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1132天

喪屍爆發第三十天,城裏已找不到其他活人的蹤跡。
樓上卻突然傳來一張字條:你好,我已經觀察你們很久了。

-1-
15:03
2030 年 1 月 3 日,星期日。
我迷迷糊糊地睜眼,亮起手機顯示屏看時間。
休息日,我按照慣例窩在牀上賴牀,Niko 躺在我懷裏打呼嚕,睡得正香,我無所事事地刷着短視頻軟件,微信彈出了林嚴的消息提示。
林嚴是我在一起了五年的男友,目前在市裏的研究所工作,病毒研究。
——今晚可能回不去了,昨天從 C 市發現了一隻變異的松鼠,所裏都在忙着抽調血樣研究。現有的指標表明可能是新型病毒。
我一個激靈從牀上彈起來,Niko 被我嚇得立馬跳下了牀瞪着眼睛看着我。
變異?新型病毒!
最近在網上刷到不少末日小說,導致近期滿腦子都在思索着一旦到那個時候應該準備些什麼好讓自己能安全地躺平。
我翻身下了牀,一番洗漱後準備前往商場採買末日生存物資。
雖然林嚴並沒有和我說要末日到來之類的話,但我覺得有備無患,畢竟十年前也是一場病毒,讓大家都只能窩在家裏混日子。
15:39,我驅車抵達了市裏最大的商場,把我和林嚴愛喫的零食、Niko 愛喫的罐頭貓零食凍幹掃了個精光。
我滿意地看了看車裏兩大購物車的零食,準備開車回家。
等等……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關上車門調頭回了商場,重新推了兩個購物車開始掃自熱米飯、方便麪、各種面類、罐頭肉乾、壓縮餅乾、米油鹽醬醋、貓砂貓糧、紙巾、衛生巾、消毒水,等等。
最後發現兩個購物車根本不夠,我乾脆大手一揮叫來了工作人員統統給我送貨上門。
工作人員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但仍頗有些疑惑地問我買這麼多做什麼。
「我要開小賣部,進貨。」
我能感到工作人員臉上的笑意逐漸有些僵硬,但嘴上仍馬屁地同我說:「老闆您真是……生意頭腦頗好呢!」
估計把我當精神病了,但是管他的呢。
讓工作人員幫我把東西搬回家裏的兩間次臥安置好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還好當時看房子的時候我非要挑大的買,林嚴拗不過我,最後含淚聽從我的意見買下了現在所處二十三樓的一層一戶的四室二廳二衛。
我站在客廳四處觀察,思索着還有什麼必備物品。
Niko 正好跳到了飲水機上,衝我喵了一聲,此時飲水機裏的水桶還剩下三分之一。
「Niko,你可真是媽媽的好大兒啊!」
於是我撥通了送水師傅的電話,讓他把店裏的水都給我送來。
原本要關店下班的師傅接了電話後表示立馬給我送來,滿滿當當的一百二十桶水塞滿了我家第三間房。
晚上八點多,林嚴又給我發微信了。
——你又買包包鞋子了?怎麼我兩張卡里的錢都扣了這麼多。
我翻了個白眼,我是這麼不勤儉持家的人嗎?不回!
他又發了。
——最近暫時別出門了,感覺不太太平,B 市也出現了感染的動物,是雞鴨。
我大腦飛速運轉。
雞鴨?那不是人都在喫的?
——會傳染到人?
——暫時不確定。但很有可能。
——傳染到會怎麼樣?
這話發出去後過了大概十分鐘纔有回信。
——輕的話可能只是像流感一樣,嚴重的話……喪屍。
喪屍!
我整個人一怔,喪屍的話,那豈不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
雖說暫時還不確定,但是爲保萬無一失,我立馬在網上預約了安裝師傅明天來給我加裝多重防盜網,把家裏的玻璃都換成了刀槍不入的鋼化防彈玻璃,另外把門也多裝了一道防火防盜門。另外在外賣軟件上下單了一大堆常備的發燒感冒藥。
購物軟件上順帶也下單了許多家用物品,以防萬一哪天這個壞了那個壞了就糟了。另外還下單了許多攀登繩類的生存工具。
於是林嚴的微信又發了過來。
——又買啥了?
我無語。
——買命。

-2-
昨晚林嚴果然沒回來,也沒有回我的微信。
我打開手機時電量只剩下了 18%,昨晚竟然看戶外生存視頻睡着了,該死,竟然忘了給手機充電。
等等……電!
這最重要的東西我怎麼能給忘了,打開購物軟件又一股腦下單了許多充電寶,備註上清一色寫上了充好電的、滿電的再發貨,沒電的就給我用最快的速度衝,要快!
另外出了一趟門購置了許多太陽能充電的玩意。
感覺一切準備就緒躺在沙發上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臭氣,這味道臭得熟悉……我扭頭一看,果然是 Niko 又拉屎了。
我認命地鏟屎,一邊鏟屎一邊思索如果停水了我的馬桶要怎麼衝?
結果就是我在 Niko 看智障的眼神中,模擬了一下蹲在他的貓砂盆上拉屎的場景。
……嗯,好像也可以接受哈。
於是我又下單了更多的貓砂送貨上門……
安裝師傅和快遞師傅恰好都到了,我站在一旁監工,囑咐着師傅一定要給我多裝幾層。
師傅一邊裝一邊疑惑地問我:「老闆,這麼好看的露臺爲什麼要裝這麼多層鐵絲網,多影響美觀。俺幹這行這麼多年,頭一回給陽臺裝咧。」
我撫摸着懷裏的 Niko 回答道:「怕貓掉下去。」
Niko 平時是不被允許到露臺來的,以往怕它掉下去,我都把陽臺門關得牢牢的,堅決不讓它踏進陽臺半步。以至於它對露臺的一切都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從我懷裏一下蹬出去,趴在了露臺的水池邊衝着裏頭僅有的一條金魚喵喵叫,甚至試圖伸爪子去抓魚。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給 Niko 抱起來丟回了客廳,關上了陽臺門。
卻突然在靈光一閃間抓住了什麼東西。
我環顧了一圈只有一個小水池和一套桌椅的露臺,打開我的送貨軟件又下單了土、肥料、種子等材料。因爲我不會種菜,專門挑了些好養活的來種。
如果到了末日,養魚肯定是不現實的,換水將會成爲水資源消耗得非常快的事情,那麼空置的小水池填滿土用來種菜也不錯,空置的地方再加裝些花壇也用來種菜好了。
於是和師傅商量了一下,師傅打了個電話又叫來了他的裝修同夥,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給我沿着露臺邊緣砌好了花壇。
一切忙完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多,我帶 Niko 去寵物店洗澡、驅蟲,然後去喫了個素飯。
我本來是想趁着這陣子大魚大肉一頓的,畢竟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能喫了。
但是想到昨晚林嚴說雞鴨也遭到了感染,我有些害怕,還是命重要。惜命的我只能把素食當山珍海味喫了。
幾天後我才知道,就是這種怕死,救了我一命。
到家後我把消防通道的大門從裏面給鎖上了,安上了自己買來的防盜鎖。
因爲是一層一戶,所以電梯都是一戶一卡,刷卡乘梯。我家這一層的卡只有我和林嚴有,那麼能上來的就只有消防通道的樓梯了。
打着飽嗝進了家門後,收到了林嚴的微信。
這是他今天給我發的第一條微信,看來確實是很忙。
——C 市今天上午發現有人感染了,人體抽調的血樣已經送來了。和現今已知的所有傳染病毒的區別都很大,所裏暫時都沒有對策。
——感染了會有什麼症狀?
