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刷到一個熱帖：【暑假兒子要去公司面試實習，我該幫他問哪些問題。】
評論區一片質疑。
【是你兒子去面試還是你去面試，難道他自己不會問嗎？】
【還沒斷奶的巨嬰就不要去浪費時間了吧，該問哪些問題他自己不知道？】
【如果我的競爭對手都是這樣的人，那 offer 豈不是妥妥的。】
提問者很快破防。
【現在騙子那麼多我不跟着怎麼能放心，該不會你們都沒媽關心，所以嫉妒了吧。】
【但凡正經公司都允許家長跟着，之前我們全家陪兒子一起面試了好幾次呢。】
我只覺可笑，就在這時前臺急匆匆地找到了我。
「蘇姐，面試的人提前來了。」
她一臉震驚地補充道。
「是一大家子人一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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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篇帖子猛地浮上心頭。
我狐疑地看着Ṱú₎她：「你是說，一大家子人都陪着求職者來面試？」
前臺小姑娘此刻依然是滿臉的難以置信。
「不止是父母，就連爺爺奶奶、嫂子侄子也都來了，甚至奶奶都是拄着柺杖來的。」
心中「咯噔」一下，我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從業多年，家長來陪同面試的情況倒是也有遇到。
不過他們一般只是擔任司機的職責，把孩子送到後會自覺地在外面等候。
這種全家一起上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我微微皺眉：「先把他們安排到會客廳，不是約的兩點嗎，怎麼提前了這麼久。」
現在剛剛中午下班，正是喫飯的時間。同事們也都準備午休，實在不適合面試。
說到這兒前臺更是一肚子火。
「還沒喫飯呢他們就浩浩蕩蕩地來了，我趕緊安排去會客廳休息再填寫應聘表，結果他媽媽又一趟趟地過來找我。」
「一會兒說還沒正式來上班憑什麼要填個人信息，一會兒又說他們大中午的趕來了我們公司爲什麼不能管飯。」
「最後竟然還問我有沒有男朋友，說我雖然前臺的工作一般，但也勉強可以接受做他家兒媳。」
小姑娘說着說着都快哭了。
「就他家那個矮冬瓜兒子，怎麼好意思張這個嘴。」
我感到一陣無語，對於這種職場巨嬰更是不想浪費時間。
「我去看一看，這麼離譜的話那就直接取消面試。」
剛要起身卻被前臺攔了下來。
「蘇姐，這家人可不是善茬，他們一進來就開始錄視頻呢。」
「我也不好直接搶手機啊，提醒了幾次他們就是不肯關閉攝像頭。」
我心下了然。
說不定有人專門拍這種視頻，求職過程中故意激怒對方來博取流量。
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我打定主意，花個十分鐘速戰速決再客氣送走就好。
來到會客廳，看到一家人正七嘴八舌Ṫū⁶地指導着一個年輕男孩填寫應聘表。
「這個地方你就留下一個假的聯繫方式，不然他們把你電話號碼賣了可怎麼辦。」
「還有身高你Ṱüₙ怎麼能寫一米六五呢，咱長得本來就顯高，再穿上鞋至少一米七二。」
「對，還有工作經驗你別空着啊。之前暑假不是幫你哥帶孩子了嗎，這也是工作經歷。」
填寫簡歷的男孩此時被說得一腦門汗，皺眉看了看他們卻又敢怒不敢言。
一直在沙發上蹦跳的小侄子不小心摔下來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水漬很快將簡歷浸溼了一片。
大家又開始手忙腳亂地邊收拾邊抱怨。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怎麼看的孩子。」
「我這不是指導他寫簡歷沒顧得上嗎，再說就算弄溼了又怎麼樣，反正看得清就是了。」
「說到底還是天賜太粗心，你自己的簡歷不知道看好嗎。」
「這麼大了還讓人操心，要是沒有我們這一家子人你可怎麼辦啊。」
那個一直在默默填寫簡歷的男孩此時頭埋得更低了。
他彷彿靜止了一般接受着大家的批評。
我趕緊打斷了這場窒息的圍剿。
「是陸天賜嗎？我們去會議室開始面試吧。」
陸天賜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終於解脫似地站了起來。
