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瘋人院

這段時間我們這裏出了一個惡性案件:
一個老男人玷污了一個小女孩。
致使小女孩神智失常,終生需要依靠尿袋。
事後,他笑嘻嘻地掏出精神病證明。
準備逃脫法律的制裁。
然後法院把他判給了我們院。
他很聰明,找到了唯一一個法外之地。
他自作聰明,找到了唯一一個法外之地。

-1-
「王霸,男,三十六歲,一週前將一十三歲女孩誘騙家中實施侵犯,期間,被害人數次求饒,你置之不理,反倒對其進行毆打,致使受害人肋骨斷裂,身上多出淤青,下體撕裂……」
「行了行了!」王霸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這段判詞我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他往後一靠,笑道:「我是來養身體的,不是來陪你玩判案遊戲的,院長。」
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大一小兩個警察。
年輕的警官滿臉憎惡,聞言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老實點!」
王霸知道法律現在對他無可奈何,搖頭晃腦的,完全不把警察當回事。
「李院長,這是他的精神證明。」
年長的警官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文件,遞過來,「請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問題」兩個字,他咬的格外重。
其中的暗示已經不言而喻。
但是可惜,給王霸開具證明的人很專業,根本沒有破綻。
我搖了搖頭。
「哈哈哈!」
王霸忽然癲狂地大笑,指着腦子,對那個年輕的警官大叫,「鄭警官,我早告訴你了,我是精神病,你奈何不了我的!」
他上前一步,幾乎和鄭警官臉貼着臉:
「我再告訴你,療養院是法外之地,等我待幾年,就出去了,比坐牢舒服一百倍,而且……」他舔了舔嘴脣,露出了一個下流的笑容,
「用我幾年,換她的十三歲,怎麼都不虧。」
「畜生!」
小鄭警官額頭青筋暴起,揮拳便打,但被旁邊的警察攔了下來。
王霸張開雙手:「來啊,打我啊,用你的前途,懲罰我這個人渣啊!」
小鄭警官雙目噴火,但卻無可奈何。
王霸繼而轉向我,伸出手:「院長,以後請多多關照啊。」
我並未理會。
「第一, 恭喜你找到了唯一的法外之地。」
我抽出電棒,一棒杵在他腰眼,巨大的電流頃刻間灌滿了四肢百骸,他大叫一聲轟然倒地。
我蹲下來,審視他這張讓人作嘔的嘴臉。
「第二,在我的地盤就要守我的規矩,我這可不是療養院。」
「而是瘋人院。」

-2-
「你找我幹嘛?」
小鄭警官在我面前坐下,面色疲憊,聲音嘶啞。
僅半天不見,他就好像老了幾歲。
這件事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小女孩躺在醫院生死未卜,家屬一夜白頭,惡霸卻因一紙證明逍遙法外。
大家樸素的是非觀受到了空前的挑戰,羣情激憤,號稱要殺進我們院的也大有人在。
我給小鄭警官倒了一杯咖啡,他沒接,怔怔地望着桌子出神。
半晌,澀聲道:「我把他放跑了……可是,我答應了孩子,一定會抓到壞蛋……警察哥哥說到做到……我們拉過鉤的。」
說着說着,他的肩膀漸漸顫抖起來。
這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眼底湧動着數不盡的痛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你沒有放炮他,你們把他送到了他該來的地方,很快他就會明白,法治是人類文明最大的保護傘。」
他霍然抬頭:「什麼意思?」
我指着監控:「有好戲看。」