——頭暈、噁心、高燒、休克,今天上午他不舒服去醫院檢查,C 市醫院以爲是普通高燒,但是下午出現了器官衰竭,查不出病因才上報了上級。是所有器官開始衰竭,從衰竭速度來看,不出兩天就沒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不行,明天吧。今晚先看看這個病毒有沒有研究對策。
——注意休息。
摁滅了手機顯示屏,我陷入沉思。
不出兩天……意思就是如果變異成喪屍,那麼留給我準備的時間也就不足兩天了。

-3-
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了,工作羣的消息正好彈出來。
——大家都看新聞了吧?最近就暫時停工,不用來上班了,大家都在家待着吧,注意安全。
這兩天忙着採買物資都忘了我還有工作這回事,幸好昨天本來也是我的調休日。
我在社區診所做護理工作,不忙,所以調休日還是很多的。
我打開新聞軟件,第一條赫然就是工作羣提到的那條頭條新聞。
——近日 C 市出現新型傳染疾病,請廣大市民非必要不要外出,外出請做好防護措施。戴好口罩、勤洗手,避免感染。
C 市離我所在的 A 市也就只隔了一個 B 市,C 市先發現了變異松鼠,隨即在第二天發現了感染的人類。按照這個時間推算,明天出現感染人類的應該就是 B 市。A 市暫時還沒有發現感染的情況下,應該是暫時來說最安全的了吧?
思忖間,我的微信電話響了起來。
是林嚴。
「家裏怎麼又多了幾道門?我進不去了。」
我翻下牀去給他開門,他一臉疲憊,身上還有濃烈的消毒水味兒。
他一邊低頭換鞋一邊同我說:「情況不太樂觀……我級別不夠,這件事被上級從首都調來的同事接手了。現在上面的意思是讓我們都回家待命。我想我們需要準備一些……」
他換好鞋後抬頭看了看家裏,嘴邊的話停住了。
「……物資。」
我一臉驕傲:「我可是很勤儉持家的好吧。」
他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一級戒備啊。你這已經不是勤儉持家了,是貪生怕死第一名。」
我撇了撇嘴:「你那些錢存着有啥用,真要到嚴重的時候,錢就不值錢了。」
他巡視了家裏一週,看着我有些無奈道:「許姿,你把我準備給你的彩禮錢也花了。」
我雙手抱着胸不以爲然:「什麼彩禮不彩禮的有什麼所謂嘛,我爸媽已經不在了,沒人會逼着你交彩禮。只要我們這條小命能保住,這一屋子的物資就當是你給我的彩禮咯。」
緩了緩後,他嘆了口氣,抱着 Niko 坐在沙發上:「原本所裏都以爲只是和流感之類的病毒差不多而已,但昨天器官衰竭的那個人,今天早上送到所裏來時已經沒了生命跡象,大腦神經全部已經被不可見的黑色病毒侵蝕破壞了。一直到剛纔我回來前……他活了。」
「活……活了?」
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害怕地顫抖:「他的皮膚短短十分鐘就從毫無血色的白逐步變成了黑紫色……甚至從牀上爬起來活動了……」
「他變成喪屍了嗎?」我的聲音也有些發抖,雖然想過最嚴重的情況就是人會變成喪屍,但我沒想過會成真,也沒想過來得這麼快。
林嚴的聲音開始帶着些許哭腔,似乎是一幕幕都在他的面前重演。
「它從牀上彈起來的時候,我們都嚇呆了,原本是想給他的遺體做解剖研究的……但是它的力氣大得驚人,抓起在解剖室裏的同事就一口咬了下去……那個同事,就是子宸。」
陳子宸,是林嚴在所裏最好的朋友,今年 27 歲,去年剛結婚,我還陪同林嚴一同去出席了他的婚禮,林嚴是他的伴郎之一。他新婚妻子的花球,是我接到的。
「另一個同事想跑出來,但是和我一同在隔壁房間監看的主任發現情況不對,跑過去把解剖室的門反鎖了……我就在監看室裏看着裏面的兩個同事喪命了。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根本沒辦法反應過來。」
他的肩開始不自覺地抖動,我知道他哭了。
我用一隻手攬過他的肩以示安慰,他抬頭淚眼婆娑地看着我:「你知道嗎?小姿,這種事情根本不像那些電影裏小說裏寫得那麼簡單。感染到病毒的人發作只需要 48 小時,但是被已經變異成喪屍的咬一口,只需要十分鐘,就會被同化成喪屍。」
「領導剛剛把我趕了回來,要求我們對外進行保密,我們這些知情的人都簽下了保密協議。但是真的能保密嗎?世界上真的只有他一個感染了病毒的人嗎?」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安慰他,就像是有東西哽住了我,喉頭髮澀。
我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灰暗了起來,一片片的烏雲讓人看着越發的壓抑,一派風雨欲來的景象。
這樣的平靜,真的要消失了嗎?

-4-
第四天早上是被林嚴鼓搗東西的聲音吵醒的。
昨天下午我和林嚴收拾情緒後出門採買了許多書籍、健身器材、電影碟片等娛樂用品,以供未來困在家裏消遣。
喫過飯後他一直坐在陽臺的窗邊抽着煙發呆,他鮮少抽菸,我頭一次見他抽菸還是在一起兩年後他父母車禍離世那陣子。這麼說來,在這個世界上我和林嚴是實打實的相依爲命。
他大概是一宿沒睡,我不知道,因爲我熬不住睏意,在沙發上坐着陪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來時已經在房間的大牀上了。
走出房門看到的是林嚴正在給家裏的牆壁裝吸音板。
「你醒了?早飯我在樓下買了油條豆漿,應該有點涼了,你熱一熱再喫。」林嚴抬眼看了我一眼,便繼續往牆上安着吸音板。
「爲什麼要裝吸音板?」
我有些不解,畢竟我們住的是二十三樓,要有什麼聲音樓下肯定是聽不見的,所以當時採買物資時並沒有想到要給家裏裝吸音板這件事,我覺得沒有必要。
林嚴把客廳最後一塊吸音板安上後,環顧了客廳一週,一邊給我去熱早飯,一邊回答道:「我昨晚仔細清點了一下你買的東西,充電寶雖然很多,但是不實用。萬一城市不供電不供水了,這些沒電的充電寶就沒什麼用了。所以我出去買了太陽能發電機和太陽能水泵。雖然說咱們是在高層,但是一旦空城,任何聲響都很明顯。反正你也說了,錢到那個時候也不值錢了,乾脆做得更保險一些。」
我咬了一口熱乎乎的油條,給林嚴豎了個大拇指。
「對了,你今天出門有什麼異常嗎?」
「暫時沒有。我逛了一圈,市裏超市的物資基本已經被羣衆掃空了。今天人還挺多的,都是去掃物資的。藥店也被掃空了。總之,你能想到的,人們都想到了。」他拉了張椅子在我對面坐下,喝了口豆漿同我說道。
「還好咱們家裏有一個『前線』工作者,不然我們估計也沒辦法囤上這麼充足的物資。」
「唉,」他嘆了口氣,「今天所裏的小李跟我說,B 市也出現感染體了。」
果然,和我推算的分毫不差。
「還好 A 市暫時沒有發現,咱們應該還能安穩過兩天。」
我這話出口沒有得到林嚴的附和,我有些疑惑,抬頭看到他皺着眉頭。
「其實……應該沒有兩天了。」他看着我開口,「雖然控制住了 B 市的感染體,但是覈查了他的行程發現,他是兩天前剛從 A 市結束打工回去 B 市人。我們現在還並不清楚感染體是通過什麼途徑傳播的,所以 A 市,也不安全了。」
我嘴裏的油條突然不香了……
「那如果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話,你今天出去逛一圈需要隔離嗎?」
林嚴白了我一眼:「如果是空氣傳播,最早發現感染體的 C 市早就淪陷了。所以我想應該不是。我想很有可能是通過喫來傳播的。」
「爲什麼這麼說?因爲雞鴨變異嗎?」
「我只是猜測。因爲最早發現這些攜帶這類病毒的都是先從發現了變異的動物開始,再到人類。」
「那動物又是怎麼染上這種病毒的呢?」
我和林嚴一時間都陷入了沉思,一定有什麼特定的媒介導致了這種病毒的傳播,但會是什麼呢?
