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丈夫爲了幫季月競爭幹部崗位,誣陷我是破鞋。
將我掛牌遊街。
重生回來,丈夫程萬里依然敬重恩人季東旭。
依然憐惜季東旭的女兒季月。
哪怕犧牲掉我。
可我知道季月這個所謂的恩人之女,實際上正是害死季東旭的罪魁禍首。
程萬里搞錯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都不管。
上級來考察,我跪在了廠子門口,將寫着「冤」字的大牌子,高舉過頭。
-1-
掉進冰湖之後,我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思緒紛亂,我沒有立刻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數九寒冬,家裏沒喫的,我去冰湖上打洞抓魚。
卻被季月推到了冰窟窿裏。
路人把我救上來的時候,我渾身僵硬,意識模糊。
很多不屬於我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浮現,我卻一時整理不出頭緒。
醫院裏,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丈夫程萬里走了進來。
我死裏逃生,他卻毫無喜色,也無關懷,只是一味面色陰沉,目光不與我對視。
我心下一緊。
他身後跟了個醫生,見我醒來,神色凝重地對我說:「你掉進冰湖,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蹟。至於將來難以懷孕這件事,想開點。」
什麼?!
醫生的嘴脣一張一合,我搞țű̂ₒ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敢相信。
我以後再也當不成媽媽了。
噩耗帶來驚悚的戰慄感,瞬間從頭頂傳遍全身。
巨大的失落感給了我重重一擊。
重新活過來之後,我感覺自己又像死了一次。
我無助地望向程萬里,他坐在我牀邊,一言不發,也不看我。
他沒給我任何回應。
我雙手緊緊拽住牀單。
這怎麼可以?!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孤獨終老。
不知不覺,眼淚滑落下來。
我渾身顫抖,想去拉程萬里的衣袖。
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驚又怕之間,我早已淚流滿面。
顧不上Ťū₄丈夫奇怪的態度,我顫聲對他說:「程萬里,是季月把我推進冰湖的,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程萬里面寒如水,欲言又止。
我心中驚疑不定,問道:「程萬里,你這是嫌棄我了?」
他眸色暗沉,神情晦澀,一張口聲音啞得不像樣子:「暖晴,你掉進冰湖,弄成今天這個樣子,誰都不想。我心疼你。可是,可你,能不能別牽連無辜?」
牽連無辜?他是指什麼?
季月?!
就是季月推我下去的,她怎麼無辜了?
我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程萬里繼續說道:「等下警察會來給你做筆錄,你撤銷指控吧。」
我被人救上來第一件事,沒忘記抓兇手,暈過去之前,我跟見義勇爲的羣衆說:「是季月推我下去的,要抓兇手。」
我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完成的使命,他竟然讓我放棄?
我搖頭:「我不幹,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她應得的。」
程萬里神情開始不耐:「都說了,我跟她什麼都沒有,只是幫助恩人的女兒,你怎麼就是不信?居然造謠生事!趙暖晴,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渾身戰慄,聲音顫抖:「憑什麼,憑什麼說我造謠?」
程萬里也有些激動:「季東旭老師是我恩人,當年我家出事,是他幫了我。季月是他女兒,被他教養得很好,這些年也幫助我良多。
「出身這樣的好人家,季月的人品能差到哪裏,她怎麼會把你推進冰湖,快別胡鬧了。暖晴,算我求你。」
程萬里出身軍綠,走路龍行虎步,人也英氣勃發,此刻以手掩面,悲痛難當。
卻不是爲我。
我寒聲問道:「季月對你幫助良多?!她都對你幫助什麼了?你家Ṫų⁾困難時,她給你送喫的?可你告訴過我,這些都是他爸爸讓她做的。何時都算到她身上了?」
程萬里放下手臂,長嘆一聲:「還不是都一樣。她和她爸爸,誰對我好,還不是都一樣。」
不一樣的。
我腦海中有另一份記憶,正在不斷地覺醒。
程萬里的恩人季東旭確實對他幫助良多,但季月卻是害死季東旭的兇手。
現在我剛剛擁有這份記憶,還沒什麼其他頭緒和證據,我不敢多說什麼。
我只是說道:「你和季月兩情相悅過,她既然心地善良,爲什麼不嫁給你,而是要嫁給有錢有勢的人家。」
程萬里最後一絲耐心被我耗盡,他低吼道:「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聽信道聽途說的那些話,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家裏最看重的一枚徽章,此刻還在季月的手上。
她前兩天還拿出來向我炫耀。
我好不容易活過來,現在渾身虛弱,並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跟程萬里吵下去。
我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些年,咱家對她的扶持夠多了。她喪偶之後,如果不是你幫着她,她哪有今天?」
「你把咱家掏空了去貼補她,如果不是我想盡辦法,日子根本過不下去。我去冰湖抓魚,也是因爲家裏沒喫的了。」
「我們家不欠她,我也不欠她。」
程萬里終於顯示出一絲心虛,握住我的手說道:「暖晴,我知道你嫁過來這一年,委屈你了,以後我會好好彌補。」
頓了一下,他整理好思緒,對我說道:「可ṭų₅你能不能理智些,別被嫉妒衝昏頭腦,你自己已經遭遇不幸了,別再把季月拉下水。」
我望着眼前這個人,突然不敢認他。
我父親也是他的恩人。
是我父親力排衆議,讓程萬里當了機械廠廠長。
程萬里雖然有能力,但他缺乏資歷。
是我父親慧眼識珠,讓他頂了上來。
爲此,我父親受到排擠,後來被調走,去山區當了採石場場長。
看我發愣,程萬里以爲終於說動了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也是一時記岔了,並不是故意污衊季月,等會兒警察來了,你好好說說,別讓季月再喫苦了。她已經夠苦了。」
季月喫苦?季月是我周圍人裏活得最滋潤的。
她喪偶喪父之後,很快被程萬里接手,她哪裏喫過苦?
