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分繼母

穿成未來反派的心機繼母,系統要求我保持人設。
我看着腳邊面黃肌瘦的小孩,笑眯眯地將他手裏的冷饅頭換成了大雞腿。
從此,他喫飯頓頓有肉。
穿衣必是綾羅綢緞。
我還日日教他喫喝賭腐蝕他。
後來,他想要參軍自立門戶。
我將他鎖在家中,逼他走不擅長的仕途。
多年以後,反派金榜題名,我的惡毒心機被人一一揭穿。
本以爲會大禍臨頭。
不想反派卻冷笑一聲:「你不就是嫉妒我孃親疼我嗎?」
隨即當場爲我請封了誥命。
等等,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1-
熬夜猝死後,我穿進了一本古早虐戀小說,成爲裏面陰鬱反派的心機繼母。
系統叮囑我,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崩人設。
我微微一笑,這還不簡單。
以我多年看文經驗,心機繼母就是不能流於表面的壞。
一般走的是慈母多敗兒的捧殺路線。
我打算從衣食住行四個方面開始腐蝕蕭晗。
想到這,我立刻吩咐我的大丫鬟連翹去準備一大桌飯菜。
「務必讓廚子把最好的食材都給我用上,再把蕭晗叫過來。」
連翹遲疑了一下,想勸我不宜多喫。
我擺了擺手,充耳不聞。
蕭晗被帶過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飯桌前流口水。
蕭瑟的深秋,他穿着一件單薄的麻衣。
被家丁壓過來的時候,手裏正攥着半個涼饅頭。
那家丁得意揚揚地說他過去時剛好撞見蕭晗在藏饅頭。
「奴才就想了,他這饅頭哪裏來的,還不是偷了廚房的。還是夫人英明,讓奴才抓個正着。」
說着還踢了蕭晗一腳。
蕭晗踉蹌了一下,小臉上滿是倔強,「這饅頭不是我偷的!」
我看得火大。
一把甩開下人。
「這是侯府的世子,你也敢動手?還誣賴他偷東西?一個破饅頭,你都不喫,還犯得着偷?」
我立刻讓連翹將這個家丁拖下去發賣。
蕭晗新奇地看了我一眼,低頭就要啃他的涼饅頭。
我抬手搶了過來,把他推到桌邊。
「喫大雞腿!以後頓頓都喫大雞腿!」
蕭晗遲疑着接過,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見我沒有動作,立刻狼吞虎嚥地喫了起來。
最後我都喫飽了,蕭晗卻還在喫。
我怕他撐死,趕忙讓人撤了桌。

-2-
喫過午飯後,我藉着消食的藉口送蕭晗回住處。
入眼卻是雜草叢生的院子和四處漏風的木屋。
「你就住這?」
蕭晗低低地嗯了一聲。
開始蹲身在院子裏撿枯樹枝。
他說晚上冷,有個嬤嬤教過他,可以燒這個取暖。
明明是侯府世子,卻過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我一看這可不行。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不妥妥的龍傲天逆襲劇本嗎?
小時候受盡苛待嘲笑,長大一飛沖天,打臉惡僕渣爹。
別回頭真讓他逆襲了。
腐蝕他,必須立刻腐蝕他。
我吩咐連翹將蕭晗的東西搬到我的院子。
小蕭晗不明所以,他略帶哀求地看着我。
「別扔,求你了,沒有這些東西,冬天我會凍死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
「不扔,給你換些好的,你以後都跟我住一個院子。」
他仰頭看我。
「你想讓我做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接受我的好意就行。」
以後錦衣玉食,綾羅綢緞。
小蕭晗,乖乖接受心機繼母的腐蝕吧!

-3-
給蕭晗安排好房間後,上到被褥牀幔,下到花瓶擺件,我親自開庫房挑了最好的。
整個房間看起來舒適又奢華。
「還喜歡你的新房間嗎?」
蕭晗眼睛亮閃閃的,卻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一副怕弄髒地面的樣子。
「真的可以給我住嗎?」
我一看機會來了。
立刻給他灌輸紈絝子弟的思想。
我說他是侯府世子,一切都是應該的。
他捏緊小手,點了點頭,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說他明白了。
我也滿意地點點頭,明白了就好。
回去的路上,連翹問我不是很討厭這個外甥嗎?怎麼突然對他這麼好。
是的,蕭晗其實是我外甥。
原著中,蕭晗的母親生下他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她怕丈夫以後娶的填房會虧待蕭晗,乾脆安排自己的妹妹嫁了進來。
可她大概怎麼也沒想到,這反而弄巧成拙造成了蕭晗的不幸。
她的丈夫安遠侯,覺得她是生下了蕭晗才體虛而亡,因此厭惡疏遠蕭晗。
她的妹妹,也就是我,嫁進來的時候並不情願,對蕭晗的處境視而不見,甚至存了故意報復的心思。
面對連翹的疑問,我當然是不能跟她說我是怕蕭晗逆襲成龍傲天,要把他養廢。
於是我說:「我不打算生孩子,以後蕭晗就是我的親兒子。」 
連翹大概想起了安遠侯常年宿在妾室房裏的事。
開始連聲安慰我。
我不在意地擺擺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個隱匿在柱子處的小小身影。

