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社畜,我的妻子美豔無比。
可這是一本言情小說。
按照劇情的發展,我的妻子會被我的上司威脅: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丈夫丟了工作吧?」
可……
我的妻子是個男人啊。
而我,才真正意義上是「她」的妻子。
-1-
我是名社畜,每天過着朝五晚九的生活。
由於過於懦弱的性格。
讓我每每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加班時,永遠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但這種情況。
在我的上司許聞亦上次醉酒住在我家裏後,有了些好轉。
具體表現爲。
每當有同事把沒做完的工作遞給我,可憐兮兮地求我能者多勞時。
六點準時推開辦公室門的許聞亦,總是能恰巧地目睹這一切,並順便幫我解圍。
或是。
每當部門需要加班時,經理總會略過我通知下一個人。
我當作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爲什麼,到點老老實實地下班。
出了公司大門。
「老公。」很輕的一道嗓音出現。
我脊背一僵,抬起頭看向面前朝我招手的人。
她是我的妻子凌阮伊。
長相美豔又奪目,一顰一笑間皆是風情。
我們早在我入職這家公司前就約定好了,由她每天接送我上下班。
今天也不例外。
我走到她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抱住。
「老公今天有沒有想我?」
我微微抬起頭,下巴靠在她肩膀上,鼻腔裏全部都是凌阮伊身上淡淡的香氣,一如既往地低聲回答:
「想了。」
「是嗎?」
凌阮伊笑着。
漂亮精緻的眉眼彎起,輕輕在我耳畔親了下,「老公好乖。」
-2-
我身體幾乎是本能地顫了一下。
察覺到這點的凌阮伊卻笑得更加明豔。
回到家。
我走進臥室。
一切都和早上我離開家裏時一樣。
但昨天摔了一跤,磕到腦袋的我知道。
這裏今後會是我妻子凌阮伊,和我的上司許聞亦的調情場所。
他們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一個威脅對方「乖巧」,一個爲了保住自己懦弱的丈夫的工作,不得不聽話。
而我則會因爲自己過於懦弱的性格。
哪怕最終發現了這件事情,也當作不知道。
唯一一次下定決心,準備帶着凌阮伊離開這座城市時——
得到的卻是妻子帶着歉意的拒絕:
「老公,我們……離婚吧。」
她愛上了我的上司。
至於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只因昨天磕到腦袋的我,意外覺醒了有關於這個世界的劇情。
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言情小說。
我在其中扮演着美豔妻子的懦弱丈夫角色。
而我的老婆凌阮伊,則是其中的女主角——
美豔又溫柔的妻子。
會在我的上司許聞亦醉酒住宿在我們家的那晚,被他看上。
更被許聞亦以「你也不想你的丈夫失業吧」爲由,威脅她給我戴上一頂又一頂的綠帽子。
最終。
我的妻子愛上了我的上司。
而我這名懦弱又無能的丈夫的結局,在原文中只有寥寥兩筆——
孤零零守着一座充滿回憶的房子,孤獨終老。
我站在臥室裏,頭頂燈光明亮得讓我喘不上來氣。
-3-
「老公,你愛我嗎?」
耳畔,屬於凌阮伊的聲音突然傳來。
我轉過身。
在門口看到了凌阮伊。
她一身柔軟的白色連衣裙,靠着門框,溫柔地看向我。
見我沒有回答,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不由朝後退了下。
抬起頭,看着眼前身高一米八六的妻子,在她面前,一米七五的我顯得更加軟弱了。
「老公?」
凌阮伊微微笑着,「你到底愛不愛我呀?」
我說不出來話。
此刻的我與她離得極近。
氧氣好似被搶奪。
我有些呼吸不上來,不是因爲喜歡,而是緊張。
「愛、愛的。」
「是嗎?」
我「嗯」了一聲,腳步不由朝後退了退。
腦子裏混亂成一團。
我不知道自己昨日磕到腦袋,意外得到的那些劇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只知道。
我的妻子正在看着我。
一眨不眨,期待我說出「很愛她」這句話。
可我張了張口,怎麼都說不出來。
那本小說中的劇情,以常人的目光來看,很符合我的所有經歷。
但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
我的妻子,書中的女主角,其實是名男人。
-4-
凌阮伊的笑容沒有因爲我的回答消失:
「老公怎麼不說話?是害羞了嗎?」
額前過長的髮絲讓我除了懦弱外,還有一股難言的陰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
不論是誰。
在見到凌阮伊後。
都會覺得大美人到底是怎麼瞎了眼,纔會和我這麼個普通的男人在一起。
更有甚者,還會直接問我,有沒有什麼追人祕籍。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結婚兩年。
