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白月光

兩週年紀念日,男友酒後吐真言。
「如果不是我的白月光失蹤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會,笑了:
「你的白月光是我妹妹。」
「她已經死了,被我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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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嶼摸了摸我的頭,眼神里滿是寵溺:
「你是不是氣我說的話,所以故意嚇唬我呢?乖,別生氣了,是你說伴侶之間要坦誠,我才告訴你的呀,況且我現在對你一心一意,你有什麼好喫醋的?」
他面前已經空了三瓶紅酒,明顯有些酒氣上頭。
他打趣道:「親愛的,你就算編故事也要有點可信度,薑茶是獨生女,你怎麼可能是她姐姐?」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被酒氣燻得霧濛濛的,看起來格外好看。
我看着這雙曾經讓我淪陷的眼睛,輕聲說:「我沒騙你,我真的是她姐姐,也真的殺了她。」
江池嶼哈哈大笑,像個追着聽故事的小孩子,不斷催促:「那你說說,爲什麼我和薑茶在一起那麼久,從來都沒聽說過你,你又是怎麼殺她的?」
我抿了口酒:「你真的要知道?那你可要替我保守祕密。」
江池嶼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他湊近我,酒精的溫度隨着呼吸在空中蒸騰。
「當然。」
於是,我從未向外人道過的回憶,也暴露在這旖旎的夜色下。
「這一切,要從十八年前說起。」

-2-
「我家在南方一個臨海小鎮,爸爸每天出海捕魚,媽媽是糕點廠的出納。」
家裏條件一般,但爸爸媽媽感情很好,在我幼時的記憶裏,他們從來沒吵過架。
爸爸總說,媽媽是大學生,被他撿了便宜纔跟了他,他這輩子都要對媽媽好。
他也是這麼做的。
家務活從來不讓媽媽做,每天做好飯菜等媽媽下班,服裝廠出的新樣式,媽媽總能第一時間穿在身上。
我出生的第二年妹妹也出生了,鄰居笑話媽媽是不下蛋的雞,爸爸氣得找上門要打架。
「閨女咋了,我就喜歡閨女!」
直到我七歲那年,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門,讓媽媽把爸爸讓出來。
「你生不出兒子,我能生,國平和你在一起連個後都沒有,你還有什麼臉賴在白家?」
江池嶼輕蔑地哼了一聲:「嘴上說喜歡閨女,還不是想要兒子,男人都一個德性。」
我點頭:「媽媽也說爸爸騙她,氣得砸了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喫飯用的碗是會碎的。」
爸爸跪在媽媽面前,痛哭流涕說自己鬼迷心竅走錯了路,求媽媽原諒他一次。
媽媽果真心軟,給了爸爸一次機會。
只要他和那個女人斷了,就可以既往不咎。
爸爸當場發誓,說自己絕不會再走錯路。
可三個月後,那個女人又找上門,這次,她不是自己來的。
她懷裏抱着個嬰兒,是個男孩。
媽媽徹底失望,火速和爸爸離了婚。
在孩子的撫養上,她毫不猶豫地選了妹妹。
我永遠記得她帶着妹妹離開那天,我拽着她的衣角求她把我也帶走。
她卻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眼裏滿是厭惡:
「如果你是個男孩,我根本不用受第二次生育的罪,更不會被一個村婦搶了男人!」
她給妹妹改名叫薑茶,沒多久就出了國,之後我就失去了她們的聯繫。
直到幾年前薑茶回國找到我,我們才恢復聯繫。
當年爸媽離婚,我被同學嘲笑孤立,爸爸將那個女人娶進門後,心思就都放在他新的一家三口上,對我不管不問。
我活得越來越孤僻,身邊所有人都說我是怪胎,視我如瘟疫。
只有薑茶不一樣。
「她就像個嚼爛的口香糖,一旦貼到我身上,就撕不下來了。」

-3-
她學業結束回國發展,多方打聽找到了我。
那天,我剛結束奶茶店的打工。