我搖頭,「我只說真話,程萬里。我沒撒謊。」
「再說,當時在冰湖上,只有我們兩個,你爲什麼不信我,只信她?」
程萬里不顧我虛弱的身子,薅住我衣領,一把將我拽起來,「季月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我好聲好氣對你說,你怎麼就是不聽勸?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滿意?我以後再不跟她來往還不行嗎?」
我沒有反抗,這就是我不顧一切要嫁的人。
我父親給他撐腰,我給他讓路。
原本我也是廠裏的技術骨幹,卻爲了他,沒有競爭車間主任的位置,讓他一步一步走上來。
然後我淪落到這個地步。
程萬里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很快鬆開了手,神色痛苦:「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急了。暖晴,你要理解我,季月現在遇見的不是小事,是殺人啊。你這是在置她於死地。你不能這麼做。」
亂紛紛的記憶又湧現出來,我頭痛欲裂。
但我還是爭辯道:「是她要害我,我沒害人。」
-2-
我躺了幾天,頭腦中的凌亂記憶漸漸被梳理起來。
程萬里多數時間都沒在陪護我,有時候我想喝口水都沒人。
廠子裏的姐妹們來看我,皺眉對我說:「暖晴,程廠長請了陪護假,怎麼不見他人影?」
我也不知道。
直到我終於起身,能自己去開水房接熱水,碰見了季月,我才知道,在我傷重恢復的這幾天裏,他都去了哪裏。
他在爲季月出獄忙碌奔波。
以照顧我的名義請假,時間用來給季月洗脫罪名。
季月見到我時,臉上帶着勝利者的笑意:「這樣都能讓你活下來,你還真是命大。」
見四下無人,又像毒蛇一樣湊近我:「你爲什麼非要擋我的路?告訴你,這都是你應得的。」
有腳步聲接近。
季月趕忙後退,面色驚懼地看向我,連說話都變得結巴:「暖……暖晴,你……」
果然是程萬里來了。
我背對着他,他沒認出我,只是焦灼急切地對季月說道:「都告訴你了,要好好休養,這樣的事讓我來做。誰讓你下牀的?」
眼前的季月泫然欲泣,和剛纔的囂張截然相反。
我猛地轉身看向程萬里,程萬里看見我,先是流露出一絲慌亂,接下來,像反應過來什麼一樣,擋在了我和季月之間。
他先是溫聲對季月說道:「都告訴過你了,以後離她遠一點,省得再被她賴上,你怎麼不聽。」
季月小聲啜泣:「我想我和暖晴之間可能是有什麼誤會,我想解開。我們之間,畢竟還有你。我不想你難做。」
程萬里一下子被感動到,看向季月的眼神溫柔。
說話間季月就要暈倒,程萬里立刻上去扶她,可能是覺得在公衆場合還是要避諱一些,他又收了手,一時間手足無措。
之後,程萬里高聲呼喊:「護士,護士!」
小護士急忙趕來,一來就奔向我:「怎麼樣?哪裏不舒服?我叫醫生送你做檢查。」
程萬里面色陰沉,轉頭看護士:「你看不出來嗎?需要照顧的人是她。」
程萬里指的是季月。
護士面露疑惑,問道:「這位患者已經做過檢查了,身體狀態都挺好。現在是怎麼了?」
程萬里和季月瞬間尷尬。
季月更是淚珠掛在眼睛上。
護士更加不解,指着季月說道:「醫生交代了,她都不應該辦住院,她就是來療養的。要不是現在病牀不緊張,不可能收治她的。」
程萬里吼道:「讓你把人扶走,趕緊的。」
可能程萬里大小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護士不再跟他爭辯,把人扶走了。
我看着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想想遠在山區風吹日曬的他老人家,心中五味雜陳。
程萬里又轉頭看我,慌亂之中流露出不耐:「你能下牀了?這些小事,不會讓護士做?」
我淡淡地回答:「總是麻煩人家,不好意思。」
他神色便有些尷尬。
上來扶我:「我們回去休息吧。」
我輕輕甩開他:「我自己能走。」
程萬里尷尬地砸了咂嘴,又嘆息一聲:「暖晴,你什麼時候能讓我省心一些?」
我回頭看他,神情淡漠:「我把車間主任的位置讓給你的時候,不是挺懂事的嗎?」
「你!」程萬里就是一噎。
「忘恩負義的事,你其實做得挺順手的。」我語氣帶着淡淡的譏嘲。
程萬里在我身後發瘋,他大聲說道:「趙暖晴,你是我老婆,夫妻一體,這些都是你該做的。但季月不同,她沒什麼親人了,我不幫她,誰幫她。」
是啊,我幫扶你,然後你得勢了,你再幫扶她。這份愛的接力,傳遞得真好。
有滾燙熱辣的眼淚劃過臉頰。
-3-
我到達病房的時候,警察已經在等我了。
我率先問出自己的問題:「季月不是已經被羈押了嗎?怎麼可以到處走動?」
爲首的警官皺緊了眉頭,「是您愛人保她出來的。他是廠長,又是您丈夫。我們沒理由不相信他。」
「什麼?!他把人保出來的?!開什麼玩笑!」我大嚷,激動之下,我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來。
我被羣衆救上來之後,怕季月走遠了,拼着最後一絲力氣,讓人報警,最後就是這樣一個結局?