-4-
一連幾天,我頓頓給蕭晗安排山珍海味。
他蠟黃的小臉,肉ťū́ₓ眼可見地圓潤了起來。
喫飯也不再狼吞虎嚥。
偶爾飯桌上還會給我夾菜。
看樣子已經有幾分信任我了。
我開始實行我捧殺計劃的第二步。
盲目讚美。
喫飯時,「我們蕭晗真棒哦,喫飯喫得真優雅。」
他夾菜的動作變得更加斯文。
散步時,「我們蕭晗真棒哦,行如風坐如松。」
他立刻把背挺得更直。
午休時,「我們蕭晗真棒哦,睡覺都睡得這麼快。」
這次他緩緩拉起被子,遮住了半張臉。
露在外面的眼睛彎了又彎。
哦,原來是在裝睡。
我還給他找了教書先生進行啓蒙。
原著中,他明確對男主說過,比起讀書更擅長武藝。
作爲心機繼母,我當然得爲他選擇更加不擅長的道路。
事實證明,我果然是對的。
蕭晗每天都會背書到半夜。
這個時候我就會扮演慈母,強制把他送上牀睡覺。

-5-
眼看着衣食住行的食和住已經被我腐蝕。
我開始把目光放在衣服上。
蕭晗那身破爛麻衣早在搬過來後就被我扔了。
連翹上街給他買了幾套成衣。
但我總覺得不滿意。
想到這,我乾脆收了話本子,把連翹叫了進來。
「您是說,您大晚上的,要給小世子做衣服?」
她一言難盡地看着我。
我點了點頭。
前世我就愛宅在家做點手工活。
還接過不少娃衣的單子。
要說從衣服的舒適度上腐蝕,還得是我親自來才放心。
「去庫房拿那匹最舒適的雪緞。」
連翹無奈取回了綢緞。
她一邊感嘆我對蕭晗盡心,一邊添亮了燭火。
其實倒也不是我非要做戲做全套。
關鍵是誰家正常現代人八點能睡得着啊。
穿過來這麼長時間,我時差也沒倒過來。
……
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做衣服的快樂中,還順帶跟連翹學起了繡花。
別人都是繡個花鳥魚蟲。
我就愛繡些萌萌嗒的東西。
比如蕭晗的衣服上,我就給他繡了個圓滾滾的小柿子。
小世子穿小柿子。
嘿嘿。
衣服做好時,我拿着在蕭晗身上比了又比。
他小心翼翼地問:「母親是做給我的嗎?」
不等我說話,連翹立刻說我這幾天一直在起早貪黑地做衣服。
就是爲了讓蕭晗在入冬前穿上。
她聲情並茂的樣子,要不是本人,我都信了。
蕭晗聽着感動得眼圈都紅了。
眨了眨溼潤的大眼,就撲進了我懷裏。
對我一頓誇耀,還想跪下來給我磕個頭,被我及時制止了。
一整天,他時不時就摸一下袖口處的小柿子,連喫飯的時候也不例外。
被發現了,就紅着臉衝我笑。

-6-
這天,爲了養刁蕭晗的嘴。
我親自下廚給他做了幾個奶油小貝。
爲了打發奶油,連翹的手差點兒累成麒麟臂。
可沒想到,點心剛送去沒一會兒。
就有丫鬟跑過來跟我說,蕭晗在前院搶庶弟的東西,還把人給打傷了。
何姨娘正讓人按住他,準備掌嘴。
我一聽就急了,趕忙提着裙子跑了過去。
進院時剛好看到蕭晗在地上趴成一團,懷裏正護着什麼東西。
「他們打你了?」
我過去將他扶起。
他小臉蹭了一層灰,衣服也髒了。
不等蕭晗說話,旁邊的何姨娘咋呼了起來。
「沒打啊,可沒打他啊。是他自己趴到地上去的,反而是我們安兒……」
「姨娘確實沒有打我,孃親,是我不好,弟弟想喫您給我做的點心,我有點捨不得,我太壞了,我太不懂事了。」
蕭晗截斷了何姨娘的話,說着還掉起了金豆豆。
他本意大概是想賣賣慘。
但我看着他臉上兩道灰色的淚痕,實在想笑。
這時,站在何姨娘旁邊的小胖墩突然說道:「給母親請安,我是想喫他盒子裏的點心,那又怎麼了!他還推我!我偏要喫,小娘,我要喫,我要喫!」
何姨娘眼睛一轉,開口幫腔兒子,說只要把點心給她兒子,就不計較蕭晗動手的事情,要不她就把這件事告訴侯爺。
嫡姐死後,安遠侯搞起了莞莞類卿那套。
這個何姨娘,是長得最像的。
連帶着她生的兒子也得寵。
蕭晗見我不語,拿出護在懷裏的食盒。
「先生教過要懂得謙讓,友愛兄弟,我……我願意,嗚嗚……」
我按下他的手。
「他以前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弟弟有時候調皮,喜歡跟我玩鬧。」
我笑了。
做紈絝子弟最重要的是什麼?
那必須是跋扈啊!
今天我就以身作則給蕭晗樹立個壞榜樣。
我指着小胖墩道:「你,過去打他!」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視若無睹,指揮着家丁把小胖墩抱過來,又讓連翹按住了何姨娘。
「打!」
一聲令下,家丁火速扒掉了小胖墩的褲子。
蕭晗裝模作樣地推脫了兩下,然後揚起了手。
清脆的打屁股聲在院子裏響起。
起初小胖墩威脅道:「你敢打我屁股!我要告訴爹,讓他掌你嘴!」
後來他哭着說,「哥!我錯了哥!哥別打了哥。」
蕭晗嘴上嘀咕着弟弟對不起,下手一點沒手軟。
聽說小胖墩回去後,連晚飯都是趴着喫的。
看着蕭晗嘴上不說,但臉上雀躍的小表情,我也很高興。
心機繼母的腐蝕計劃,總算初見成效。
可到了晚上,我就知道,高興早了。
打了小的,老的找上門了。