我在凌阮伊麪前,還是無法真正ťű̂₀地放鬆下來。
哪怕是現在。
「老公怎麼不說話?」凌阮伊像是傷心了。
美人落淚總是惹人憐惜的。
如果是兩年前的我,或許也會手足無措地想要把他哄好。
但現在。
我只希望我得到的喘息時間能夠再久一些。
「老公是不愛我了嗎?」凌阮伊問。
他一步步靠近我。
我退無可退。
在即將摔倒在身後的牀上時,凌阮伊抓住我的手腕。
我眼前被髮絲遮擋的視線,陡然清晰起來,將凌阮伊那張明豔又精緻的臉,直直映入眼底。
呼吸一頓。
我看到我的妻子溫柔地低頭吻上我的脣。
「老公怎麼這麼不乖?」
凌阮伊抱着我,體溫隔着一層薄薄的衣物傳遞過來:
「我明明這麼愛你,怎麼教不乖呢?寶寶。」
-5-
視線陡然暗下來。
凌阮伊吻上我的眼角,我倉皇閉上眼睛,睫毛慌亂地顫着。
「別……」
我忘了我是以什麼樣的聲線說出這句話的。
只知道這句話後。
凌阮伊呼吸加重了一瞬,喃喃着喊了我一聲「老公」。
他說他愛我。
他說他沒了我會瘋的。
他說,求我可憐可憐他。
可被推倒的人卻是我。
我慌亂地求着,但凌阮伊卻怎麼都不肯放過我。
他輕輕咬住我的耳垂,看着那裏瀰漫上一層薄紅,又吻去我後頸處的汗水,溫柔地說:
「老公,你好漂亮。」
我顫了下。
又顫了下,不知該如何纔好。
畢竟誰都想不到。
我漂亮又美豔的妻子,其實是名男人。
思緒混亂間。
我咬住枕頭的一角,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掉了出來。
「老公,你乖一點,好不好?」凌阮伊啞聲說。
我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明明在兩年前。
我和凌阮伊剛在一起時,他還是青澀又乖巧的樣子。
會慢吞吞地喊我「哥哥」。
會疑惑我的反應爲什麼這麼慢,連接吻都要偷偷緊張好久。
更會笑我是個笨蛋。
喜歡一個人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時的凌阮伊漂亮又開朗。
像是所有男生青春期幻想的初戀一樣,乾淨、純潔。
我無法避免地愛上了「她」。
我們結了婚。
在我衝動之下。
-6-
但在一起的半年後。
我發現我的生活裏處處充斥着凌阮伊的影子。
躲不開,繞不過。
每天下班。
我需要面對充滿了攝像頭的家。
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它們窺伺着。
就連我工作時,都需要給凌阮伊打着視頻通話。
我在被監視。
可我卻毫無辦法。
我軟弱的性格,讓我對凌阮伊的種種行爲,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
更何況,我愛他。
不然早在結婚當晚。
在我發現了凌阮伊男扮女裝的身份,還被他壓在身下時,我就會和他離婚。
可偏偏,我沒有。
底線一步步退讓。
我在他一聲又一聲的「哥哥」與甜言蜜語裏,默認了我們的關係。
像個捂住耳朵,腦袋埋在沙子裏的膽小鬼。
凌阮伊卻詭異地很愛我這副樣子。
愛到不惜拍下我的所有模樣。
更在我們婚後的第一年,變本加厲地鎖住了我。
冰涼的皮質頸圈釦在我的脖子上。
直到那時。
我才發現,我的妻子是個瘋子。
我曾面色發白,狼狽地問凌阮伊:「你在幹什麼?」
甚至放軟了聲音,「別開這樣的玩笑好不好?放開我……」
凌阮伊就站在我面前,手指一點點順着我的鼻樑描繪着:
「老公不喜歡嗎?」
他眼睛裏充滿病態的愛意,「可我很愛老公的這個樣子。
「老公爲什麼不能乖一點呢?」
凌阮伊嗓音很低,低到有些詭異,「哥哥,我好愛你……」
他微涼的指尖抵在我的喉結上,讓我不得不抬起頭。
我想說「我知道」,更想說「放過我」。
可直到意識陷入昏迷,我都沒有聽到凌阮伊的那句「好」。
我被凌阮伊囚禁了整整一週。
這一週裏。
我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只知道,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慢到我的精神快出了問題。
如果男人可以懷孕的話,憑着凌阮伊愛我的程度,我或許會懷上他的孩子。
這種想法讓我喘不上來氣。
於是我逃了——
在我和凌阮伊的結婚紀念日當天。
-7-
許是我這段時間的乖巧,讓凌阮伊放鬆了警惕。
他第一次解開我脖子上的頸圈,帶我去了遊樂園。
只因在戀愛時。
我無意間說出的一句:「我沒有父母,十八歲之前,都在想着該怎麼才能活下去。」
凌阮伊滿心滿眼都是彌補我年少時的遺憾。
但我卻利用他的這點。
逃離了他。
在凌阮伊幫我買冰激凌的間隙裏,我藉着人流慌亂地離開了遊樂園。
身無分文的我向朋友借了兩千塊錢,蜷縮在一間和六七個人合租的房子裏。
我沒有想到性格懦弱的我會做到這種程度。
每天靠着一點點的食物和水。
像過去的十八年一樣,如同陰溝裏的老鼠,勉強維持着生命。
逃離的半個月。
我過得不算好。
身上原本被凌阮伊精心養出來的肉,一點點消瘦了下去。
在這期間。
我一直在思考我和凌阮伊之間的關係。
可能是我太笨了。
我竟想不到任何不離婚,卻能緩解凌阮伊對我病態的控制慾的辦法。
不等我仔細去想。
出租屋狹小的房間門,就被人推開。
-8-
凌阮伊站在門口。
居高臨下地掃視着這裏的一切,以及我。
我坐在牀上,老舊的風扇搖搖晃晃地吹着,轉過頭,我竟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
