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那天。
妹妹被人強姦拋屍,兇手至今未找到。
10 年後。
我在網上開直播自首。
【是我姦殺了我的妹妹。】
全國網友舉衆譁然。
女友和我鬧分手,老闆憤怒將我開除,我的私信全是不堪入目的謾罵。
審訊室裏。
警察警惕地看着我:
「當年你妹妹的身上,確實發現了陌生男人的 DNA,但和你的完全不符。」
「你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想要幹什麼?」
-1-
【所以主播,你真的強姦了你剛高考完的 18 歲的妹妹,還把她拋屍郊外??】
【那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你還是人嗎?】
【是劇本還是真的?爲了起號,臉都不要了!】
直播間裏一片謾罵。
我開着直播,坐得筆直,白熾燈刺得我有些恍惚。
「沒錯,是我乾的。」
話音一落。
大批觀衆湧進我的直播間,彈幕都有些卡頓。
新來的人不瞭解事情經過。
於是有人科普:
【江縣 18 歲少女姦殺案,在我們本地特別有名。】
【受害人在高考結束,回家僅僅 2 公里的路上,被兇手殘忍姦殺,腸子都被扯了出來,打了個結……】
【受害人長相漂亮性格也好,我是她高中同學。她的高考成績是全市第一,原本是能上清華的!】
【當時,被害人父親出 10 萬懸賞線索,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兇手。當時我們周邊那一片,都不敢讓自家孩子單獨出門。】
有人附和:
【我也是他們小區的!他哥小時候真的對他妹妹特別好,經常給他妹妹買糖喫,哪怕自己輟學打工也要供妹妹讀高中。】
【現在簡直細思恐極,說不定這人早就開始猥褻他妹妹了……】
觀衆們頓時炸了鍋。
【不要臉的畜生!!你毀了一個天才少女的一生!】
【主播你千萬要出事啊!】
【主播,我給你買了斑馬線 VIP,你以後紅燈也能過馬路了。等大貨車來了,你就往它身上一撲,嚇它一跳可以嗎?】
有人報警刷屏。
【@江縣公安,來活了,速來抓人。】
一片混亂中。
突然。
我的臉上出現一個豬頭特效。
是有人在給我送惡搞禮物。
我愣了片刻,恬不知恥地笑了。
「感謝這位網友打賞的禮物。」
「現在我的粉絲已經 10 萬了。謝謝大家的關注。」
-2-
觀衆們更加憤怒了。
【無恥!!】
【我現在相信很多人是畜生道投胎的了。】
【你到底有沒有殺你妹妹?不會真是騙人起號的吧,拘留出來之後美美開櫥窗帶貨??】
【放心,我已經報警了!如果他真殺了人,肯定要進去!如果是騙人的,那就是造謠,也得被拘留!】
【憑什麼這種人還能開直播賺錢?大家把他賬號舉報了。】
我的直播間彈出紅色警告彈窗。
【您的直播間因三觀不良被人舉報,請注意直播內容。】
此時。
我的直播間已經一路從江縣第一,升到了生活區第一,再到現在的直播總榜第一。
觀衆已經突破了 100 萬人。
我猜,我之所以還能順利直播。
是因爲警方需要用 IP 定位我的位置。
否則直播平臺早把我封了。
也有網友擔憂道:
【大家別舉報了。萬一他關掉直播,跑了怎麼辦?】
就在這時。
一個叫做小張警官的賬號發了評論:
【我們所裏的人已經趕過去了。】
【正義只會遲到,但從不缺席。】
我聳了聳肩:
「放心,我不會跑的。」
「我現在位於花園小區 6 棟 502。」
對着鏡頭,我一字一句道:
「警官,我就在這裏等你。」