可就在我們要離開時，陸天賜媽媽卻搶先一步將我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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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蘇經理吧？」
她笑眯眯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天賜剛畢業沒什麼工作經驗，你可別問他什麼很難的問題啊。」
拄着柺杖的老太太也中氣十足地開口。
「我這孫子打小就聰明，學習成績好長得帥，還是研究生畢業。我看你們公司也可以，不然就直接跳過面試，咱們商量商量薪資吧。」
他爸爸也點頭：「對，你們能開多少錢我心裏也有個底兒，到時候每個月工資直接打到我的銀行卡上就行。」
嫂子更是不甘示弱：「天賜的哥哥可是在大集團當領導，公司那些貓膩他全都知道。我小叔子是研究生，薪資要是低於一萬我們可直接不考慮。」
好傢伙。
這是上哪兒湊齊了這麼奇葩的一家人。
這種求職者，無論多麼優秀都不能錄用了。
不然給公司帶來無數麻煩不說，單單沒有獨立人格這一點就完全不必再談。
臺階遞到了這裏，我也正好順坡下驢。
「這個崗位我們確實給不了一萬，如果你們覺得不合適的話那就不耽誤彼此的時間了。」
一家人怔住了。
「這是不面試了？」
我看着陸天賜真誠地祝福。
「既然薪資達不到要求，那我也祝你早日找到合適的工作。」
陸天賜瞬間明白了。
他馬上紅了眼圈，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可他嫂子卻生氣了。
「這麼大個公司連一萬都給不了，那幹嘛讓我們來面試啊，這不是故意浪費時間嗎？」
「我們大老遠地過來，光打車費就花了五十塊錢呢，你給我們報銷嗎？」
他奶奶也將柺杖重重地點着地面。
「五十怎麼夠，我這把老骨頭大熱天的差點中暑，你們公司應該賠我醫藥費。」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
「在電話中我已經明確溝通過薪資區間，求職者可以接受才邀約的面試。而且面試我也需要付出時間和精力，又怎麼成了故意浪費你們的時間？」
「如果各位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就不送了。」
可顯然，這家子人並不打算走。
陸家大嫂眼見我不喫撒潑耍賴這一套，便開始放大招。
「你們公司的甲方單位是林氏集團吧？實話告訴你，我老公就在那裏做高管。」
「本來想跟你們領導打個招呼直接來上班的，後來又覺得我們天賜條件這麼好根本不用走捷徑，憑自己的本事也照樣能進來，這纔給你們個面子來應聘。」
陸媽媽也馬上驕傲地昂起了頭。
「對，我大兒子可是掌管着集團所有的業務合同，最近你們正在談新項目吧？」
「只要他一句話，以後就別想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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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犯起了嘀咕。
林氏集團跟我們公司合作多年，是很重要的戰略合作伙伴。
而且最近確實有個大項目正在跟林氏接洽，如果談成了那今年的利潤率將會翻兩倍不止。
這種敏感時期，不論是真是假我都不能忽視。
趕緊悄悄給市場經理發去信息，對方很快回復。
「林氏集團管理層根本沒有姓陸的，甚至在整個招標採購部門都沒有姓陸的員工。」
我終於放下心來。
「你到底能不能做主？我們天賜這種有能力又有背景的年輕人你給他開個一萬都捨不得？」
老太太等得不耐煩了，把柺杖敲得地面「砰砰」作響。
「我看你做事這麼死板估計也不是什麼領導，趕緊把你們老闆叫來，別浪費我的時間！」
我儘量平靜地開口。
「公司有嚴格的薪酬制度不能隨意更改，既然天賜條件這麼優秀想必也不缺好機會，幾位既然接受不了就請回吧。」
老太太還想跳腳，陸天賜的嫂子卻攔住了。
「我們求職者大老遠跑來了，沒想到你們公司的人事經理連面試都沒開始就要趕我們走。」
「這樣吧，除去剛剛說的打車費、奶奶的醫藥費，再加上我們的誤工費，還有天賜打印簡歷的資料費。所有加起來你賠個一千塊錢總可以了吧。」
「這可是看在你們跟我老公是合作單位的份上纔打的折，不然我非得把你們放到網上去避雷。」