「哥哥逃走,就是爲了躲在這種地方嗎?」
凌阮伊在笑,語氣裏卻蘊含着怒意。
「還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讓哥哥寧願蜷縮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裏,都不願意和我待在一起?」
我的下巴被他抬起。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凌阮伊穿着男裝的模樣。
比想象中還要更矜貴從容一點。
像是從電視裏走出來的富家少爺。
我合租的房間很小,小到一張牀上住下一個人已經困難。
光線昏暗的房間裏。
我昏了過去。
昏迷前,我疲憊地對凌阮伊說:「我們離婚吧。」
-9-
我不是個聰明的人。
十八歲之前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
大學畢業後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就像我和凌阮伊結婚時,他一個朋友玩味說的那樣:
「差距太大的人,走不遠的。」
我不知道家世極好,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凌阮伊,爲什麼會看上我這麼普普通通的人。
懦弱、平凡——
哪怕竭盡全力,也只是讓自己活得沒有那麼狼狽。
可偏偏。
凌阮伊就是愛上了這樣的我。
我不想辜負他的喜歡。
於是婚後。
我貸款買了一套一百一十平的房子,將它佈置成我們的小家。
再次醒來。
胸口被什麼壓得很悶。
我垂眸,凌阮伊正趴在我的胸口,睡得很沉。
眼下是一片青黑。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用目光描繪着他精緻的眉眼。
心臟在這期間跳得很快。
當指尖輕摸上凌阮伊的鼻樑時。
我的思緒還定格在「離婚」這件事情上。
哪怕歷經了這多波折,我還是無法剋制地愛凌阮伊。
愛他這個人。
明媚又愛笑的,很生動。
沒人知道,凌阮伊對我來說算是什麼——
是陽光。
但我無法再經歷一次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天的活動範圍被固定在一處的生活。
在被困住的那段時間裏。
我像個等待着主人回家的寵物。
凌阮伊的氣ẗùₕ息無時無刻不纏繞着我。
他愛我。
可我還是恐懼黑暗。
有時甚至連凌阮伊這個人都恐懼了起來。
像幼時在福利院,因爲我沒有開朗地面對前來領養的客人。
等他們走後。
院長就會打開狹小的櫃子,將我塞進去。
黑暗將我淹沒,直到院長記起來我,解開鎖。
可那個時候,我早已驚懼到昏迷。
「哥哥……」
思緒被打斷。
-10-
不等我的眼睛聚焦,一個個輕柔的吻便落在我的眼皮上。
凌阮伊吻得很輕很輕,彷彿在對待一個易碎的寶物:「哥哥的眼淚好苦……」
直到此刻,我才發現我在哭。
我想說什麼,但眼淚一顆顆滾了下來。
「不要……不要鎖着我……阿阮……」
凌阮伊好似有些慌亂,一下一下吻着我:「不會了……不會了,哥哥……」
那天。
凌阮伊向我保證,不會再鎖住我。
我相信了。
我們誰都沒有提起離婚這件事。
但自此之後,凌阮伊對我的掌控欲卻越來越濃。
他總是害怕我會離開他。
我爲了讓他安心,辭去原本的工作,在家的周圍找了一家公司上班。
並和他約定,每天由他來接送我上下班。
「老公……」
呼吸混亂。
我收回所有的思緒,悶悶嗚咽了一聲,口中枕頭的一角已經被打溼。
眼下是我和凌阮伊結婚的第二週年。
凌阮伊的控制慾還是沒能得到很好的緩解。
除了沒有困住我外,什麼都做了一個遍。
想到腦海中那本小說裏的劇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畢竟書中除了凌阮伊是個男人這點對不上外,其他都和我的經歷一模一樣。
「哥哥不專心。」凌阮伊沙啞地說。
我呼吸一顫。
知道每當凌阮伊喊我「哥哥」時。
就是他不想放過我的時候。
只是今晚。
凌阮伊沒有像之前那般瘋狂。
只在淺嘗輒止後,抱着我睡了覺。
之後一連一週,凌阮伊都是這般。
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直到週一的傍晚。
在我又一次走出公司大樓後。
看到了正與我的上司聊着什麼的凌阮伊。
他們之間的氣氛很融洽。
我頓住腳步。
腦海中。
屬於那本小說中的劇情在此刻跳了出來,與這一幕重疊。
正是美豔的妻子,與丈夫的上司偷情時的情節。
我愣愣地看向不遠處眸中帶着些許笑意的凌阮伊。
那本小說裏,主角們的對話好似就在耳畔。
「又在等他下班?
「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夫人你爲什麼會願意和沈書亦那個陰暗還無趣到了極點的男人結婚。」
「他呢?」這是凌阮伊對許聞亦說的唯一一句話。
「還在電梯裏吧。不邀請我去你家坐坐?」
原著中,許聞亦說完這句話後,便被凌阮伊邀請去家中喫了頓飯。
並順理成章地宿在了那裏。
如今……
-11-
許是我愣在原地太久,引起了凌阮伊的注意。
「老公?」我聽到了他在喊我。
握緊手中的公文包。
我心中抱着一絲微不可覺的僥倖,一步步朝凌阮伊走去。
萬一呢?
