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下了競賽第一,養姐不甘心,當晚拿下了我爸的工資卡。
她洋洋得意的炫耀,「學習再好又怎樣,陳希,你的生活費還不是我說了算。」
是嗎?
第二天,我跪在領獎臺上聲淚俱下。
「高三 7 班的林花蕾同學,我願意喊你媽媽,媽,我知道爸爸的工資卡在你手上,請您給我生活費,我真的好餓。」
然後假裝屈辱的別過頭。
全校一片譁然。
當天,她和我爸不堪的消息如爆炸一樣席捲全城。
而我第一時間被校方保護起來。 
-1-
我說完,周遭的空氣彷彿瞬間停滯,連呼吸都沒有了,死寂的一片。
我的目光越過人羣落在臺下的林花蕾身上,往日被嬌養的好氣色的臉色一片慘白。
我滿意的微微勾脣,然後輕輕的鬆開了手。
滋滋滋——麥克風墜地的電流聲拉爆了所有人的耳膜。
所有人又像在這一刻被驚醒,活了過來,空氣開始重新流通,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嗡嗡嗡的從四面八方響起,又結成鬧哄哄的雲團,一團團的升空,籠罩住所有人,最後,像雷一樣轟隆隆的爆開!
「陳希說的什麼意思?」
「林花蕾,7 ẗũ̂₈班林花蕾和她什麼關係。」
「叫媽,是我理解的那個媽嗎?」
「我靠,林花蕾和陳希爸爸什麼關係?林花蕾不是富二代嗎!」
操場上的林花蕾搖搖欲墜。
「姐姐,這就受不了了?可我的報復纔剛剛開始呢」
下一瞬,我緩緩閉上眼,然後重重的往後倒去。
余光中,我看到班主任帶着一衆老師朝我衝過來,
「快,打 120。」
「不,打 110,是打 110。」
「你好,警察同志,我是一中校長,我報案,我懷疑有學生遇到了危險。」
-2-
有人抬起了我的腿,有人捧住了我的後腦勺,我的身體被七手八腳的轉移到了校園室,經過校醫檢查是營養不良導致的低血糖。
2025 年,在這樣一個三線城市內的重點高中內,居然還有學生營養不良。
剛纔喊破喉嚨要報 110 的校長氣得拍桌。
一旁的老師掛了電話走進來,「校長,警察已經在的路上了,已經安排各班引導回教室,警察也在路上了,陳同學的班主任也聯繫上了她的家長,正在來的路上。」
「好,讓心理輔導老師陪在這裏。」
很快,我聽到了很多不同的腳步聲,嚴肅的交談聲。
熟悉的聲音,是我爸陳子明,我聽到他問道:「我女兒怎麼樣了?」
「發燒 38 度加上營養不良昏倒了,已經打了吊針,。」校醫回道。
「哦,那花蕾沒事吧。「他的語調變得有些傷感,」高三 7 班的林花蕾也是我的女兒,她媽媽不在身邊,還要麻煩老師多關心她。」
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悠悠轉醒。
我爸陳子明,後背有點弓,鬢角夾雜着白髮,臉上帶着討好的神情。
一旁是強忍憤怒的校長和老師,還有皺起了眉頭的警察。 
-3-
看到我醒來,所有人都表現出了喜悅,特別是班主任洪老師,她上前摸了摸我的額頭,柔聲道:「陳希,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老師說,老師會陪在你身邊的。」
我心中流過暖意,重重的點了點頭。
然後看向陳子明,喊了一聲:「爸爸」,帶着哭腔。
聽到我喊他,他的表情有瞬間的停滯,繼而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小希,你身體不舒服要說的,你看,給大家添麻煩了,好了,趕緊去上課,高三功課那麼重,你不是像考個好學校嗎,別讓老師同學失望。」
「爸爸。」我委屈的又喊了一聲。
「好了,這麼大了還撒嬌,爸爸很忙的,要掙錢養你和你姐姐,你聽話一點。」
我放在被窩裏的手緊握成拳,還好,我沒有心慈手軟。
一旁的校長打斷了我爸的絮叨,只見他和一旁的警察對視一眼,說道:「陳希爸爸,我是一中的校長,還有些情況需要跟你瞭解一下。」
「來,到我辦公室去。」
我爸滿頭霧水的被帶着走,身後跟着兩個警察。
他不知道,從他走進這個學校開始,他就再也不是他了。
就在他到來之前,警察聯繫了法醫。
而林花蕾已經在她班主任和警方的陪同下去法醫中心做活體取證。
爲什麼要活體取證呢?