她得意地晃了晃掛在脖子上的手機。
「一進你們公司我就全程拍攝了視頻，你們公司瞧不起年輕人還壓榨打工人薪資的行爲我可是全都記錄下來了。」
陸媽媽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是我大兒子教得好，媳婦兒才懂得這麼多。不賠錢咱們就讓這家黑心企業再也招不到員工。」
「對了，我會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大兒子。你們的新項目馬上就黃了，都是你害的！」
我不想再跟這樣的人多說廢話，拿出手機準備叫保安來趕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天賜突然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咆哮。
「夠了！難道你們想讓我永遠都找不到工作嗎！」
在一片震驚中，陸天賜越過衆人來到了我的面前。
「蘇經理，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他的聲音哽咽了，頓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情緒。
「可是我真的很想加入公司。」
「能不能，給我一次面試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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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地看着他，心中五味雜陳。
當初看到這份簡歷時確實讓我眼前一亮。
985 研究生畢業，不僅專業對口。
而且在校期間就考取了好幾項含金量比較高的資格證書。
即便他沒有工作經驗，但我依然看好，滿心期望能爲公司引進年輕人才。
可沒想到，今天見到後竟然是這樣一個局面。
見我沉默，陸天賜急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蘇經理，我從畢業到現在，從來沒有一次真正的面試。」
「就給我一次機會，哪怕不合適我也認了。」
他爸爸第一個反應過來，聲洪如鍾道：「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找工作用得着求人嗎？」
嫂子也鄙夷地看着他。
「實在不行就讓你哥給你打點一下關係吧，也用不着這麼軟骨頭。」
他媽媽更是心疼地直掉眼淚：「兒子你彆着急啊，這破工作咱還不稀罕呢。」
只有陸天賜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全是殷切的期望。
我輕輕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心。
只是一場面試而已，就隨了他的心吧。
「面試必須要我們兩個單獨溝通，其他人不能進會議室。」
陸天賜眼睛都亮了起來，他認真擦去簡歷上的水漬，快步跟我離開。
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很快竊竊私語的聲音就從身後遠遠傳來。
「天賜怎麼能一個人去面試呢，萬一被欺負了怎麼辦。」
「對啊，我們跟着旁聽還能給他掌掌眼，他自己去算什麼。」
「天賜真是翅膀硬了，我看他說不定是對這個人事經理有意思。」
「哼，這個人事經理這麼不講人情，我覺得不如前臺小姑娘乖巧可愛。」
雖然離得遠，但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落入了耳中。
陸天賜強忍着慚愧悄悄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我假裝對眼前的一切充耳不聞。
面試還算順利。
幾個基礎的問題過後，陸天賜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我看得沒錯，他有紮實的專業基礎。
在克服了最初的緊張後，竟可以對答如流，眼中也慢慢有了自信的神采。
就在這時，一道突兀的電話鈴聲在會議室響起。
我在面試時都會將手機調至靜音，很顯然，這是他的電話響了。
陸天賜的臉上又露出了之前驚恐的表情，他快速地掛斷了電話，準備調整自己的情緒。