Niko 趴在陽臺的玻璃門邊喵喵叫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思緒,我走到門邊透過玻璃看見,水池裏那唯一的一條小金魚竟然翻了肚。
「昨天這條小金魚還活蹦亂跳的,Niko 想伸爪抓它,它還撲騰閃躲,靈活得很。怎麼會突然就死了?」
林嚴盯着池子裏還在持續送水的活水泵不說話,轉頭回房裏拿東西了,還不忘囑咐我不要碰池子裏的水。
我把 Niko 趕回屋子裏,林嚴正好拿着試紙走了出來。
他把試紙往水裏沾了沾,試紙逐漸從白色變成了黑色,但池子裏的水依然是清澈的。
我和林嚴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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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池子裏的水用水管從池子裏抽到了家裏的馬桶裏沖走了,包括那條死掉的小金魚。
「抱歉!小金!」
林嚴正在給所裏的領導打電話,上報這個最新的發現。我和林嚴已經決定此刻起就不再出門了,反正家裏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光是我囤的物資就足夠我們兩個人窩在家裏活個三四年不成問題,再加上我們還在陽臺種下了蔬菜,那麼不出意外活個五六年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耗也能耗出解藥現世的那一天,再不濟也能把喪屍耗死。
接近傍晚的時候,電視裏插播了緊急新聞。
——請廣大市民不要接觸水龍頭裏的水源,據最新消息指出,我國多個水庫已經遭到嚴重污染,請儘量飲用瓶裝飲用水。疫情期間請勿外出,請勿和他人接觸,居家隔離,一旦出現頭暈、嘔吐、發燒、休克等情況立馬上報。
這條緊急新聞在電視上循環播放了五分鐘,小區的廣播裏也迴盪着這條新聞的播報內容。業主羣裏直接炸了鍋,消息輪番轟炸在我和林嚴的手機上。
——什麼意思啊?不能用水龍頭的裏的水用什麼水嘛?那把他燒開了可以嗎?不是說高溫殺毒嘛!
——那怎麼洗澡嘛?水是生命之源哇,這都不得用了那還能活命的咯?
——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能解決好噻?
——今天去水鋪人都不賣水了,老闆說沒水賣了,要囤給自己家裏用。跑了幾間鋪才高價搶回來兩桶水。這下說水不能用了,那不是要我們等死嗎?
——今天我找送水師傅的時候,師傅說前兩天我們小區有人找他買完了店裏的全部水。
——是誰呀?是哪位?我願意出高價買!
——我也願意!
我和Ťũ̂ₕ林嚴默默把消息設置了免打擾,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很久。
「我是不是很自私?」許久之後,我才吐出這句話。
林嚴嘆了口氣:「在活命面前,沒有什麼自私不自私的。小區這麼多住戶,一人一桶都不夠分,一人一桶甚至也活不了多久。」
「但我這樣也是不對的,對嗎?」我有些想哭,但我哭不出來。
即便心裏知道自己這樣是很自私的做法,但我也不會把家裏有這麼多水的事情說出去,更不會分任何一桶水出去。我是學醫學護理的,接受的教育就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先不說我無法救,就算我能,那我和林嚴怎麼辦呢?
林嚴伸手把我攬在了懷裏,任由我在他懷裏抽泣。

-6-
大約凌晨兩點,我坐在臥室的落地窗邊看着網上關於這次「疫情」的微博話題。牀上是已經累到極限的林嚴正在熟睡。
網上因爲這次疫情和水源污染的事情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其中不乏幾個說可能會出現喪屍、世界末日已經到來的說辭,但大多數人都是不相信的。
窗外忽然突兀地出現了一聲女性的尖叫聲,劃破了午夜的寧靜。
我跑到露臺探出頭去看,只看見旁邊那棟樓同樓層有個女人正靠在露臺邊一臉驚恐地大聲尖叫,眼睛驚愕地睜着,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可怖至極的景象。
我看見有幾棟樓的燈也亮了起來,有的住戶也同我一般走到露臺上查看情況。
這時那女人的屋子裏緩緩走出一個黑紫色的男性喪屍,行動緩慢,說是走其實更像是在挪動。女人的手撐在露臺邊緣,大聲地呼喊着救命。
我聽到有附近看不清情況的住戶在喊。
——兄弟,有話好好說啊!別大晚上的家暴老婆。大傢伙還要睡呢。
我被嚇得發不出聲音,即便聽過林嚴和我描述,親眼所見還是怕得發抖。
我雙腿發軟,眼睜睜看着那個喪屍撲向那個女人,我看見他細長的獠牙一口咬向了女人的脖子,鮮血噴射出來,一人一喪屍因爲糾纏在一起,女人瘋狂地掙扎着,緊接着兩個人一前一後從二十三樓掉了下去。
有住戶在夜空中罵了幾句髒話,旋即高喊着:「報警!報警!快報警!出人命啦!」
我癱軟地靠在露臺邊朝下看去,只能看見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微小人影。趴在上方的喪屍只是短暫地喪失了行動能力,很快又緩慢地開始爬起來。
二十三樓,摔不死它們。
樓下有人打着手電筒衝了過去,但在快接近時停住了腳步,應該是保安,依稀聽見他在樓下大聲喊着:「快跑啊!快跑啊!」
小區裏亮起的燈越來越多,低層住戶顯然已經炸了鍋,樓下吵鬧聲一片,尖叫聲此起彼伏。
我感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嚇得整個人差點癱坐在地上。
是林嚴,他接住了我。
「怎麼了?」
我看着他,緊繃的神經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釋放,我放聲在他懷裏哭了出來,指着隔壁那棟樓鮮血四濺Ťṻ⁻的露臺:「喪屍……喪屍……喪屍來了!」

-7-
林嚴抱着我不斷地安撫我,將我扶進了客廳的沙發上,倒了杯水給我。
他又開始打電話了。
「喂,主任,我是林嚴,我所在的小區已經出現感染體了,情況很嚴重,上頭還沒有對策嗎?小區裏出現這種情況,病毒將會以無法控制的速度擴張的!」
我不知道那頭說了些什麼,只是看到林嚴握着被匆匆掛斷的手機罵了一句「該死」。
吵鬧聲越來越大,我扭頭望向窗外,小區已經可以用萬家通明來形容了。
小區的廣播在這時響了起來。
——緊急情況!緊急情況!請各位住戶不要離開自己家!請各位住戶不要離開自己家!再重複一次!請各位住戶千萬不要踏出家門!