因爲或許一起家庭侵犯案正在發生,絕望的孩子在深夜哭泣,眼前這個樸素的父親或許是一個色魔。
所有人的神情,眼神,態度,我盡收眼底,我冷眼旁觀着這一切。
我那偏心的可憐的父親還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懷疑,他即將萬劫不復,不,他已經萬劫不復了。
而始作俑者她的親生女兒。
「陳同學,我們需要你做個筆錄。」
我遲疑道,「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對面的警察安撫的笑了笑,「就說說你爸爸是怎麼對你的?」
我爸爸是怎麼對我的?真是個好問題。
-4-
古語有言,君子論跡不論心。
我的爸爸陳子明是個善良的老實人,別人有事,他都幫一把。
住在 6 樓的老頭做完手術回家,人家兒女喊他搭把手,他不顧腰傷,放下碗就去,結果人家兒女跟柱子一樣杵着,他抱着上百斤重的老頭爬了整整六樓。
我媽追在身後罵,還被老頭的兒女陰陽怪氣,一口一個謝謝林哥,謝謝嫂子。
結果,他腰疼了兩個月,看病喫藥,誤工費加起來小一萬塊。
「你做了好人,一下子小一萬塊沒了,你這個好人好值錢。」我媽做了一天活,回來還要伺候一家老小,心裏苦,於是口不擇言。
我媽罵他死腦經,整棟樓這麼多人,爲什麼只找他,不着別人。
我爸趴在牀上說算了算了,都是街坊鄰居。
街坊鄰居都說他老實,善良,是個好人。
而我媽這樣的潑婦嫁給他這樣的好人是老天不長眼,好人沒好報。
「這個潑婦,罵三罵四罵人精,子明哪裏不好,輪得到她這樣罵。」
六樓的那老頭拄着柺杖兇狠地罵道。
我媽的名聲越來越差,周圍的鄰居都孤立她,有些好事的人,甚至當着我媽的面似真似假的開玩笑,「要是換古代,早就讓老陳休了你。」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我媽的神情,不解,氣憤,還有絕望,我媽只能夜裏抱着我哭。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家窮,爸媽都沒文化,靠賣體力喫飯,我媽本來給人當保姆帶孩子,一個月 6000 千塊,兢兢業業。突然有一天,東家對她挑三揀四,結了錢讓她下戶。
「阿姨,我也是爲了孩子好,別人不說我還不知道,阿姨你在你家那邊可出了名的刻薄,你也是當媽的,也能體諒我對吧。」
我媽捏緊了手裏的錢,逃命一樣的逃出來,躲在角落裏捂着嘴大哭。
當保姆是工作,可一個成年人被另一個成年人這樣羞辱,她沒有任何反駁的能力。
她不能把錢砸回去,說滾,老孃不稀罕你的臭錢,來換回她的尊嚴。
因爲她的女兒還小,養活她,需要錢。
她的丈夫受傷了躺在牀上,人活着,需要錢。
她擦乾了眼淚回到這個筒子樓,街坊鄰居竊竊私語。
有人打招呼,「小希媽,今天這麼早回來了。」
我媽不理會,挺着胸膛往家走。
身後的聲音時清時重,「她當保姆的那家是我一個親戚的親戚認識的,人家說起來,我肯定要老實說了,她要是被趕走,跟我沒關係的。」
當天夜裏,我媽和我爸大吵一架,第二天我媽去找工作,附近的洗菜工,洗碗工都很小。
我媽要照顧我,照顧這個家,中午要回來跟我爸燒飯,所以她只能找附近的工作。
洗菜工,不要她。
洗碗工,也不要她。
最後,我媽只能去工地做挑工,她不到 90 斤,要挑百來斤。
她說,小希,別當媽這樣的人,沒出息,你只管好好學習,媽一定養的好你,媽只希望你有出息,將來不做苦力。
我一邊邊的做着題,身旁是我爸在玩消消樂的小遊戲。
以及,「小娟,我腰又疼了。」
那個時候,我希望我媽帶我走,離開這個男人,離開這裏。
後來,我希望我媽自己走,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地方,也離開我。
可我媽命苦,她沒有機會帶我走,也沒有機會自己走。
她做了整整 5 年挑工,身體單薄的像一件衣服,總是灰撲撲的掛在欄杆上,怎麼都洗不乾淨,還遭人嫌棄,着破衣服怎麼還曬着,還不丟。
她病了,胃癌。
我爸發誓,要傾家蕩產的救她。
我媽流着淚搖頭,「不治了,留着錢給小希上大學。」
-5-
我媽死了,30 出頭就沒了。
靈堂擺在家裏的,我爸跪在我媽的遺像前,猛扇自己的臉,「是我沒用,是我沒本事,小娟,你走了,小西就沒媽了,小娟,你怎麼就走了。」
他痛哭流涕,筒子樓的街坊鄰居都來勸他。
六樓的老頭特地帶了一瓶酒,讓他借酒澆愁。
「子明,大丈夫有淚不輕談,叔知道你不容易,叔也知道你重感情,可活人比死人重要,你還有個孩子,你是一家之主,你可不能垮了。