-7-
安遠侯進門時,我正在給蕭晗的小斗篷縫毛邊。
我沒抬頭,還以爲進來的是連翹,就順嘴說了句:「把那邊的剪刀遞給我一下。」
直到暗色的衣袖伸了過來,我ṭű̂ₓ才意識到來的是安遠侯。
「聽說你今天讓蕭晗打了安兒?」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
「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再說了,蕭晗是姐姐的孩子,侯府的世子,要是隨便被人搶了東西,傳出去也不好聽。」
開玩笑,我可是侯府宜修。
嫡姐就是我的護身符。
聞言他果然不再追究。
轉而說起了一些府裏的事情。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兩聲。
「你這斗篷是給蕭晗做的?」
「閒來無事,隨便做做。」
「以前怎麼不見你關心他。」
他果然對蕭晗在府中的境況一清二楚,卻毫無作爲。
渣爹!
「他畢竟是姐姐的孩子。」
一晚上,我姐姐姐姐個不停,直說得安遠侯傷感地跑去找姨娘們尋求安慰。
連翹問我,侯爺好不容易來一次,我怎麼也不留一留。
我驚恐地擺着手。
系統可沒跟我說要陪他睡覺啊。
也得虧我長得不像嫡姐。

-8-
入冬後不久,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蕭晗穿着我做的斗篷,在院子裏和小胖墩堆雪人。
這小胖墩自從捱過一次打後,沒少找蕭晗麻煩。
但是蕭晗有我撐腰,每次都反擊回去。
次數多了,反倒把小胖墩打服了。
此時,小胖墩正欠欠地想去揪蕭晗斗篷上的毛領子。
被蕭晗一巴掌拍落。
小胖墩也不生氣,轉而又去戳斗篷上的小柿子。
「這個紅紅的是什麼?」
「是孃親給我繡的小柿子。」
我每次給蕭晗做東西都會繡上一個小柿子。
有時候太隱蔽了,蕭晗沒找到,還會委屈地問我:「孃親,我的小柿子呢?」
小胖墩聽了蕭晗的回答,一臉豔羨。
「母親待你真好,給你做點心,還給你繡小柿子,不像我小娘,天天就知道擺弄她妝盒裏的東西。」
蕭晗沒說話,他摩挲着小柿子,抿脣笑了笑。
後來蕭晗告訴我,這是他記事以來,過得最溫暖,最幸福的冬天。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樂極生悲。
沒過幾天,蕭晗就出事了。

-9-
這天夜裏,我縮在被窩兒睡得正香,突然被連翹的拍門聲吵醒。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小世子發着燒被侯爺封在了房間裏了。」
我一驚,立刻坐了起來。
細問之下才知道,府裏有個人得了天花,他被確診前,給蕭晗送過幾次東西。
蕭晗現在已經燒了起來。
「侯爺倒是請了大夫,但是他跟大夫說,盡力就好。夫人,這可怎麼辦啊。」
天花在現代已經滅絕了。
但是在古代,一個不好是要死人的,尤其蕭晗還是個小孩子。
我趕忙穿衣服趕了過去。
安遠侯正指揮着下人灑掃隔離。
我跟他說,我要進去照顧蕭晗。
他皺着眉,「有大夫在,你別胡鬧」。
我冷靜了一下,退而求其次地要求不搬院子。
見安遠侯還要說些什麼,我立刻搬出了嫡姐。
等到四下無人時,我悄聲問系統:【蕭晗不會有事吧。】
【別擔心,原著裏也有這個情節,只不過蕭晗是自己熬過來的,他那時候比現在可慘太多了,這都能熬過來,現在應該也可以吧。】
聞言我懸着的心略微放鬆了些。
這時,系統突然說道,【你還記得你的人設是心機繼母嗎?】
我一愣,【什麼意思?原著裏蕭晗染上天花的事,不會是我乾的吧。】
系統沒有接話,只是一再提醒我,有些重要劇情是不可逆的。
我點了點頭,【放心,等蕭晗好了,我一定繼續貫徹落實我的捧殺計劃,將他養成一個廢物。】
系統:【……】