因爲弄錯了奶茶配方,店長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顧客直接將奶茶潑在了我身上。
我狼狽地被趕出店,一抬頭就看到了薑茶。
她穿着精緻的綠色裙子,頸間綴着的寶石在陽光下散發着火彩,襯得她像個仙女。
火彩這個詞,也是她後來科普給我的。
我將她帶到我的出租屋裏,薑茶四處轉了一圈,開始向我撒嬌抱怨剛到國外的辛苦:
「因爲語言不通,我都不敢和鄰居家的小男孩說話,也不敢出門逛街,每天只能在房間裏玩積木。
還是姐姐好,在家自由自在的,比我當時要好多了。」
江池嶼搓了搓下巴:「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你當時過得也並不好吧。」
「是啊,那個女人第三者上位,我又親眼見過她對我媽逼宮,她怎麼可能對我好?」
那個女人,總是用最軟的話,抽出最傷人的刀。
「阿芷,阿姨知道你在長身體,但是你弟弟還小,更需要營養,你爸爸賺錢不容易,阿芷這麼懂事,肯定願意替爸爸分擔對不對?以後每天就少喫一頓飯吧。」
「阿芷,你弟弟的褲子髒了,你去洗一下吧。學習?女孩子學習有什麼用,阿姨已經給你看好人家了,高中畢業你就能嫁過去,彩禮不會少的。」
薑茶跟着媽媽去潛水時,我的雙手正泡在冰冷的水裏,機械地搓着浸滿男童尿漬的內褲。
薑茶嫌棄白人飯不好喫,纏着媽媽給她做紅燒肉時,我因爲喫不飽飯,只能深夜偷偷去廚房喝水充飢。
薑茶情竇初開,在媽媽的鼓勵下羞澀地邀請 crush 約會時,我卻驚恐地叫出聲,因爲我名義上的弟弟趁我熟睡,爬上了我的牀。
在我的妹妹享受着媽媽全部的愛時,我正怔怔地看着大海,不斷告訴自己「海水這麼涼,現在就死也太冷了,等春天再來死吧。」
只有這樣,我才能短暫擁有活下去的力量。
憑什麼呢?
明明是親姐妹,憑什麼她就可以活在天堂裏,而我只能在地獄掙扎?
江池嶼若有所思:「這就是你對薑茶動殺心的原因?」
我歪歪頭,笑了:「不,我想殺她,是因爲你。」
江池嶼一愣:「因爲我?」

-4-
我問江池嶼:「你還記得我們的初遇嗎?」
江池嶼眼中頓時溫柔。
「當然記得,我和朋友去酒吧,我點了一杯叫落日飛車的酒,那幫狗東西都笑我品味獨特,說這酒除了我沒人會點。結果他們剛說完,你就騎着一輛機車漂移甩尾停在酒吧門口,進來後也點了杯落日飛車。那時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有共同語言。」
沒錯,我和江池嶼有很多共同語言。
都喜歡騎機車,都喜歡那款叫落日飛車的酒。
都喜歡蹦極、滑板、滑雪各種運動,甚至音樂和電影的品味也一模一樣。
很多時候,我總是能提前想到他的想法,他話還沒說完我ƭü⁽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能共情他豪門生活裏複雜的人際關係,能把他和朋友之間的應酬打理得井井有條。
甚至不需要問,我就知道他在什麼天氣喜歡喫什麼東西。
江池嶼放下酒杯,牽起我的手:「阿芷,我早就說過,我們在一起是命中註定。」
我搖了搖頭:「不,不是命中註定,是我蓄謀已久。」
江池嶼錯愕地看向我。
「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在薑茶的口中。」
那天之後,薑茶加上了我的聯繫方式,她回去後,馬上就發過來一張合照。
「姐姐,這是我的男朋友江池嶼,對我特別好,怎麼樣,很帥吧?」
「姐姐你在幹嘛?我在陪江池嶼聽歌,他怎麼喜歡死核這種音樂啊,聽得我嚇死了。」
「第一次坐機車,好刺激,全程我都緊緊抱着江池嶼不敢動,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哼。」
「我和江池嶼來酒吧了,他點了一杯落日飛車,酒吧老闆說這個酒很冷門,只有江池嶼會點哈哈哈。」
「我來江池嶼家了,他的書架上全是懸疑推理小說,真無聊。」
江池嶼聽得愣了神。
我把他已經空掉的酒杯又滿上:「現在你Ţű̂₋知道了吧,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同頻、共同語言,只是薑茶和我說得太多,我足夠了解你而已。」