-3-
審訊室裏。
我的對面坐着兩位警官。
其中年輕一些的警官,時不時瞪我一眼。他胸牌上的名字姓張,估計就是直播間裏正義的小張警官。
老警官反而態度和藹,對我笑了笑。
「別緊張,我們只是例行問話。」
「你剛纔在直播間裏,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點頭。
「是真的。」
他面容嚴肅,又問:
「能描述一下案發經過嗎?」
我眯着眼睛,開始回憶。
「2005 年的 6 月 8 日,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天。」
「那是全國高考的第二天。我爸很興奮,一早就要給我妹陸瑤訂慶功宴,要買花,還派我去取蛋糕。」
「陸瑤的考點距離家裏有 2 公里。下午我從蛋糕店回來,剛好遇見準備回家的我妹。」
「那天很熱,她沒穿校服,只穿了一條白色裙子。我緊跟在她身後,盯着她小腿白膩的肌膚。發現不知何時,她的身體發育得亭亭玉立。」
「總之,一個上頭沒忍住,我就從背後捂住她的嘴,把她帶到了一旁的小巷裏,侵犯了她……」
老警官又問:
「那你爲什麼要虐待她?」
「因爲……她竟然在掙扎。」
我頓了頓道:
「她憑什麼掙扎?」
「我對她那麼好,她讀書的錢都是我在外面打工掙的!她出落得細皮嫩肉,讓我爽一下怎麼了?」
小張警官聞言拍桌,怒不可遏:
「她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我嗤笑道:
「那可不一定,她那個媽水性楊花,和我爸離婚就是因爲在外面給我爸戴綠帽子。呵,她們母女都是賤人!!」
這時,老警官打斷了我:
「這是你第一次侵犯她嗎?」
「是的。」
我說。
「但以前在家裏,我也摸過親過她。」
小張警官響亮地冷笑一聲。
老警官又開口:
「你爲什麼選擇在小巷裏侵犯陸瑤?你明明可以等她回家之後再做,就像你以前對她做的那樣。」
我頓了頓。
「都說了是一時上頭,而且在外面更刺激。」
小張警官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在噴火,想要對我動手,卻被老警官攔住。
「然後呢?」Ŧűⁿ老警官問。
我的手指神經質地抖了一下。
目光掃過眼前的案卷,暢快地笑道:
「剩下的事,都在你面前當年的卷宗上了。」
「我用 36 刀,結束了陸瑤的生命,把她的腸子都扯了出來。」
「本來想打個蝴蝶結,然後發現滿手的血,太滑了……就隨便纏了幾下。」
-4-
「你很討厭死者嗎?」
「或許吧。」
我沉吟片刻:
「她媽當家的時候,對我並不好,剋扣我的生活費。」
「連帶着,我也開始討厭陸瑤。」
「我討厭她什麼都不知道,卻一臉天真向我撒嬌,叫我哥哥,讓我給她花錢,買奶茶買裙子。」
我勾ƭųₛ了勾脣,繼續回憶道:
「那天,等我回過神後,便處理了兇器上的指紋。」
「小巷沒有監控,我扔下衣不蔽體的陸瑤,裝作無事發生,提着蛋糕回家了,路上甚至和鄰居打了招呼。」
「直到當天晚上 8 點,我爸仍然聯繫不到陸瑤,這才報了警。」
說到這裏,我嘲笑道:
「你們警方也是一羣廢物,忙忙碌碌那麼久,一無所獲。現在 10 年過去了,調查都沒有新的進展。」
老警官並不動怒。
而是審視地看向我:
「那麼,你爲什麼要自首?甚至是選擇直播的方式。」
「爲了起號啊。」
我不在乎地聳肩:
「現在賺錢太難,我也懶得努力了,還不如去直播帶貨,月入百萬。你沒看我今天才直播了一個小時,粉絲就漲了十幾萬嗎?