-3-
王霸悠悠轉醒,捂着頭,半晌才生出力氣下牀。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間。僅放下一張牀和一個馬桶。
牆壁由於常年潮溼,遍佈青苔。
想必氣味並不好聞,老王八捂着鼻子來到走廊。
走廊很長,燈管又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燈光更照得長廊幽黑恐怖。
這棟樓有點特殊——本來就關着很多精神病人,但經過激烈的鬥爭之後,僅剩三個人能留在這裏。
就好比養蠱,還剩三個蠱王。
老王八不知道這段歷史,反而饒有興趣地閒逛。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個亮着粉色燈光的房間。
精神爲之一震。
像狗看到了屎那樣撲上去。
也難怪他如此激動。
這個房間整體都是粉色調的:粉色的門框,粉色的地毯,粉色的大牀。
大牀圍着一個潔白的紗帳,牀上有幾個巨大的毛絨玩具,玩具的中間,躺着一個曲線凹凸的人。
長髮覆蓋了她的臉,看不清長相,但曼妙的身材線條隨着她均勻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老王八嘿嘿一笑,目露淫光,左手迫不及待地解着褲腰帶,右手已經伸向被子裏。
小鄭警官「蹭」地站起來:「這個老混蛋!」
我忙按下他,笑着讓他再等等。
「還等什麼?」他急得面紅耳赤,「我決不能讓歷史重演!」
我還沒開口解釋。
老王八陡然劇變的臉色已經替我回答。
他一聲怪叫,迅速抽回了手,像摸到了蛇一樣。
牀上的人醒了,翻身坐了起來。
金屬牀板隨着「她」的動作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伸了一個懶腰,頓時展出巨大的毛茸茸的手臂。
原來曼妙的曲線並非少女的嬌軀,而是「她」過分發達的肱二頭肌。
粉色的被子滑下,露出「她」毛茸茸且胸肌發達的壯碩胸膛。
這根本不是什麼妙齡少女,而是一個身高兩米,一拳能幹死一頭牛的絡腮鬍闊口壯漢。
剛纔,老王八應該被他四十五碼的玉足嚇了一跳。
「你是誰呀?」
壯漢發現了不速之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聲線稚嫩如小孩,極具反差,「叔叔,你是來陪我玩的麼?」

-4-
「這?」小鄭警官的動作慢了下來。
「他叫小美,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我說,「主人格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副人格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悍匪。」
小鄭警官眨巴眨巴眼睛,待宰原地愣了半天,好像無法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

-5-
小美巨大的影子籠罩着老王八。
致使後者張大嘴巴,半天緩不過神來。
「叔叔?你怎麼啦?」
小美伸出蒲扇大的手去拉老王八的袖子。
老王八嚇得一個激靈,大叫:「滾啦!死變態!」
小美受到了驚嚇,果然縮水了手,像……不,她本來就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垂下腦袋,泫然欲泣。
小美的抽泣助長了老王八的氣焰,讓他以爲眼前的壯漢只是一個紙老虎。
馬上換了一副嘴臉,脫下鞋子,就朝小美臉上招呼。
「我讓你嚇唬老子!」
就在這時,一直哭泣的小美忽然一把攥住了老王八的手腕。
既疾且準。
攥得老王八齜牙咧嘴,動彈不得。
再抬起頭時,小美神情大變,臉還是那張臉。
但森然的眼神和邪魅的冷笑,已經和剛纔判若兩人。
「你敢動她?」小美開口,聲音也和剛纔全然不同。
老王八痛的大叫,連連懇求小美放手。
但「小美」並不理會,冷笑一聲,一隻手掐着老王八的脖子,另一隻手抓着老王八的手腕,用力一扯!
咔嚓!
他生生掰斷了老王一條胳膊。
「嘶!」
小鄭警官幾乎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我請你來,就是想請你做個目擊證人。」我笑着指着屏幕,「這個人闖進病人房間,打擾病人休息,致使病人發病,然後被正當防衛了,這很合理吧?」
小鄭警官瞭然,露出一個壞笑。
在工作筆記中寫下:「王霸在加害少女期間,被反擊,導致右手骨折。」
頓了頓他又加上:「該少女身高兩米,體重目測三百斤。」
嚴謹。

-6-
王霸額頭上佈滿豆大的汗珠,臉色慘白,嘴脣哆嗦。
「小美」抓着他的指頭,慢條斯理地一個個掰過去。
「我妹妹生活太無聊了,難得有人來陪她。」她說,「好好陪她玩,不然我就殺了你,知道了麼?」
王霸眼睛暴凸,痛得打滾。
他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然後,小美眼中的戾氣迅速消散,回覆清明。
那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叔叔!」小美撇嘴道,「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嚇叔叔的。」
老王八一個激靈,爬起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我錯了我錯了,別玩我了,大哥……不,大爹,你是我的活爹!」
小美不解:「叔叔,你在和我玩遊戲麼?」
她轉瞬間高興起來:「那我們來玩打地鼠吧。」
說着,她起身,哼着歌爬回牀上。
撕開人偶的肚子,裏面根本不是海綿,藏着各種各樣的工具。
錘子,鋸子,匕首……悍然一個武器庫。
她很快挑到了滿意的武器。
那是一個長達一米五重達四十公斤的巨型鐵錘。
按照大錘八十小錘四十的市場行情。
她這一錘下去起碼八百。
「打地鼠咯,打地鼠咯!」
小美笑着,舉起巨錘對着老王八就是一錘。
老王八嚇尿了,一個翻滾躲了過去。
「砰!」
地板龜裂,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而下。
連帶着監控畫面也搖晃了幾下。
「殺人啦!」
老王八爆發了巨大的求生本能,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門。
小美並不阻攔。
反而捂住眼睛,默數三十個數。
時間一到,她拖着巨錘走出了房門。
「小老鼠藏好了,我來找你咯……」
漆黑的走廊裏,只剩下小美沉重的腳步聲。
「咣噹咣噹……」