「可是,你殺她,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眼中蘊起柔和的光,輕聲說:「當然是因爲她炫耀得太過了呀。」
「那天她說你要陪她過生日,你的朋友們也都會到場,你會當場向她求婚。」
她特意跑到我面前,展示白色紗裙在她身上勾勒出的完美曲線。
也許愛情的甜蜜讓薑茶昏了頭,她終於對我說出心聲。
「姐姐,爲什麼從小到大我都比你更受歡迎呀?你瞧,我馬上就要嫁進豪門了,可你還是獨身一人,真可憐。我不是不想把你介紹給江池嶼的朋友們,但是姐姐,你的出身太低了,如果讓江池嶼知道我有個這樣的姐姐存在,我在他面前會抬不起頭的,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願意和我分享她的生活。
因爲我過得沒她好,她享受對我炫耀而我卻無能爲力的感覺。
巨大的羞辱感將我包裹。
憑什麼呢?
她搶走了媽媽,搶走了我原本應該擁有的一切,她憑什麼還要對我炫耀?
我氣得渾身發抖,薑茶卻無知無覺。
她還在拎着裙襬旋轉,裙上的綢緞在空中飄蕩,像是婚禮上覆蓋在她臉上的面紗。
憤怒徹底佔據了我的大腦。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潔白的綢緞已經緊緊貼在她的臉上,剝奪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綢緞另一頭,是我青筋畢露、血色盡失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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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壁小區正好在施工,當天晚上,我把薑茶的屍體丟進了還沒凝固的水泥地裏。和害怕相比,我更多的是興奮,因爲從薑茶那,我幾乎瞭解了你的全部,我相信我可以成爲你最完美的女友,只要讓你愛上我,我就會實現階級跨越,告別冷漠的父親和惡毒的繼母,成爲豪門的女主人。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江池嶼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消失。
他猛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求證似的問我:「親愛的,你在開玩笑吧,這些都是你編的故事,對吧?」
我只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在漫長的沉默裏,江池嶼終ţúₛ于堅持不住,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要往外跑。
看着他狼狽的樣子,我終於笑出聲:「我怎麼可能真的殺人啊,當然是編個故事嚇唬你啦。」
江池嶼哆嗦着看過來:「真的?」
指針已經劃過十二點,桌上的酒瓶也都空了。
惡作劇結束,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挽起江池嶼的手臂把他拖到房間。
「當然是真的,我之前租的房子你又不是沒去過,那個小區十年沒翻新了,哪來的水泥地給我埋屍啊。」
江池嶼僵硬地笑了兩聲,藉口有工作沒處理,推開我的手鑽進了書房。
我知道,他是查我去了。
我在牀上靜靜地等着,半小時後,江池嶼一身輕鬆地回來,還不等我說話,就懲罰性地在我臉上狠狠親了半天。
直到我險些喘不過氣,他才放開我,兇巴巴地說:「以後不許再編這種故事了,萬一我真信了怎麼辦!」
我連聲求饒,鬧了半天后,他終於抱着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卻發現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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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個月前江池嶼失蹤當晚的全部過程?」