「來,聽叔的,喝了這杯,明天重新開始。」
我爸端着酒杯,哭紅了鼻子,眼淚鼻涕混成一團,「叔,老叔。」
街坊鄰居都過他重感情。
我披麻戴孝的跪在我媽靈前燒紙錢,
一個鄰居走過來,往鐵盆裏扔了一疊黃紙。
然後朝我說,「小希,你別傷心,伯伯嬸嬸們都很關心你,你啊,讓你爸趕緊給你找個新媽媽,這樣一家人才像樣。」
我抬頭死死的盯着她,「這樣啊,你死了,你兒子也給你找個新媽,對嗎?」
她臉色難看的起身走了。
門外還聽到她在說,「像她媽,嘴太厲害了,嘖嘖嘖。」
三個月後,林花蕾和她媽媽張紅出現在了我家。 
-6-
我爸紅着臉,殷勤的拿出東西。
街坊鄰居不要錢似的說好話,「子明是再好不過的人,我們街坊鄰居知根知底,能打保票的。」
「是啊是啊。」
六樓老頭坐在上座,豪爽的說道,「你們結婚,我老頭子給你們包個大紅包。」
頓時,氣氛被推到了最高潮。
老頭突然冷下了臉,呵斥道,「子明,不是老叔說你,你這個人就是太老實了,不會辦事,去,趕緊去買菜,燒一桌給人女同志露一手。」
我爸卡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是是,老叔教訓的是。」
「錢不ƭū₆夠,跟老叔開口。」
我爸趕緊拒絕,「怎麼好麻煩老叔。誒呀,我也實在是不大會燒飯的。」
「那就去飯店,今天可不能丟分,老叔這是在幫你。」
老頭說完,街坊鄰居跟着附和,「對對對,老叔說的對。」
一羣人推着我爸和張文靠近,爸漲紅了臉。
最後街坊鄰居們熱熱鬧鬧的喫了一頓飯,三桌,花了 5000 多了。
結賬的時候,一個鄰居說,「子明,我跟這裏的老闆熟,一提到你就豎大拇指,說你人好,佩服你,給你打了折,還說送你兩桶雪碧,到時候別忘了拿。」
我爸趕緊點頭,「謝謝兄弟,謝謝兄弟。」
鄰居打了個酒嗝,「都是街坊鄰居,不用謝。」
我盯着帳單上的一道道菜,我媽不僅沒嘗過,或許連挺都沒聽說過。
不,她知道雪碧,她曾經給我買過,喝了我剩下的沒有氣的雪碧。
我把帳單點燃,看着火苗一點點蔓延,紙在火裏蜷縮,直到燒成一團灰,
「媽,我會去上大學的,我不會成爲你這樣的。」
「媽,我好想你。」
那天之後,張文帶着林花蕾住進了我家。
這裏是城中村的筒子樓,要拆遷的消息傳了很多年,張文不光要 8 萬 8 彩禮才能領證,還要把女兒林花蕾的戶口落到這裏。
「老陳,花蕾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到時候拆遷不光能多分一份,你還能多一個女兒孝順,多好啊,別人求都求不了。」
我爸被哄得咯咯笑。
他更加賣力的籌彩禮,他不知道,我媽把大部分錢留給了我,那是我媽 2 毛一塊的磚,一塊一塊跳出來的。
他不知道,銀行存單就放在我媽的遺像裏,就放在我的牀頭。
他不知道,他永遠不會知道,因爲他已經忘了我媽,重新開始生活了。
我看着他爲了籌集彩禮拼了命的工作,也到處託人找個好工作。
我裝作天真的問道:「爸爸,你可以去挑磚頭啊。」
他尷尬的笑了笑,「爸爸腰不好,幹不了那活。」
然後大步離開。
最後,他花了 5 千塊,託 6 樓老頭的兒子找了個銀行保安的工作。
每個月工資 3500,有保險,還管飯。
「子明,這可是人人都羨慕的好工作,逢年過節還有東西發,老叔我可是花了大力氣。」
我爸爸更加殷勤,好酒好菜的招待。
可還沒等我爸拿到第一筆工資,林花蕾的媽媽張文跑了,還帶走了家裏的錢。
林花蕾哭着說,「陳叔,不怪我媽,是我爸找來了,我爸會打死我媽的,叔叔,我以後就沒媽了,我沒媽了。」
林花蕾哭的梨花帶雨。
我爸像是第一次看見女人的眼淚,手足無措的安慰。
「別哭,孩子,別哭,有叔在呢。」
林花蕾哭着要跪下來,「叔,以後你就是我爸了,我親爸,我只認您這一個爸。」
「爸。」
「欸!」
我爸響亮的應了一聲。
我握着筆的手一頓,轉頭,碰了碰我媽的遺像,隨後繼續做題。
「媽,我會去上大學的。」
就這樣,林花蕾成了我爸的養女,可惜,她媽沒有和我爸領證,不能把戶籍落在我家。
但是對外,都說是養女。 
-7-
街坊鄰居知道這件事後,紛紛țūₛ誇我爸有情有義。
「子明,你真是好命,白撿了一個女兒,以後肯定孝順你。」
我爸一個勁的遞煙,「是,她媽媽走之前也這麼跟我說,可憐孩子沒了媽,還要街坊鄰居多照顧。」
「好說好說。」
林花蕾也大聲的說,「嬸,我以後肯定孝順我爸。」
「欸,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從那之後,我爸幾乎是對林花蕾百依百順。
