂轟炸的時候，醫院對我的停職取消，讓我重新回崗上班了。
接通電話，我下意識把手機挪遠了三尺。
「秦妤你瘋了不成！在網上發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是要毀了你妹妹嗎！
「趕緊把那些東西刪了，快點的！」
我垂眸冷笑，林彤在網上攻擊我時，她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現在我只是以牙還牙，媽媽就心疼了。
「媽，我也是爲了妹妹好。」我早就準備好了說服她的措辭，「你想啊，妹妹現在是網紅了，可名氣還不夠大，我這麼一鬧，黑紅也是紅對吧？」
「那些明星什麼的，哪些會沒有黑料呢？你就應該趁着這個熱度，抓緊時間給妹妹多拍點視頻，說不定就被模特公司看上了呢！」
在我語重心長的勸導，以及媽媽朋友的忽悠下。
她果然相信了我的話。
好在我提前就收買了她的朋友，不然哪能這麼輕鬆就說服媽媽？

-10-
林彤還真被模特公司看上了。
參加了人生中第一場商業型的走秀活動。
這次媽媽和林彤都嚐到了甜頭。
「我就是上去走了幾分鐘，居然就賺了幾萬，那我還讀什麼書啊？」她大言不慚地在家族羣裏放話，「有些人就算會讀書又怎樣，還不是一個月五千的死工資！」
她就差報我的身份證號碼了。
換做之前，林彤說不讀書的話，我肯定會痛斥她一頓，再語重心長告訴她學習的重要性。
這次，我在羣裏發了個贊同的表情。
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再揹負不屬於我的責任，最後還要被人嫌多管閒事。
我幾乎把所有的重心都投入到工作裏。
還主動申請調去急診科。
累點，但是最起碼值得。

-11-
林彤也真如她說得那樣，幾乎是三天兩頭遲到請假。
原本中上的成績，硬生生成了班級裏的吊車尾。
班主任找了媽媽好幾次，見家長都滿不在意，乾脆也不插手林彤的學習了。
一轉眼Ŧüₓ，兩年過去了。
高考結束了，林彤的成績只堪堪能上個野雞大專。
她不以爲然，「會讀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我會賺錢！」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她說得沒錯，大家都默認，林彤將來是要當超模的。
媽媽的節食誤打誤撞的抑制住了林彤的病情，否則也不會拖到如今都還沒發現。
有時我看到她，都忍不住倒吸氣。
個子幾乎快到天花板了，可人瘦得可憐，身上只有一把骨頭，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
臉頰凹陷，顴骨突出，十八歲看起來像二十八歲。
這兩年靠着林彤走秀，以及在網上直播帶貨，媽媽也賺了不少錢。
家裏的房子從三居室換成了兩百平的大平層。
不是沒人提醒媽媽林彤的不對，都被媽媽忽略無視過去。
「你們懂什麼，超模是要上電視的，都得這麼瘦！」
「我朋友可告訴我了，林彤這還算胖的，還得再瘦一點！」
林彤從之前一日三頓，硬生生被媽媽壓縮成了一天一頓。
一頓只能喫水煮菜和一個雞蛋。
就連每天喝的水，都被媽媽嚴格把控。
她多喫了一點，都得被媽媽強制催吐。
我冷眼瞧着這一切，沒有絲毫想阻止的念頭。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我一個外人阻止什麼？
更何況，這不就是林彤心心念唸的出息了嗎？
之前網上那件事，我和林彤的關係早就到了冰點。
就連新家，都沒有一間屬於我的臥室。
林彤也說過，「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姐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好在我也憑藉自己的能力，再加上職工補助，順利的買了套屬於自己的小Ṱṻ₊兩居。
不大，但是徹徹底底屬於自己。
媽媽一顆心都撲在林彤身上，哪裏還有空關țùₙ心我。

-12-
林彤上大學的第一年，長到了兩米一。
脫離了媽媽掌控的她，開始放飛自我。
大喫大喝，絲毫不帶節制。
各種奶茶炸雞燒烤火鍋，幾乎一天一頓。
她體重更是直線飆升，甲狀腺也逐漸腫大。
好在她之前太瘦，一時間媽媽也沒發現什麼不同。
林彤身體暴雷，是在一場大型的走秀上。
走秀到一半，她突然四肢發軟，暈倒在臺上。
簽了合同，造成演出事故，要賠付天價違約金。
這已經不是林彤第一次暈倒了。
之前媽媽都未曾放在心上，以爲她只是節食過度，營養不良。
用她說的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現苦其心志，磨其筋骨，餓其體膚。」
林彤就屬於後者。
直到她發現，甦醒後的林彤手軟得連杯子都握不住。
終於慌了。
在一番檢查結束後，總算確認了林彤的病狀。
「你女兒得的是馬凡綜合徵啊！俗稱巨人症，這是罕見病，引發了腦垂體瘤，需要儘快手術，根據她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怎麼沒早送來醫院，你這做母親的也太心大了吧！」
媽媽人愣住了，「巨，巨人症？腦瘤？」
在醫生的解釋下，她總算明白什麼意思。
薄脣顫抖：「所以，我女兒長這麼高，是因爲她生病了？」
醫生覺得惋惜，「對，之前她長期營養不良，又有一段暴飲暴食，如今的身體已經是超符合了，再加上腦子裏腫瘤壓迫，就算是手術也未必能成功。」
她差點沒站穩，「也就是說，她不能當超模了啊……」
醫生欲言又止，「最關鍵的是，你女兒好像懷孕了。」
就連我都驚訝了。
林彤居然懷孕了？
孩子爸爸是誰？