姓田的警察合上本子,審視地看着我。
我點點頭,哀求道:「他肯定以爲我真的殺了人,趁我睡着偷偷跑了,可那些話都是我編的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薑茶!求求你們了警官,你們一定要幫我把我男朋友找到,他是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人,我真的離不開他。」
田警官一臉懷疑地看着我:「那你爲什麼這麼久都不報警?如果不是我們主動傳喚你,你還想隱瞞多久?」
我捂着臉哭泣:「池嶼這人最愛面子,如果被人知道他因爲我亂編的故事就嚇得躲起來不敢見我,他肯定會和我分手的!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只能每天在家裏等他回來,田警官,你都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我好怕池嶼就這麼把我丟下了,你一定要幫我把他找回來呀。」
田警官:「監控顯示,在江池嶼失蹤當天,你去了附近的屠宰場,請問你做什麼去了?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江池嶼,發現他不見了,你不應該去找他嗎,爲什麼要去屠宰場?」
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哽咽着解釋:「那天早上沒看到池嶼,我以爲他氣我編故事嚇他,所以故意跟我玩消失懲罰我,很快就會回來。他愛喫紅燒肉,屠宰場新殺的肉最新鮮,所以我特意跑了一趟買了兩斤五花肉,等着做給他喫,誰知道我等到天黑,等到菜都涼了他也沒出現……」
田警官剛要再說什麼,一個小警員敲開門,走到他旁邊輕聲說:「查過了,白芷和薑茶無論是戶口檔案還是人物關係網都沒有交集,薑茶的確有個姐姐,可是在她失蹤沒多久之後,她姐姐也意外死了。白芷之前租房的隔壁小區我們也查了,這是個老小區,建於四十年前,十五年前翻新換了水泥路面,那時白芷才十歲……至於那個屠宰場,我查了白芷的消費記錄,確實只買了兩斤五花,並沒有和什麼可疑人員接觸。」
田警官仔細地看了一遍調查資料,他仍沒放下對我的懷疑,但已經沒有理由再扣留我,只好站起身說:「謝謝配合,你可以回去了,後續如果有任何江池嶼的線索,請第一時間與我們聯繫。」
我哭着點頭,精疲力盡地離開警察局,打車回了江池嶼和我的別墅。
田警官站在警察局門口,看着載我離開的車子背影,嘴裏低聲唸叨:「薑茶白芷,這倆人的名字,怎麼有點異曲同工的感覺……」
回到家後,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去了別墅唯一的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空空蕩蕩,只有一個浴缸。
我緩步走過去,伸手摸上浴缸光潔的表面。
在最邊緣處有一個缺口,像是硬物撞擊留下的痕跡。
我的手覆蓋在缺口上,摩挲了一會兒後,輕聲說:「親愛的,警察放下對我的懷疑了,你說的對,只要沒有證據,沒有屍體,我就是無罪的。
「可你會不會很不甘心?就像兩年前的薑茶一樣。」
我對田警官回憶的那晚的情況,大部分是真話。
只有故事的結尾是假的。
但最重要的部分,恰恰是我用謊言掩蓋的真相。
那晚,江池嶼聽完我殺死薑茶的全過程後,並沒有被嚇到。
他反而笑得前仰後合,一邊擦掉笑出的眼淚一邊說:「親愛的,你編故事的能力真的很厲害,我差點就要信了。」
「你爲什麼不信?」
他笑着向我看過來。
「因爲薑茶是被我殺的。」

-7-
這一整晚我都關注着江池嶼的酒杯。
只要空了,我就會及時把酒添上。
現在,酒精似乎徹底控制了江池嶼的大腦。
見我不信,他興奮地拉起我的手往地下室走:「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薑茶的屍體現在還在那呢!」
他整個人高度興奮,掏出鑰匙的手顫抖個不停,花了半天功夫纔打開地下室的門。