窗外時不時傳來幾聲微弱的慘叫,林嚴拿了個望遠鏡站在露臺邊朝下看着。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林嚴放下望遠鏡把露臺的門關好,走進屋子裏點了支菸:「事情發展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樓下……很嚴重?」
他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煙後點了點頭:「很糟糕。察看情況的保安被咬了,有四個,其中有一個女人應該是剛剛你說掉下去的那一個,已經屍變了。萬幸的是,沒有住戶敢出門。」
我打開了手機,微信裏所有的羣都炸了鍋,朋友圈、微博、知乎,各大社交平臺的推送也都炸了鍋。
我點開微博熱搜,清一色都是:C 市某小區出現喪屍、B 市街道出現遊蕩喪屍、A 市某高檔住宅驚現喪屍……
我把手機遞給林嚴:「是同時出現的。」
林嚴掃了一眼,微信電話就響了起來,是研究所的小李。
小李比林嚴等級稍高些,所以林嚴被趕回家後他仍留在所裏研究病毒,只是並未能進入到最機密的團隊。他是林嚴除陳子宸外的第二個好友。
林嚴掛斷電話後整個人頹然地靠進了沙發裏,面如死灰。
我的情緒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問他怎麼了,他只是一直沉默着。
再開口時,他的嗓音裏帶着一些晦澀:「研究所……淪陷了。」
「小李逃了出來,已經驅車回到家了,暫時安全。」
「剛剛你打電話給你的領導,他沒有提?」
「沒有。他只是和我說叫我管好自己,不要回所裏,管好自己的嘴之類的話,就掛了我的電話。但是我聽到他那邊風聲很大,還聽到了一聲快點上飛機。」
「他……跑了?」
林嚴閉着眼睛點了點頭:「我想是的。應該是和機密小組一起撤走的。」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夜色已經又一次靜了下來,電視櫃上的電子鐘恪守着他的職業,顯示着此刻的時間:4:21。

-8-
我和林嚴兩個人在客廳沉默地坐着,各自發呆,一直到五點多,我聽見樓下似乎有警笛聲。
林嚴也聽到了,我們到露臺邊拿着望遠鏡往下察看情況。
確實是警察,足足有兩隊人馬,其中一隊是特警。
樓下的喪屍數量沒有增多,依舊是那兩個保安和那對夫妻。原本四隻喪屍只是在小區裏無意識地打轉,聽到聲響都齊齊把頭轉向了警察的方向。
它們只是頭轉了過去,身子卻沒有轉。
警察已經開始射擊了,但那四隻喪屍僅僅只是被子彈打得身體抖動,腳步卻依然沒有停下,直直朝着警察跑去。
那名男性喪屍衝在最前面,他是四隻喪屍裏最壯的。
在他快要撲向最前面的警察時,有特警一槍爆了他的頭。子彈穿透了他的太陽穴,黑藍色的血從他腦袋的另一側噴湧而出,他旋即倒在了地上。
找到了竅門,剩下的三隻喪屍很快也被特警爆了頭。
四隻喪屍都死在地上一動不動,警察們還是特意等了十分鐘,沒有發現任何復活的跡象才讓人上前把它們都挪上車運走。
我放下望遠鏡時,發現小區裏的住戶都站在露臺上看着熱鬧,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再發出聲音。
我和林嚴回了屋裏,我問他:「四隻喪屍都打死了,那應該能控制得住吧?而且現在我們也知道了打他們的頭最有效。」
「他們器官衰竭後,大腦中樞神經被那些奇怪的黑色病毒所侵蝕破壞。但是在衰竭的身體器官中卻找不到這些黑色病毒。現在我想大概中樞神經並不是被這幫病毒破壞,而是控制。所以,爆頭纔會是最有效的辦法了。」林嚴沉思了片刻,「雖然如此,但是因爲是全國大面積同時爆發的,大概率是無法控制住的。我們小區能出現這種情況,別的小區就也會有可能發生這種情況。能夠解決的人手是根本不夠的,而且被喪屍咬一口同化也僅僅只需要十分鐘而已。喪屍就算是玩人海戰術,也能讓我們束手無策。」
我嘆了口氣,打開被我免打擾了的業主羣,不出意外地又炸了鍋。
——天殺的咧,那些都是什麼玩意?
——我在電影裏看過!那玩意是喪屍!
——真的要世界末日了嗎?
——這是天要我們亡!
……
社區工作羣裏主任在艾特我們這些護理和醫生。
——市醫院人手不夠了,要求我們各社區醫院進行增援,有人願意去的嗎?工資是平時的三倍。
沒有人回應。
——這是關乎我們整個城市、整個國家、廣大市民的光榮使命。市醫院的醫生護士們尚在前線奮鬥,我們不能做貪生怕死的鼠輩!如果我們這些專業的不上去幫助人民,那就沒有人能幫助人民了!
逐漸有幾位醫生和護士報名。但並不多,足足三十多人的羣,最後報名的只有不到十個。
當然,沒有我。
林嚴說得沒有錯,我就是一個很貪生怕死的人呢……

-9-
事實證明,林嚴是對的。
到了中午,互聯網上的熱搜頭條都是關於喪屍的,不止我們國家,甚至連其他國家也開始淪陷了。世界末日之類的言論在網絡上讓每個人都感到絕望。
即便已知喪屍的要害是頭部,消滅喪屍的速度卻遠不及喪屍衍生的速度。
短短一個上午,小區外已經聚集了成羣的喪屍,偶爾能聽到樓下隱約傳來的哭泣聲。
管理處自從警察走後就把小區的大門緊閉,萬幸的是小區裏沒有再被感染的,但是門外卻有着小區住戶的家人。因爲被管理處緊鎖了大門切斷了門禁電源,他們沒法進來,下場就是在小區大門外活生生被喪屍咬死,最後被同化成喪屍。
業主羣裏罵聲一片,有一位剛誕下二胎正在坐月子的家庭主婦在羣裏大罵着物業不人道,因爲她的丈夫在門外被咬得稀碎,成了喪屍。
我有些唏噓,轉過頭去看林嚴,他在聚精會神地擺弄着顯微鏡。
「你在觀察病毒嗎?」
他「嗯」了一聲。
林嚴是狂熱的科研愛好者,在研究所搞研究不夠,還要在家裏也置辦一些設備。他因爲工作忙碌鮮少回家,大部分時間都住在研究所的宿舍裏,爲此我還曾抱怨過他浪費錢,還要放在家裏佔位置。沒想到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我對這些一竅不通,乾脆也沒有打擾他。拿了無人機走到露臺上。
準備就緒後,我操控着無人機飛下二十三樓,保持在大概三四層的高度觀察着此時的街道。
我住的小區離市中心的 CBD 並不遠,大概也就六七公里的距離,我的無人機飛過去不成問題。
一路上我發現,街道上的喪屍其實並不多,越到商業區越少,更多的反而都聚集在了住宅區。
大約是因爲在事情最初期上面就發佈了讓大家不要出門的消息,所以作死跑出門的人並不多。
現在大部分人都有準備地窩在安全的家裏,我操控無人機往回飛時,感到頭上響起一陣轟鳴,我抬眼看去,我的前上方正盤旋着一輛軍用直升機。
它在小區上空巡視了一圈後便離開了。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林嚴,林嚴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說:「上面一定會派救援隊的,要不然就是發放物資給羣衆。現在上面一定在盡全力研究抗體。」
作爲國家工作者的林嚴,真的很信任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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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喪屍爆發的第五天,城市依舊在正常運轉着,沒有斷電斷水,只是沒有人敢用水,頂多用那水沖廁所了。
這兩天沒什麼太大的事情發生,林嚴依舊在研究着那該死的病毒,城市上空也依然每天都會有一架負責巡視的直升機飛過。
頭兩天的時候還能聽到有人大喊大叫,也能聽到小區外有打鬥的聲音。但是在兩天後,城市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嚴那時候說的果然沒錯,當城市再也沒有人敢發出聲音時,任何一點聲響都很明顯。比如此刻,我就聽到了樓下有隻喪屍因爲踢到了一顆皮球啪嗒啪嗒的聲音。