可緊接着，電話鈴聲像催命符般再次響起。
我不動聲色地開口：「面試期間可以開啓靜音功能。」
陸天賜恍然大悟地拿起手機操作，結果一緊張直接關了機。
幾乎是一瞬間，會議室的門就被推開。
陸媽媽率先衝了進來。
「不是說好的面試期間要保持通話，讓我們全程聽到你們的面試內容嗎？」
「爲什麼突然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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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子人突然就闖進了會議室。
「是啊，你不開着電話我怎麼知道她會不會在面試的時候給你挖坑。」
「沒有我們，你自己怎麼能應付得了呢。」
「是不是這個人事經理讓你關機的，我就說公司裏這些彎彎繞繞太多，天賜肯定要上當的。」
我看着這些懂爹懂媽一陣無語。
「請你們出去，否則我會終止面試。」
老太太拄着柺杖顫巍巍地怒斥道：「憑什麼我們不能參加，你都勾着我孫子關機了，誰知道接下來準備要幹嘛。」
「難道不做點傷風敗俗的事情就不能有工作機會了嗎？」
陸媽媽也陰陽怪氣。
「就算你着急嫁不出去那也不能想歪招，不然你問問哪家面試要求關機。」
我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陸天賜。
好像他的家人一出現，他就又回到了敢怒不敢言的鵪鶉狀態。
「如果你連面試都做不了主，那就別想再找到工作。」
陸天賜抬頭看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瞬的羞愧和隱忍，最終又沉寂了下來。
他搖了搖頭喃喃道：「沒用的，沒用的……」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我們的面試就到此結束吧。」
他嫂子拿着手機跳了出來。
「我可是全程拍了視頻的，你給他面試完難道不應該也讓我們瞭解一下公司嗎？」
「不然我就把你瞧不起求職者的視頻發到網上，讓大家來評評理。」
我都要氣笑了。
忽然一眼瞥見了會議室的高清攝像頭，這才猛然想起最近新換的監控有很好的收音功能。
不是要發到網上嗎，那我的素材可多了去了。
我頗有耐心地問道：「那你們想了解什麼？」
他們一家以爲我被震懾住，更是得意洋洋。
「這個態度纔對嘛，你給我們天賜開出好的條件，我們也給你發到網上宣揚宣揚，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對，我們天賜上班離得有些遠，坐公交我又不放心。你們這麼大的公司總該有公車吧，以後就讓司機接送他上下班好了。」
「還有天賜一直都只喫橄欖油炒的菜，你們食堂可別拿那些花生油玉米油來糊弄我們，不然他會拉肚子的。」
「我們天賜不喜歡那些無關緊要的社交，你們最好給他安排一個單獨的辦公室。」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着，老爺子卻越聽越惱火。
「淨是些頭髮長見識短的貨！」
「這個時候不應該問薪資嗎？其他問題過後再問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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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終於反應過來：「差點忘了，到底給我們天賜開多少錢？」
「我兒子這麼優秀，就算你開不了一萬至少也得八九千吧。」
在角落中一直沉默的陸天賜終於認命般抬起了頭。
「媽，你別說了。蘇經理都說面試結束了，我們就走吧。」
這時他嫂子再次跳了出來。
「老弟啊你就是實心眼，雖然我一直在家當全職主婦但對公司裏這些彎彎繞繞可太瞭解了。」
「現在你要是不敲定薪資，到時候她就給你壓價。」
呵，上班都上成菜市場了。
我笑了笑：「所有員工都是自己獨立上班，不存在派司機專職接送。公司食堂有專門的管理規定，不接受過於差異化的指派。」
「至於薪資嘛，我們面試後會進行綜合評估，經過篩選後會與求職者溝通薪資情況。」
老ẗŭₛ爺子不高興了。
「合着什麼都沒說哩，啥啥都不同意，薪資也不說清楚。」
陸媽媽也一臉不滿：「連個司機都沒有，我兒子每天上班多辛苦。」
就連他的小侄子也搖頭。