隨着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江池嶼急不可耐地把我拉了進去,像是急於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小孩子。
可地下室裏沒有血跡,沒有屍體,眼前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浴缸。
我深吸了兩口氣,問:「屍體在哪?」
江池嶼沒聽出我聲音裏的顫抖,露出個燦爛的笑:「就在你身邊呀。」
見我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從牆角拎過來一個大桶,手舞足蹈地跟我解釋:「那天給薑茶過生日,我朋友們也在,大家都喝多了,亂七八糟睡在一起,醒了之後她就要去報警,我怎麼可能讓她做毀我名譽的事?況且如果不是她勾引我朋友,他們怎麼可能碰她?所以我把她打暈拖到地下室,塞進了浴缸裏。」
他突然湊到我面前,興奮地問:「你猜,然後我做了什麼?」
我直直看着他,緩慢地搖了搖頭。
江池嶼拍了拍腳邊的桶,臉上露出個誇張的笑:「我往浴缸裏蓄了水,然後在上面倒了硫酸。滿滿一桶硫酸,嘩啦啦,像暴雨一樣倒在她身上,瞬間就把她淹沒了。可惜親愛的你沒見到那個場景,硫酸貼在她的身上,升起一陣陣白煙,她的皮膚骨肉一點點融化,好像整個人隨着水汽蒸發到了空氣裏,那畫面就跟仙境一樣美,讓我記到現在,所以我後來又特意弄來一桶硫酸,就是爲了時不時能來回憶。」
他的表情明顯是在邀功,等着我誇他一句好厲害,我卻給他潑了盆冷水:「我纔不信呢,硫酸沒法徹底腐蝕溶解骨頭和牙齒,可這裏什麼都沒有,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怎麼處理剩下的骨頭的?」
江池嶼哈哈大笑:「親愛的你忘了?離我們五公里遠有一家屠宰場,那些病豬的屍體都會被丟在場後院集中處理,裏面混進幾塊骨頭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我想了想,又問:「一個大活人失蹤了,警察不會懷疑你?」
江池嶼跳舞一樣轉圈圈,毫不在意地說:「當然會懷疑,他們查我查了很久呢,可是沒有證據,沒有屍體,他們拿我沒辦法,只能放我走。」
一切都已明瞭。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進地下室以來第一個笑容:「親愛的,我想象不出來你當時是怎麼殺薑茶的,你可不可以進浴缸裏,配合我演示一下?」
江池嶼的雙眼已經變得空洞,像是神智徹底被剝奪了一樣,他甚至聽不懂我說的話。
兩年的交往,我早就知道他和那幫朋友們玩得開,經常會哄騙女孩子們喝加料的酒。
只要喝下一點點,就會變成聽話的娃娃,任由人擺佈。
今天他的酒裏,我下了五倍的料。
所以他纔會亢奮、失去理智,甚至把這個最深的祕密都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
此刻,今夜的故事該進入尾聲了。
於是我湊到他耳邊,下了個簡單的指令:「現在,躺進浴缸裏。」

-8-
江池嶼呆愣片刻,終於開始動作。
他嘴裏一邊呢喃「躺進浴缸」,一邊四肢僵硬地爬了進去。
等他徹底躺好後,我打開水龍頭開始放水。
等江池嶼半個身子已經浸泡在水裏後,我拎起那桶硫酸,向他最後確認:「你當時就是這樣把Ŧũ̂⁹硫酸倒在薑茶身上的,對嗎?」
江池嶼好半天后才理解我說的話,他點了點頭,臉上還不忘露出個得意的笑容。
於是我沒有絲毫猶豫,把一整桶硫酸倒在了他身上。
就像三年前他做的那樣。
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甚至都沒有叫出聲。
我坐在一邊,就這樣看着他一點點融化。
他說的沒錯。
硫酸貼在人皮膚上,升起陣陣白煙,好像江池嶼整個人隨着水汽蒸發到了空氣裏,看着真的就像仙境一樣。
我掏出一根菸,在火光閃爍下,靜靜地欣賞着這副美景。
到第二天凌晨,江池嶼已經變成了一堆明顯被腐蝕了的骨頭。
我吐出最後一口菸圈,打掃了一地的菸頭,又把他骨頭撈出來包好,上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揹着我最貴的 LV 包,開車向屠宰場駛去。