身旁的女警遞給我手絹,溫聲勸慰:「主要還是沒找到目擊證人,再一個您愛人出面,以自己廠長的身份給她擔保,我們也只能這樣。」
我抓住她的手,顫聲說道:「我差點被她害死了啊,這件事怎麼能這麼處理?」
門口響起程萬里的聲音,他厲聲呵斥我:「你還想怎麼樣?自己身體殘破,我也沒嫌棄你。你倒黴了,卻還想捎帶上季月。趙暖晴,你怎麼這麼惡毒?」
我怒目而視:「我去冰湖抓魚,是因爲家裏沒喫的了,糧食和錢都被你拿去送給季月了。不是我倒黴掉下去的。」
「還有,我經常去湖面上抓魚,熟練得很,如果不是有人推我,我不會掉下去。」
「我唯一倒黴的事,就是遇見你。」
程萬里流露出一絲心虛。
然而,很快他就收斂好情緒,高聲喊道:「警察同志,我和季月清清白白的。是我妻子猜疑心太重,才故意亂說話。你們別聽她的,她就是愛亂嚼舌根。」
我被驚呆了,下意識地辯駁:「我愛亂嚼舌根……我忍耐了這麼久,居然成了亂嚼舌根。你爲了季月,什麼髒水都敢往我身上潑。」
警察面色暗沉下來。
程萬里見勢不妙,忙跟警察解釋,他家困難的那幾年,季東旭是怎麼幫他的。說是雪中送炭,也無非就是送些喫食。
但警察已經懶得跟他掰扯了。
他們看向我,「咱們做筆錄吧。」
然後又說:「這件事,我們會追查下去,一旦發現目擊證人,不會放過真兇。」
程萬里神情愕然,帶着些怒氣對警察說道:「怎麼會有真兇?都是趙暖晴在誣陷。還有什麼可查的?不是說都結束了嗎?」
然後又走到我跟前,氣急敗壞地對我說道:「不是說好了,讓你跟警察同志好好說,別再揪着季月不放了。
「我和她根本沒什麼,你總是多心。大不了我和她以後不來往,還不行嗎?」
我轉過頭去,專心做筆錄,在場也沒人搭理他。
程萬里氣急敗壞地扯了扯頭髮。
-4-
筆錄結束之後,病房一時安靜下來。
剛纔,爭執中說起程萬里往我身上潑髒水,讓我聯想起了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記憶中,我脖子上被掛了一雙破鞋,臉上被人畫得五顏六色。
我站在人羣中,被人推着往前走。
一路上,陌生人在嘲笑我,往我身上扔大便。
熟人鄰居看見我,都是滿臉的驚愕,之後開始罵我不爭氣,給我父親丟臉。
回到家裏,我懷着黯然的心情給父親寫信,訴說冤屈。
程萬里跪在我面前,硬朗的漢子痛哭流涕,卻是爲季月說情。
「暖晴,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季月一開始也不想這樣的。我倆商量好了,只是想壞一下你的名聲,並不想讓李瘸子真的強姦你。」
「你要是乖乖地讓出婦女主任這個位置給季月,她就不會這麼做了。」
「你知道的,她多麼需要這個幹部身份。」
「你擁有那麼多,爲什麼非要跟她搶。」
天邊響起一聲炸雷,程萬里的臉色忽明忽暗,宛如地獄惡鬼。
我突然驚醒過來,我腦海中的這些記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我重生了。
這些事,搞不好還會發生,我得提前做打算。
-5-
我在家休養期間,程萬里一直在照顧我,他小心覷着我的臉色,彷彿一個盡職盡責的丈夫。
他跟廠裏請了假,每天上半天班。
以照顧我的名義。
可我知道,他會在我睡着的時候,輕手輕腳地出門,如同做賊一般。
順手還帶走了廠裏同事送我的紅糖和雞蛋。
回家以後,身上還帶着某種特殊香氣。
他如此這般行徑,去向只有一個,就是去季月那裏。
他照顧我的同時,還兼顧照料季月。
我不知道季月受到什麼損傷了。
連醫生都不知道。
但程萬里知道。
真是可笑。
-6-
我身體康復以後,又去上班了。
同事們多數和我交好,也有長舌婦議論我:「看見沒,這位嫉妒得發狂了,自己掉冰湖下面了,還不忘拉上人家季月。」
季月是程萬里得勢以後,介紹來廠裏上班的。
後來又給她弄了個正式工編制。
季月手腕高超,漸漸拉攏了些人脈。
聞言,季月站出來說話:「大家別瞎議論了,趙暖晴就是記錯了,程廠長已經跟我說了。誤會解開就好了。」
她臉上得意洋洋,表面上替我說好話,實際上把我給實錘了。
小人在站隊。
我懶得跟這些人爭辯,因爲一份調令正在我手上。
上面寫得很清楚,我要去鄰市海城進修一個月。
副廠長找我談話,說這是個難得的進步機會,讓我抓住。