-7-
長廊幽暗。
小美拖着錘子,在其間閒庭散步。
慢悠悠地打開一扇扇房門。
由於之前都是病房,陳設簡單。
不過一張牀一個櫃子而已。
老王八除了櫃子,別無去處。
找到他是遲早的事情。
可問題是,房間太多,開一個沒有,兩個沒有……
不到十分鐘,小孩子的耐心很快被耗盡。
她雙手環在嘴邊,用誇張的語氣說:
「我已經看到你啦!」
可老王八這個老江湖,哪裏會被她詐出來。
半分鐘過去,走廊還是一片死寂。
小美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無助地站在原地。
眼眶漸漸蓄滿熱淚,然後仰頭痛哭。
跺腳叫道:「ŧṻ₄哥哥哥哥,我的小老鼠不見啦,哥哥!」
淒厲的童聲在走廊中迴盪,說不出來的詭異。
很快,哭聲止住。
「小美」柔聲說道:「乖啦別哭,哥哥這就給你找出來。」
她冷冷一笑,隨即扛起錘子,走到下一個房間。
不開櫃門,直接一錘砸了過去。
「砰」地一聲巨響。
木屑飛濺,櫃子七零八落。
哥哥根本不在乎老王八的死活。
只要找到就行。
就是一灘肉泥,他也可以和妹妹交差。
這間沒有。
哥哥沒有猶豫,立刻走進下一間。
「砰砰砰!」
他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連砸幾個,臉不紅氣不喘。
終於,老王八扛不住這漸漸迫近的巨大壓力。
大叫一聲,從某個房間裏躥出來往外跑。
哥哥早有準備,他順手抓起一塊尖利的木頭擲了過去。
「噗嗤!」
木頭釘進老王八的小腿。
他膝蓋一彎,立刻跪倒在地,巨大的慣性,帶着他滾了好幾圈。
「啊啊啊啊!」
老王八捂着腿嚎叫。
其實他已經來到了走廊的最右側,距離樓梯只有不到三米的距離。
泛着綠光的樓梯口,像天堂的入口,充滿了誘惑。
老王八咬了咬牙,手腳並用地爬過去。
哥哥並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和他玩。
當下抓起一根木棍,單手一搓,巨大的握力下,木棍立刻分崩離析。
他就用這些鋒利的木條,擲飛鏢一樣,全部射出去。
「嗖嗖嗖!」
木條帶着尖嘯的風聲,精準無比的戳進老王八的褲襠。
「啊!」
老王八疼得滿頭大汗,眼睛瞪得像是要蹦出來一樣。
他滿地打滾,但那些木條就和長了眼睛一樣,爭前恐後地刺進他的襠部。
同爲男人,我和小鄭警官都情不自禁地夾緊了褲襠。
「你說,他尿尿的時候,會不會像花灑?」
小鄭警官的想象力十分發散。
我一下子就腦補出畫面,沒忍住,笑出了聲。