「這個公司不好，叔叔應該找個有冰激Ţű̂⁶凌和糖果的公司，到時候每天給我帶回家。」
陸天賜此時已經滿臉絕望，他怯懦地過來企圖結束這場鬧劇。
「咱們走吧，別耽誤蘇經理的時間了。」
可陸爸爸完全沒有把兒子的話聽進去，他沉思了一下繼續開口。
「這些問題倒也可以克服，不然就答應了吧，沒有工作怎麼給他說媳婦啊。」
他奶奶卻不高興了。
「就算着急給他說對象也不用這麼委屈自己吧，你瞧瞧這個公司事兒多的喲。」
眼見勸不動，陸天賜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終於他賭氣似地連拖帶拽地推搡着這些人離開。
「快走吧，我不找工作不找對象了還不行嗎。」
這些人愣怔之下被陸天賜推出了會議室。
就在我以爲鬧劇終於要收場時，陸爸爸卻突然折返回來了。
「我們還是投票表決到底來不來上班，就讓蘇經理負責唱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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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想過，生活竟然可以如此荒誕。
陸天賜好不容易纔把他們拉扯走，結果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他看着我，眼中滿是歉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那邊已經熱火朝天地開始投票了。
老頭老太都堅決反對來這裏工作。
「這個公司，要啥沒啥。薪資不到一萬不說，上班那麼遠還沒個公車，我看配不上我孫子。」
可陸家父母卻沉吟着同意自己兒子來上班。
「畢竟孩子大了，老是這樣找不到工作也不像話嘛，誰還給介紹對象？」
「是啊，雖然這個公司我也相不中，但總比沒有強。等天賜一入職咱就去跟前臺那個小姑娘提親。家裏快拆遷了，到時候把有學區的那套房子給他當婚房，保管小姑娘歡天喜地。」
可陸家嫂子卻馬上反對。
「還是再找找看看吧，我老公說了，天賜這樣的學歷最起碼能進世界五百強，最少也得一萬起步，你們也不能太委屈他了呀。」
現在是二比三，反對派佔優勢。
除了年紀幼小的侄子，現在只差陸天賜還沒有投票了。
「天賜，你快點說啊，你自己覺得合不合適？」
「就是，你這孩子，自己的事情怎麼老是指望我們拿主意呢。」
「要是沒有我們這些長輩，以後你可怎麼辦啊。」
陸天賜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而是認真又誠懇地看向我。
「蘇經理，如果今天是一場單純的面試，如果沒有家人陪我一起來。」
「你會不會錄用我？」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雜陳。
僅從面試表現來看，雖然陸天賜性格比較內斂，但專業對口，爲人踏實，學歷也不錯。
作爲技術性人才來培養，還是可以的。
但是他無法擺脫家庭的桎梏，任由他們以愛爲名強勢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如果不改變自己，那永遠都不可能擁有正常的生活。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開口。
「以你的起點來看，如果能自信獨立一些，那一定會是一番嶄新的天地。」
「我可以很認真地回答你，如果這是一場單純的面試，至少你在我這裏是通過的。」
陸天賜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是從開始到現在他展現出的最生動的神采。
可他的家人卻並不這樣想，我的話落在他們耳中，字字句句都是挖苦和諷刺。
老太太拿着柺杖對着我指指點點。
「你什麼意思？憑什麼說我孫子不自信獨立，不要以爲自己是面試官就了不起，我喫的鹽比你走的路都要多。」
我一邊給保安發送消息一邊從容應對。
「那您的口味可真夠重的。」
他嫂子更是叉着腰罵罵咧咧。
「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沒有我們你就會錄用天賜了？我呸，我們天賜這麼優秀來你們公司面試這是看得起你們，哪來那麼大臉還挑撥離間上了。」
「我就看不慣你們這種自認爲上個班就高人一等的女人，真以爲幾句話就能定人生死啊。」