萬一那些情節只是我的幻想呢?
可在我走向凌阮伊時。
許聞亦過來了。
他站在凌阮伊身後。
我清楚捕捉到了他率先望向凌阮伊的目光。
裏面的佔有慾和喜歡濃烈得讓我喘不上來氣。
好似凌阮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幾乎僵在原地。
而本該上前熱情抱住我的凌阮伊,如今卻只靜靜地等着我走向他。
思緒混亂。
我連自己是怎麼坐上了許聞亦的車的,都不清楚。
一路上。
我坐在後排,聽着身旁凌阮伊和許聞亦從容地聊天。
不知不覺間。
竟詭異地覺得他們很配。
一個明豔,一個紳士。
我身處狹小的車廂裏,周身氣質陰鬱。
額前過長的頭髮令我像是藏匿在陰暗中的可憐蟲。
與他們格格不入。
眼前那本言情小說中的劇情一幀幀閃過。
心臟像是被人攥在了一起。
難受得我喘不上來氣。
-12-
到了小區樓下。
下車後,當我準備和上司許聞亦告別時,就聽凌阮伊說:「要上去坐坐嗎?」
很輕的一句。
卻讓我臉上剛浮現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不見。
「好啊。」許聞亦欣然應允。
眼前的一切,都與書中一般無二。
電梯裏。
凌阮伊還在笑着與許聞亦交流着。
我穿着寬大的西裝,眼睛被碎髮遮掩,站在衣着光鮮的他們中央。
電梯門將我的普通與平凡照得一清二楚。
在電梯到了十樓時。
我嘗試伸手,想要觸碰凌阮伊的手指,十指交握。
卻在一點點靠近的瞬間,被他輕輕避開。
心臟沉入谷底。
我緩慢轉過頭,只看到凌阮伊臉上明媚的笑容。
「老公?」
客廳裏。
凌阮伊輕喚着我,將我從剛纔的電梯拉入到現實。
我看向他,臉上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失魂落魄。
許聞亦就坐在我身後的沙發上。
像脫了軌的火車,有朝一日終於回到正軌。
而我只是短暫得到了一點主角憐憫的炮灰。
張了張口,我面對着眼前熟悉到骨ṱů⁷子裏的凌阮伊有些說不出來話。
晚餐過後。
許聞亦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
而凌阮伊以往不允許別人進入我們的家的佔有慾。
在此刻彷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坐在餐桌前,垂眸看向碗中的米飯。
味如嚼蠟。
身後慢慢傳來兩道腳步聲。
許聞亦與凌阮伊進了廚房。
一個提出幫忙,一個沒有拒絕。
門被人關上。
我像個局外人,被隔絕在外。
不知坐了多久。
我僵硬地站起身,視線第一次透過廚房的門,看向裏面。
溫柔的燈光落在兩人身上。
我微微低頭。
眼前是無數個日夜裏,在我刷碗時。
凌阮伊笑着說我嘴巴好笨,連「喜歡」都不會說的模樣。
他會抱着我的腰,輕輕咬住我的耳朵說:
「既然哥哥不會說,那就由我說給你聽好不好?
「說得多了,哥哥或許就會和我說『喜歡你』了。」
我與許聞亦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
我沉默、懦弱、普通,而許聞亦幽默、儒雅、紳士。
沒有人會在我們之間,選擇我。
就連我自己都不會。
好糟糕。
眼淚無聲無息順着下巴落在地面。
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將我的狼狽與不堪,完完全全地暴露出來。
我像是一隻喪家之犬,努力蜷縮在靠近幸福的門旁。
祈求着命運。
再可憐可憐我……
-13-
那日之後,我第一次躺在空蕩蕩的臥室裏。
周圍寂靜得可怕。
但我卻怎麼都睡不着。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凌阮伊。
提前知道了劇情的我,嘗試過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每一次阻止。
都會面對凌阮伊看向我,陌生至極的目光。
我像是一位跳樑小醜,頻繁地出現在主角前往幸福的道路上。
直到再一次面對凌阮伊陌生冷漠地望向我的視線時。
我怔怔地看着他。
記憶裏。
我與凌阮伊結婚那天,無意間聽到的那句話,不斷迴盪在我耳邊:
「差距太大的人,走不遠的。」
相較於一切普通又平凡的我來說。
能力出衆、樣貌優越的許聞亦的確更加適合凌阮伊。
只是回憶中。
那個會喊我「哥哥」的凌阮伊,好像一個色彩繽紛的泡泡。
時間久了。
泡泡就破了。
-14-
我是個懦弱至極的人。
從小的經歷,讓我沒辦法在一件註定得不到結果的事情上糾纏。
但凌阮伊不一樣……
所幸在我還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麼辦時,公司的出差申請已經下來。
來回需要一個星期。
我坐在工位上。
看着手機裏微信置頂的聯繫人,猶豫許久。
最終。
發了一條消息給備註「老婆」的聯繫人:
【我可能要出差一週,東西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別擔心。】
發完。
同在一個部門的同事喊了我一聲。
我應聲,關閉手機,拿着外套跟了上去。
下飛機後已經是晚上九點。
同部門的一位年輕同事說他訂好了餐廳,我跟在人羣裏,一同前去。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同事口中訂的餐廳,竟然是在酒吧。
一行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部門一位老人出聲說了句:「反正是出差嘛,大家先放鬆放鬆。」
我還是第一次來酒吧。
五光十色的燈光,混亂又熱鬧的人羣。
我穿着西裝。
穿梭間,外套有些皺了,在坐到位置上時,同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沈哥,好不容易放鬆一下,就別穿着西裝了吧。」
我看向他。
酒吧裏耀眼的燈光偶爾照在我臉上。
西裝外套在周圍人的半開玩笑聲中,脫了下去。