「前段時間網上有個最美通緝犯,我覺得我也可以努努力,混一個最帥殺人犯。」
老警官沉默片刻,問我:
「……以上你說的這些,有什麼證據?」
我道:
「當時陸瑤是土葬的,你們可以拆開她的棺材,檢驗她身體裏的 DNA。」
「現在 10 年過去,你們的檢驗部應該不會像過去一樣廢物了吧?可別讓我失望。」
小張警官此時終於忍不住了。
「那是ƭų⁷當然!」
ƭů₈他憤怒地衝我道: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任何事情都會留下證據。陸川,我一定會將你繩之以法!」
我並未反駁。
只是笑了笑,淡淡道:
「……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5-
留給警方用來調查的時間不多。
他們需要在 24 小時內,找到證據,然後將我移交看守所。
當天。
我在警局裏,意外地睡了一個好覺。
但我沒想到。
第二天,會有人來警局找我。
「陸川,有人要見你。」
「是誰?」
「你的律師。」
我愣了一下。
會見室裏。
我看見了我的女友,喬夏。
她一身黑色西裝,黑色長髮紮成馬尾,十分乾練。面容清冷,不帶一絲表情。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嗓子幹得厲害,有些心虛道:
「你……怎麼來了?」
喬夏似乎不願和我寒暄。
「時間有限。把案件細節全部向我複述一遍。我會盡力幫你爭取減刑。」
我隔着玻璃看着她,雙手被銬着,有種遲來的羞恥感。
隨後。
我定了定神,將昨天向警方自首的內容,再次複述了一遍。
喬夏聽完,詢問了一些案件細節,我絞盡腦汁地回答她。
過了會,她又問了一句:
「你認識魏然嗎?」
我愣了下。
「認識,他是以前住我家隔壁的鄰居,也是陸瑤的高中同學,關係很近。」
喬夏點頭道:
「你兩天前那場直播後,他開始頻繁發關於你和陸瑤的視頻,現在已經成爲了聲討你的最大博主,呼籲判處你死刑。」
說完。
她合上筆記本,打算離開。
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我深吸了一口氣,急切道:
「喬夏,我以後會和你解釋的……」
「你的孩子我會打掉。」
喬夏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我的頭像是被人猛錘了一下。
喬夏懷孕了?什麼時候?!
我渾身如墜冰窟。
「等等……」
我試圖挽回。
可女友看向我的目光,卻如此陌生冰冷。
不帶一絲情感。
「陸川,你真的是個禽獸。」
「如果不是你父親求我,我甚至不會替你辯護。」
「現在外面輿論鬧得沸沸揚揚,你的老闆已經將你開除了。你父親聽說你讓警察開你妹的棺材,氣得當場犯了心臟病,正在住院。」
「最後,我們分手了。」
-6-
再次見到兩位警官。
是在 40 小時後。
他們雙眼通紅,像是熬了通宵,出現在我面前。
我早有預料地問:
「化驗結果出來了?」
小張警官猛灌了一口濃茶,警惕地盯着我。
「經過檢驗,你妹妹的身上,確實發現了陌生男人的 DNA,但和你的完全不符。」
「陸川,你在撒謊!」
我輕笑一聲,沒有否認。
我這樣的態度似乎惹惱了小張警官。
他緊握Ŧṻₕ雙拳道:
「你知道現在外面媒體對這件事的關注度有多大嗎?戲弄警方很好玩是嗎?!」
老警官也拿出手機,擺在我面前。
屏幕是熱搜界面。
排名第一的,赫然是:
【江縣 18 歲少女姦殺案真兇自首,網友紛紛要求判其死刑。】
最熱的視頻裏,一個青年男人痛心疾首:
「我和陸家人當了好幾年鄰居,難以想象陸川竟然私下裏這樣侵犯自己的親妹妹,簡直兇殘變態,不判死刑難以平民憤!」
我認出了他。
這是魏然,我家以前的鄰居,也是我妹妹的高中同學。
老警官收回手機,開口道:
「這件案子已經在熱搜上掛了整整三天了。」
「陸川,無論如何,你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對嗎?」
我沒說話。
老警官自顧自繼續說道:
「我看了當時的卷宗。」
「10 年前辦案的警察曾懷疑過兇手是你,但你立刻態度強硬地否認,呵斥對方不要用那麼齷齪的思想揣測你。」
「但 10 年後的今天,你卻選擇了主動自首。」
「此外,我還去了一趟市醫院。你的主治醫生告訴我,你確診了肺癌。」
「在確診的第二天,你馬不停蹄地準備了那場直播,簡直……就像是要完成自己的遺願一樣。」