-8-
「跑呀?」
哥哥踱步過來,在老王八跟前站定,杵着錘子,饒有興致地打量:「你再給我跑一個?」
老王八癱在地上,彷彿一灘爛肉。
黃紅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褲襠。
他翻着白眼,氣若游絲。
哥哥用棍子撥弄他,發現他幾乎宛若一條死蟲子。
便笑着說:「妹妹,老鼠給你抓到了,你來玩吧。」
然後,眼睛裏戾氣褪去。
「哇,哥哥好厲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小美甫一出現,便滿臉驚喜。
她高高舉起四十公斤的大錘:「叔叔,遊戲要開始了,你躲不開的話,是會死掉的哦!」
死亡激發了老王八的潛力。
他激動地指țű̂₍着小美的後面,支支吾吾。
「什麼?」小美疑惑。
「有……有人!」
小美果然上當,回頭望去。
趁着這個空擋,老王八用盡最後的力氣,翻下樓梯。
「吧嗒」一聲,從三樓摔到了二樓一個房間的陽臺上。
「哥哥!」小美氣得跺腳,「他騙我!」
哥哥一出現,便舉起錘子,追下了樓。
這時,樓道里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小夥子,你可不要壞了規矩。」
聞言,哥哥果然停止了動作。
他聳了聳肩,語氣無奈:「真沒想到,把你這個老東西吵醒了。」
一張老臉從房間裏探了出來,眼睛第一時間望向哥哥的腳下,發現他並沒有越過樓道的那條紅色油漆線後,臉色也緩和了很多:
「你骨骼驚奇,是個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何不早日拜入我的門下,一同成就長生大業?」
哥哥撂下一句神經,轉身離去。
神經病說神經病是神經病。
言之有理,又總感覺哪裏不對。

-9-
「這是誰?」小鄭警官打量着這個穿着破爛八卦袍的老頭,「道士?」
「我們都叫他開心道長。」
「這個道號倒是有意思。」
「嗯,他是個老賭棍,迷信玄學,後來輸的傾家蕩產,精神就不正常了。一刀捅死了贏家,當街解剖,非說贏家在身體裏養小鬼,吸了他的運氣……」
「原來這個開心,是物理意義上的。」小鄭警官嘴角抽搐。

-10-
開心老神棍圍着老王八打量。
看着看着,神情愈發驚喜。
「我看你骨骼驚奇,是個練武的奇才,不如拜入我的門下。」
老王八現在右臂倒翻,手指斷裂,褲襠流糞,可不是骨骼驚奇嘛。
果不其然,老王八聽聞此言,也是翻了個白眼。
神棍從兜裏摸出一個瑩瑩發亮的黑色藥丸:「喫下這顆神丹,可讓你延年益壽!」
說着,一手捏開老王八的嘴巴,塞了進去。
老王八哪裏肯喫,但實在沒有力氣反抗。
一刻鐘後。
趴在地上的老王八陡然抬頭,喜出望外:「真不疼了!」
「這怎麼可能?!真是神丹?」
眼前的這一幕,已然極大地衝擊了小鄭警官樸素的科學觀。
我指着屏幕角落的桌子:「看到那個沒有,一大瓶布洛芬呢。」
「可是,他的藥是圓圓的黑色丸子呀?還發光!」
「圓是因爲他把藥都搓到一起了,黑色的是他的腳皮,發光則得益於他長年累月,堅持不懈地盤。」
小鄭警官:「嘔!」

-11-
老王八被矇在鼓裏,真覺得神棍是天神下凡。
當即爬起來,抱着神棍的大腿,哭嚎道:「天師救我!」
神棍昂着腦袋,眯眯眼,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罷了,今日你我相遇,也是命中註定,我就順遂天意,收你爲我的關門弟子吧。」
老王八喜出望外,二話不說「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
真是個天賦異稟的狗腿。
神棍看老王八這麼上道,也是樂了,馬上舉行了拜師儀式。
「什麼封建殘留?」看着老王八跪着給神棍奉茶,小鄭警官撇了撇嘴。
「要不他們怎麼能玩到一塊去呢?」我笑着說。
神棍摸了摸老王八的頭,神色一凜。
老王八ṱų⁽跟着一驚:「師父,怎麼了?」
神棍瞪着他,良久,才鄭重地說道:「我剛纔神遊天安門,找太白金星問了問你的運勢,結果他告訴我,你這兩年命有大劫,怕是有血光之災啊!」
我心說廢話,你看他渾身還有一處好地方麼?
結果老王八的智商,好像和褲襠一樣,被紮了個稀巴爛。
當即就垮着一張醜臉,嚎叫道:「師父,你一定要救我啊!」
「你我師徒一場,何必如此客氣?」神棍大包大攬,「你先起來,爲師教你一套神功,保管練成之後,刀槍不入!」
老王八激動得滿臉潮紅,抱拳叫道:「請師傅賜教!」
神棍深呼一口氣:「看到了,這是神功第一式!」
只見他雙手高舉過頭,掌心朝內,然後下半身固定不動,,腰往左右各扭一下。
「這是神功第二式!」
他雙手握拳,曲肘,手臂和胸口平行,然後伸直手臂四次。
看着看着。
小鄭警官疑惑道:「怎麼有點眼熟?」
「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唄。」我無限感懷,「我小時候也做過。」
小鄭警官同樣露出懷念的神情:「啊,我那逝去的青春啊。」
雖爲九年義務教育破網之魚,這套廣播體操可能也勾起了老王八,爲數不多的校園回憶。
他猶猶豫豫地道:「師父,你這招式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神棍吹鬍子瞪眼:「油嘴滑舌,你還想不想練成神功了?」
老王八不敢多嘴,老老實實的跟着做了起來。
在不見天日,陰森森的大樓裏,一個穿着破爛道袍的老頭,帶着一個渾身是血的老混蛋,有板有眼地跳起了廣播體操。
有種說不清楚的缺心眼的詭異感。
三樓,小美站在陽臺好奇地觀望:「哥哥,他們在幹嘛?」
哥哥閉上眼睛:「是髒東西,咱們不看。」
小美固執地睜眼:「不,我就要看!」