要說這幾天還有什麼具體的變化,那大概就是喪屍又變多了。這幾天裏偶爾有想要出去找物資的人沒逃出喪屍羣的包圍圈,也有人因爲受不了直接衝下樓朝着喪屍羣大喊:「來啊!喫了我!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這該死的世界末日!喫了老子!我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了!」
於是,他成功了。
但這樣的人還是少數,多數人還是在家裏老老實實地待着。
這幾天我還發現了喪屍的一些特點,一旦有太陽時,它們的行動相對都比較遲緩,比之晚上跑起來的速度,白天跑起來更像是慢吞吞的烏龜。它們畏光。
它們都看不見,因爲生前器官的衰竭導致所有身體機能都無法使用,只能被寄生在中樞神經中的病毒控制着身體,機械地執行病毒發出的行動指令。雖然看不見,但它們對周遭的聲響卻格外敏感,林嚴說,那不是因爲它們還能聽見,而是中樞神經中的病毒對聲波格外敏感。
簡單來說,它們被破壞的中樞神經中住着的病毒,就是它們身體中的主控室,只有這些病毒能感知到周遭發生的一切,再發出行動指令給喪屍本身。
還有一點,它們大概三天沒進食就會出現狂躁狀態,會分食同類,甚至行動能力也會稍微有所提升。
那天我坐在窗臺上拿着望遠鏡觀察樓下游蕩的喪屍,其中有一個小男孩喪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它沒有腿,穿着一件沾着血跡有些破爛了的奧特曼上衣,無意識地一直坐在鞦韆上玩,鞦韆的聲音吸引了周圍的喪屍朝它看過去,發現是同類後就不再理會了。
第二天、第三天,那個小男孩喪屍依舊坐在鞦韆上蕩着,我想他應該是下不來。
他不會要蕩一輩子吧,我心想。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我有些震驚,前兩天原本對它無動於衷的喪屍們突然雙眼發紅,行動雖然依舊緩慢,但比起前幾天卻快了不少,只是依然沒有夜晚的行動速度快。
周圍的喪屍蜂擁而上,將小男孩喪屍分食得一乾二淨。等那羣進入狂躁期的喪屍散開之後,我只在鞦韆的座椅下方發現了一大堆黑藍色的血跡,和一些已經被咬得稀碎的衣服碎片。
它們把小男孩喫得骨頭都不剩。
接下來的幾天中,喪屍間分食同類的情況陸續發生着,但喪屍的數量卻一直沒有明顯的減少。
我們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出去作死了,總之一週過去,政府除了每天派直升機出來巡邏以外,沒有再給我們傳達更多的消息或是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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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嚴的研究依舊沒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小李和研究所其他同事的聯繫方式也全部無法接通了。不知道是遭遇了不測,還是被軍方接走了繼續進行研究。
這是喪屍圍城的第三十天了,整整一個月,喪屍的數量越來越多。
大多數居民的食物儲備已經到了不得不出去搜尋物資的地步。我每天就坐在露臺上操控着無人機觀察着城市的情況。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喪屍扭曲的姿勢和血肉模糊的面容,即便操控的無人機不小心操作失誤直直懟到了喪屍的臉上我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甚至無聊地給每隻喪屍打起了顏值分。
市中心醫院已經徹底淪爲了喪屍堡壘,裏面的喪屍數量龐大如潮,是小區樓下的好幾十倍。
手機上的工作羣早就沒有了新消息彈出,屍潮中爬出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他們的護士服和白大褂早已被血污沾染。我淚眼摩挲地操縱着無人機返航,心下一片荒涼的同時也對這些無私奉獻出生命的同事充滿了敬意。
我種在陽臺上的馬鈴薯已經有幼苗破土而出了,Niko 每天都在露臺到處跑着抓蒼蠅蚊子玩。
說起來,我這棟樓的頂層是二十六樓,是一個露天花園,所以從前常有蜜蜂、蝴蝶之類的飛下來,每到晚上總有幾隻死了的蜜蜂掉在我的露臺上。然而自從喪屍爆發後,我已經沒有見過這類生物了,更多的都是蒼蠅和蚊子。
而且明明已經二月了,A 城每年都下雪,但今年不僅不下雪,還總是烈日高照,溫度常常能達到 40 度。林嚴說這叫極端天氣。
好事兒是白天的喪屍都被烤得行動更慢了,一股腦地往樹蔭或是建築物裏鑽。壞事兒就是網絡上絕望的氛圍更嚴重了,發佈「遺筆」這類文章的網友越來越多。到後來網絡活躍度已經呈現直線式的下滑。
所幸的是城市依舊沒有斷電,空調還是能夠使用的。這大概也是軍方整整一個月都沒有派救援隊出來的原因,上面大概覺得我們還能活。
我時常和林嚴提起救援的事情,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從一開始的堅信不疑逐漸變得沉默。
接近傍晚時,我家的露臺頂端竟然從二十四樓探出了一個腦袋,確切地說,那不是人的腦袋,也不是喪屍的腦袋,而是一個機器人的腦袋。它隔着我陽臺的鐵絲網用兩隻滴溜轉的機械眼珠子望着我。
我嚇了一跳,跑回屋裏把沉醉在研究裏的林嚴喊了出來,但當我拉着林嚴回到露臺時,那個機器腦袋已經不見了。
 我在露臺上發現了一張從上飄落下來的白色字條。
我和林嚴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驚慌,字條上赫然寫着:你好,我已經觀察你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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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嚴不敢輕舉妄動,雖然說現在家用機器人已經很普及了,但是在這個末世中,對任何人都不能放下戒心。
過了半晌,大概是樓上的人沒發現動靜,那個機器腦袋又緩緩探了下來,兩隻機械眼睛看見我和林嚴站在露臺直直盯着他時,又立馬縮了回去。
還挺智能。
我和林嚴悄聲商量,決定他再敢探下來就用錘子把它打個稀巴爛。
不出我和林嚴所料,那個機器腦袋沒一會兒又探了下來。林嚴正準備提起錘子揮過去,機器人似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雙手做出投降狀舉過了頭頂,張開嘴巴用機械的聲音說:「請不要傷害我,我並不是要傷害你們。」
林嚴舉在半空中的錘子頓住:「你是誰?」
機器人頓了一下,幾秒後似乎是收到了指令,機械地回答道:「我是住在你們樓上的住戶。」
「你有什麼目的?」
「……可以給我點喫的嗎?」
我和林嚴對視了一眼。
「你一個人?」
「是的。」
我皺了皺眉:「你觀察了我們這麼久,我們卻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們爲什麼要給你喫的?」
「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已經餓了快一週了。請你們稍等一下。」
機器人說完這句話又縮了回去,兩分鐘後拿着一本證件伸了下來。
我從機器人的手上接過證件,是一本 A 市知名高中的學生證,翻開證件,是一張青澀少年的照片,名字是陳家揚。
「你的父母呢?」我問。
「他們已經一週沒有回來了。」
我和林嚴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一個問題:救不救?