他的雙眼死死盯着我,想要從我這裏尋求答案。
「陸川,如此大費周章,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他說得對。
在我檢查出肺癌的那一刻。
我問自己。
人生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答案是,沒有找到殺害妹妹的真兇。
我沉默片刻。
面無表情道:
「你們說,從我妹妹的身上提取出了男人的 DNA,對吧?」
「那麼,我父親的 DNA,你們對比過麼?」
我的話語,如同驚雷在審訊室炸開。
整個審訊室都安靜了一瞬。
-7-
「瘋了吧……」
小張警官喃喃低語。
整個審訊室只有我的聲音,低沉地敘述道:
「我的母親因難產去世後。」
「父親娶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我妹陸瑤的親生母親。」
「她算不上一個合格的繼母,整日只知道打麻將,對我陰陽怪氣,剋扣我的生活費。」
「甚至。」
「在發現我父親對陸瑤動手動腳時。」
「她選擇了包庇。」
「離婚後,她甚至嫌陸瑤拖累,連撫養權都沒爭。」
「後來,我輟學打工,經常給妹妹轉生活費,或許……也是出於對她的愧疚和補償吧。」
警官問:
「所以……你之前自首的內容全是虛構的?你也並不討厭陸瑤?」
「是。」
警官突然犀利的看向我。
「關於你父親的這些話,爲何當年報警時你沒有提到?」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接話,只繼續說道:
「案件發生那天,我提着蛋糕回家,撞見我爸和我妹在巷子裏吵架。」
「高考結束,本應是個慶祝的日子。我妹要報考外地的大學,但我爸卻要求她報考本地的 985。於是我妹冷笑着質問,你把我留下,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獸慾吧。我爸扇了她一巴掌。」
「我當時不敢再聽,匆匆離去。」
「直到晚上,父親一臉慌張,遮遮掩掩地回到了家。他說妹妹和他吵架後失蹤了,我們這才報了警。」
警官皺眉詢問:
「可是當時因犯案現場沒有監控,缺少線索,你父親還出了 10 萬塊錢懸賞。」
「如果真如你所說,兇手是你的父親,他又爲什麼要出錢懸賞?」
我嗤笑:
「可能是爲了博得好名聲罷了。就算真有人發現線索,我也不覺得他拿得出 10 萬塊錢。」
-8-
我的一番話。
讓警方有了新的調查方向,風風火火開始行動起來。
【禽獸父子殘忍姦殺花季少女】的新聞,再次將這起案件推向民衆情緒的頂峯。
輿論的影響極大,派出所門口被各大媒體包圍。
警察當天便將我父親拘留。
我們在派出所面面相覷。
「陸川,你可真是個大孝子。」
我爸剛從醫院出來就被警察直接帶走,此時咬牙切齒地看着我。
「你妹已經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你何必鬧得這麼難看!就讓這件事情過去不好嗎?!」
「不好。」我說。
我爸被帶進了審訊室。
儘管隔着門,我依舊能聽到他被氣得不輕。
「放屁,我什麼時候猥褻過陸瑤!就算她是我前妻出軌生的孩子,可我依舊把她當親女兒,從沒虧待過她!」
「胡扯!這都是誰說的!」
警方還是提取了他的 DNA,送到技術部檢測。
整個社會都在等待檢測結果。
甚至部Ťű⁾分媒體已經蓋棺定論,稱我和我爸爲父子殺人犯。
直到檢測結果出來那天。
小張警官黑着臉傳喚了我。
「陸川,你又一次騙了我們!」
「你妹妹體內檢測出的 DNA 不是你父親的!」
-9-
我悠閒地靠在椅背上。
「是嗎?我只是提供一個可能性罷了。」
老刑警一臉疲憊。
顯然上級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
「陸川,你父親否認曾經猥褻過你妹妹,你丈夫的第二任妻子也持相同說法。」
他按了按太陽穴道:
「無論你認爲我們警方多麼無能,但至少此刻,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那就是,找到殺害你妹妹的真兇。」
「我希望你接下來,能將知情的細節如實相告。你願意配合我們嗎?」
老刑警定定地看着我。
我收起故作輕鬆的表情,點了點頭。
老刑警開口:
「好,第一個問題,你父親真的猥褻過你妹妹嗎?」