-12-
一場酣暢淋漓地體操跳完。
兩個虛的不行的人,已經滿頭是汗。
「師父,成了嗎?」老王八氣喘吁吁。
「你有沒有感覺到……感覺到,身體微微發熱?」神棍同樣上氣不接下氣。
「是的是的!」老王八連連點頭,「我現在熱得不得了師父!」
「那就成了!」神棍拉着他的手,「這是真氣,你練出了真氣,你出師啦!」
「這,這麼簡單?」
「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
老王八滿臉紅光:「難道我真是天才,師父!」
「是真是假,咱們試試便知!」
說着,神棍從袖子裏摸出一根二十釐米長的鐵釘。
「把手放桌上!」
「啊?」老王八看着鐵釘,一下子泄氣。
「你不想相信爲師麼?」
「相,相信。」
「那就把手放上去!」
「好,好吧。」
「跟着我念法訣:神功護體,啊!!!」
老王八跟着大叫:「神功護體,啊!!!」
「噗嗤!」
鐵釘毫無懸念地穿透他的掌心。
「啊!!!神功沒有護住,師父!」
神棍反手給了他一巴掌:「念神功護體就好了,不要啊!」
「好,好的師父……啊!!!!」
神棍氣急敗壞:「你又啊什麼!」
老王八委屈:「疼啊,師父!我忍不住!」
「沒用的東西!」
老王八的血順着鐵釘滴滴答答地流出,地上很快有了一汪血泊。
他嘴脣發白:「師父,還有沒有神丹?我好像要死了。」
神棍脫下鞋子,看了看腳底板,嘆氣:「神丹原料還要些時日才能長成。」
老王八明白了什麼,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不對啊,怎麼會失敗,你應該刀槍不入的,是哪裏出了問題呢?」神棍自言自語。
老王八上吐下瀉:「師父,幫我止下血。」
神棍厲喝:「別說話,我在思考!」
「哦。」
半分鐘後,老王八又道:「師父,我真的疼。」
神棍跳起來給了他一巴掌:「還吵!」
老王八淚流成河,哭也不敢哭出聲。
很快,神棍靈機一動,一拍大腿:「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哪裏?」
「你靜脈阻塞,真氣不通,所以神功無法護體!」
「什麼意思?」
「趴到桌子上面去。」
老王八依言照做。
只見神棍擼起袖子,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大喝一聲,一隻手扶着王八的屁股,另一隻手快如閃電地塞了進去。
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上上下下。
猛掏了整整三分鐘。
血流成河,糞水橫飛。
老王八不敢質疑,不可置信,不省人事。
神棍不拘小節,不顧一切,不依不饒。
終於,他扣出了那顆血淋淋的內痔。
「出來了,靈丹!」
神棍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靈丹既得,大道必成,我要飛昇啦!」
老王八失去了痔瘡,找回了智商。
他滿臉是淚,哆哆嗦嗦地指着神棍,大罵:「我操你媽……」
然後轉身就朝一樓走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心想,得虧老王八沒有結石,不然豈不是要被當成舍利子?
等老王八下樓後,神棍才反應過來。
他站在二樓激動地喊:「喂,你幹嘛去啊。」
老王八不理不睬。
神棍戀戀不捨:「不走行不行啊?」
老王八的 DNA 動了,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我不走,你養我啊!」
神棍不假思索:「我練仙丹養你啊!」
老王八悲傷逆流成河:「神經!」