我思忖了片刻,最終還是感性佔據了上風。
我從儲藏食物的房間裏拿了兩桶泡麪和一瓶礦泉水遞給了機器人。
機器人機械地和我說了聲謝謝,就縮回去了。
我和林嚴等了片刻,機器人沒再下來,我才和他轉身回了屋裏。 
「如果他再要怎麼辦?」林嚴問我。
我有些不忍心:「他還是個孩子。」
「如果學生證不是他的呢?」
我沉默了片刻:「我們的物資很充足,等菜種好成熟也能保證長時間的口糧。即便他只是爲了騙取我們同情換取糧食的……我想,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我們可以適當救一救。」
林嚴沒再說話。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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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屍爆發的第 35 天,我被冷醒時林嚴還在我身旁睡着。我爬起來想把空調關掉,才發現空調不知道何時已經停止了工作。
我按動了幾下遙控器的開關都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到玄關處查看了電閘。
電閘沒有跳,屋子裏的電氣也都打不開了,沒有燈光的房子裏一片陰暗。昨天剛充滿電的電子鐘上顯示着時間,是早晨五點二十九分。
我走到露臺外察看天氣,剛打開露臺門就打了個冷戰。
昨天還是 38 度的天,今天露臺上的測溫儀就已經變成了三度,天上烏雲密佈,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這是 A 城一個多月以來的第一場雨。
我在露臺上發現了一張被雨打得有些溼透了的字條,字跡已經被滴進來的雨水淋得有些模糊了。
——通道門鎖上了,我沒法進去,所以我把食物放在了你們消防通道里。
我拿着字條回到臥室裏把林嚴搖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接過我手裏的字條。
「樓上那家?」
我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家裏好像斷電了。」
聞言,林嚴翻身也下了牀,開始檢查家裏的電氣和供水,又走到露臺邊往外看了一圈,原本小區早上六點才關的街燈也全部滅了。
「應該是全城斷水斷電了。晚點我把發電機和水泵裝上吧。」他回到屋子裏關好了露臺門,默了幾秒後拿起放在桌上的錘子說道:「先去看看那個小孩說的食物是怎麼回事吧。」
我看他拿了錘子防身,看了一圈選擇了晾衣杆。
攻擊距離夠長,適合我。
我和林嚴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家門,確認家門外的走廊沒有異常後才踏出了家門往消防通道的大門靠。
我掏出了鑰匙遞給林嚴,和他用手勢比劃着。
他負責開門,而我負責用晾衣杆往外探,一旦打開門後有什麼危險,林嚴就一錘子錘下去。
準備好位置後,林嚴用鑰匙打開了我安的防盜鎖,鎖釦打開的啪嗒聲十分清脆,在空曠的走廊裏盪出了迴音。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門後有什麼東西因爲大門的打開倒了下來,滾到了門縫處。
是一瓶礦泉水。
他把門又往外推了推,又看見了兩桶泡麪。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外面似乎沒什麼異常,他探出頭去看了一眼樓道,我也跟着探了探頭。於是我們一起看見了那個和學生證上一模一樣的少年正靠着牆熟睡。
我和林嚴對視了一眼,少年似乎被聲響驚動了,猛地睜開了眼睛,和我們六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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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年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兩隻手侷促地放在身後,臉上有些討好似的衝我和林嚴笑:「哥哥姐姐……你們……你們好。」
「你是陳家揚?」林嚴手裏的錘子垂在身側,但手仍死死握着。
我起初以爲這個膽大包天的學生應該是牛高馬壯的,沒想到站起來整個身形可以說略顯得有些孱弱了。他的臉色不太好,呈現着一種營養不良的輕微蠟黃。
他點了點頭。
「你爲什麼睡在這裏?」我有些疑惑,畢竟現在外面的情況只要離了家門都是不安全的,他竟然敢在消防樓道里睡着。
「我……我有些害怕。」他有些窘迫,「我昨晚本來想把東西用機器人給你們從露臺遞過去的,但是用機器人看了很久都沒有看見你們,所以就下來放在了消防通道里。我給你們留了字條……」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泡麪和水。
「三點多的時候我還在研究機器人,但是家裏突然斷電了。我很害怕……所以,我想碰碰運氣,看看你們會不會出來。」
「然後呢?碰見我們,你想做什麼?」
「我想……」他頓了頓,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出了下半句話,「和你們一起。」
林嚴皺了皺眉,聞言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說缺乏物資嗎?那這些是怎麼來的?」我指了指地上的物資,問道。
他撓了撓頭:「上週我的機器人功能還沒有完善,我本來是想等機器人完善之後操控機器人出去找物資回來的。但是那天實在是撐不住了……所以才冒犯了哥哥姐姐。昨天上午機器人的功能才終於完善好,下午試驗了一趟,操控它在最近的小超市的倉庫裏搜刮了所剩無幾的食品和水。」
「那個機器人,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我有點兒詫異,轉過臉去看了看林嚴,他也是一臉驚訝。
原本我們以爲那只是普通的家用機器人。
「是的。」
「我們需要考慮一下。」林嚴說完,拉着我回到了走廊,還帶上了安全通道的門。
林嚴關上門的那一刻,我余光中看到少年茫然的表情,聽見林嚴的話似乎是做錯了什麼般低下了頭,有些失落。
「你怎麼看?」林嚴問我。
我沉吟了片刻,答道:「其實我覺得可以。」
「理由呢?」
「我覺得他不像在說謊。如果他真的有能夠創造機器人並且操控機器人外出搜尋物資的能力,那麼對我們也會很有幫助。」
林嚴也沉默着思考了片刻:「好,聽你的。」
消防通道的門再次打開,他依舊低着頭站在臺階上。聽見動靜又抬起頭來,眼睛裏滿是期待。
「你……有什麼東西需要收拾嗎?」我問。
他的表情變得欣喜,不停地點着頭:「有!有!哥哥姐姐稍等我一下。」
說着便箭步衝上了樓,大約過了十分鐘後,他兩邊的肩上各揹着兩個裝得鼓鼓的旅行揹包,手上還抱着那個和我們已經打過照面的機器人。
這小傢伙,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氣倒是不小。
他跟在我的身後進了走廊,林嚴殿後,消防通道的門再次被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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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揚帶了滿滿一揹包的食品和水,還有滿滿一揹包的設備和零件,大多數都是他用來研究機器人的設備。
他對我們滿滿三個房間的物資也很是驚訝。
「我知道哥哥姐姐有物資,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多。」
我倒了杯水給坐在沙發上的他。
「你的父母…是出去找物資了嗎?」我試探性地問。
家揚點了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
「我爸媽常年在外工作,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和小學三年級的弟弟在家。喪屍爆發前兩週,我剛從首都參加機器人大賽回來,弟弟被安置在了 B 市的外婆家。喪屍爆發前兩天,新聞發佈疫情消息後,父母的工作也暫停回來了。他們想着弟弟在外婆家應該不會有事,新聞也說了疫情期間儘量不要亂跑,就沒有去接弟弟。直到前兩週……」他頓了頓,話語中隱約帶了些哭腔,「外婆一家聯繫不上了,爸媽很着急,決定冒險親自去把弟弟接回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了,就連電話也從無人接聽變成了關機狀態。」