-13-
林彤在病房裏大發雷霆，可她現在就連舉起水杯都很困難。
無能的咆哮着。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要我當什麼超模，我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隔着一道病房，我都能聽見林彤歇斯底里的咆哮。
媽媽也氣得不輕，
「你還好意思說我？醫生說你懷孕了！孩子他爸是誰！
「小小年紀就這麼不知檢點，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放蕩的女兒！」
我就是這個時候，打開了病房的門。
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尷尬在原地。
林彤紅着眼怒瞪着我，「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是不是！看我變成這樣，你是不是很滿意！」
話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來。
格外激動。
「不對！你早就知道我生病了對不對！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你爲什麼眼睜睜看着我變成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相比林彤的激動，我的情緒平淡得多。
那僅存的姐妹情，早就在她一次次無理取鬧中被消耗殆盡。
就像她說的，不是一個爸，對對方來說，我們都是外人。

-14-
我不是作爲姐姐的身份來的。
是作爲醫生。
林彤的是罕見病，有很大的醫獻價值。
我可惜的是，她不會同意我成爲她的主治醫師的。
「腦瘤可以切除，只要你配合治療有很大的治療機會，」我頓了頓，「不過你情況特殊，肚子裏的孩子不能要了。」
我幾乎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沒有一點個人情緒。
這話落在林彤眼裏，就成了我看她的笑話。
「秦！妤！」她幾乎是咬着牙喊出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病！」
媽媽也用質問的眼神看着我。
我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我早就提醒過你，是你叫我別多管閒事。
「還有，我搬出去的時候，報告放在你房間了，是你自己不看的。」
被我這麼一提醒，林彤才恍惚想起來有這件事。
那天我和她大吵一架後，我就搬了出去。
離開前，我在她的房間放了一份檢查報告。
是她自己。
看都不看一眼，還把那份報告撕碎了。
從始至終，都是她自己在作死。
我第一次在林彤眼底看見了後悔的情緒。
大概是在生命的恐懼下，林彤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我不想死……」

-15-
幾乎是懇求的語氣，求我救她。
「姐，姐你救ẗù₆救我，我肚子裏的也是你的侄子，你救救我們……」
媽媽追問她，孩子到底是誰的。
她咬着脣只哭，卻一句話都不說。
我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恐怕，是當初那個混混的吧。
林彤表面和他斷絕了關係，私下我遇見過好幾次兩人進出酒店。
被我挑破後，她不再隱瞞。
媽媽氣得摔了她幾個耳光，「我真是恨不得沒你這個女兒！」
我只覺得好笑。
事到如今，媽媽還沒發覺自己的錯嗎？
如果不是她的執迷不悟，林彤的身體也不會虧空到這個地步。
我不會插手，也沒興趣。
只是我也沒想，林彤的那個男友知道她出事後，就跑了。
丟下一句。
「孩子我不要，你自己看着辦！」
消失的無影無蹤。
媽媽也是焦頭爛額，又要處理模特公司的賠償，又要照顧醫院的林彤。
我也是才知道，而之前靠林彤賺的那些錢，媽媽一分都沒有存住。
除了買了那套房子，媽媽身上所有存款加起來才三萬。

-16-
「那些錢呢？」
我問媽媽。
她心虛地撇過頭，支支吾吾：「我，我朋友給我介紹了個投資的項目，錢都投進去了……」
我都想給她豎大拇指了。
就她那些只知道喫喝玩樂的朋友，能知道什麼大項目？
就她跟個傻子一樣，被人騙得團團轉還把人家當好友。
哪怕到了此刻，她還對那些朋友深信不疑。
「他們怎麼可能騙我！只是錢一下拿不出來而已！」
可當她真去要錢的時候。
人家直接就告訴她，賠了，沒了。
這下輪到她傻眼了。
一邊是公司催促的賠償金，另一邊是林彤的高額醫療費。
砸得她頭暈眼花的。
她這纔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些所謂的「朋友」和「投資項目」都是假的。
「騙子！這些人都是騙子！」
她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我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媽媽賣了房。
手術費大概要個二十萬。
而公司的賠償金一百二十萬。
房子總共買了兩百二十萬。
剛好夠。
經過這件事，林彤性子更加孤僻。
她目光怨恨地盯着我，時不時冒出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
「我變成這樣，你滿意了？」
她真是沒救了。