小侄子眼看媽媽生氣，也趕緊拿着玩具槍湊上來幫忙。
「這個阿姨壞，看我用槍打倒她。」
說完他就端着槍往我這邊衝，結果一個不小心被椅子絆倒，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他媽媽趕緊心疼地抱起孩子，看着我怒吼。
「如果不是你，我兒子怎麼會磕着？趕緊賠錢，不然我就曝光你。」
其他人也都「呼啦」一下子將我團團圍住。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了我的面前。
許是剛剛我那片刻的肯定給了陸天賜莫大的勇氣。
他竟然站了出來。
「這件事跟蘇經理沒有關係，你們還嫌鬧騰得不夠？」
「難道你們看不出來，我根本沒通過面試嗎？」
陸天賜的眼中流下滾滾兩行清淚。
就在這時，保安終於匆匆趕來。
這家人被趕出辦公樓時，陸家嫂子一臉怨毒地看着我。
「這件事我一定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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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就是一場意料之外的鬧劇，結束後也就煙消雲散了。
沒想到很快大數據又把那個帖子送到了我的面前。
【上次陪着兒子去面試，竟然遇到了明目張膽勾引人的人事經理。】
刺眼的標題下，大家都抱着喫瓜看樂子的心態迅速圍觀。
【我兒子確實優秀，學歷高長得帥，但是現在的恨嫁女性也太刻意了吧，再着急你也不能在面試的時候藉機勾引人啊。】
【誰家公司面試的時候把門關的死死的，還又強制給手機關機。而且面試時不問正經工作問題，句句都在挑撥離間。】
【還用工作機會來威脅我兒子就範，要不是我跟着去了，說不定真就把剛出社會的單純小青年給騙了。】
【現在的大齡剩女真是太可怕了。】
下面竟然還有一段被惡意剪輯後的視頻。
他們家人都被打了碼，但依然吐字清晰地質問。
「就算你着急嫁不出去，那也不能想歪招啊。」
「你都勾着我孫子關機了，誰知道接下來準備要幹嘛。」
「難道不做點傷風敗俗的事情就不能有工作機會了嗎？」
而我的臉則清晰地出現在了鏡頭前，一臉冷漠。
「如果你做不了主，那就別想再找到工作。」
「既然這樣，那我們的面試就到此結束吧。」
一時間，熱度高漲。
【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難道真的會有人在面試的時候拿找工作來威脅人？】
【樓上你這就不懂了吧，有些女人是真的恨嫁啊。】
【不止是恨嫁，還有手裏有那麼一丁點的權力就開始壓榨人了。】
可也有人提出質疑。
【雖然但是，這不是提問要陪兒子一起去面試的家長嗎，難道面試的時候關機不也正常嗎？】
【這麼奇葩的家長說出來的話，大家還是慎重些聽吧。】
這兩條評論一轉眼就被刪除了。
帖主很快給支持自己的評論點贊並更新後續。
【我們堅決反對這樣的騷擾，沒想到人事經理居然惱羞成怒，把我小孫子都給摔傷了。
【現在我們投訴無門，只能發到網上來請大家主持公道。】
接着又放出了陸天賜侄子摔傷的視頻，從那個刁鑽的角度看，確實像是我給絆倒的。
【即便這樣我們也要揭露事實真相，我大兒媳說了，孩子受傷沒關係，但絕不能讓小叔子嚥下這口氣。】
【雖然現在找工作難，找媳婦更難。但是哪怕小叔子休息個一兩年家裏也能養得起。想借此威脅我們，門兒都沒有。】
評論區一片激昂。
【好可怕，以後我找工作不會遇到這麼惡毒的人事經理吧。佔便宜不成就動手？真以爲自己是誰了。】
【趕緊報警吧，故意傷害幼童，讓她留個案底。】
【這個嫂子真是好人啊，把小叔子當自己親人來看。】
【是啊，我兩個月找不到工作我媽都要罵我了，這個嫂子居然養小叔子一兩年都沒問題。】
【這個人事經理到底是哪家公司的，真是給我們女人丟臉，有沒有大神可以開盒她的信息。】
很快我的個人信息就被大家順藤摸瓜給找了出來。
甚至有些人跑到我們公司官網下面言辭激烈地要求把我辭退。
【傷風敗俗】、【威脅騷擾】，甚至是【不要臉】的標籤全都出來了。
我卻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陸天賜這個嫂子，明顯是個利己主義者。