藉口用洗手間的時候,我避開人羣將包裏的袋子丟進了廢棄骨頭堆,眼看着堆成小山的骨頭被集中壓碎處理掉,我才拎着新鮮的兩斤五花肉上了車。
從回憶中抽離,我喝了口果汁,看着已經收拾乾淨的浴缸,輕聲說:「現在,你可以在下面好好向我妹妹賠罪了。」
那天江池嶼其實有過瞬間的清醒,掙扎間他腕上的手錶撞上浴缸,留下個磕痕。
他嘶啞着問我:「爲什麼?」
我靜靜地看着他正被溶解腐蝕的血肉,輕聲說:「親愛的,我不是說過嗎,讓我發現你和別的女生不清不楚,你就死定了。」
他不會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妹妹薑茶,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愛的人。

-9-
我曾經恨死了薑茶。
我一直覺得,是她搶走了我的媽媽,搶走了我本該擁有的幸福人生。
如果沒有她,媽媽帶走的就會是我,我也就不會成爲別人口中沒家的野孩子。
直到五年前我被趕出奶茶店,薑茶意外出現在我面前。
在我小小的出租屋裏,她戴着昂貴的寶石項鍊,穿着花掉我全部存款都買不起的大牌衣服,卻抱着我嚎啕大哭,說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每時每刻都想死。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活在地獄裏的,不止我一個人。
媽媽覺得自己不夠優秀才落得被拋棄的下場,所以她決定要把妹妹培養成最優秀的人。
從那之後,妹妹就成了媽媽的唯一實驗品。
鄰居家的小朋友邀請妹妹一起玩,媽媽拒絕了,轉身把妹妹關在房間,讓她不停地用數字積木做題。
做錯一次就打一次手板,最嚴重的時候,妹妹手心腫得都握不起筷子。
妹妹小時候意外落過水,從此害怕一切和水有關的東西。
可媽媽覺得這是她致命的缺點,所以強行帶她去學深海潛水,想讓她擺脫對水的恐懼。
後來妹妹發了一夜的高燒,整整一週都昏迷不醒,媽媽卻覺得她太嬌氣,罵她是個沒用的廢物。
生日那天,妹妹唯一的願望是喫上媽媽親手做的紅燒肉。
媽媽卻冷着臉將兩片面包推到她面前,不停催促:「趕緊喫完去做題,你還有兩套卷子沒寫,自己心裏沒數嗎?」
長大後,妹妹情竇初開,有了喜歡的男生。
媽媽卻當着她的面撕碎她寫下自己少女心思的日記,咆哮ƭŭ̀ₐ着吼她:「我告訴你多少次了,男人是靠不住的!你想過好日子,只能靠自己!你這輩子都別想談戀愛!」
妹妹不服氣,揹着媽媽談了戀愛,媽媽知道後直接鬧到學校,當着全班的面警告那個男生離妹妹遠一點。
「我女兒是將來要做大事的人,你自甘墮落喜歡談戀愛沒關係,但是請你不要耽誤我的女兒!」
這件事讓妹妹成爲全校嘲笑的對象,不止那個男生,原本和她玩得很好的朋友也開始遠離她。
面對妹妹的不解,她們嗤笑着說:「我們怕影響你學習,萬一你媽媽找我們算賬怎麼辦?」
從那天之後,妹妹失去了所有朋友,她的人生完全被媽媽控制,媽媽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卻也剝奪了她的自由。
直到妹妹大學畢業,媽媽因爲生病住進療養院,她纔有了喘息的空間,回國找到了我。

-10-
那天我和妹妹聊了好久,分享過去十多年錯過的歲月裏,各自是如何熬過那些難以忍受的黑暗。
可笑的是,我的痛苦源於爸爸的不作爲、繼母的漠視和欺壓。
她的痛苦卻是媽媽干涉得太多,完全把她當成自己生命的附屬品。
聊到最後,薑茶抽泣着跟我說,她已經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和意義。
以前媽媽在時,她總覺得只要長大離開媽媽,情況就會變好。
現在真的有了喘息的空間,她卻已經不知道該爲什麼活着。
我想了想,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紙給她看。
「這是我的人生願望清單。和你一樣,我也不止一次想過去死,每次這樣想着的時候,我都會在這張紙上寫下一個人生願望。我告訴自己,在這些願望被實現之前,輕易死去實在太可惜了,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