我過於拘謹的模樣,似乎戳中了同事們的某個點。
他們都在笑:「沈哥,你穿得太整齊了,領帶別系得這麼板正啊。」
「嫂子真的喜歡你這樣嗎?」
不知是誰喝着酒,笑了一句:「沈哥,你這樣嫂子可是會跟別人跑的啊。」
我想到了凌阮伊。
可就算我穿得不整齊,凌阮伊也會跑的。
我在嘈雜的環境裏輕聲問了一Ţű̂₌句:「是嗎?」
有人應聲,有人無所謂地與別人聊天。
最終還是一開始帶我們來到這裏的同事從座位上起身,ťü₃來到我面前。
「沈哥。」他說,「是和嫂子吵架了嗎?」
我被同事灌了一口酒,意識微微模糊,只知道有人伸手,幫我解開了領帶。
我下意識以爲他是凌阮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卻被人掙脫開。
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耳邊,混亂的音樂中,有人解開我襯衫上的紐扣。
酒精讓我眼下漫出一片潮紅。
連眼前的頭髮什麼時候被人撩開了都不知道。
意識模糊間,我聽到有人說:
「沈哥,你眼睛好漂亮啊。」
-15-
「唔——」
當再次醒過來。
我是在凌阮伊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下。
讓人窒息的吻密密麻麻地襲來。
我掙扎着偏過頭。
耳畔卻傳來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沈書亦,你躲什麼?」
我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凌阮伊的臉。
有片刻的時間,我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畢竟在那本小說的劇情中。
凌阮伊此刻正和許聞亦在一起,怎麼會來到這兒。
可耳畔響起的鎖鏈聲響,卻清晰得讓我無法逃避。
脊背下意識僵了一瞬。
「哥哥……」
凌阮伊咬着我的鎖骨,尖銳的牙齒嵌入皮肉裏,只差一點就會刺破皮膚,流出鮮血:
「你好不乖。」
他自顧自地說着。
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凌阮伊抬頭親吻着我的眼皮,語氣裏是藏不住的後怕。
「哥哥應該得到懲罰,對嗎?」
我說不出話,只有眼淚一滴一滴地流出來。
我快死了。
-16-
混亂的一夜過去,又好像從未過去。
整整三天,我無時無刻不被凌阮伊纏着。
「哥哥」這兩個字幾乎刻在我的腦子裏。
在我終於受不了,想要逃離時,凌阮伊抓着我的腳踝,將我拖了回去。
他的掌控欲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甚至比一年前要更加嚴重。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刺激了他變成這樣,想要問。
但每次剛問出口,就會得到一句不安的:
「哥哥愛不愛我?」
我每次的回答都是「愛」。
凌阮伊像是開心了,在我不厭其煩地回答了無數回「愛」後。
他趴在我懷中,像只曬太陽的貓,饜足地抓着我的手指摩挲着:
「哥哥知道嗎?」
凌阮伊說,「我是跟着你來到這裏的。
「飛機上,我就坐在你位置的後面,看着哥哥和同事們聊天,又一個人睡覺。哥哥睡着的樣子好可愛。但我沒有想到——」
凌阮伊的語調陡然陰沉下來。
「哥哥只在我離開的一小會兒,就被人哄騙着脫了衣服。」
凌阮伊看着我。
漆黑的眼瞳裏沒有一絲光彩,只有無邊的黑暗。
像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哥哥,要是我來得再晚一點,你就要變成別人的丈夫了。」
凌阮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最後這句話。
我看着他。
整個人像被鬼怪纏上,渾身發冷。
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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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凌阮伊與許聞亦接觸、交談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明明幾天前,凌阮伊還一副陌生的模樣,冷眼瞧着我在他面前醜態百出,幾乎歇斯底里地求他看看我。
如今。
卻又換了一副面孔,可憐得像怕我拋棄他一樣。
我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似乎是這種沉默,令凌阮伊意識到了什麼。
他怔怔地望向我,眼睛裏藏着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又在幫我擦去眼尾的淚水時,無奈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哥哥……」
我掉着眼淚。
想說很多話,可嗓子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我甚至覺得眼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場夢。
一場跳樑小醜死前,向上天祈求到的一場美夢。
-17-
我不知道我要做些什麼,才能阻止凌阮伊愛上許聞亦。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妻子一點,一點,愛上其他人。
許是我的沉默令凌阮伊感到害怕。
他吻了吻我的眼尾,喃喃問:「哥哥,哭什麼?」
我微微側過頭,躲避了他地靠近。
空氣在這一刻陷入沉默。
凌阮伊眸色一點一點沉下來,看着我不說話。
下一秒。
我鎖骨一痛。
過於刺激的痛感令我睫毛髮顫。