還說讓我藉機進一步休養身體。
這位副廠長是程萬里一手提拔起來的,她跟我說話時和顏悅色,表面上看是處處爲我打算。
但我卻知道這是他們聯合起來跟我玩調虎離山。
廠子裏馬上要選拔婦女主任了。
我就是最佳人選。
只有我不在了,他們纔好操作,讓季月頂上去。
上輩子,我識破了他們的詭計,沒有去鄰市海城。
結果他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把我打成破鞋。
這輩子,我暫且避其鋒芒,就先去海城進修。
只要我技術在手,總不會永遠暗無天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而且,我去海城,還有一重打算。
季月的老家在海城。
季東旭是季月的父親不假,但程萬里的這位恩人也是被季月害死的。這件事存在於我上輩子的記憶裏。
我要去找證據。
-7-
來到海城之後,我進修之餘走訪了季東旭的工作單位——海城大學。
原來,哪裏需要什麼證據。
事情的始末很清楚。季東旭被單位誤解,原本錯誤不大。但偏偏作爲女兒的季月,急於和他劃清界限,寫了一封舉報信,信裏顛倒黑白,就這樣把季東旭給害死了。
這件事,大學裏人盡皆知。
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季月就在海城混不下去了。
程萬里只要稍作調查,便一清二楚。
但他絲毫沒有懷疑。
季月在海城是有根基的。
爲什麼突然投奔他?他從未懷疑過。
-8-
得知了這些消息,我心裏有了底氣。
季月想殺我,爲什麼這樣輕易地被放出來?
因爲程萬里給她做擔保,說她人品好。
但現在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季月人品極其卑劣,所以她憑什麼不被羈押?
我知道不久之後,上級會來廠子裏考察,我想跟上級鳴冤,請求加大力度徹查此事。
我不跟程萬里對質。
Ṱûₛ我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不能提前跟他透露這些消息。
他也是害我的兇手之一。
夜色已深,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路燈昏暗之處,突然竄出來一個人。
他有一隻腳是跛的。
他身上的氣味我永遠也忘不了。
是李瘸子。
他又來了。
他人高馬大,一鐵鍬拍在我腦袋上,我倒在了地上,鮮血湧了出來。
我被他像拖死狗一樣拖着走。
明明,我已經躲開了上輩子發生這件事的契機。
爲什麼李瘸子還是找到了我?
難道我真的甩不掉這個命運嗎?
-9-
李瘸子將我放到一個廢棄的倉庫,這裏不是上輩子他姦污我的地方。
我心裏很怕。
好在他不良於行,這處倉庫離路邊不是很遠。
他氣喘吁吁地將我放下,一張醜陋的臉孔貼近我呼氣,笑容猥瑣:「要不是答應了別人要等一會兒,我現在就辦了你。」
他轉身欲走,卻又突然折返,用手拍了拍我的臉:「我知道你醒了,別裝了。其實我對屍體也很感興趣,何況你這種暈過去的。總之,你是逃不過的,等一下好好享受。」
我手上早已寒光閃閃,專等一個好機會。
爲了以防萬一,我特意準備了一把彈簧刀,隨身攜帶。
他拖着我的時候,我沒敢亂動。
剛纔他把我放下來以後,我就一直在切割捆綁我的繩子。
此刻,我蓄勢待發。
一揚手,刀子就捅在了李瘸子壞掉的那條腿上。
穩準狠。
李瘸子猛然遭受重創,根本來不及反應,一下子跌倒在地。
我拼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強忍住頭暈帶來的不適,跌跌撞撞來到李瘸子身邊,又在他的傷腿處狠狠紮了幾刀。
殺豬般的嚎叫響徹夜空。
我只覺得痛快。
李瘸子抱住自己的瘸腿不停地大聲痛呼,我又藉機在他身上猛扎幾刀,鮮血很快湧出,李瘸子喫不住痛,連連喊饒。
我高舉帶血的刀子,大聲質問:「說!是誰指使你來禍害我的?」
李瘸子不說話了,上輩子我就知道他是個嘴硬的傢伙。
所以,我也不跟他廢話,避開他身體重要器官,又拿刀子扎他另一條腿,而且專挑腳筋處猛扎。
他終於怕了,一條腿還可以勉強走路,兩條腿都瘸了,他將來怎麼辦?