薑茶拿着願望清單,不解地看向我。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說:「妹妹,你替我去實現這些願望吧。」
既然薑茶的人生沒有一個目標,那我就給她一個目標。
於是她開始滿世界跑,替我去看雪山日出,去徒步熱帶雨林,去學習駕駛直升機,體驗全世界最恐怖的死亡過山車。
江池嶼就是她在這個過程中認識的。
一開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消息。
「姐姐,我晚上去公園跑步,被一個玩滑板的男生撞到了,他請我喫了晚飯表示歉意,還把我送回家了,他叫江池嶼。」
「姐姐,我剛下飛機,你猜我飛機上的鄰座是誰?是那個之前請我喫晚飯的男生,好巧!」
因爲媽媽的禁令,薑茶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和男生相處過。
江池嶼貼心、溫柔、體貼,而且對她彬彬有禮,從不逾矩。
他就像一束光照進了薑茶灰暗的靈魂。
之後兩人順其自然地交往,薑茶每次提到他,臉上都洋溢着幸福。
因爲家庭關係太複雜,我沒有讓她介紹我和江池嶼認識,甚至沒讓她對外說自己還有個姐姐。
我一直以爲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直到三年前,薑茶去江池嶼的別墅過生日。
出門前她特意和我說好,白天在別墅和江池嶼的朋友們玩,晚上回來我陪她過生日。
可我等到第二天天亮,她都沒有回來。
從那天之後,我的妹妹就從我的生命裏消失了。
我試過報警,可薑茶當年因爲超生沒上戶口,我和她沒有親屬關係,警察不受理案件。
於是我花了大價錢,委託私家偵探調查。
調查的結果是,監控證明薑茶白天確實去了江池嶼的別墅,可之後就沒有出來過。
「小姑娘,我勸你一句,最好離江家的人遠點,他們整個圈子都是玩得花的,萬一你得罪上了,能把你喫得骨頭都不剩。」
於是我又耐心等了一個月,妹妹依然沒有出現,監控裏也沒有她離開江池嶼別墅的畫面。
這期間江池嶼還飛去歐洲度了個假,妹妹怎麼可能自己在別墅裏待着不出門?
直覺告訴我,我的妹妹死了,就死在這幢別墅裏。

-11-
其實我從小就不是什麼好人。
後媽讓我給她兒子洗內褲,我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再在裏面放一隻死老鼠泡上半天。
等她發現每次我洗衣服,她的寶貝兒子都會生病時,她就再也不讓我洗了。
後媽故意讓我餓肚子,不給我喫飯,我會當着所有人的面把桌上的飯菜倒進垃圾桶,再笑眯眯地說:「喫飯確實太費錢了,大家都不喫最省錢,以後我們就一起餓肚子吧。」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餓過一次。
甚至後來,我名義上的弟弟深夜爬上我的牀,我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狠狠朝他下半身踹過去,踩得他一個月下不了牀,每次上廁所都要哀嚎。
面對爸爸的質問,我輕描淡寫:「他摸我胸了,我還以爲是外面的流氓,自保踹他有什麼錯?氣不過你就報警吧。」
之後他們全家看見我都繞着走。
我從小就沒媽護着,只能自己護着自己,自然養成了有仇必報的性格。
我就這樣孤獨又兇狠地活着,直到薑茶再次出現,頭一次給了我有人牽掛的感覺。
可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體會,Ṫųₐ她就被人硬生生奪走。
於是我開始了漫長的復仇計劃。
我一遍一遍翻看之前和薑茶的聊天記錄,瞭解江池嶼全部的喜好和習慣。
我去學機車、跳傘、滑板、滑雪等等各種運動,去了江池嶼喜歡的各個旅遊地,看了所有他感興趣的書和電影。
當我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果然對我一見鍾情。
之後的相處,更是讓他相信我是他的靈魂伴侶。
終於,我順理成章地住進了他的別墅。
可我花了很久時間,將整個別墅的每個角落都搜尋了遍,卻始終沒有找到薑茶的痕跡。
如果不是親眼看過那天的監控,我差點都要懷疑她有沒有來過這裏。
沒辦法,我重新把突破口放在江池嶼身上。