她手機朝我炫耀,「嘿,書呆子,看,最新款的蘋果機,要 1 萬塊,就這手機殼,399,你爸爸給我買的,誒呀,他怎麼只給我買,不給你買啊。」
「還有這項鍊,這表,還有這包,」林花蕾誇張的故作疑惑,”怎麼只給我買,不給你買啊,嗯?”
我看着她的裝扮,
1 萬的手機,2 萬的表,3 萬的鑽石項鍊,4 萬的名牌包包。
是啊?我爸爲什麼只給她買,不給我買,明明我纔是她的親生女女兒。
明亮的燈光下,我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警察,反問道:「爲什麼呢?」
尾音發顫,是從靈魂深處痛苦的反問。
筆錄室內陷入沉靜,就連鍵盤敲擊聲也停在了半空中。
直到警官李路的筆記本翻了一頁,才驚醒了所有人。
-8-
「你是說,你的養姐林花蕾曾經跟你說過爲什麼陳子明只給她買東西,不給你買對嗎?」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整個頭髮梳到後腦紮成幹練的馬尾。
我迎着她審視的目光,艱難的吞嚥,然後重重的點頭。
「是的,而且不只一次。「
從校醫室內甦醒後,我就被立刻轉移到了轄區內的派出所。
我仰頭看着眼天花板,抹掉眼角的眼淚,然後扯了一下嘴角,露出苦笑,「她知不知道,這樣的炫耀,對我有多殘忍。」
我朝着李警官伸出手,「5.」我比劃着,「我每天的生活費只有 5 塊」
——「小希,爸爸算過了,你一個女孩子,喫飯花不了多少錢,每天生活費 5 塊就夠了,「
「你看,你早飯在家裏喫,又健康又營養。正好可以把爸爸和姐姐的一起燒進去。」
昏黃的廚房燈下,爸爸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他像是把我當成了大人,我們在進行大人和大人之間的對話。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終於還是鼓足的問道:「可是爸爸,我還要去上學,早上會Ṭŭ⁵遲到的。」
「遲到你就早點起牀」他的聲音突然那拔高,變得尖銳,我受了驚嚇,瑟縮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白很大,眼珠子像是要掉出來。
忽然,他的眼睛又收了回去,臉上又再次浮現起帶着溫和的笑容。
他說,「小希,爸爸知道,你是個乖孩子,現在你姐姐到了我們家,咱們要多養一個人,爸爸的負擔很重,小希,你會幫助爸爸的,對嗎?」
………
「李警官,你知道我姐姐的生活費是多少嗎?」我收回思緒,朝着李路警官問道。
———「陳叔叔,我真的很想喫必勝客。」記憶裏的林花蕾長髮披肩,白淨的臉上露出委屈的神情,眼睛霧濛濛的泛着水汽,好不可憐。
她咬着下脣,「以前,媽媽每個星期都會帶我去的。」
我爸心疼壞了,倉惶不已,趕緊哄道,「去,叔叔帶你去。」
「真的嗎?」林花蕾破涕爲笑,「謝謝叔叔,叔叔,你對我真好,你真是個好人。」
我以爲他們至少會帶上我,可林花蕾眼眶泛着紅,「可是,叔叔,以前媽媽都是隻帶我去的。」
於是我看着他們揚長而去,又看着他們大包小包的回來。
林花蕾臉上泛着興奮的紅,她說;”陳叔叔,你不會嫌棄我亂花錢吧。”
我爸趕緊擺手,「傻孩子,說什麼呢,你啊就是太懂事了,你花了叔叔的錢,說明你把叔叔當一家人,以後啊,想要什麼都跟叔叔說,叔叔一定滿足你。」
「叔叔,不,爸爸,你真好。」
筆錄室,我對李警官說道,「沒有上限」
「我父親陳子明對養女林花蕾的一應開銷沒有上限。」
我顫抖着嘴脣,強忍住無數次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失控的落下。
我猛的站起身,雙手重重的捶在桌面上。 
-9-
「我是他的親生女兒,我一天只有 5 塊錢,我每天都喫不飽,我沒有零食、沒有新衣服、我要買菜Ṱũ̂ₗ做飯,我要洗衣服伺候他們,我只有 5 塊錢。」
「可她呢,她什麼都有,甚至必勝客喫到厭,她寧願扔掉都不願意分我一口,憑什麼,憑什麼。」
身邊的警官和陪同的老師齊齊上前安撫住我。
余光中,我看到李歡警官繃着臉招來了一旁的同事,兩人耳語,很快那個同事大步走了出去。
「陳同學。」李歡合上筆記本,對我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會進行覈查,你要對你說出的話負責,明白嗎?」說着她把一旁的電腦屏幕轉給我看,上面是一直沒差的談話筆錄。
我冷笑着揮開電腦屏幕。
「你是不是覺得我恨她,討厭她,所以陷害她,造謠她,是嘛?」
我環顧衆人,「你們也這麼覺得對吧。」