「我說,我說。」李瘸子大汗淋漓,怕我再下死手,趕忙說道:「是季月,季月讓我來弄你的。她說讓我嚐鮮,怎麼弄都行,別弄死就成。只要我不說出去,她來幫我善後。已經約好了,她很快就會帶人捉姦來了。」
我冷笑,季月倒是說話算話。上輩子,我被強姦之後,又被人捉姦,然後被打成破鞋。強姦的事倒是不了了之。
我這個窩囊廢,最後居然上吊自殺。
說好聽點是心灰意冷,實際上不過是想逃避現實罷了。
被姦污,被誣陷,被愛人背叛。
心智孱弱,經不住打擊。
就該是那種下場。
可憐我老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
可這次,我不會了。
我經歷過什麼,都會讓這些人渣還回來。
-10-
我把李瘸子鎖了起來,鑰匙拿在手裏。
即使身體已經虛脫,使不出力氣,我依然往燈火處跑去。
實在跑不動了,我就想想上輩子遭遇的一切,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力氣。
終於,我來到附近派出所,訴說了我的遭遇。
後面扎的那幾刀,也是因Ṭūₖ爲我怕李瘸子還有攻擊力,不得已補上的。
我還把季月是幕後指使人的事,也一起說了出來。
警方臨時召集人手,在李瘸子的倉庫附近蹲點。
這次,不光李瘸子,連季月都一起被抓了。
現場我也在。
季月被扭送帶走的時候,恰巧看見了人羣中的我。
火星四濺的對視中,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束縛,向我奔來。
卻被警察死死扣住。
她嘴裏大罵:「趙暖晴,你不得好死。程萬里明明愛我,只要你完了,他就是我的了。你偏偏還活着。等我出去了,我就弄死你。」
夜色中,她像野狼一樣齜牙咧嘴。
我悄無聲息地跟她比了個手勢,將食指衝下,暗示她是個失敗者,同時做出相應的口型,目光挑釁。
她果然受不了了。
瘋了一樣想擺脫鉗制。
卻被警察一拳打倒在地,戴上了手銬。
被拖拽起來的時候,她神情暗淡下來,不復囂張。
只拿眼睛怨毒地看着我。可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安安分分地走了。
原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也不過如此。
前世我敗得那樣徹底,真是可悲可恨。
一同被抓的,還有廠裏的幾個長舌婦。
據後來她們交代,她們什麼都不知道,是被季月邀請來海市遊玩的。
季月什麼都沒說,只說要打電話。
警察卻只Ṱũ⁻問她要電話號碼,「給律師打電話是可以的,但不能給其他人打。」
季月終於垂下頭去。
-11-
我去醫院包紮傷口,又住院觀察了幾天,這期間,我沒落下進修班的課程。
即使只上半天課,我也把沒學到的東西記好筆記。
從上輩子的悲慘境遇中,我領悟了很多。
遇到惡人固然是我不幸,但放棄自己,纔是我犯下的最大錯誤。
哪怕有一絲生機,也不應該捨棄生命。
重活一世,我更不想辜負時光。
時間,也是生命。
就在我鬥志昂揚的時候,程萬里找來了。
-12-
照舊,他一見我,沒過問我傷口,直接質問我:「你又使了什麼壞心思?你把季月怎麼了?」
我想起不久之後,即將到來的上級領導,心中有了思量。
程萬里,我能助你鵬程萬里,也能送你跌落泥潭。
咱們走着瞧。
於是,我沒跟他爭辯,只是淡淡地說:「你高看我了。我沒季月那樣的好心機,能把人耍得團團轉。」
「我只會鑽研技術。生活裏,我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潑辣,所以我總喫虧。你之前不是也這樣說過我嗎?」
「怎麼,現在我搖身一變,居然成了蛇蠍毒婦?」
程萬里就是一噎。
他氣得直跳腳:「趙暖晴,我真是把你慣壞了。你現在就跟我去警局,把事情說清楚。」
「把我慣壞了?」我反問道,神情輕蔑又不屑。
「我沒結婚之前,從沒餓過肚子。再差的年景,父母也把喫的留給我。現在大家都能喫飽了,我卻開始捱餓,飢一頓飽一頓的。你說說看,你慣我什麼了?」
「你!」他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我上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說話要有憑據,別整天瘋瘋癲癲的。」
他氣急,麪皮紫脹,呼吸也急促起來。
上課的時間到了,我收拾書包就要離開。
程萬里一把抓住了我,不管不顧地拖拽我:「不許走,今天你必須跟我去警局。」
我也使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掙脫他,其實我心知肚明,我跟他去一趟警局也改變不了什麼。
季月獲刑在所難免。
可我就是不想如他的意。
程萬里拽了我一會兒,我眼看着自己力氣快用光了,於是我照着他下三路去招呼。
在我膝蓋重擊之下,程萬里大叫一聲,捂住自己下腹部,疼得眼淚和大汗一起都下來了。
他指着我,不敢置信:「你……你真下得去手。」
我戲謔地笑着說道:「你要是像我一樣,多跑幾次警局,就會明白什麼是正當防衛。」
他跌坐到牀上,捂着下身,半晌沒言語。
我自顧自去上課。
他守在我學校外面,一見我,還是不死心,「你到底把季月怎麼了?我去警局詢問,警察說無可奉告。你就不能好好和她相處嗎?」
我走上前去,逼近他的眼前,聲音像淬了冰:「程萬里,你像季月的狗一樣,真讓人憎惡。
「是你們讓我來海城的。也是季月主動來的這裏。現在她出事了,憑什麼說跟我有關係?有什麼事情,是我主動安排的?」