「沒有。」
「那你爲什麼要把你父親牽扯進來?」
「因爲在高考的前一晚,我的確聽到我妹和父親因爲報考志願產生分歧。就像我上次提到過的,父親要求我妹報考本地的大學,妹妹不聽,父親震怒,兩人大吵一架。」
「我不確定這件事是否和我妹妹的失蹤有關係。」
接下來的事情經過。
和我 10 年前筆錄時,所說的一模一樣。
6 月 8 日下午 5 點。
高考結束,妹妹從考場回家。
與此同時。
父親在小區樓下的餐館訂了桌,我去蛋糕店提了蛋糕。
但我們等了 2 個小時,都沒有等到妹妹回來。
於是,我去學校考場找她。
卻得知考試早已結束,整個考場早已疏散,只剩下滿地鮮花和學生們興奮扔了一地的廢紙。
我和父親順着回家的路,徒然地找了一遍又一遍。
天氣悶熱,太陽也漸漸落了。
我滿頭大汗,心裏升起恐慌。
晚上 8 點,我們報了警。
9 點半,警方找到了我妹妹的遺體。
我最疼愛的妹妹衣不蔽體,滿身凌亂,身體共有 36 處傷口。
在被人侵犯後,扔到了臭水溝。
後來。
我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案發地踱步徘徊。
心痛、自責。
一條短短的,2 公里的路。
我竟走了 10 年,還未走出來。
-10-
在我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事實後。
我爸經調查,無罪釋放。
走前。
他複雜地看我一眼,嘆氣:
「陸川,案子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你何必鬧來鬧去!」
而我,則被拘留了 5 天。
原因是我之前的直播涉嫌造謠。
從拘留所出來這天。
天氣又熱又悶。
老警官來接我,請我喫了一碗麪。
狹小的餐館裏,他攪拌着熱氣騰騰的麪條。
「你妹妹的案子,案發地沒有監控,缺乏線索和證據,也沒有目擊者。」ẗŭ⁹
「雖然現在的檢驗技術發達了,可我們用了最先進的鏈式 DNA 技術,把樣本和所有的逃犯都對比了一遍,卻還是一無所獲。」
「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緊,指尖用力到發白。
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警察每天要面對那麼多案子,我除了用直播,藉助公衆的力量方式逼迫他們重新查案,還能做什麼呢?
難道這一切,就到此爲止了?
老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加了我的微信。
「如果你有新的線索,可以聯繫我。」
我的手機在拘留所曾被沒收,現在還沒開機。
我將手機打開。
瞬間無數條私信消息湧入,手機都卡頓得不行。
顯然。
在我那天直播後,有人將我開盒了。
我收到了無數的瘋狂咒罵,直到最近才漸漸平息。
我先打開微信,加了老警官。
纔有時間慢慢處理那些未讀消息。
之後登錄我的短視頻賬號。
竟發現粉絲數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 100 萬。
警方在 5 天前已經出了通告,我並未強姦自己的妹妹,而是因造謠被拘留。
我的口碑。
也因此迎來極限反轉。
【這哥哥當得太偉大了,不惜通過自污的方式逼迫警方重新調查。就不怕警方信了他的話,萬一真把他抓了怎麼辦?】
【是啊,甚至他只是一個沒有血緣的哥哥。】
【換我也得瘋,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寒窗苦讀這麼多年,眼看就能考上清華,卻在最好的年紀遇害了,唉。】
就在我離開餐館,走在馬路邊看熱搜下的評論時。
突然,我渾身汗毛聳立。
下一秒。
一輛飛速行駛的黑色轎車衝我撞來,油門聲發出沖天巨響。
「轟——」
一瞬間,我身體的潛能發揮到最大限度,藉着一個翻滾,勉強躲到了路邊的大樹下。
身體遲鈍地傳來劇痛。
我意識到自己的胳膊骨折了。
黑色轎車並不戀戰,眼見失敗後,再次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旁邊有人險些被誤傷,罵罵咧咧。
我心如擂鼓,站在原地。
那輛車上並沒有裝車牌,安的是單向玻璃。
但不知爲何。
我總覺得那黑色的車玻璃後面,彷彿有一雙眼睛和我對視。
這是警告嗎?