我握緊了拳頭,大聲的說道:「是,我是恨她,討厭她,我憑什麼不恨她,不討厭她,她搶走了我的爸爸,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李警官,老師,我爸爸愛她,不愛我,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愛我。」
我情緒激動,「林花蕾的媽媽不要她跑了,我爸心疼她是個沒媽的孩子,可老師,我媽媽去世了,我也是沒媽的孩子,我纔是那個沒媽的孩子。
「可我爸不心疼我,他不愛我。」
「他只愛林花蕾。」
「他只愛姐姐,只愛他!」
我情緒失控的歇斯底里,哭到幾乎嘔吐,班主任心疼把我護在懷裏。
「孩子,不要哭,你媽媽在天上會難過的。」
班主任紅着眼睛,「你媽媽要是看到你這樣,他的心都要碎了。」
我再一次痛苦的重複道。
「我爸爸,愛她,可是後來,我漸漸地覺得不對勁了,我爸爸會看着林花蕾的背影出神,會….會觸碰她的手臂……後來又一次,我半夜上廁所,聽到我爸爸……我爸爸在喊林花蕾的名字。」
「花蕾…..花蕾…….那一刻我知道了我爸爸爲什麼對林花蕾那麼好。」
「我爸爸愛他。」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我捂着自己心口,「所以我再討厭她,我也不想害了她,畢竟,,,」我沉默了一會,才說道,「畢竟,她和我一樣大,她那時也還是個孩子。」
「那時她疑惑的問我,爲什麼?她想不通我爸爸爲什麼對她那麼好。」
「可…..可…….我知道爲什麼的。」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她那時才 16 歲,她還未成年。」
我看着李警官,聲音帶着顫抖和濃重的鼻腔,幾乎是要哭出來了。
「李警官,求求你,救救我,也……救救她,她那時才 16 歲。」
「我爸爸愛她。」
「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那種愛。」
「她那時只有 16 歲,她還是個孩子。」
「其實,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提前安排商量好的,我們想不到其他的求助辦法了。」
筆錄室內只有我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然後不斷升空盤旋,最後飄蕩到所有人的心裏。
同一時刻,走廊另一頭的審訊室內,
陳子明一臉的不解。
「我爲什麼要來警察局做筆錄?」
而花蕾正走出鑑定中心,在 7 班班主任和警察的陪同下,臉色慘白的坐上警車。
而我出了筆錄室,坐在大廳的凳子上,等待着林花蕾的出現,
-10-
鐘錶顯示 10 點 35 分時候,林花蕾出現了,我立刻起身走到了她身邊,大聲的說道,「花蕾,你不要怕,我都告訴警察了。」
擁抱的的瞬間,我低聲又清晰的開口,「林花蕾,我告訴他們,這是我們商量好的,你是想和我爸談戀愛呢,還是他單方面暗戀你呢?」
鬆開時,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其實,你一直都在勾引他,對吧,小…..媽…..」
她慘白的盯着我,像是在看一個魔鬼。
「你…….」
「你不怕」我搶先一步按住她的話,
「去吧,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他們的,你是無辜的。」
我目送着林花蕾走進筆錄室,
我目送她一步一步走進我爲她編織的命運裏。
那時,我躲在暗處,看着他們笑的真的很開心。
我知道,林花蕾的幸福人生開始了。
昂貴的手錶,昂貴的包,昂貴的手機,昂貴的時光。
而我穿着我媽媽的舊短袖。
填不完的肚子,幹不完的家務,深夜學習的深夜的功課、尚未成年的我。
可我的人生悲慘的實在是太久了。
現在林花蕾,你的幸福人生要結束了。
這一次,換我幸福,很公平,對吧。
-11-
警察的調查比我想象中的快,而林花蕾審時度勢的能力更在我的意料之中。
真話中混着謊言。
用真話說起謊言。
可誰讓我爸爸那麼「愛」他的養女呢。
1 萬的手機,2 萬的包,3 萬的項鍊,4 萬的表,每週一次的必勝客,和與之對照的營養不良的親生女兒。
「我媽媽離開後,是他收養了我,我很感激他。」
「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是他,他在夜裏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說給我買東西,我喜歡什麼酒買什麼。」