-10-
蕭晗高熱反覆的第三天,小胖墩偷偷跑來站在窗邊叫了他幾聲。
他沒有回答。
彼時我正坐在門前的廊下織手套。
周圍兩個火爐燒着炭,有嫋嫋白煙消散在風中。
小胖墩眼淚汪汪地問我。
「母親,蕭晗哥哥會死嗎?」
我手下一偏,又織錯一針。
小胖墩見我發怔,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玉墜子。
「這是我小娘給我求的,聽說能保佑平安,我可以暫時借給哥哥,等他好了再還給我。」
我接過,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我替你蕭晗哥哥謝謝你。」
可Ṱū₋兩天後,蕭晗不但沒有好轉。
身上還起了疹子,大夫幾次讓做好心理準備。
縱使有劇情在,我也不禁急躁起來。
我做好防護,連夜守在蕭晗身邊。
他迷濛地睜開眼,見到是我,眼裏有一閃而過的驚喜,也有複雜難辨的情緒。
「病會傳染的,孃親快出去。」
我搖了搖頭,他依戀地攥了攥我的手指,又馬上鬆開。
「我房間的小櫃子裏有個木雕,是我自己做的,是想送給孃親的,我做了好久,不要讓他們扔掉了。
「還有孃親給我做的衣服,我想穿着……
「我喜歡孃親給我繡的小柿子……」
他絮絮叨叨地像在交代遺言,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垂了垂眼,淚珠一下砸到了手背上。
【系統,你有沒有特效藥,能直接讓蕭晗好起來。】
【有是有,但代價你付得起嗎?】
【什麼代價?】
【一命換一命。】
我沉默了一會兒。
【安遠侯的命行嗎?】
【……】
好吧,顯然是不行的。

-11-
用了系統給的特效藥後,蕭晗的病幾乎一夜好轉。
大夫直呼奇蹟。
與此同時,我拿出一部分私房錢,讓連翹在城西買了個陽光充足的小院子。
然後按照系統的指引,去陰暗的巷子中,救起了一窩快要凍死的流浪貓。
【這就是你說的一命換一命?】
【貓貓的命,一樣是命。在系統眼裏,人和貓沒什麼不同。】
我嚴重懷疑係統給我作弊了。
但是我什麼都沒說。
我將小貓們安置買下的院子,專門僱了個阿婆給它們鏟屎餵飯。
我還叮囑府裏的下人,如果在街上看到無家可歸的小貓小狗,都可以送到小院去。
蕭晗在能下牀後,第一時間衝出來找我。
見到我好好地坐在桌邊喫點心,彷彿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竟直接撲到了我懷裏。
也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麼。
我抬起他的小臉左右看了看。
不愧是系統的藥,疹子消下去後一點也沒留疤。
還白嫩得像顆小湯圓。

-12-
日子一天天過去,蕭晗慢慢長大。
眼見着衣食住行腐蝕得差不多了。
我開啓了新的計劃。
教蕭晗賭博。
上到賭骰子,推牌九。
下到鬥蛐蛐,鬥雞。
我時常拿出個彩頭讓他跟家丁們玩,有時候一玩就是一下午。
但是家丁們大概不敢真贏他。
每次的結果都毫無懸念。
索性,我開始給他錢,鼓勵他去外面耍。
我還編了個好聽的藉口。
「你也大了,該去外面見見世面了,賭坊是最能見識人性的地方,你沒事的話多去去。」
蕭晗病癒後,對我越發親近孺慕。
對此他毫不懷疑,拿了錢帶着家丁就出了門。
第一天, 他垂頭喪氣地回來,說把錢全都輸光了。
我立刻安慰:「一點小錢,就當交學費了,明天再去。」
第二天, 他還是不太高興,說今天半輸半贏。
我鼓勵他明天再去。
第三天……
第四天……
眼看着蕭晗真往變成紈絝子弟的方向發展了,我惆悵地問系統:【我這個心機繼母得當到什麼時候?】
時刻搞這種捧殺,內心也是很煎熬的。
系統安慰我再堅持兩年,等到蕭晗十七歲,他會鬧着要參軍。
到時候我只要把他鎖在屋子裏,再替他報名鄉試,讓他丟個大人,讓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安遠侯的世子是個廢物草包就行了。
我聽得鬱悶,乾脆坐馬車去了城西小院。
經過幾年的發展,這裏成了遠近聞名的貓貓聚集地。
連打掃的阿婆,都被人稱作貓阿婆。
院子裏,各種貓貓正趴在陽光下曬太陽。
系統最偏愛裏面一隻白貓,每次來都讓我多喂喂它。
我好奇地問系統。
它含糊了半天,只說這貓跟它有些像。