-13-
一樓是另一個人的地盤。
ťü⁹神棍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還想開口叫住他的乖徒。
可是爲時已晚,那個人已經從陰影中慢慢踱出。
陰冷的目光射出。
饒是自詡仙人的神棍,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只是實在捨不得近在眼前的仙丹爐鼎,硬着頭皮開口道:「火腿腸姐姐,我看你骨骼驚奇,是個不可多得的……」
「滾!」
「好嘞。」
神棍溜得飛ṱü⁻快,留下身殘志堅的老王八,在地上陰暗爬行。
他顯然沒想到,這一位能讓神棍如此忌憚。
那又會是怎樣的怪物?
戰戰兢兢地抬頭,看清面目後,瞳孔一縮。
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一個四十多歲,衣着得體的女人。
即沒有小美魁梧,也不像神棍癲狂。
單薄的身影看上去甚至弱不禁風。
怎麼會?

-14-
「火腿腸姐姐?」小鄭警官注意到這個特殊的稱呼。
「嗯,我們叫她火腿腸。」我答疑,「因爲她是瘋子王中王嘛。」
他愣了兩秒,隨即反應過來,有些無語:「你們真是起名天才……她怎麼進來的?」
「她本來就有遺傳性精神病,老公出軌後,她帶着兒子單過。因爲她控制慾實在太強,兒子一直活得很壓抑,後來,兒子和一個女孩戀愛私奔,她知道後,帶着刀找到了女孩,那時候女孩已經懷孕幾個月,她就剖開女孩的肚子,把胎兒攪碎,說兒子和兒子的東西都是她的,誰都帶不走。
等警察找到她的時候,發現兒子已經被分屍,鍋裏就煮着她兒子的頭。她一臉平靜地告訴警察,這碗喫完就走。她說兒子是從她肚子裏出去的,只要把兒子放回肚子裏,兒子就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後來,警察還在她家的臥室發現了她老公的屍體。原來被她砌進了牆裏,二十多年來,她就這樣和她老公相對而睡,就好像她老公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據我所知,經手這個案子的警察都是幹了半輩子的老刑偵了,沒過多久,紛紛退下一線,接受了很長時間的心理輔導,才勉強走出陰影。」
小鄭警官人都傻了,半晌才說出經典國粹:「臥槽。」

-15-
火姐看着趴在地上的老王八,堅冰似的臉色漸漸融化,流溢出水一樣溫情的目光。
她柔聲呼喚道:「兒子,是你嗎?」
老王八不敢答應。
火姐快步走進,一把抱住了他:「兒子,你終於回來了,媽媽差點以爲再也找不到你了!」
眼淚一顆顆落下,單薄的身影在風中如殘燭顫抖。
許是出於找一個靠山,一個女人威脅不到自己的想法。
又或是火姐的真情流露,讓他覺得有可乘之機。
老王八悍然冒領了這個身份,當即抱住火姐,認母歸宗。
還沒斷的那隻手,竟又遊走起來。
看到這一幕,我都被氣笑了。
這狗東西,這輩子只有掛在牆上纔會老實。