是有人在阻止我,繼續查下去嗎?
車裏的人到底是誰?!
-11-
我去醫院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回到家是下午 7 點。
喬夏也在。
我們目前是同居狀態。
她坐在沙發上,正在打電話,像是在發脾氣。
見我回來。
她立刻掛斷電話,扭頭着我,張了張嘴。
「人回來了就好。」
我只是站在原地,輕聲道:
「喬夏,我不想耽誤你。」
「我檢查出肺癌是真的,如果你想分手,我都可以的。」
喬夏被氣笑了。
「孩子呢?你不要了嗎?」
「都隨你。」
我說:
「如果你選擇生下來,我會給你打撫養費。」
喬夏沉默了會,嘆了口氣道:
「你剛從拘留所出來,心裏肯定悲觀。但人生總是要向前的,你妹妹也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我已經幫你聯繫了省內有名的醫生。只是肺癌早期,你好好治,會康復的。」
我「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是我父親讓我回家一趟。
我工作的城市是省會城市,老家就在臨縣,已經通了地鐵。
父親的第三任妻子看上了一套新房,但錢不夠。於是父親要賣掉老家的老房子,讓我回去收拾東西。
老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剛一踏足。
便是一股濃重撲鼻的灰塵味。
妹妹的房間已經變成了雜物間。
我看見父親指揮着搬家工人將她房間的牀板拆下,一點一點地挪出去。
彷彿妹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正在慢慢消失。
突然。
「吧嗒」一聲。
一個粉色的老式密碼本從牀縫裏掉出來,砸在了地上。
我下意識伸手撿起。
妹妹去世後。
我也曾試圖在她房間搜尋有用的線索,但當時好像沒有看到過這個粉色的本子。
這是……日記本?是掉在牀板裏了?
反應過來後。
我毫不猶豫,將密碼本上的鎖直接撬開。
裏面果然是日記。
前幾頁的內容我都掃視而過。
最後。
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最後一頁,雙手發顫。
【6 月 6 日,X 在高考前一天向我告白了。】
【他說,如果我也喜歡他,就在高考結束的當天,去小巷子裏找他。】
【從未說出口的暗戀成真,好希望高考趕緊結束啊,期待後天的到來。】
【把這件事情和唯一的好友傾訴了,她也鼓勵我勇敢追求喜歡的人。】
【X 曾經說過他想去上海,那我是不是也要和他報同一所大學呢?】
看到這裏。
我神情一凜。
「等等!」
我喊住即將隨着搬家工人離開的父親。
「爸,爲什麼高考前,你非要陸瑤報考省內的大學?」
「按照她以往的模擬考成績,明明可以上清華的,不是嗎?」
我爸一副說起來就來氣的模樣。
「誰知道這丫頭怎麼想的?我巴不得她考清華,給我添面子,可她卻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說要報上海的大專!」
-12-
我好像找到了這起案件的關鍵人物。
妹妹日記裏提到的男生,X。
還有她的好友,那個鼓勵她勇敢追求 X 的女孩。
他,或者說他們。
把陸瑤約到了事發的巷子裏,將她虐待致死。
我先是找出妹妹的班級合影,但沒有在裏面發現任何一個名字包含 X 的男孩。
於是。
我只能求助老刑警。
對方在得知這條線索後,思索片刻。
「10 年前的卷宗裏提到過,辦案刑警在事發後,已經找陸瑤的所有高中同學問過話了。」
「但和你妹妹關係比較親密的好友中,都沒有人提到過這個 X。」
「我會再去調查一下。」
掛斷電話。
手機又亮起屏幕,是短視頻的消息通知。
我本以爲又是評論。
但點開卻發現,是一條私信Ṱũ̂ₓ。
在我最初那場直播之後,有很多人瘋狂地罵我。
我妹的高中同學魏然,就是其中罵得最兇的一個。
此時。
他給我發來私信。
【有時間見一面嗎?】
……
我們約在了咖啡廳。
魏然戴着黑框眼鏡,看起來無害老實,文質彬彬。
如果說我妹是他們班常年的年級第一,那麼魏然就是永遠的年級第二,一身書卷氣,又熱心腸,經常幫同學們講題。
「對於你妹妹的死,我很痛心。」
「陸瑤是個很漂亮聰明的女孩。高考前我們一起復習,還一起餵過貓,關係很好。」
「也是因此,在你承認罪行的那段時間裏,我確實態度激烈地罵過你。」
「我現在向你道歉。」
我搖了搖頭:
「沒關係。」
他攪拌着咖啡,嘆息道:
「真可惜,你妹妹本來是能去上海讀書的。她本應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寒暄告別後,我離開咖啡廳。
可一路我都覺得有哪裏很奇怪。
直到晚上回到家,躺在牀上準備睡覺時。
電光火石間。
有什麼東西閃過我的腦海。
我驚出一身冷汗。
魏然怎麼知道……
我妹妹打算報考上海的大學?!