-13-
這天,蕭晗從外面回來時,突然帶回了一個少年。
少年的氣質矜貴優雅。
兩人並肩走來時,實在養眼。
蕭晗說這是他新認識的朋友,想來府上拜訪。
「在下李日紹,見過安Ŧú₄遠侯夫人。」
我點點頭,然後開啓日常捧殺模式。
先是誇讚了李日紹氣質不凡。
又誇了蕭晗眼光好,人緣好,能交上這樣的朋友。
眼看着兩個少年臉蛋通紅。
蕭晗趕緊拉着李日紹去了他的書房。
遠遠還能聽見李日紹感嘆:「夫人真溫柔啊,性格也好,不像我母……親,對我總是嚴厲居多。」
我本以爲蕭晗會謙虛幾句,說嚴厲有嚴厲的好處。
不想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是自然,我孃親就是極好的。」
李日紹:……
我:……
晚上小胖墩聽說蕭晗今天帶回來個朋友。
立刻危機感十足地跑過來跟他一起用晚膳。
「哥,母親給你做的蛋黃酥我能喫嗎?
「哥,你這有話本子嗎?
「哥,你別看書了,跟我說說話吧,聽說你今天帶回來一個朋友,那是誰啊?」
蕭晗運了口氣,直拿起蛋黃酥塞到了小胖墩嘴裏。
……
李日紹來過一次後,漸漸成了侯府的常客。
起初他總是跟蕭晗在書房裏看他那些孤本。
這也是我爲了蕭晗變得驕奢淫逸給他培養的燒錢愛好,收集孤本。
後來李日紹就常常往我跟前湊,他說喜歡我這裏的氛圍。
我就邀着他和蕭晗在涼亭裏一起玩鬥地主。
清風徐徐。
連翹端着切好的水果和茶點。
聽我們時不時地,「一對 K,一對 2。」
玩到興起處,李日紹誇我平易近人,還要認我做義母。
這下蕭晗臉黑了。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到李日紹。

-14-
這天,我正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曬背。
連翹突然跑過來說:「侯爺請您到堂前。」
我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寵愛,他該給正妻的待遇體面樣樣不少。
我日子過得舒心,也從不找他妾室麻煩。
特地叫我去堂前,倒還是頭一次。
「有說是什麼事情嗎?」
連翹搖頭,又低聲說了句:「但我聽門房說,侯爺好像帶回了一個女子。」
我皺了皺臉,老登倒是不閒着。
我到堂前時,安遠侯正低聲跟一個女子說話。
見我過來,他也不廢話。
直接就說要納妾,還要按貴妾之禮。
我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卻在那女子抬頭的瞬間,怔在了原地。
如果說何姨娘有六分像嫡姐,那這個女子就有八分。
而原著中,這麼像嫡姐的女子只有一個。
女主,柳如月。
果然,下一秒我就聽到安遠侯說:「這是如月,我偶然在街邊救下的孤女。如月,這是夫人。」
柳如月眼神閃爍,上前給我見禮。
我扶起她,敷衍了幾句。
等回到院子,我立刻問連翹,蕭晗這幾天有沒有出府。
原著中,柳如月是蕭晗從千里之外的青樓裏贖回來的。
他那時已經黑化,一心想弄死安遠侯,自己襲爵。
沒想到卻在日常相處中對女主動了心。
連翹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還是說道:「世子前天去了貓院擼貓,昨天跟李公子出去了一趟,其他就沒有了。」
看來不是蕭晗,難道真是劇情的不可抗力?

-15-
到了晚上,我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蕭晗聽說他渣爹納妾的事情,特地跑來安慰我。
又是給我拿了新買的話本子。
又是給我展示他新畫的憨態可掬的小貓咪。
見我神色如常,他問道:「孃親,不生氣嗎?」
我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聽一個朋友說的,他說這種時候,當家主母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但心裏總是會不舒服的。」
「你這個朋友的爹,經常納妾?」
「也不經常吧,聽他說,以前每隔幾年總是要納幾個的,他母親雖然心裏不痛快,但也得操辦着。」
我點了點頭,古代女子生活不易啊。
「但後來就好了,後來他爹死了,他母親再也不用傷心了。」
我:???
「倒也不至於,過不下去,和離就好了。」
「那孃親呢,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嘛,要是能和離,確實也挺好的,還能到處去玩玩。」
我雖然喜歡宅,但這種不自由的日子,也有點過夠了。
說完,我低頭翻了翻蕭晗新拿給我的話本子。
完全沒注意到,蕭晗眸色深沉,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從那天起,他越發ťū́₅不喜歡讀書。
轉而從外面請了個武師傅。
我聽後,只是擺了擺手。
反正最後,他總歸是參不成軍的。