-16-
火姐揩掉眼淚,愛憐地摸了摸老王八的頭。
「來讓媽媽好好看看……變胖了,也變矮了,更醜了……手還斷了。」
火姐「愛子心切」又把老王八摟進懷裏,失聲痛哭:「我的兒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呀!」
老王八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們都欺負我!」
兩人哭了好久。
我覺得乾哭沒勁,就打開音響,播放了火姐最愛的歌。
【世上只有媽媽好】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少不了~】
輕靈的旋律流淌出來,倒是趁得這對假冒母子情真意切。
「兒子,來。」火姐拉着老王八走向廚房,「媽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喫的。」
餐桌上擺着幾道菜,都蓋着蓋子。
雖然看不見菜式,但光從考究的餐具就能猜到,菜品必定不同凡響。
老王八被折騰了一天,早餓壞了。
立刻就要伸手去接。
「打手!」
火姐攔住了他,「喫飯不洗手!」
她拉着老王八來到水槽前:「媽媽怎麼教你的,病從口入,洗手一定要仔細!」
說着,她一手抓着老王八的肥手,一手拿了一把刨皮刀。
老王驚覺事情不對,但以他目前的狀態,哪裏還能掙脫得了?
嘴裏哇哇大叫,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寒森森的刀刃緩慢逼近。
「先洗手背,這個關節最容易藏污納垢了。」
火姐溫柔地道,刨皮刀隨着她的動作,很快推開了老王八手背的皮。
「哎呀,你的關節怎麼這麼髒?」
於是,關節處受到了額外的照顧。
手筋被刮的碎爛,鮮血染紅了水槽。
「啊!!!!!」
老王八的慘叫震天徹地。
以至於我不得不調小音量,保護聽力。
三樓的小美也受到波及,她翻了個身子,用枕頭捂住耳朵,繼續呼呼大睡。
兩隻手洗完,老王失去了手皮,但得到了與衆不同的紅白相間的手掌。
紅的是肉,白的是骨頭。
全都清晰可見。
我暗道可惜,火姐應該給他洗臉的。
反正這個傢伙不要臉。
這時,火姐終於注意到ŧŭ⁻老王的異樣。
頗有些心疼地問道:「怎麼了,媽媽弄疼你了嗎?」
老王八被折磨得僅剩一具行屍走肉,哪裏還有思想?
直愣愣地看着火姐,動也不動。
「呀,都出血了。」
火姐拿起老王的手,放進嘴裏吮吸,「都是媽媽不好。」
接着,「嘎嘣」一聲脆響。
她咬下了老王八一截小指頭!
然後當着老王八的面,嚼爛吞下。
老王八嚇傻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滿嘴鮮血的火姐,看看手,看看火姐……反覆幾次。
一會笑一會哭。
好像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要再跑了哦。」火姐撫摸老王八的臉頰,笑出一個血盆大口,「不然媽媽會把你喫掉的。」
這次歌詞正好循環到【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極具黑色幽默。
然後,火姐牽着木偶般的老王八,來到餐桌前。
謎底終於揭曉。
原來那些菜是大便和活老鼠。
「喫吧,都是你愛喫的。」
火姐抓起一隻吱吱亂叫的肥碩老鼠,用力一扯,頭身分家。
她把老鼠頭放在老王八的餐盤上:「快嚐嚐。」
老鼠還未死絕,猩紅的眼睛瞪着老王八,嘴裏猶然吱吱叫個不停。
「嘔!」
老王八沒忍住,直接把胃吐空了。
「喫呀,你怎麼不喫呀!」火姐好奇。
「是不是不合胃口?」火姐着急。
「你不愛喫我做的飯了,是不是?」火姐慍怒。
「是那個賤女人拴住了你的胃!你和你爸一樣,都不是好東西!」火姐盛怒。
「快喫,不喫我就殺了你!」火姐拿起菜刀,一刀剁在餐桌上,「喫!!!」
老王八哪裏還敢忤逆,一咬牙一橫心,抓着老鼠頭就啃。
邊啃邊嘔,胃液從指縫裏往外推。
「好兒子,媽媽的好兒子。」火姐喜極而泣,抱着老王八的脖子,柔聲說道:「你真是媽媽的乖寶寶。」
我也被眼前這溫情的一幕感動。
給他們換了一首歌:
【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
忽然,老王八一頭栽倒在桌上。
渾身僵硬,只有眼睛能動。
原來菜裏有迷藥。
「媽媽實在太愛你了。沒有辦法再失去你。」火姐翻出了一個針管,推出空氣:「這裏面是膠水,媽媽把你做成標本,永遠陪着媽媽好不好?我的乖寶寶?」
「不好,要出事!」我一驚,趕緊跑出去。
臨走之前,我又想起了一項重要任務沒有完成。
「小鄭警官,你有沒有覺得我這裏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級喜歡這裏的?」
小鄭警官嘴角抽搐:「這個時候,你還要玩梗?」
我說:「不是,前段時間,我這裏剛放出了一個病人,把外面攪得哪叫一個天翻地覆。有關他的故事,在知乎作者李雲舟個人專欄的第四節,點進他主頁置頂文章就能看見。」