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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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前臺小姑娘急匆匆地來找我。
「蘇姐，網上現在有很多污衊你的視頻，你怎麼還不說明情況呢？」
「最可氣的是大家怎麼就那麼容易輕信謠言。」
她氣得直跺腳。
「他們還好意思說你騷擾呢，有那麼一堆奇葩的家人，誰會中意他們家的兒子啊。這麼大了還把兒子死死攥在手心裏，以後肯定連個女朋友都找不到。」
「你不知道，那天他們都被保安轟出去了，他媽媽還吆喝着讓我留下手機號。還說什麼他家要拆遷，真是好笑。」
彷彿一團濃霧中突然撕開了一道縫隙。
難怪每到關鍵時刻，這個嫂子就趕緊跳出來。
就連他們投票的時候也是處處說着維護的話，但堅決反對陸天賜出來工作。
我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羣，心中豁然開朗。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
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想明白後，我馬上用小號在帖子下面回覆。
【找不到工作不妨礙你兒子找對象的，像你兒子這麼優秀，家庭氛圍這麼團結，還馬上要拆遷了。只要把一套學區房過戶給小兒子，那自然就能找到女朋友了。】
對方很快回復。
【可是大兒媳說如果把學區房早早過戶給他，會容易吸引來拜金女的。
【而且小兒子現在沒有工作，也找不到條件匹配的姑娘。】
【還是等找到工作和女朋友後再給他當婚房，也省得有心術不正的人來惦記。】
我笑了笑直接點破。
【房子給了小兒子，大兒子有沒有學區房呢？該不會是嫂子不想讓小叔子立業成家所以才故意這麼拖着吧。】
這次過了很久帖主纔回復。
【不可能，我大兒媳很疼她兄弟的，每次有工作機會哪怕我都想讓小兒子湊合着去上班她都不肯，覺得這樣太委屈了自家人。】
我心中早已瞭然。
【這就對了，嫂子想要房子，但又爭不過，只好曲線救國阻止小叔子找工作。
【只要他一直當個單身的無業遊民那房子就一直不會到他名下。】
【其實這個事情很好試探，你孫子馬上就要上小學了吧，過不了幾天估計大兒媳就要開口了。小兒子的婚姻工作都還沒譜呢，可孫子又想去好學校。到時候你是給還是不給？】
對面沒有再回復，但懷疑的種子卻深深地種下了。
因爲帖子熱度很高，陸天賜的嫂子就藉助這一波熱度開啓了直播帶貨。
順帶在直播的時候添油加醋地陰陽我一番。
輿論越來越烈。
就連公司都接到了不少電話，都是要將我這個反人類的「污點」給開除。
領導特意找我溝通，監控視頻也早已準備好。
「蘇盈，你也太沉得住氣了，監控裏這麼清楚明白你怎麼還不開始反擊。」
我一臉從容：「領導，想不想給公司做一波免費的宣傳？」
領導馬上明白，我們相視一笑。
-10-
熱度不斷上漲，差不多也該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我們正準備出擊，沒想到另外一個澄清視頻卻突然橫空出世，席捲了所有浪潮。
只見陸天賜一臉鄭重地講述着面試的經過，他平靜地說着家庭對自己的控制，以及再三感謝我那一絲微薄的鼓勵。
「長久以來，我在家人的羽翼下早已變得麻木，哪怕取得了好的成績，進入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大學。可我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所有人都說，沒有了他們我能做什麼。哪怕我想反抗，卻還是會被無數次絞殺在萌芽之中。」
「是蘇經理給了我面試的機會，是她告訴我，其實我可以。也是她告訴我，只要掙脫枷鎖，未來就是嶄新的世界。」
「所以我在這裏澄清，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惡意剪輯，蘇經理是個好人，是我太懦弱讓她蒙受了這些天的冤屈。」
「在此我鄭重地道歉：對不起，也祝你前程似錦。」
一石激起千層浪。
視頻很快就將這次事件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熱度。
網絡上更是一片譁然。
【天吶，這家人居然這麼會顛倒黑白，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該多痛苦啊。】