-16-
一轉眼,到了安遠侯納妾這天。
柳如月來給我敬茶。
不想我剛要伸手接過,茶盞忽然滑落燙在了她手上。
我:……
把戲過於老套。
柳如月淚眼矇矓地跪下請罪。
「夫人,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端穩茶盞,我知道您不喜歡如月,但今天畢竟是如月和侯爺大喜的日子,如月、如月這就重新爲夫人敬茶,還請您不要怪罪。」
我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安遠侯一眼。
他平時來,我都想方設法趕他走。
不可能無腦爭寵。
他訕笑了一下,替我說道:「起來吧,夫人沒有怪你。」
柳如月身形一頓,明顯對她的計謀沒有成功有些不可置信。
但還是起身謝了一圈。
等鬧劇結束,我問系統女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著中是蕭晗利用她當作復仇工具,報復侯府所有人。
現在我心機繼母扮演得好,一點沒露餡兒呢。
女主怎麼還對我敵意這麼大?
系統說:【有些人得到了特殊的機會,卻看不破迷障。】
我還想再追問。
系統卻閉麥了。
從那天起,柳如月一有機會就想來給我請安。
我懶得跟她虛與委蛇,乾脆避而不見。
這天,她帶着丫鬟到我院子門口的時候,又被連翹擋了回去。
沒想到剛一轉身,正碰到了白衣款款的蕭晗。
蕭晗這些年的相貌越發出衆。
柳如月悄聲問丫鬟這是府裏哪位公子。
得知是世子後,卻當場驚叫出聲。
「怎麼會是蕭晗!他不是毀容了嗎?」
面對丫鬟疑惑的眼神,她急忙找補道,「我聽說世子幾年前得過天花……」
丫鬟跟她解釋可能是我照顧得當,大夫醫術高明云云。
柳如月望着蕭晗的背影,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17-
蕭晗來找我,其實是爲了跟我商量參軍的事情。
我嘴上一律回答好好好,是是是。
心裏想的卻是,回頭就給你鎖起來。
見我不反對,他又問起了柳如月。
「聽說她最近總是來打擾孃親。」
我精神一緊,「不用理會她就是,就當是……看在她長得像嫡姐的份兒上。」
蕭晗掂了掂手裏的摺扇,沒再說話。
隔天,我就聽說柳如月感染了風寒,半個月沒能出門。
而她病好後,倒是不來煩我了。
卻成天跑去蕭晗的必經之路上去偶遇。
頗有點禁忌文學那味兒。
直接煩得蕭晗去貓小院住了幾天。
這倒把我弄糊塗了。
如果柳如月真的是重生的,直接去找男主不好嗎?
何必非要來侯府走一趟。
而這個答案,在三個月後揭曉了。
那天,我正在屋裏排練將蕭晗鎖在房間的小劇場。
突然闖進了一隊官兵,說安遠侯涉嫌謀逆,要查封侯府。
彼時,柳如月逆着光站在官兵的身後,眼裏是說不盡的快意。
顯然那些所謂謀逆的證據,是她放的。
她看着匆匆趕來護住我的蕭晗,無聲地說了句,「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陷害他。」
蕭晗看不明白,我卻是懂了。
作爲大反派,後期不但對女主追妻火葬場,還瘋狂針對陷害男主。
但問題是,男主現在遠在邊關。
這一切別說沒發生,連苗頭都還沒有。
眼看着官兵就要將我們拿下。
突然有個太監從門外跑了進來:「聖上有旨,召安遠侯夫人、安遠侯世子進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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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進皇宮的前一秒,我還是蒙的。
蕭晗衝我笑了笑,讓我不要怕,說一切有他。
直到我們被請到御花園的涼亭。
我看到穿着明黃色龍袍的李日紹正在擺弄撲克牌,才明白過來。
我的好大兒,下了一盤大棋。
「拜見陛下。」
「蕭兄,夫人,你們來了,平時都是朕到侯府做客,今日也讓朕邀請你們一回。」
然後我和蕭晗就陪李日紹玩起了鬥地主。
「還是跟你們玩有趣,那些太監總是讓着朕,無聊得緊。」
說着他對蕭晗擠了擠眼睛。
「現在朕能認夫人當義母了嗎?」
蕭晗呵呵了兩聲,丟下個王炸。
李日紹輸了,卻哈哈大笑起來。
有了這層關係,安遠侯府的事情得以被徹查,但礙於名聲,安遠侯還是被擼掉了在朝的職位,徹底成了閒散宗室。
而柳如月,早在侯府亂成一片的時候,趁機逃跑了。

-19-
時間很快來到了原著中蕭晗參軍的日子。
他收拾好行囊來向我道別。
我含淚演了半天。
就在他要出門時,我突然說這幾天睡不好覺。
讓他幫我看看牀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他乖乖俯下身去。
「娘,你這牀下有個匣子。」
我應了兩聲,讓他幫我拿出來,然後趁機助跑、關門、上鎖。
一氣呵成。
等他反應過來拍門時,回應他的是我得意的聲音。
「給你報名了鄉試,筆墨紙硯在桌上,牀下的匣子裏都是書,我這幾天去住貓小院,好好複習吧你。」
我走時,把連翹留了下來。
我讓她這兩天辛苦一下,看好小胖墩,別讓蕭晗忽悠着,把他哥放跑了。
連翹應了,叮囑我跟阿婆說一聲,下次小貓生崽崽的時候,給她留一隻,聘禮她都準備好了。
我坐上馬車,輕輕吐出一口氣。
總算是過完我的劇情點了。
Ţũ̂ₑ
……
蕭晗被放出來那天,還是去參加了鄉試。
我有點愧疚。
躲在貓小院好幾天沒回去。
安遠侯自從柳如月事件後,越發在我面前底氣不足。
我不回去,他也不敢來叫。
而蕭晗,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得狠了,考完也沒來見我。
直到幾天後,鄉試放榜。
有人在門外喊:「恭喜夫人!蕭公子中瞭解元,特地讓我來通知一聲。」
來人憨憨笑着,說本來是要敲鑼的。
但是蕭公子叮囑小院貓多,讓他在門外喊一聲就好。
所以這就是他這麼多天不來的原因?
說好的不喜歡讀書呢?
不過這也讓我心裏好過一些。