-13-
我再也沒了睡意。
拿出手機,搜索魏然的短視頻賬號。
身旁是熟睡的喬夏,手機微弱的亮光打在我的臉上。
魏然的自媒體賬號內容,大部分發表的都是關於我妹妹死亡案件的看法,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我不死心。
嘗試用他的手機號和姓名首字母的各種組合,尋找他的小號。
終於。
某個他發佈在虐貓視頻的一條評論,引起了我的注意
【布偶真的很蠢,貓裏面智商最低的品種,我弄它的時候它還舔我的手,連自己馬上要死了都不知道。還是狸花貓更有挑戰性~】
瞬間,我渾身發涼。
這人果然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在看什麼呢?」
突然。
耳畔傳來輕柔的吐氣聲。
「沒什麼!」
我下意識將手機鎖屏,轉頭看向喬夏。
「我把你吵醒了?」
喬夏迷迷糊糊地靠近我,問道:
「嗯……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將手機放在枕邊。
「我去趟衛生間再睡。」
從衛生間回來後。
剛一上牀,喬夏溫熱的皮膚就緊挨着我,體溫傳到我身上。
睏意襲來,我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
再睜開眼時。
我卻發現自己渾身痠痛。
手腳以奇怪的姿勢蜷縮着,嘴被膠帶綁住,整個人被塞進了一個漆黑狹小的空間。
我這是……被關進了衣櫃裏……?
空間外傳來說話的悶響。
有人在爭執。
「早就讓你把他處理了,你不願意!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你就是這麼監視他的?廢物一個!」
另一人也不甘示弱。
「那你呢?他出事後,不是你在網上急着跳出來指責他,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跳得比誰都高!他昨天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我立刻低頭,四處尋找我的手機,卻沒找到。
我又用身體去撞衣櫃門,卻怎麼也撞不開,像是有人從外面上了鎖。
不知何時,外面的爭吵聲停了。
「咔噠——」一聲。
衣櫃門被人打開,強烈的自然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那你說,現在怎麼處理他?」
-14-
打開衣櫃、說話的人是喬夏。
我從未看見過她臉上,出現如此陌生的表情。
無機質的冰冷眼神,就像我只是一個任人宰割的物品一樣。
「都說了讓你不要查了,你爲什麼不聽!」
她動作利落,撕下我嘴上的膠帶。
我的大腦懵了一瞬。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喬夏的姓名首字母裏,有一個 X。
一瞬間,渾身血液逆流。
我只感覺頭暈腦脹,天旋地轉。
「所以……X 是你?!!」
喬夏笑了下:
「沒錯,是我。」
「看來你都知道了。」
我幾乎是厲聲質問:
「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對陸瑤!她做錯了什麼?!」
喬夏思索道:
「其實……陸瑤算是我姐姐。」
「我是你的繼母生下的第一個孩子。」
她坐在牀上,漫不經心地望着窗外:
「我一直想知道我媽是爲什麼拋棄了我。」
「從我記事起,一直到 18 歲,我都一直關注着我媽和你父親組成的新家庭。」
「我不明白,爲什麼你們一家四口可以過得那麼幸福?你和陸瑤爲什麼看起來每天都那麼開心!爲什麼我媽要把我留給我那個家暴的爸,從不看我一眼!」
「後來,我驚喜地發現我媽出軌了。於是,我把這件事用寫信的方式告知你的父親。你們的家庭破碎了,我媽和你父親離婚了。但爲什麼……你還是對陸瑤那麼好?」
「我嫉妒陸瑤,爲什麼她聰明漂亮,學習還好,備受家人寵愛。哪怕家人明知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也會給她買裙子、買蛋糕!而和她同齡的我,卻每天住在破爛的平房裏,時不時要承受酗酒父親時不時的暴怒和撒氣!」