我抓着凌阮伊的頭髮,想要把他扯開,卻不敢用力。
「哥哥,」凌阮伊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竟然覺得他的嗓音有些抖,像是要哭了。
手指一點點鬆開。
我察覺到,凌阮伊輕輕在我鎖骨上吻了一下。
在他之前咬出來的牙印處。
帶着小心翼翼的討好。
或許是凌阮伊此刻病態的佔有慾給了我一點勇氣;
又或許是喪家之犬,也想問問主人拋棄自己的原因;更或許,即使性格懦弱的我,也想要一個答案。
我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聲線是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抖。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在問什麼。」
我瞭解凌阮伊。
知道他的每個行爲代表着什麼。
從他願意主動邀請許聞亦到我們共同的家裏喫飯的那一刻——
就證明了,許聞亦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可凌阮伊卻一言不發。
他抬起頭,一張漂亮到奪目的臉,面對着我,眼中寫滿了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又是這樣。
我心臟無端端抽痛起來。
在發現凌阮伊和許聞亦過於密切地接觸後。
每當我嘗試阻止,都會對上凌阮伊的這雙眼睛。
「……」
我是個懦弱到了極點的人。
抓不到的東西就放手,握不住的機會,就任憑着它溜走。
可這點卻在凌阮伊身上一次次破戒。
在我又一次地詢問凌阮伊,他和許聞亦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卻沒有得到回覆後——
「我們離婚吧。」我說。
-18-
這句話,我在心底默唸了無數回。
可當真正說出口時,竟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我看着已然呆住了的凌阮伊,想要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只覺得心臟空蕩蕩的。
「哥……」凌阮伊茫然地喊我。
他像是沒有想到我會說這句話,整個人的狀態透着些不敢置信。
宛若被抽去了所有電量的機器人,有些慌,卻直直地盯着我。
以爲這些全是他的幻覺。
「不是……不是說好了……我們再也不提離婚……這件事情的嗎……」
這是我那回逃離凌阮伊後,答應他的條件。
但率先不遵守條件的人是凌阮伊。
我不聰明。
我不知道凌阮伊究竟瞞了我什麼事情,能讓他背叛自己的婚姻。
但我累了。
「凌阮伊,」我嗓音很輕,像虛無縹緲的霧,怎麼都抓不到,「你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我們離婚,你和許聞亦在一起,就像之前那樣。中間不會再隔着一個陰鬱又老土的丈夫,更不用擔憂被人打擾,難道不好嗎?」
故事中的主角會幸福又美滿地繼續生活下去。
而如今。
凌阮伊突然來到我身邊。
只是還沒有習慣我會離開他而已。
等習慣了。
一切就都好了。
我平靜地將這些說給凌阮伊聽。
可還不等我說完,就察覺手背一涼。
一滴淚水落在我的手上。
順着痕跡抬頭,只看到凌阮伊微紅的眼眶。
從未哭過的少年,如今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中寫滿了不甘與倔強:
「哥……」
凌阮伊盯着我笑,眼淚卻不斷滾落。
「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凌阮伊望向我,想說什麼,卻只有口型在動。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只有認真去看時,才能依稀辨認出幾個字:
「我沒有……和……許聞亦……在一起……
「我……害怕……你…會……消失……」
「……」
「……」
凌阮伊說:
「我愛……
「你……」
沒有任何聲音。
他說得很艱難。
凌阮伊的眼淚一滴滴砸在我的掌心。
灼熱得可怕。
心臟一悶。
我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怔愣地看着凌阮伊。
用目光描繪着他的眉眼,更看着他一滴滴掉落下來的淚水。
不知不覺間,連呼吸都艱難。
我不知道凌阮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笨得可怕。
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腦海中恍惚地出現了一個聲音:
再愛一點吧。
再給一點信任吧。
哪怕結ƭů⁻局仍舊不堪。
-19-
從凌阮伊訂的酒店裏出來後。
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更沒有和任何人聯繫,直接訂了一張去往國外的機票。
一連三年,我與凌阮伊的生活都平靜異常。
我們誰都沒有主動去詢問,摻雜許聞亦的那段過往,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一個陰雨天。
凌阮伊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許聞亦打過來的。
時隔三年。
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橫插在我與凌阮伊中間的人。
他仍舊滿身成熟與矜貴。
見到我,他笑了下,看向凌阮伊的目光中不再帶有侵略性的佔有慾,只有平靜:
「抱歉,時隔三年,纔有空過來與你解釋,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
-20-
一本小說因各種原因從作者筆下誕生。
身爲故事中的主角,他們理所當然地被安排着相愛的人生。