「工資卡是他給我的,他說我們是一家人。「
「我花錢是爲了報復他。」
「他是個魔鬼。」
在林花蕾的指認下,我爸爸從好爸爸成了很壞很壞的壞爸爸。
即使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
鑑定中心只能鑑定林花蕾處女膜破損,不能鑑定對象是我的爸爸陳子明,但林花蕾說他是,他就是。
一張張銀行流水單能證明林花蕾和我爸爸有經濟往來,不能證明是封口費,但林花蕾說是,它就是。
對披薩店工作人員的走訪調查能證明林花蕾和陳子明共同出現,不能證明他們是在約會,林花蕾說他們是,他們就是,還要再加上「被迫」二字。
「他說,我媽媽走了,他沒了老婆,我得賠給他。」
林花蕾的話帶着眼淚,這一段話從白紙黑字到打着馬賽克的視頻席捲了整個輿論。
就此,她的養父我的爸爸死死的釘在恥辱柱上。
-12-
出公告的那天,小小的城市內,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案件。
報紙上,化爲某某男性和某某同學的關鍵人名講述了惡整個案件。
電視機上,刑法專家們就「缺失關鍵證據是否構成此案」展開了激烈討論,成爲法律科普節目的一個典型案例。
網絡上,自稱知情者或者當事人朋友的網友不斷冒出,試圖還原出符合他們想象的刺激真相。
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我的爸爸陳子明是個色魔,壞人,噁心東西。
筒子樓裏,鄰居們忙着痛斥這個噁心東西,老叔坐在輪椅上,狠狠的呸了一聲。
「僞君子,臭不要臉!」
而我住在班主任家中,電風扇一圈一圈的轉着。
班主任關切的遞上了西瓜。
「小希,不要在意外面的的一切,眼下最重要的是顧好你自己,你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加上,你放心,學校已經在安排你保送的流程,這段時間你就安心住在老師家裏。」
「謝謝老師。」
我咬了口西瓜,對老師說道,「老師,我走了之後,就不回來了。」
班主任摸摸我的腦袋,「明白。」
高考前一天,我爸爸被正式提起公訴。
-13-
法律上在認定強姦罪時,會綜合考慮各種證據。
確實,女方口供雖然重要,但也不是光口供就能定罪,還得現場勘查,比如有沒有打鬥痕跡、物品凌亂情況等。
物證也很關鍵,像毛髮、體液、撕扯壞的衣物等;還有證人證言,要是當時有其他人也能作爲證據。
只有當這些證據形成完整的鏈條,能充分證明犯罪事實存在,才能給男方定罪量刑,要是隻有女方口供,沒有其他證據相互印證,是不能認定男方有罪的。
但,誰讓我爸爸實在是太愛這個養女了,過往的每一個證據都在相互印證着他的「心懷不軌」。
那些爸爸偏愛養女Ṱŭ̀₄的一切,刻在我內心深處,在午夜夢迴時一遍遍的重複,終於大白於天光之下,白紙黑字的落在筆錄上,成爲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的親生女兒證明他「愛」她的養女。
鑑於林花蕾當時爲未成年,我爸爸被加重判了 7 年。
法庭上,林花蕾指着被告席上的我爸爸,Ťű̂⁻她的養父,聲淚俱下。
「是他,就是他。」
「他深夜走進我房間,摸我的大腿。」
我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謊言說多了,她自己都信了。
林花蕾的媽媽張文也久違的出現了,她更誇張,竟然趁着獄警不注意,衝上去廝打陳子明。
「天殺的陳子明,居然這樣對我女兒,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哇,像極了深愛女兒的媽媽。假如在得知沒有賠償款時,沒有狠狠扇了林花蕾一巴掌的話。
「我沒有,我沒有,」法庭上,我爸一遍一遍的否認。
「我真的只是把她當女兒。」
「我是好心。」
「我是好心啊。」
直到檢方拿出了一個個可以相互印證的證據。
披薩店裏二人相對而坐,滿桌的餐食裏最顯眼的是桌上的鮮紅花束。這是來自監控裏的全程畫面。
「是,他們幾乎每週都來喫飯,還都是那張桌子,我影響很深。」披薩店的店長如是說道。
「買表的時候,是他們二人一起出現的。」名錶店的店員如實說道。
「這個小陳很疼愛她的,什麼好的都給她,他親生女兒管都不管的,我們作爲街坊鄰居是敢怒不敢言。」老頭作爲鄰居代表如是說道。
……..