【當時我就留言說能陪着兒子進去面試的家長有問題，結果給我刪評了，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吧。】
【一想到七大姑八大姨的陪我去面試，我已經尷尬得腳趾摳地了。】
【這家人控制慾好強，你得徹底跟原生家庭切割才能開始新的生活啊。】
【那個人事經理格局好高，被這樣冤枉人家也不吭聲，可恨這家人還趁着熱度直播帶貨呢，我要去衝她的賬號。】
【虧我還買過她直播間的東西，全是三無產品，我要求賠償。】
一時間，大批流量湧入了直播間。
各種舉報和投訴讓平臺徹底給她封了號。
他們家現在不僅被斷了財路，更是要面對那些高價的違約賠償。
而公司這邊趁着熱度發出了聲明，並配上那段監控視頻。
所有的一切重歸於陽光之下。
輿論迅速反轉，曾經的辱罵很快一邊倒地變成了讚許。
【這個人事姐姐看着就人美心善，誰說我們女孩子就是恨嫁，惡意揣測別人壞人清譽的人真是太可恨了。】
【而且即便圍滿了奇葩的家人，但她還是鼓勵了這個求職者, 我面試的時候怎麼就沒遇到這麼好的人事啊。】
【快去看看招聘信息，專業對口的話我也要去面試。】
【對, 這還是本地最大的建築公司呢。】
一時間，簡歷如雪花般飛來, 領導每天笑得合不攏嘴。
可很快就有業內人士發現了問題。
【那個人說自己老公掌管着林氏集團所有合同？我記得各部門的業務合同都由分管領導來定啊, 怎麼可能由一個高管說了算ťüₗ。】
【這個人該不會吹牛吧，其實她老公根本就不在那個公司。】
【不對, 她都知道人家公司最新洽談的業務, 那可是屬於公司機密了，這還不是核心管理人員。】
網友們議論紛紛，終於有林氏的人出來解開了真相。
【好傢伙，她老公是我們公司檔案室的資料員。沒想到搖身一變在家裏成了高管, 最要緊的是他居然以職務便利泄露公司機密。】
網絡的力量果然強大。
林氏集團很快也受到了輿論的衝擊。
他們馬上做出決斷, 將陸天賜的哥哥辭退, 以後永不錄用。
-11-
再次看到陸天賜已經是一個月後。
這時我才知道，當初懷疑的種子不斷生根發芽, 隨着家庭的崩盤而快速成爲摧毀一切的參天大樹。
原來沒過多久, 嫂子就跟陸媽媽提出孩子要讀小學，想先把學區房過戶給自己。
而陸媽媽更加確信小兒子找不到工作都是大兒媳搞的鬼。
她們徹底撕破臉後, 緊接着就是直播間被查封, 大兒子被辭退。
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這個團結的家庭立馬分崩離析, 互相埋怨。
嫂子認爲都是陸天賜的錯，而陸家父母堅決認爲是大兒媳的錯。
面對高額的違約金, 拆遷分到的房子也被拿出抵債了。
在一次爭執中，嫂Ṱų⁸子和陸媽媽廝打起來，陸媽媽被推倒在地後磕到頭部, 以後只能躺在牀上了。
面對重大的變故，陸天賜的爺爺奶奶接受不了打擊相繼住院，現在家裏更是一團亂麻。
陸家馬上起訴，以過失傷人罪將兒媳送進了鐵窗。
而陸家父子既要工作賺錢又要照顧三個老人，更是苦不堪言。
說完這一切, 陸天賜依然是平靜淡然。
「如果我早些離開家庭的ţü⁾桎梏，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結局。」
他神色黯然, 眸中卻是異常堅韌。
「但是, 至少我現在有工作了。我可以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以後的人生也可以獨立前行。」
「蘇經理，真的很感謝你給了我這個工作機會。」
一時間，我有些百感交集。
雖然陸天賜沒有通過這場面試，但我依然發現了他的優點和潛力。
於是我給朋友公司介紹了他的情況, 得知他願意勇敢衝破枷鎖後，朋友也答應給他一次面試的機會。
面試期間他表現得很好。
對答如流, 邏輯縝密。
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
我笑了笑：「這個機會是你自己掙來的，希望未來能看到更加自信的你。」
夕陽下，陸天賜站得異常挺拔。
再也不似當初鵪鶉般蜷縮在角落。
我久久地沉默着。
最終，我們相視一笑。
人們終將離散於世界的盡頭, 即便我們血濃於水。
但即使父母給了你生命，你依然有權不讓他們定義你的一生。
跨過千山萬水，終有一天……
遇到最好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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