可當一個故事變爲一個真實的世界時。
種種原因。
擁有了自我意識的主角,漸漸脫離了劇情的控制。
他們不再是由三流作者捏造出來的單薄紙片人。
他們逐漸脫離了書中的設置,開始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可在這個時候。
卻有人妄想控制他們。
擁有了軟肋的主角只能努力護住自己所在乎的人。
咖啡廳裏。
許聞亦坐在我對面,無視我身旁凌阮伊充滿佔有慾的視線,彎了彎眉眼:
「她很愛你。」
也是在這天。
我從許聞亦的口中得知。
身爲整本書中最重要的角色的凌阮伊,自由度少得可憐。
只能像個被劇情擺佈的傀儡一樣,與許聞亦飾演着原著中的情節。
而因我的存在。
讓凌阮伊原本生出的反抗心思,徹底煙消雲散。
只能一點點地走着劇情。
只因他害怕。
怕如果他沒有走完劇情的話,身爲炮灰的我,會被故事線抹殺。
於是早在最初。
在他和許聞亦第一次見面的那天,便開始演戲。
咖啡店裏。
許聞亦離開前,對我說:「祝您和您的妻子白頭偕老。」
「謝謝。」我回。
在看到許聞亦推門離開後。
我轉過頭,望向凌阮伊:「你……沒有告訴他,你的真實性別?」
凌阮伊裝作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20-
咖啡館外。
陰雨連綿的天氣逐漸轉晴。
故事中。
本該孤零零地守着一棟充滿回憶的房子,孤獨終老的炮灰——Ťų₈
如今不再像一名喪家之犬。
只能隔着一扇門,蜷縮在靠近幸福的門旁。
而是被幸福抱了個滿懷。
番外凌阮伊
-1-
我是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幺兒。
上頭有穩重的大哥頂着。
我從出生下來的那天起,就只需要快樂。
只是隨着年歲漸長,我漸漸發現了我有穿女裝這個癖好。
父母知道了,卻沒有阻止,只說崽崽開心就好。
我當然開心。
畢竟我穿女裝,是爲了哄騙一個人給我當「老婆」。
我比沈書亦小一歲。
我們的相遇是在我的策劃下,必然發生的事情。
就連沈書亦愛什麼樣子的女生,我都瞭如指掌。
於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我穿着白裙子,無意間撞到了彼時還在找工作的沈書亦。
他一個勁兒地和我說「對不起」。
我當然會原諒他。
畢竟我愛他。
從我高二那年,我就愛上了他。
或許沈書亦不知道。
我曾在高二時見過他。
那時的他很瘦,皮膚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蒼白得可怕。
那時的我,因偶然生出的一絲興趣,和朋友去了食堂。
烏泱泱的人羣將我擠到了角落裏。
而就在那個角落。
沈書亦穿着寬大的校服,慢吞吞地喫着學校對貧困生髮放的免費午飯。
過長的頭髮遮住他的眼睛,讓他有股難言的陰鬱感。
像生長在潮溼角落裏的蘑菇。
可沈書亦不知道。
他的嘴巴很漂亮。
-2-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那張桌子前,問:「好喫嗎?」
他抬起頭,不解地看着我。
我看到了他髮絲下的眼睛。
很圓,黑潤潤的,眼尾恰到好處地揚着,睫毛很長。
很漂亮的一張臉。
哪怕不想承認,我還是覺得他比我好看。
那天起。
我像個跟蹤狂一樣,瘋狂地收集着沈書亦的信息。
我甚至僱了人拍下各個角度沈書亦的照片。
唯有一點。
照片上看不到他的眼睛。
我有些不滿,卻不好打擾他。
作業繁多的高中很快過去。
我的整個青春期裏,處處充斥着沈書亦的身影。
如果不是我還有一絲剋制在的話。
或許早在高三那年,就會跑到沈書亦的城市,吻他。
但我最終還是忍耐了下來。
我希望我出現在沈書亦的面前時,是我最好的樣子。
沈書亦的高考成績很不錯,他上了一所全國頂尖的大學。
我跟在他身後,也報考了這所學校。
我成了沈書亦的學弟。
在這期間,沈書亦的照片已經貼滿了我臥室的每一個角落。
我還是想要得到他。
我曾將我的想法和我古板的大哥說過。
他勸告我感情需要等待。
畢竟隨着時間的推移,說不準哪天就不愛了。
我信了。
於是兩年過去。
可我還是愛沈書亦。
我想親吻他,我想注視着他的眼睛說愛他,我想做很多糟糕的行爲。
只對他。
我好像快瘋了。
-3-
終於。
大三下學期,我得到了沈書亦正在找工作的消息。
精心準備了一番。
我以我最完美的模樣,與他見了面。
他愛上了我。
在我的計劃下。
但我的慾望卻讓我不滿足於此。
於是一次次約會,一次次偶遇。
終於——我吻了他。
很軟。
沈書亦的脣很柔軟。
哪怕我親得很輕,還是害怕它會被我咬壞。
只是喜歡沈書亦的人實在是多。
我躲藏在暗處,忍耐着,沒有解決掉他們。
終於。
戀愛一年後。
我們結婚了。
在我父母的操作下,結婚證辦得很快,快到沈書亦來不及知道我是個男人。
但那又如何。
我們結婚了。
我是他合法的妻子。
而他也是我合法的「老婆」。
新婚夜。
-4-
發現了我真實性別的沈書亦很可愛。
我親着他溼漉漉的眼皮,問他:「老公不喜歡我這樣嗎?」
沈書亦說不出話。
只能說喜歡。
但我還是不安。
我害怕沈書亦會被其他人搶走。
我害怕沈書亦對我欺騙他這件事情,還是介懷。
我的控制慾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強烈。
甚至到了在家裏的每處都安裝上攝像頭的程度。
我愛沈書亦。
愛他哭時的模樣,愛他紅着耳朵,對我說「我愛你」的模樣,更愛他願意爲了我,一步步退讓底線的模樣。
於是我囚禁了他。
我把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和他在一起。
可沈書亦好像不喜歡我這樣。
並在我們結婚第一週年的當天——
在我準備了許久,準備彌補他童年時的遺憾時。
逃跑了。
整整兩週,我得不到半點他的音訊。
「沈書亦」這個人,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我不接受。
這怎麼可以呢?