-17-
林彤的手術還算順利。
孩子沒了，腦子裏的腫瘤也切除了大部分。
後續只要配合化療，不能變回正常人，可最起碼能夠多活幾年。
沒多久，林彤就出院了。
算是我自私吧，沒有告訴她們我買了房的事。
媽媽和林彤搬回了之前的老房子裏。
那些親戚生怕媽媽和他們借錢，個個都躲得遠遠的。
媽媽給林彤辦理了休學，她的情況別說上學了，就是正常走路都很困難。
像個巨人一樣，每走一步身上都承受着無數壓力。
說難聽點，她現在多活一天算一天。
起初媽媽還因爲愧疚，對她唯命是從。
她說什麼，媽媽就怎麼說。
低三下四的。
漸漸的，林彤脾氣愈發的大。
喫的不合胃口要發脾氣，動不動就摔碗摔盆，冷嘲熱諷。
媽媽逐漸的失去了耐心，又再次回到了她狐朋狗友的身邊。
那天我下班路過麻將館。
恰好就聽見了裏面的聊天。
「要我說啊，你這個女兒算是廢了，還花心思在她身上做什麼？Ṫṻₑ」
「乾脆就趁你女兒還年輕，早早把她嫁出去，反正你還有個大女兒不是嗎？」
我心沉了下來，就聽見媽媽猶豫的回答：
「可她都這樣了，還能嫁的出去嗎？」
不知是哪個阿姨說的：「哎喲！怎麼就不能了，現在只要你不挑，怎樣都能嫁。」
媽媽心動了：「不然，你給我介紹介紹？」

-18-
這瞬間我才徹底明白。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砸了麻將館。
警告了我媽身邊的所有朋友。
「你們誰要是還在我媽耳邊挑撥是非，我就鬧去你們家。」
鬧這麼一出，不是爲了林彤。
只是因爲，回報繼父對我的恩情。
他對我很好。
沒有因爲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就厚此薄彼。
要不是林彤脾氣乖張叛逆，我也不至於對她不管不顧。
我能做的，也僅限於此了。
林彤知道後，罕見地沒有發脾氣。
她輕飄飄的看了我一眼，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
「原來，就算你沒有阻止我的人生，我也還是改變不了什麼。」
我的心猛然一陣，似乎明白了什麼。
其實，在帶林彤去做體檢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林彤查出了巨人症, 媽媽也和現實一樣, 拿出了她給林彤定製的超模計劃。
不過和現實不同, 夢裏的我竭力阻止了。
讓林彤提早治療干預, 這才導致病情沒有惡化。
可夢裏到最後, 林彤也還是恨我。
她恨我改變了她一生, 恨我多管閒事。
夢醒後我出了一身的汗，安慰自己只是個夢而已。
可當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我突然醒悟。
如果我執意要插手她的人生, 是不是就會和夢裏一樣？
所以我選擇了漠視不管。
那林彤那些話的含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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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少看小說，想到了那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她難道是重活一世的人？
可如果她重活一世, 不應該早就知道自己身患罕見病嗎？
林彤看出我的不解，很輕的笑了一聲。
此刻的她，彷彿隨時都會像風一樣飄走。
「我是在醫院甦醒後，纔有了前一世的記憶……剛醒的時候我恨你，爲什麼不管我, 爲什麼眼睜睜看着我被媽媽洗腦控制，你就那麼狠心……」
說到最後，林彤的眼眶漸漸紅了。
她低下頭，聲音顫抖着繼續說道：
「可後來，我仔細想了想, 發現你其實沒有做錯什麼。
「你已經對我夠好了, 是我自己被豬油蒙了心……」
這天談話結束後，林彤吞藥自殺了。
被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冰涼。
她給媽媽留了一封遺書。
話裏話外, 都是在責怪她這個媽媽當的不夠稱職。
「她，她居然怪我……」
媽媽想到了什麼，迫切地抓起我的手, 眼底盡是渴望, 「小妤，媽媽只有你了！」
我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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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林彤辦完葬禮後, 媽媽受不了流言蜚語的折磨。
瘋了。
大家說，她剋死了兩任丈夫, 又剋死了自己小女兒。
她自己也信了。
我實在沒有精力照顧她, 只能把她送去了療養院
每個月五千的療養費打過去。
有空時，我會去看看她。
每次見她，她都是抱着枕頭在發呆。
醫生說她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停留在了剛生下林彤的時候。
「彤彤乖……不哭彤彤……」
「媽媽在呢……」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吧？
受媽媽的影響, 後來我也沒有結婚。
在我四十歲那年總算坐上了主任醫生的職位。
不算早，可也不算晚。
一切都是剛剛好。
每到清明, 我還是會去給林彤上墳。
什麼話我也不說, 只是替她掃掃墓，坐一坐。
然後離開。
四十三歲那年，我遇見了一個小女孩。
她是一個孤兒, 因爲先天性心臟病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
我資助她上了學，看着她一點點長大。
她聰明、善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
她說，她想成爲一名醫生, 去幫助更多像她一樣需要幫助的人。
看着她，我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也許，是時候放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