「爲什麼你們那麼幸福,而我只能像陰溝裏的老鼠,注視着你們……」
說到這裏,她冷笑道:
「後來,我發現討厭陸瑤的人不止我一個。」
「她總考年級第一,擋了太多人的路,魏然就是其中之一。」
「遇見魏然時,他躲在公園的角落裏虐待一隻野貓。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和我是一類人。」
「於是,我提出和他一起用 X 的名義,捉弄陸瑤。」
「在高考前一天向她告白,故意破壞她的考試心態,甚至讓她報考一所專科大學。」
我聽不下去了。
「所以, 就因爲她長得比你好看,成績比你好,家庭比你幸福, 你就這麼恨她?!」
我似哭似笑:
「就因爲這個?」
喬夏淡漠地看我一眼。
「你不會懂的。」
「36 刀, 每一刀都是我對她的恨意。」
「陸川, 你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你一直糊塗下去, 或許我們也能一輩子幸福下去。」
「可惜,是你自尋死路。」
-15-
我可悲地看着喬夏。
「你現在收手,一切還來得及。」
魏然卻沒了耐心。
「說完了, 也該送你上路了。」
他拿出手裏的匕首, 動作流暢地轉了一圈。
「讓我試試, 這麼多年過去,我的技術有沒有進步……」
可他剛邁出一步, 身體就開始發晃。
「撲通」一聲, 他跌倒在地。
「怎麼……回事?」
我從衣櫃裏站起身, 鬆了鬆被綁得僵硬的手腕。
「你以爲,昨晚我什麼都不做就睡了嗎?」
「我在去衛生間的時候,提前給水壺裏下了藥, 現在藥效也該發作了。」
我整理袖口, 從上面取下一枚錄音設備。
「此外, 你們認罪的證據, 我也已經收集到了。」
喬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可能!」
她厲聲問: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
我可悲地看着她美麗卻猙獰的面孔。
「我從拘留所出來那天, 因爲差點被車撞, 手臂骨折了。」
「可你卻連關心都沒有關心一下, 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喬夏的雙脣顫了顫,沒有說話。
「那輛撞我的車,是魏然開的吧?」
喬夏的胸膛劇烈起伏,沒有否認。
「喬夏。」
我嘆氣道:
「我是真心喜歡過你的,可你呢。」
喬夏咬了咬脣。
「一開始,我只是想把你從陸瑤身邊搶過來。但現在……現在我是真心愛你的!」
「你已經報警了嗎?放過我好嗎?」
「陸瑤已經死了, 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我們就這樣過完一生, 不好嗎?陸川,你看我啊!」
她的聲音稱得上歇斯底里。
樓下。
紅藍燈光伴隨警笛聲響起。
我只是默默移開了視線。
後來。
老刑警迅速趕到, 我將收集到的所有證據上交。
警方檢驗了魏然的 DNA, 和陸瑤體內的 DNA 樣本,完全一致。
至此。
我終於找到了害死妹妹的真兇。
魏然因強姦殺人,被判處死刑。
喬夏作爲協助犯,被判 10 年監禁。
本來她因爲懷孕,可以監外執行。但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情緒激動, 她最終還是流產了。
時隔多年, 真相大白。
我終於走出了那條困了我 10 年的小巷。
一切結束後。
我也住進了醫院,開始治療肺癌, 專心對抗病魔。
因爲是早期癌症,治療難度不算大。
漸漸的,身體也開始好轉。
我將整個治療過程記錄在短視頻賬號,偶爾直播和大家聊天, 每場直播收到的打賞至少幾十萬起步。
可我將醫療費之外的錢,全部捐給了山區,更需要幫助的人。
我會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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