我第一次動用了家裏的人脈,在城市偏僻的一處合租房裏, 找到了我失蹤已久的愛人。
狹小的房間,消瘦的沈書亦, 動一下,響一下的牀, 組成了我那天最深刻的記憶。
沈書亦昏了過去。
昏迷前, 他說, 他要和我離婚。
-5-
我怎麼可能同意。
於是在看了醫生後,我把我的愛人帶回了家。
我窩在沈書亦的懷裏,沉沉睡去。
他離開的這些天,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只是沈書亦不知道的是。
在他醒過來之前, 我就已經醒了過來。
我感受着他放在我身上的視線,爽得頭皮發麻。
可沈書亦哭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一顆顆砸在我的心上。
我第一次慌了神, 輕輕替他吻去那些眼淚。
我聽到沈書亦近乎祈求我,不要再鎖上他了。
我同意了。
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妻子」,但此刻, 我想好好地愛沈書亦。
我知道他的過去。
也知道他的不安。
所以我開始學着控制我的掌控欲。
只是沈書亦很乖, 乖到我每次都忍不住想要更壞一點。
但讓我更沒有想到的是。
沈書亦竟會爲了我辭去工作, 在家附近找了一家公司上班。
也正是這個決定。
讓我意外發現, 我生活在一本書裏。
書中的「我」, 是個被迫與丈夫的上司偷情的美豔妻子。
我覺得可笑。
畢竟光是我的性別, 就能讓「妻子」那兩個字,變得沒有絲毫含金量。
可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卻令我不得不相信, 這一切的真實性。
於是恐懼沈書亦會因爲出現變動的劇情線消失的我, 只能與許聞亦聯手演戲。
我答應許聞亦高昂的演戲費用。
許聞亦陪我演着一齣戲。
在我所能控制的範圍內,避免沈書亦出現意外。
可在此期間。
身爲「主角」的我, 卻只能像個傀儡一樣, 被劇情擺佈着。
我眼睜睜地看着沈書亦因爲我痛苦不已。
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只因身爲主角的「凌阮伊」, 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哭。
於是每晚。
在沈書亦熟睡後, 我都會悄悄回到他身邊,又在早上悄無聲息地離開。
當我還在想着該如何徹底擺脫劇情的控制時。
我看到了沈書亦發給我的消息。
他要出差,一週——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手機上的消息。
畢竟自從和我在一起後。
沈書亦就很少出差, 這還是第一次。
我沒有回覆。
而是利用原劇情中的情節, 當即買了機票, 坐在沈書亦身後。
我像個瘋子, 愉悅地注視着我的愛人。
飛機落地後, 我本想跟着沈書亦去酒店。
手機裏卻不合時宜地跳出了許聞亦的消息。
只是片刻的晃神。
沈書亦便消失不見。
等我根據我放在沈書亦身上的定位器,找到酒吧時。
穿過嘈雜的人羣。
我的丈夫正半靠在椅子上。
他像是有些醉了, 那張漂亮到過分的臉,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裏。
那個人,正抖着手解開他襯衫上的紐扣。
我臉上的笑容緩緩消散。
幾乎理智全無。
我一拳又一拳,將那個人掄在地上。
-6-
我抖着手抱住沈書亦。
親手將一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 重新上演。
在此期間。
我得到了哥哥無數聲的「我愛你」。
可我還是卑劣地不想放開他。
我一次又一次地吻着沈書亦微紅的眼皮,得寸進尺。
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
沈書亦要和我離婚。
我耳邊一片嗡鳴,眼底甚至有血色地看着他。
我咬在了他的鎖骨上。
恨不得嚐到他血液的味道。
可又捨不得,只能討好地親了親。
聯想到之前許聞亦發在我手機上的消息。
我竭盡全力地向沈書亦坦白。
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只有眼淚不斷從眼眶中掉落。
有一瞬間, 我無比驚恐地害怕, 我的丈夫會不要我了。
所幸。
沈書亦重新給了我一次機會。
-7-
和許聞亦見面的咖啡館裏。
烏雲散開後,陽光明媚。
可我還是撐起了一把傘。
傘下的陰影將我和沈書亦包裹。
像擁有了一個獨屬於我們的小小空間。
我們並肩走在大街上。
當我聽到了沈書亦說出的,他重新給那本書譜寫的結局時。
我愉悅地點了點頭。
並告訴他, 應該用什麼樣的鎖鏈,才能讓我永遠逃離不開那個房間。
午後陽光明媚。
一本厚重且泛黃的書籍被風吹落在地。
書的最後一頁——
懦弱的丈夫仍舊守着那棟充滿回憶的房子。
只是每當日落。
推開藏在房子深處,一扇隱祕的房門。
他低頭。
吻上裏面人精緻的眉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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