「這個對白生硬的好像一個廣告啊,院長。」
「誰說不是呢?」
結局
我趕在注射之前,救下了老王八。
後者跪在我面前,高舉起僅能行動的那隻手:「求求你,把我送去坐牢吧。讓我牢底坐穿,讓我無期徒刑!」
我笑:「我來這裏,是要好好治療你的精神病的,不是來陪你玩過家家的。」
老王八哭着道:「我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不是神經病,是我自作聰明,你放我出去坐牢行麼?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一腳踢開了他,學着他之前掏了掏耳朵:「這裏每個人都說自己不是神經病,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不過你放心,你不會死,我一定會保證你活着。之後幾十年,你今天經歷的一切,都會變本加厲地不斷上演。
歡迎來到,瘋人院。」
老王八終於明白出院無望,絕望地癱軟在地上。
「我宣佈一件事,從今天起,這一……」我看了看老王八的形態,換了個恰當的量詞,「這一坨東西,就是你們的新玩具,每日供應,不限次數,留口氣就行。」
話音剛落,三個人都熱烈鼓掌。
我也被氣氛感染,摸出手機換了一首歌:
【我們都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有福就該同享~】
番外
趙寅近些日子,總是感覺心煩氣悶。
自從他得知王霸被送進那家醫院之後,連睡覺都不踏實。
業內人士都對那家特殊療養院,諱莫如深。
有人說,那是一家特別監獄,專門關押法律無法顧及的犯人。
也有人說,那是地獄的入口,有進無出,有死無生。
無數人查過那家醫院的資料。
可是,再高明的黑客,也都鎩羽而歸。
尤其那個院長的背景,更是神祕。
除了名字,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來, 爲什麼要開這家醫院,又是怎麼降服那些瘋子。
二月倒春寒, 冰霜不化。
趙寅卻一陣燥熱,早早脫了外套。
一進公司,幾十雙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
或同情, 或不屑,或幸災樂禍。
搞什麼?
趙寅表面不動神色,心裏卻在打鼓。
答案很快揭曉。
辦公室裏,有一個男人在等他。
看不出年紀,身姿挺拔, 髮型板正, 正坐在他的位子上, 翻看資料。
聽到動靜, 轉過來。
目光相交的一剎那, 趙寅渾身暴起一陣雞皮疙瘩。
由於職業的特殊性,趙寅接觸過不少精神病人。
兇狠的, 普通人一看就害怕的眼神也不知道見了多少。
早就免疫了。
但今天,一個照面,就差點把他嚇得要奪門而出。
趙寅覺得自己被毒蛇盯上了。
全身上下, 裏裏外外,都被那雙淡然的眼睛看透了。
他情不自禁地裹緊了衣服。
妄想藏起自己那點小心思。
「李青山。」男人自報家門。
不說頭銜和身份。
這是一種絕對的的自信。
自信不會沒有人不認識自己。
「李院長你好。」趙寅伸出手, 「我是三院的趙寅, 之前的交流會,我們還……」
李青山沒有理會趙寅的客套。
抽出一張紙, 輕輕放在他面前:「王霸的證明是你開的?」
果然是爲了這件事。
趙寅嚥了口唾沫。
只要程序合法,步驟正確。
任何人都找不出我的錯誤。
就算是他李青山又如何?
想到這一節, 趙寅的心定了定。
「吳攀,陳有直, 儲禹, 梁嘉豪ţųₛ……」
一張張紙飄到桌上, 沒有聲音, 趙寅聽起來卻震耳欲聾。
這些年乾的虧心ƭû₍事, 被一樁樁連根拔起了。
「這些人的證明也是你開的嗎?」
李青山語氣平淡, 聽不出喜怒。
用的是疑問句,趙寅卻完全生不出反駁的心思。
咬牙道:「這些人的手續合理合法, 走的又是正規程序, 我不知道李院長忽然問這些事情幹嘛?」
「合法」「正規」幾個字,倒是說的字字鏗鏘。
但顫抖的聲線卻早就出賣了他。
「呵呵。」
李青山笑了笑, 「這些人有沒有貓膩,你我都心知肚明,就別繞彎子了, 我來就是想讓趙醫生做好準備, 移駕去我們醫院接受治療,看在同行的份上,我保證給趙醫生最周到的照顧。」
趙寅霍然起身:「我又不是神經病!我爲什麼要去你們院!」
李青山往後一靠, 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這張怒氣翻湧的嘴臉。
輕聲道:
「對,你不是,但我可以讓你是。就像你做的那樣。」
沒有人會懷疑李青山的話。
趙寅知道他完了。
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死了。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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