我有些動容,遞了張紙巾給面前說着說着便泣不成聲的少年。
林嚴也站在一旁默默抽着煙。
自從喪屍爆發後,他抽菸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林嚴掐滅了菸頭,拍了拍家揚因爲哭泣而不斷顫抖的肩頭:「他們一定還活着的。」他嘆了口氣,望向窗外,「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們三個把物資再次規整了一下,騰出了一個小的次臥讓家揚住下。
下午的時候,雨停了。天上一片橙紅,太陽比往常看起來大了不少。溫度又驟然上升到了 35 攝氏度。
林嚴和家揚在露臺空位處頂着高溫裝好了太陽能發電機和太陽能水泵,原本林嚴準備了一本厚厚的說明冊,但是因爲有了家揚的加入,連說明都不需要看了,三下五除二便把機器都安裝好了。
家裏的電和水又供了起來,我把厚厚的遮光簾都裝在了露臺門和所有的窗子上,以防有其他倖存者發現我們這還有電。
經過一天的相處,我們摸清了家揚的底細。
他是去年因爲國外的機器人大賽上過新聞的理科天才,原本沒有這場意外的話,是要保送到國外一所世界著名大學深造的。
他知道林嚴正在研究這次的病毒,便也自告奮勇地加入了研究。
 林嚴當初說要研究病毒,所以家裏另一個客廳都用隔離布圍了起來,當作他的小實驗室,並且每天進行多次內外殺菌,進入實驗室內甚至也要穿防護服、防護面罩這些安全裝備。
一大一小窩在「研究室」裏待了整整一下午,連晚飯都是我三催四請才捨得出來喫。
遺憾的是,依舊沒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日子又相安無事地過去了整整一週,每天盤旋在城市上空巡視的軍方直升機終於帶來了消息。
軍方發佈通告,國家正在建設的羣衆避難生存區馬上就要完工了,讓大家再多等等,不要亂跑,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到時候會有救援隊來進行搜救,以此來安撫苟延殘喘了將近兩個月的倖存者的情緒。
已經整整四十二天了,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到這條消息,我只知道每天街道上的喪屍越來越多,小區裏也只能聽見那羣喪屍在樓下「阿巴阿巴」的聲音。
自從城市斷電後,網絡也一併斷了。原本每天還會有住戶在業主羣裏互相報平安。直到斷電前兩天,業主羣已經從每天幾十戶人家報平安,變成了僅剩七八戶人家。
家揚在輔佐林嚴研究病毒的同時也在研究他的機器人,完善了更多的功能。
他的機器人越來越智能,甚至可以簡單地和人進行交流,於是我的娛樂項目又多了一項逗機器人,甚至給機器人取了名字,叫小古。
因爲古靈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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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嚴的研究似乎有了進展,因爲早上睡醒我就看見他和家揚滿臉欣喜地坐在沙發上討論着什麼,連我出來了都沒有發現。
「你們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我許久沒看過林嚴笑了,湊到他身旁挽了他的手臂問道。
「我們昨晚發現病毒體變小了!」林嚴的聲音有些激動,語調不自覺地上揚。
這無疑是一個階段性的新發現。
「怎麼做到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會這樣嗎?」
「昨晚我只是想清洗一下試管,開了超聲波清潔儀。洗完試管後我再看它,它就變得比原來小了許多。」
「是因爲他們對聲波敏感?」
「是的。但是通常我們人體能夠接受的聲波頻率對他們來說也只是更爲敏感一些,並不會有太大的危害,甚至會讓他們感到振奮。但是如果是超聲波,對它們來說就會造成一定影響,甚至可能傳播性會變弱。」
「只是變弱嗎?」
林嚴沉思了會兒:「超聲波只能對它們有一定的影響,但我想,用次聲波來對付他們,效果會更好。或者說,可以直接消滅。」
「超聲波和次聲波有什麼區別嗎?」
林嚴看了一眼家揚,示意讓家揚給我解答。
家揚瞭然:「他們的振動頻率是不同的。超聲波是高於 2W 赫茲的頻率,次聲波是小於 20 赫茲的頻率。簡單來說,次聲波會對人體造成傷害,它甚至被利用在了軍事武器中,因爲次聲波的振動頻率和人體器官的振動頻率是極其相似的,所以會影響到身體器官發生位移之類的情況,也會對人體神經器官造成影響,嚴重的話甚至會造成精神失常和死亡。但是超聲波卻是對人體有利的。」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所以,次聲波可以影響到寄生在人體神經中的病毒,從而進行摧毀嗎?」
「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我覺得可行性十分大。但是還缺少了一樣能夠確定的設備,而這個設備在研究所裏。」林嚴的表情有些懊惱,「我原本是想報告上面讓他們進行的,但是剛剛我們發現現在往外打電話都是無服務的狀態了,沒辦法聯繫到上面。」
 我沉吟了一會,如果這個方法可行,那確實是拯救世界的一種辦法。既然無法和外面聯繫,那設備問題要怎麼解決呢?
「我們可以等到軍方來再報告給軍方。」我說。
他倆對視了一眼,家揚開口道:「其實,林嚴哥說的設備不算很大,可以搬回家裏。」
「你們瘋了?」我從沙發上跳起來,震驚地看着他們倆。
家揚看我情緒激動,着急地站起來擺了擺手。林嚴伸手把我扯回沙發上坐下。
「不是不是……不是我們自己出去。許姿姐,你忘了我們還有機器人了嗎?」他指了指站在電視機旁的小古。
小古似乎知道我們在說他,機械的腦袋有些奇怪地歪了歪:「主人,請問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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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嚴負責去把消防通道的門打開,把小古送到樓道內後才鎖上門折返了回來。
原本我們是想讓小古直接拿着電梯卡從電梯直下地庫開車去研究所的,但我拒絕了這個計劃。一旦發生什麼意外,電梯卡不見了或是被有心人拿到,我們就會很危險。
家揚把小古眼珠子所監看到的畫面連接在了筆記本電腦上,我和林嚴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邊看着他操控小古下樓梯、走進地庫。
地庫裏有幾隻遊蕩的喪屍,聽見聲音齊齊衝小古的方向扭過了頭,然後飛快地衝了過來,卻在小古三步之外停下了腳步,似乎是丟失了目標般,轉過身又開始無目的性地晃悠。
我有些疑惑: 「它們不是對聲音敏感嗎?爲什麼不攻擊小古呢?」
「那天我操控小古出去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家揚一邊飛快地操控着鍵盤,一邊聳了聳肩。
我看向林嚴,他盯着屏幕皺着眉:「我想他們可能不僅僅是對聲音敏感,大概還會分辨人類的氣味。」
家揚看着屏幕點了點頭,同意道:「我覺得有道理。如果只是對聲音敏感而無差別攻擊音源的話,那很多機械早就被它們啃成碎片了,當然如果他們的牙夠硬的話。」
家揚輕車熟路地操控着小古找到一輛駕駛座門敞開着的小麪包車,地上還有一些零碎的人體碎片。
「這輛車是我那天操控小古出去搜尋物資的時候發現的,這車當時就停在超市門口,車主已經成了喪屍了,半截身子倒在駕駛座上,下半身已經不見了。我讓小古把他拖了下來,把車搶了。」
他一邊向我們描述着那天的事情經過,一邊在林嚴的指引下操控小古驅車前往研究所。
路上我們注意到了很多廢棄在路邊的車子或是撞在了一起攔住了馬路的車子,林嚴指示着家揚換一條路,家揚操控着鍵盤的手卻不動了,呆呆地望着電腦屏幕。
「怎麼了?」我發現他的不對勁,拍了拍他的肩問道。
他的眼眶突然紅了,指着屏幕上和一輛小卡車相撞在一起的 SUV:「這是我家的車……」
我和林嚴陷入了沉默。
家揚操控小古下了車,走到了那輛 SUV 旁往車裏看去,車內已經空無一人。
他的眼淚不斷地從眼眶裏流出來,嘴裏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緩慢地操控着小古繞着車走了一圈,在車的另一頭髮現了一隻紅着眼的幼年喪屍正在啃食身下的另一隻成年的女性喪屍,旁邊是一具已經被啃食得不成形的喪屍屍體,腦漿灑在地上已經乾涸了,只依稀能看見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運動裝。