程萬里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
他被我問中了心事。
結結巴巴地說:「我……這……」
「沒話講了是吧。」我惡狠狠地對他說:「沒話講就滾。多看你一眼,我連飯都喫不下。」
說完,我把飯盒裏剛打出來的飯菜一下子扣到了程萬里的臉上。
一時間,程萬里狼狽至極。
有和我一起從老家來培訓的其他廠子的員工,路過我們身邊,驚詫地問我:「趙暖晴,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啊。咦,這不是程廠長嗎?上次開大會我見過你。」
我冷冷地回答:「實在是沒辦法好好說。他搞破鞋,被我發現。現在他的姘頭丟了,就賴我。」
聞言,老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怎麼都合不攏。
-13-
警察找我和程萬里去警局。
這下不用程萬里生拉硬拽,我們兩個都必須去。
去了才知道,警方只是讓我協助辦案,審問程萬里纔是主要目的。
警察首先問程萬里:「你爲什麼來海城?」
程萬里一下子愣住了,思索片刻才說:「我來看我老婆。」
我在一旁幫腔:「我們感情很差,我掉下冰湖,被人救上來死裏逃生,他也並不關心,任由我自生自滅。我不信他來海城是爲了看我,這根本就不可能。」
程萬里驚悚地看向我:「暖晴,你就是這麼理解我的?」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說事實。在我的理解中,你更壞更可惡。」
程萬里的臉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
警察大喊一聲:「說實話!」
程萬里終於說出來:「我單位員工季月來海城玩,已經好些天沒消息了,廠子裏她還請着假,我來看看怎麼回事。」
我又說:「並不是簡單看看、過問一下。而是非常關心,他自己打聽不出什麼,昨天還非要拉着我來警局。」
警察笑了一下:「好了,這下終於來了。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
程萬里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季月到底犯了什麼事,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警察又笑了一下:「我還想問你,季月做這些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和季月勾搭成奸,妄圖謀害自己老婆。是不是這樣?!」
警察突然大喊一聲,嚇了程萬里一跳。
他終於維持不住從容氣度,顫抖着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警察輕蔑地笑了。
我知道季月是不會供出程萬里的,警察是在詐他。
警察又問:「派你老婆來進修,然後把當婦女幹部的機會讓給季月,是不是你和副廠長一同操作的?你別撒謊,我們可以找你單位的人來問話。」
程萬里垂下頭,低低地答了一聲「是」。
我衝上去,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他看向我的眼神又慌又亂。
抓住我的胳膊,拼命解釋:「暖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再幫季月一次,以後就不跟她來往了。你信我。」
我冷斥他:「我比警察更加懷疑你。」
警察輕蔑地問程萬里:「你跟季月到哪一步了?」
程萬里更加驚悚,「我們清清白白。」
我和警察同時冷嗤一聲。
警察同志恥笑他的同時,又問:「你都把家裏的口糧拿去換錢,然後給她買漂亮衣服,還說沒姦情?」
程萬里驚愕萬分:「我只是報恩而已。」
警察冷笑:「你老婆也對你有恩情,你怎麼不報答她?你讓她喫不飽?」
程萬里面色如紙,囁嚅着說:「她是我老婆,就該和我共進退。我自己也喫不飽,不是嗎?」
我搖頭:「你這番說辭,我是不信的。」
「老婆!」
警察看我沒什麼作用,讓我離開。單獨問他。
我在警局門口等程萬里,他離開警局的時候,背影佝僂,彷彿一夕之間被壓垮了。
季月的事牽涉到重大案件,警方沒有告訴程萬里一星半點案情。
但程萬里好像自己領悟到了什麼。
-14-
我結束培訓回到廠子的時候,季月的案子還沒有結論。
重大案件,原本也不會那麼快。
只是廠子裏已經謠言滿天飛。
路過程萬里辦公室的時候,經常能看見他以手扶額,神情焦灼。
副廠長也圍着他團團轉。
我怕他們再加害我,故意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住院檢查了。
有工友傳來消息,說廠子裏設備出現故障,導致有人受傷了。
責任人現在追查下來,已經追到了副廠長身上。
有人聽見程萬里和副廠長在吵架。
我覺得離他們內部瓦解不遠了。
某天深夜,程萬里突然來看我。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坐在我身側。
看見我醒來,他也嚇了一跳。
可能是被我眼中的恨意驚住了,他下意識地抓住我的手,問我:「趙暖晴,跟我回家吧。咱們好好過日子。」
我大爲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程萬里眼中隱約有淚光閃過:「我好像過分在意季月了,這不對。我原本沒想過做到這種程度,一開始也想適可而止,後來也不知怎的……」
說到一半,他把頭埋進手裏,看上去痛苦萬分。