我看着一份份證據,每一份都是他們父女二人的幸福過往。
而我爸爸陳子明在一份份充滿愛意的證據前驚愕得愣住了臉。
像是有感應一樣,他猛的看向旁觀席上最後一排的我。
我很好奇,那個瞬間,他是震驚於「證據」如此之多,還是他意識到他對我所虧欠的。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能忘記,我媽媽是活活累死的,是被這個好男人活活逼死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媽了。
「是,我曾經在夜裏看見我爸爸走進林花蕾的房間。」我坐在證人席上如實說道。
他臉變得灰敗而麻木,像極了我媽媽從工地上回來,坐在門口的樣子,灰敗而麻木,稱之爲絕望。
「是,我認罪。」
他終於認了,輕輕的開口,隨之而來是法官重重的落錘。
我爸爸,陳子明,被判了 7 年。
我的養姐,林花蕾成了人們口中「被那個過的女人」。
-14-
我離開前,在筒子樓見過林花蕾一面,她穿着暴露,上下打量我,「陳希,你要去上大學了是嗎?」
「這年頭,上了大學也沒用,工資撐死了 4 千,有個屁用。
她絮絮叨叨的說着,我安安靜靜的聽着,然後反問她,「你其實很羨慕我,對吧。」
她的表情僵住了,很快又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誇張的笑個不停。
我也跟着笑。
「羨慕你?羨慕你窮?羨慕你沒媽?」
我把我媽的遺像放進包裏,纔對她說道:「你當然羨慕我,我媽死前給我留了錢,足夠我上完大學,還留下了這套房子,而你媽呢?」
我的媽媽去了天堂。
而林花蕾的媽媽會推她下地獄。
審判結束後,她並沒有被她媽媽帶離這個城市,反而被留在了這裏。
她沒有經濟來源,沒有落腳之處,她走投無路,只能回到筒子樓裏。
於是,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她從可憐的受害者成了自願的賤女人。
她一遍遍的解釋自己是被迫的。
可看向她的目光裏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不懷好意。
她不知道,黃謠這種東西是不可以去認領的,她不知道一旦承認了那就不是謠言而是既定事實,在她指認養父的那一刻,她就是這個罪名的另一部分。
她經過時,會引來竊竊私語聲。
她停留時,會被喊名字,然後發出笑聲。
她不敢出門了。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可屋門會在夜裏被敲響,有人會隔着窗喊她開門。
「開門啊,來玩啊」
有時候是偷偷摸摸的一個人,有時候是成羣結隊的一羣人。
她沒有經濟收入,她無法養活自己,她沒有媽媽的庇護,
富裕人設的破滅,讓她不敢去學校,即使學校會給她提供一個宿舍,一張牀。
只會攀附的菟絲花是無法迎接風雨的,可她生來也不是菟絲花,她的媽媽沒教過她什麼是參天大樹的樣子。
真可憐啊。
終於,某一天,她打開了門。
「你不知道吧?」我拉上她滑落的吊帶,低聲道,「你媽媽當初是真的丟下你跑了。」
在她一寸寸震驚的瞳孔裏,我看到了自己淺笑的臉。
「不過是我在某一天趁着街坊鄰居在樓下花園閒聊的時候,去邊上的小賣部買汽水,然後透露出了一個絕密的消息。」
我的思緒回到了那一天。
「叔,給我三瓶汽水,不要打開,我要請同學喝。」
邊上的人問,「你還有同學啊。」
「對啊,我同學他們家可厲害了,我不能空手去。」
「還厲害,同學家幹什麼的?」
我故作思考,「具體幹什麼不清楚,總歸是負責拆房子買地皮的那個什麼局裏的人。」
「那你問問,我們這裏拆不拆。」
我害羞,「這怎麼問啊,我還是個孩子的。」
一大媽不高興了,「這孩子,真不會辦事,以後到社會上可怎麼辦啊。」
我拎着汽水氣呼呼的走了,然後在我媽的墳前呆了一下午。
又過了幾天,我撿了一個別人不要的舊沙發回去,拖拉的動靜鬧得一個個從門窗裏探出頭來。
「小希,怎麼搞這麼大物件,以後我們這裏拆遷了,帶都帶不走。」