-20-
蕭晗來接我那天,我難得有幾分不自在。
他倒是神色如常,說總算不辜負我這麼多年的教誨。
我問他:「既然你這麼會讀書,做什麼想着參軍。」
他嘆息一聲:「讀書太慢了,參加了鄉試,還要等明年的會試,殿試,再一級一級升上去。我想……早點有資格讓您自由。
「不過既然您希望我安安穩穩地讀書,那便讀書吧。」
我心頭一顫。
看着他鄭重說道,「不是我希望,蕭晗,是你要想清楚自己想走的路,你不需要爲了任何人,如果你真的想參軍,明年也來得及。」
跟原著裏不同,我知道他從來都不想接受安遠侯府的餘蔭。
過完了劇情節點,我不會干涉他的決定。
這是他的人生,他有權力選擇。
蕭晗抿了抿脣,鄭重地表示他會想清楚。

-21-
次年,蕭晗沒有再提過參軍的事情,如期參加了會試、殿試。
殿試這天,我略感焦慮地在房間走來走去。
連翹放下手裏給小貓縫到一半的衣服,勸我坐下來歇會兒。
我現在算是理解當年高考考場外家長的心情了。
要不是宮門口不讓停留。
我非得搬個椅子過去不可。
就在這時,忽然有門房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來了!來了!世子回來了!!世子騎着大馬回來了!」
他前腳剛進來,後腳又立刻有人來通報。
「中狀元了!!我們世子狀元及第了。」
我心裏一喜,提起裙角跑到了門口。
府裏其他人也聽到了消息。
侯府門口。
蕭晗穿着一襲紅衣,自馬上一躍而下。
當年ṱűₑ面黃肌瘦的小孩,邁過了時光,變成了挺拔如松的少年,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他在我面前站定,剛撩起袍子。
突然一道女聲自人羣中響起。
「蕭晗!你真是瞎了眼,竟看不出這女人的蛇蠍心腸,還要跪她。」
人羣分立開來,柳如月緩緩上前。
她指着我說道,「你以爲她有多疼你,其實都是爲了毀了你。」
圍觀羣衆議論紛紛。
柳如月見此繼續說道,「她不過就是你的繼母,你以爲你小時候在後院受那麼多苛待,連飯都喫不上是誰的授意?你以爲她爲什麼從來不督促你讀書,又有哪一戶正常人家會教孩子賭博,還有你十歲那年染上天花,就是她故意讓染了天花的家丁給你送東西。」
話音剛落,站在我身旁的安遠侯、何姨娘,連小胖墩都看向了我。
唯有蕭晗。
他冷笑了一聲,開口就是一句:「你沒娘吧。」
衆人:……
「抱歉,我是說,你是孤兒吧。」
這句話的攻擊力更是強到沒邊兒。
「我認得你,你是兩年前誣陷侯府謀逆的柳姨娘,怎麼現在又來誣陷我娘?你說我娘苛待我?呵,你喫過奶油小貝、蛋黃酥、姜撞奶嗎?恐怕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吧,這些都是我娘特地爲我研發的點心。你娘會給你的衣服上繡小柿子嗎?你娘在你被欺負的時候,會讓你親手出氣嗎?你娘會藉着賭博,教你見識人性嗎?你娘會在你生病的時候不惜與神明做交換,只求一命換一命嗎?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過是嫉妒我娘疼我。」
柳如月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立刻被侯府家丁拿下了。
蕭晗轉過頭,一句質疑的話都沒有,他只是略帶激動地對我說,「娘,我來接你了。」
然後當衆把我接去了新府邸。
這無異於在大庭廣衆下與侯府割席。
氣得安遠侯直呼逆子。
蕭晗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就替我進宮請旨和離,又請封了誥命。
他說,娘,你自由了。