再抬頭,他凝望着我:「你不在家這些天,我總是在做同一個夢,夢裏你被李瘸子強姦,沒有被伸張正義,反而被打成破鞋。
「暖晴,夢裏,我……我好像也參與了,我很後悔,也很怕。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居高臨下地審視他,我在等上級檢查組,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
於是我淡漠地回應他:「別給我裝深情,我已經習慣你對季月一往情深了,現在你突然轉身,我很怕。
「你又想把我怎麼樣?」
他連連搖頭:「不不,暖晴,我是愛你的。我也記得你的好,我只是覺得自己老婆和我自己是一樣的,喫點虧,受點委屈沒什麼,咱們夫妻一體,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體面。
「我總是讓你懂事。」
「可我忘了,我是你丈夫,原本我也應該爲你擋風遮雨的。」
太晚了。
這懺悔來得太晚了。
晚了一輩子那麼長。
我想了想自己的計劃,還是不打算現在撕破臉。
於是淡然說道:「所以呢?」
他趕緊接上話茬:「以後,我會好好彌補你,咱們好好過日子。」
我假裝同意,點了點頭。
他喜出望外,握住我的手,怎麼也不鬆開。
我有些煩了,淡淡地出言譏諷:「季月呢,她現在還在看守所,你不管她了?」
程萬里面色就是一僵。
大手狠狠一攥,捏得我手指生疼。
我輕聲叫出來。
他趕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季月她,好像做了很過分的事,雖然我打探不出來,但我朋友告訴我,一般這種情況,她就是犯了大事了。」
「我再也幫不到她了。」
「我盡力了。」
「你說,她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你說,會不會是警方搞錯了。」
我沒有回應,也沒有反駁。
我期待明天的到來。
我期盼着程萬里下地獄。
-15-
我回廠子那天,誰也沒告訴。
我看見程萬里的時候,他正陪着領導視察。
可能之前出了事故的原因,這次來的檢查團,人數特別多。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牌子,上面清晰地寫着一個大大的「冤」字,然後在領導面前緩緩跪了下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
有同事想上前扶我起來,被我堅定地拒絕,便也沒人再多事。
領導中走出來一個熟面孔,是李局長。
他穩穩地將我扶起來,眼神溫和地對我說:「同志,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說,咱們不興這一套。」
程萬里一下子鑽出來,站到我面前,驚惶地說道:「暖晴,你這是幹什麼?」
我上去扇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聲音堅定地說道:「向領導申冤,告你和季月私通,告你包庇殺人兇手,告你撒謊擾亂司法。」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領導看情況嚴重,走上來對我說:「咱們去辦公室說吧。」
-16-
會議室裏,我一個人坐在長條桌子的一側,檢查團的領導坐在我對面。
但我沒有半分懼意。
我心裏明白,兩輩子的委屈,要在這裏得到解脫。
我語速緩慢而堅定,娓娓道來。
我說:「不久之前,我被季月推進了冰湖裏,險些喪生。被羣衆救起來之後,醫生告知我喪失了生育功能,身體其他器官也不同程度受損。具體能恢復到什麼程度,還有待觀察。」
「這樣大的案子,我丈夫程萬里,硬是說我因爲嫉妒他和季月來往,故意誣陷季月,同時他還跑到警局,以廠長的身份做擔保。擔保的理由就是季月人品出衆,是我無中生有。於是涉嫌故意殺人的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
說完,我淚盈於睫,緩緩又跪了下來。
領導祕書趕忙又扶我起來。
我擦乾眼淚繼續說下去:「我家裏的錢糧都被拿去接濟季月,若說季月一開始生活不寬裕,尚能說得過去。可是,今年春節之後,我丈夫已經將季月安排到廠子裏上班,而且給了她近一年之內廠子裏僅有的一份轉正名額。季月作爲正式工,工資並不低,但我丈夫依然補貼她各種票據財物。導致我一直營養不良。」
說到這裏,我聽見門口響起一聲壓抑到極點的痛呼:「暖晴對不起。是我沒有盡到做丈夫的義務。我失職了。」
我冷笑一聲:「你的悔悟來得太晚。或許對你來說,現在的局面,你出來懺悔,卻是正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程萬里痛苦地捂住臉,「暖晴,你就這麼想我的?你就這麼恨我?」
我淡淡地回答:「恨倒是談不上,在領導這裏,求個公正而已。」
「你給不了我公正,撒謊擾亂司法,總不能阻止我自己謀取公正吧。」
我懶得跟他掰扯。
繼續對領導說道:「現如今,在推我掉進冰湖這件案子裏,季月目前依舊逍遙法外。理由一是,程萬里作爲廠長出面做擔保,理由二,是程萬里單方面指出的,季月人品好。
「而根據我走訪調查,在季月父親季東旭的工作單位海城大學,人盡皆知的一件事是,季東旭被單位誤解以後,原本很快就沒事的,但季月爲了趕緊跟父親劃清界限,寫信顛倒黑白,舉報了她的父親,導致他父親心臟病發作,不幸死亡。
「這樣的人品,爲何能在殺人未遂案中被擔保出來?擔保人是不是應該同時被追究責任?