我微微一笑,大聲回答:”放心吧嬸,我同學說了,我讓我安心住,我們這裏拆不走的,現在房地產都過去了,掙錢的行當是買黃金,買股票,不是買房子。”
當天,房子不拆的消息似真似假的傳開。
張文也跟我打探,「小希,你同學說的是真的假的。」
我向來對他們母女沒有好臉色,於是煩躁的回到:「愛信不信,不相信自己去市政府問問。」
「市政府,我們小老百姓怎麼敢進去。」她嘀嘀咕咕的邊走邊往林花蕾的房間走。
我很確定她聽進去了,正要去和女兒商量。
假如我態度好,她反而要懷疑了。
果然沒多久,張文就走了。
「你媽以爲房子不會拆遷了,她就跑了,丟下你這個拖油瓶,去找其他男人了。」我一字一句的告訴她,「你媽是不是告訴你,她去外面撈一筆就回來帶你走,別信,她騙你的。」
「她不要你了。」
「對了,我告訴你啊,這個房子很快就要拆遷了,你要流落街頭了。」
「真可憐啊,拖油瓶。」
然後輕輕的關上了門。
下樓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淒厲的嘶吼聲。
-15-
再一次聽到他們的消息時,我已經碩士畢業,拿着拆遷款在其他城市落腳,事業有成,人生幸福。
還是警察聯繫的我,命運的玄妙在於,我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派出所,接待我的居然還是當初的那個李路警官。
「你父親被他女友…..”她說着,停頓了一下, 又繼續說道:”林花蕾殘忍殺害。」
原來,我父親出獄後, 沒有房子,沒有經濟收入, 他實在是太出名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 終於在好心人們的指引下, 他找到了在某工地按摩店上班的林花蕾。
一個勞改犯, 一個下三濫, 天生一對。
我爸像蟒蛇一樣纏住了林花蕾, 喫她的喝她的,可憐林花蕾跑到哪裏,都有好心人指點我爸去找她。
他們兩個實在是太出名了, 所有人都認識他們。
「看, 出獄了還在一起, 當初肯定有事情,小小年紀哦, 不得了。」
甚至有好心人可憐我那個爸爸, 說是林花蕾勾引的他。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兩個應該死死的綁在一起。
林花蕾只能養着他。
我閉上眼,想象那個場景。
如同我媽媽去當保姆,去掃大街、去工地辛苦掙錢一樣, 她的丈夫, 我的父親、林花蕾的養父兼男友, 躺在家裏,說自己腰疼、腿疼、哪啊頭疼。
她得養着他。
但林花蕾比我媽幸運, 那個男人已經被扒下了好人的麪皮, 是個徹頭徹尾的人人喊打的壞東西。
派出所的大廳裏,我假裝長嘆一聲,「原來,她一直都在騙我。」
當年, 只有她從頭到尾都在懷疑我造謠,直到林花蕾親自指認。
此刻,我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將官, 「她們居然是真愛,所以當初她是自願的。」
「或許, 正是因爲被我察覺到了, 不,或許他們是先被其他人察覺到了, 筒子樓裏來來往往都是街坊鄰居,所以她才故意接近我,向我抱怨,想讓我站在她這邊。」
「我被騙的好慘啊,李警官。」
我捕捉着她的神情,一寸都不曾放過,「還好,壞人有惡報。」
「他們這樣骯髒又噁心的人,就不配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上。」
「我說對吧,李警官。」
我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起了嘴角,我媽媽被造謠的時候,沒人質疑過,我媽媽被活活累死的時候, 也沒有被可憐過。
我曾一身絕望的坐在她ƭúₘ面前,卻迎來了她的質疑, 她的同理心片面又主觀。
她或許有狼一般的直覺, 但人如鬼魅,真假難辨。
還好,林花蕾再一次證明了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人生還會幸福很久很久。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