-22-
後來,趁系統脫離前,我問它女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明明有第二次機會去找男主。
系統沉思了片刻說道:【命運如同縲好的絲線,稍加撥弄就可能指向不同的方向。她得到了特殊的機會,卻傲慢地覺得能掌控全局,到頭來竹籃打水,想再複製前路,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我聽了一頭霧水。
直到蕭晗有一年作爲軍師被派到邊關。
我才知道,正常情況下女子根本進不了軍營。
連普通人想要進入,都要經過層層盤查。
柳如月無奈之下,想再回來引起蕭晗的注意,複製前世接近男主。
但蕭晗早就不是從前的陰鬱反派。
【既然如此,她何必非要執着於男主,她可以過好自己的生活。】
系統說,【鑽牛角尖的人是想不明白的,她們一心只想更正所謂的錯誤,讓結果圓滿,卻忘了完全有另一種選擇,沒有任何男主男配的選擇。
【好了,我不能再停留了。
【肖涵,祝你今後生活愉快,再見。】
窗外陽光正好,我摸了摸跳到我手邊的大白貓。
【謝謝你,再見。】
番外——蕭晗
蕭晗後來回憶起,那實在是秋天裏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他照例幫後門的門房去餵狗,然後換得了一個冷饅頭。
考慮到這是一天的飯食。
他將饅頭掰成了兩半,打算留下一半晚上再喫。
他知道自己是侯府世子,但僕人們說起來總是帶着幾分嘲諷地看着他。
彷彿他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沒關係,能活着就好。
蕭晗這麼安慰自己,起身想將剩下的半個饅頭藏起來。
不想這時,突然一個家丁破門而入。
他看着他手裏攥着的饅頭,眼裏有一閃而過的興奮。
隨即便粗魯地扯着他來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從僕人時不時的閒話中,蕭晗知道這裏從前住的是他的親孃,現在住的是他的小姨,都與他血緣親厚。
但對他來說都像是陌生人一樣。
他不敢抬頭細看,他怕看一眼,就知道人該怎麼活了。
他不能知道,不然會活不下去的。
直到家丁指控他偷饅頭。
他沒偷!
他憤然抬頭,然後看到了他的小姨,哦不對,他應該叫母親。
然後看到了名義上的母親處置了家丁,還要給他雞腿喫。
蕭晗試探性地接過,見不是陷阱,才狼吞虎嚥地喫了起來。
滿桌子的菜,喫到後來,他其實已經喫不下了。
可他想的是,多喫點,再多喫點。
這樣至少能有兩天都不會再感到飢餓。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母親忽然轉了性,給他換了房間,搬了院子。
他偷聽到她跟身邊的丫鬟說,要把他當兒子。
蕭晗這個年紀,單純,也不完全單純。
他在懵懂的時候,見到了太多人性真實的嘴臉。
他想,她需要一個兒子,所以纔對他好。
那他就演好這個兒子,做好侯府的世子。
這很公平。
蕭晗本想把這當作一場交易。
一切又出乎了他的預料。
母親對他太好了。
他長那麼大,從沒有人誇獎過他,也從沒有人親手爲他做過衣服。
那天,母親做的點心被蕭安搶走時,蕭晗其實是滿心戾氣的。
從前他每次撞見蕭安, 蕭安都會讓家丁來欺負他。
他明明擁有那麼多東西。
爲什麼總是跟他過不去。
蕭晗腦海中有一閃而過的可怕念頭。
他想趁人少的時候, 把蕭安騙到池塘邊, 然後……
好在他及時清醒,趴在地上裝可憐。
他從前不敢反抗,現在不能反抗。
他不想讓孃親覺得他是個壞孩子。
可沒想到,孃親趕來後,不但沒有責罰他, 還親自讓他出氣。
他打起蕭安肉墩墩的屁股來,一點沒手軟。
何姨娘嗓子都哭劈叉了。
不知不覺間, 他心底的那股戾氣,突然就散了。
可大抵是老天看不慣他太幸福。
他生了病。
是很嚴重的天花。
換作以前, 活下去對蕭晗來說是種執念。
但太幸福的時候反而會讓人軟弱。
蕭晗覺得如果熬不過去, 其實也沒有什麼遺憾。
至少死前, 孃親還ƭū́ₗ不顧自身安危來陪他。
他的眼皮漸漸沉重。
直到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空靈的聲音,說要【一命換一命】。
誰的命?
孃親的命嗎?!
不行!不可以!
他悚然一驚, 隨後感覺到嘴裏被塞入了一顆藥丸。
再次醒來,他的病就好轉了。
他不顧大夫勸阻,飛奔着去找孃親。
孃親沒事, 她坐在桌邊好好地在喫點心。
蕭晗撲到她懷裏,說着還好, 還好。
日子漸漸過去, 蕭晗慢慢長大。
而孃親給他上的第一課,就是人性。
孃親教他賭博。
府裏沒人敢一直讓他輸, 奴僕們欺下媚上,這是人性。
賭坊門口, 有人賭咒發誓,跪地求饒。
有人傾家蕩產, 典妻賣女。
第二天依舊。
這是人性。
蕭晗看得多了,心性慢慢堅韌了起來。
這可比書本上寫得直白多了。
那天,他窩在賭坊的角落看熱鬧。
突然一個少年闖進了他的視線。
別的不說, 他打眼一看,就看到了他腰間的蟠龍佩。
他暗示少年對面在出千,少年會心一笑,然後他們成了朋友。
而這份情誼,確實也在柳如月陷害侯府的時候幫了他。
平心而論,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柳如月的異常,但是蕭晗覺得安遠侯應該有屬於他自己的報應。
他只要保證孃親和他能夠順利脫身就是了。
至於侯府, 保他們一命, 已經算是寬容。
……
他想去參軍, 以最快的速度帶着孃親脫離侯府。
從此山高水闊。
但孃親想讓他走仕途,他嘆息一聲。
還是乖乖蹲下身去,「娘,你牀下有一個匣子。」
隨即他聽到咔嗒的落鎖聲。
好在之後的事情一切順利, 侯府落魄是早晚的事情。
但關他什麼事, 他仕途光明,能給娘好的生活,足夠的自由, 這就夠了。
可笑柳如月還敢站出來污衊他娘。
真心假意,從來不是別人空口白牙說出來的。
蕭晗這樣想着,默默提穩了手裏他娘讓他帶的小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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