「另外,程萬里同志和季月過從甚密,有沒有參與對我的謀殺未遂案子,都未可知。
「我懇請領導徹查到底。」
「同時,程萬里和季月到底是什麼關係?有沒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也懇請領導一查到底。」
說完,我又跪了下去,這次領導親自扶我起來。
一滴眼淚掉在了地上。
是我兩輩子的冤屈。
-17-
再抬頭,我看見站在門口的程萬里,面如金紙。
他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不可能。季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是那樣善良的女孩子。」
可沒人搭理他。
所有人,一旦站在理性的角度考慮問題,都會覺得程萬里不可理喻。
人羣陸陸續續往外走。
程萬里站在門口,失魂落魄。他甚至忘記給人讓路。
終於,他不知被誰撞了一下,一個站不穩,他跌坐在了地上。
口中仍然絮絮叨叨:「不可能的。不可能,季月怎麼會是這種人。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有人路過他身邊,冷嘲熱諷:「是你自己錯得離譜吧。」
他以手掩面,嚎哭出聲。
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拽住我的褲腿,跪在我面前:「暖晴,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他又說:「我不知道,我被矇蔽了。老婆,我錯了。我現在一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心痛得要死。我想殺了季月。對不起,老婆,對不起。」
我用力甩開他。
他以手拄地,我踩着他的手指走了過去。
他疼得哀嚎一聲,終於嚎啕大哭起來,不停地用手捶打地面。
-18-
如我所想,上級的結論下來得很快。
季月涉嫌重大謀殺案,被重新羈押。考慮到她身上還揹負着另一個案子,就不押解回本地了,依舊在海城監獄等待李瘸子案件的審判。
上級重新啓動重大案件調查機制,派出大量警力四處走訪,終於找到了季月推我進冰湖的目擊證人。
程萬里因爲不當擔保,妨礙司法,一併被羈押看守,等待法律的審判。
當然,他的廠長也做不成了。
副廠長因爲也牽連其中,並且還有重大事故的責任背在身上,也一併被撤職。
上級經過考察,資歷最老、技術最好的我脫穎而出,擔任了廠長一職。
我父親因爲身體原因,從山區調了回來。
他不再擔任主要領導職務,而是擔任了一個閒職。
閒暇時,我四處尋找老中醫,爲我和父親調養身體。
一晃就是兩年過去了。
-19-
程萬里出獄那天,我去接他。
他一看我來,激動之餘,一下子給我跪了下來,痛哭失聲。
「暖晴,都是我不好。這都是我應得的。我不怨你,以後還會好好補償你。」
「補償我?」我像是聽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
「兩輩子的仇怨,你拿什麼補償?」
他愣住了,大約是想起了之前他說過的那些夢境, 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我點點頭:「你想得沒錯,你夢到的那些事, 是真實發生過的。上輩子,我就是死在你手裏。」
我面色陰沉, 接着說道:「所以, 你拿什麼補償我。除了你那條命, 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補償的。」
程萬里膝行了幾步, 哀求地看着我:「可是, 我跟季月真的沒什麼。你們不是也審問過了嗎?都調查清楚了。」
「那又怎樣呢?」
程萬里再也不復往日的張狂, 哀哀懇求我:「暖晴, 弄死我,也彌補不了你什麼。不如讓我在你身邊做牛做馬。」
我故作思索狀:「我倒是有個想法。這輩子嘛,李瘸子沒有得逞, 反而被我扎壞了另一條腿。但他男女通喫的毛病還在, 如果你能和他也過一夜, 或許我能考慮你的提議。」
程萬里面色驚恐,涵養良好的神態瞬間崩塌。
我譏諷地說道:「連這點誠意都沒有, 還敢和我談和好?你憑什麼?」
我走上前去, 輕蔑地說道:「走吧,大英雄。離婚申請都寫好了,上級領導那裏也都打好招呼了, 就等你簽字了。」
-20-
就這樣, 我和程萬里離了婚。
後來, 他幾次想找我懺悔,我約他到上輩子李瘸子強姦我的那個țųₒ倉庫。
然後把他鎖在了裏面。
李瘸子不明所以。我提前並沒有與他合謀。
但他看見程萬里, 突然就憤怒起來。
我聽見裏面有鐵器敲擊的聲音, 還有程萬里倒地呼喊的聲音。
李瘸子對程萬里說:「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給季月撐腰,她哪來的膽子敢做壞事。」
「如果不是她瞎出主意,我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你看,我兩條腿都瘸了, 要架拐走路。」
「都怪你!」
然後,李瘸子開始辦事。
我假裝鑰匙找不到了,找來一羣長舌婦, 讓大家一起幫我找鑰匙。
然後忽然鑰匙又找到了。
於是打開門之後,所有人都見證了, 程萬里被李瘸子強姦這一幕。
-21-
李瘸子再次被收監, 等待他的將是牢底坐穿。
而程萬里的身體也受了損傷。
我帶着腐爛的水果去醫院看他。
假惺惺地安撫他:「沒關係的,不就是個強姦案嘛。你是個受害者, 你怕什麼?」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沒有任何反應。
我出門時,他喊住了我:「暖晴,你解恨了嗎?」
我冷冷地回答他:「並沒有。」
他半坐起的身子一下子跌倒在病牀上。
我又跟他說:「你心愛的季月同志,因爲喫不了勞改的苦,自殺了。真是便宜她了。」
然後我又笑嘻嘻地對他說:「早知道有今天,你不如好好鍛鍊她喫苦的能力。就因爲你把她當大小姐對待,她落差太大,纔會這樣的。」
「我也是被她矇蔽了。她的去向,我早就不在意了。」
我戲謔地對他說:「原來你不在意季月了啊。那李瘸子呢,你在意他嗎?他也算是你的相好吧。」
「李瘸子他啊,可被判了很多年呢。」
「哪天你身體恢復好了,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身後, 是程萬里嗚咽的哭泣聲。
我哈哈大笑,快步離開了病房。
-22-
程萬里出院以後, 被人掛上了破鞋去遊街。他臉上被塗滿了油彩, 一時間雌雄莫辨。
幾天以後,他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上吊自殺。
時間和我上輩子一模一樣。
我終於擺脫了破鞋的命運。
整個城市都知道,程萬里纔是那個破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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