可無論我怎麼旁敲側擊或者假裝喫醋地詢問他過往的戀愛史,他都閉口不談,只深情地看着我,溫柔地說:「親愛的,你只要知道我現在愛的是你,這就夠了。」
轉折發生在一個深夜。
他和朋友們聚會喝酒的場合從來不會帶我,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幫男人聚在一起喝酒,把酒味燻到我。
那天深夜,他酒醉被朋友送回家,我幫他換掉髒衣服時,他突然看着我傻笑:「那幫小子都玩瘋了,幸好今天沒帶你,不然你也要和薑茶一樣回不來了。」
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在一起快兩年,這是他頭一次主動提起薑茶。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不動聲色地問:「薑茶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她?」
江池嶼卻不再多說一句,第二天酒醒,他更是直接否認:「親愛的,你肯定聽錯了,我從來不認識什麼薑茶。」
我只好轉而問:「那你昨晚說你那幫朋友都玩瘋了,這是什麼意思啊,總不能是所有人都喝多了吧?」
江池嶼神祕一笑,終於不再否認,而是拿出一個小瓶。
「喏,就這個東西,只要往酒裏放一滴, 喝下去之後就會變得聽話無Ṭú⁹比,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昨晚他們叫了好幾個女生作陪,那些女生全都喝下了這個, 你說他們還能做什麼?」
我陡然變了臉色。
薑茶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好像知道了。
見我臉色太難看,江池嶼趕緊解釋:「我可沒讓人喝啊,他們塞給我這個瓶子後我順手就放兜裏了, 全程沒拿出來過。」
回過神後, 我一把從他手裏搶過藥瓶, 哼了一聲撅嘴說道:「這東西我沒收了, 你不許再碰!讓我發現你和別的女生不清不楚,你就死定了!」
江池嶼最喜歡我喫醋的樣子, 把我抱在懷裏哄了半天, 至於那瓶藥,他早就拋在了腦後。
自然也不會想到,兩週年那天晚上, 他喝的每一杯酒裏,都被我加了料。

-12-
那天晚上,眼看着他喝下一杯酒, 眼神逐Ţũ₃漸朦朧, 我輕聲道:「親愛的, 和我在一起之前,你真的沒有喜歡的女生嗎?」
江池嶼笑了笑, 對我說:「有的,她和我很合拍,說是白月光也不爲過。如果不是她失蹤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於是故事自此展開,我用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換來了苦苦追尋的真相。
而關於這件事的一切,都已塵封在那間地下室, 永遠不會被打開。

-13-
半年後, 我爬上英國的一架直升機的機翼, 坐上固定在機翼上的椅子。
工作人員把我綁在椅子上, 再一次向我確認:「全程一共 15 分鐘, 除了多次 360°旋轉還有 90°俯衝向下,過程中你覺得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用手勢比信號,機長看到後會立刻停飛。」
螺旋槳開始旋轉,轟鳴聲一陣陣衝向耳朵裏。
隨着直升機上升,氣流不斷往臉上打,像在被頭髮打耳光。
我張開雙臂, 感受此刻的自由。
在直升機開始俯身衝刺時,我費力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 劃掉了「去英國體驗機翼行走」這行字。
這是幾年前薑茶還在時, 她寫下的願望清單。
清單上羅列了 80 個願望,機翼行走是我劃掉的第 15 個。
我依稀記得那天陽光明媚, 她坐在窗邊,邊寫邊說:「姐姐,你的願望我實現了,以後我的願望你也要陪我一起實現哦。」
耳邊風聲呼嘯, 我把清單緊貼胸口放好,看着腳下的綠地,在心裏輕聲說:「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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