那隻女性喪屍還沒有死,眼睛同樣通紅,顯然是兩隻喪屍都已經進入了狂躁期。那隻女性喪屍卻意外地沒有反抗身上的幼年喪屍,通過小古傳送回來的高清畫面,我似乎看到那隻女性喪屍的眼裏閃着淚光。
電腦屏幕前的家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臉埋在手心裏放聲大哭,哭聲中帶着絕望,斷斷續續地同我們說:「那是我弟弟……和我的….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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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揚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小古發出電量警告,顯示屏不斷閃爍着紅光。
我們沒敢打擾他,因爲我和林嚴都曾經歷過這種痛,而他的痛卻比之我們的痛要更殘酷、更心碎。
他在抬起滿臉淚痕的臉時,他的弟弟已經喫飽喝足緩緩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他注視着屏幕裏那已經扭曲的小小身影,沉默良久後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操控小古打開了 SUV 的車門,拿走了放在擋風玻璃前壓在一副墨鏡下的照片。
是一張全家福,上面是帶着幸福笑容的一家四口。
他操控着電腦打開了小古太陽能充電的系統,走到了馬路上太陽照射得最猛的地方。
今天的太陽很大,小古只站了十分鐘便充好了 80% 的電量,已經足夠去研究所和返程了。
「林嚴哥…接下來要怎麼走?」他開口問林嚴,帶着濃重的鼻音,努力壓制着喉腔裏的哽咽。
 林嚴按滅了剛點起的第三根菸:「……調頭,左轉。」
一路上沒再有太多的意外,除去那些聽見汽車行駛聲追在車屁股後又追不上的笨笨的喪屍。
小古在電腦遠程的操控下打開了研究所的大門。
昔日明亮的研究所一片陰暗,到處都是人類殘肢和遊蕩的喪屍。
林嚴看着自己自畢業後工作了六年的地方,神情有些恍惚,眼眶有些紅紅的。
設備在研究所的二樓,憑藉着林嚴的指引,找到設備的過程很順利,順便還讓小古帶走了幾份研究室裏關於病毒的文件。
但我們卻在小古走出實驗室門準備離開二樓時看到了讓我們三個都驚愕萬分的景象。
——一隻大約有兩米多高的巨大男喪屍正在用四隻極長的觸手掃蕩着研究所裏的一切物體。
所有機器、實驗試劑、化學物質統統打翻在了地上。
我們呆了幾秒,直到這隻喪屍迎面朝小古的方向走來才驚疑不定地回過神來。
林嚴急忙指了另一邊的通道給家揚,家揚立馬操控着小古往反方向滑動,速度極快,就跟機器人穿了旱冰鞋一樣,迅速滑到了另一條斜坡式通道。
那隻喪屍聽到聲音不停追在小古身後,觸手還時不時地往小古身上掃。
「喪屍不是以氣味分辨人類,不攻擊小古嗎?」我疑惑地看着林嚴道。
「這隻喪屍……變異了。無差別攻擊音源……應該是進入了狂躁期。」
家揚調出了小古腦後的監視器,分屏調出了前後畫面,一邊操控小古往研究所門外衝,一邊操控着小古躲閃那隻喪屍的觸手。
在陰暗建築物裏的喪屍行動速度非常快,驚險萬分地逃出研究所後,那隻喪屍仍窮追不捨地跟了出來。但被太陽一照射,行動上果然緩慢了不少,只是仍比那些進入狂躁期的喪屍靈活得多。
小古衝上了車,迅速發動了那輛小麪包車,踩盡了油門,繞了兩條街區才堪堪甩開了身後的喪屍怪物。
家揚滿頭是汗地靠在椅子上長吁了口氣:「還好我那天讓他去超市找物資的時候被喪屍追了一會兒我才發現他走得太慢,回來立馬給他腳下安了可以轉換形態的滑輪,不然這回真的跑不脫了。」
我和林嚴卻還在滿腦子想着那隻變異喪屍。
真的是二次變異了嗎?
如果算上狂躁期,豈不是三次變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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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揚操控着小古往家裏趕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而小古的電量已經到了警戒線。
原本在白天吸收的電量是足夠支撐他順利回到家裏的,但是因爲遇上了那個變異成了怪物的喪屍,爲了甩開他而浪費了不少電量。
此時離回到家的路還有一個街區的距離。
「可以先關閉小古的電源,明天白天等太陽出來了再啓動嗎?那樣就可以用剩餘的電量再吸收電量了。」我提議道。
家揚無奈地讓小古先進入了待機模式:「只能先這樣了。」
我們圍坐在餐桌旁喫着自熱米飯,討論起下午在研究所遇見的怪物。
「這是三次變異了?造成這種再次變異的源頭是什麼?」我攪着碗裏的米飯,有些食不知味。
「會不會是因爲研究所裏本身就有很多化學物質,而喪屍在接觸這些化學物質後產生的化學反應所導致的變異呢?」家揚碗裏的飯也一口未動,原本耷拉着腦袋的他在聽見我的問題後纔回神沉思了會兒回應我道。
林嚴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否則研究所淪陷了一個月,不會只有這一隻三次變異了的喪屍,數量應該很多才對。」
「那會是什麼原因?他們的弱點也和普通喪屍一樣爆頭就可以了嗎?」
「按理來說是的。因爲即便是變異了,他的弱點也還是中樞神經裏的病毒。只是比一般的喪屍戰鬥力更強了而已。」
「可他也太大隻了點,小古傳送回來的初步分析數據,它可是有兩米三的身高,體格也健碩得像個健美先生。人類感染成爲喪屍後不也是依舊保留着原來的身形嗎?這種變異難道還能造成他們已經壞死的身體機能和已經停止生長的骨骼二次發育嗎?這可能嗎?」我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許姿姐……病毒爆發到現在不可能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而且這個怪物確實就是長到了這麼大隻。」家揚嘆了口氣,低着頭小聲說道。
確實,不可能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曾經覺得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都已經在慢慢出現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
我一時語塞,停住了話頭,默默地往嘴裏扒了一口飯。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變異也等同於一種進化。每次喪屍的變異都是往更強的臺階進了一步……因爲變異導致的骨骼二次生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史前文明甚至都還有巨人呢,而巨人在科學上來說也是因爲基因突變。」林嚴說道。
其實我並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相信。
我一直期盼着人類消滅喪屍迴歸正常社會的那一天儘早到來,不願意相信人類在這條路上似乎在越走越艱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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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順利。
這天氣似乎是成心和我們作對一般,第二天烏雲密佈,天就沒有亮起來過。就好像是有人在天上遮了塊遮光布,從天上不斷拿着水桶往下倒着水一樣。 
林嚴和家揚因爲惦記着小古和車上的設備文件都顯得很焦急,兩個人一個沒事兒就跑出去露臺看看天,一個則是在客廳裏來回反覆踱步。
街道上成羣的喪屍也因爲雨聲而在大街上到處橫衝直撞,甚至有的喪屍因爲太過猛烈地撞在一起把對方都撞斷了一隻胳膊。
我撫摸着在腿上熟睡的 Niko 倒是沒什麼感覺,我最頭疼的事情是這反覆多變的極端天氣讓 Niko 患上了感冒。
一直到第二天,這雨還是沒有要停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了。
街道已經淹了一半,感覺快有半層樓這麼高,街道上的喪屍因爲在水裏的阻力也行動得更加緩慢了,比烏龜還慢。
「這雨如果一直不停,車子會淹掉。那設備和文件就沒有用了。」林嚴望着窗外陰沉的天空,擔憂地說道。
「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出去冒險啊!實在不行就算了吧……等救援吧,我們再把情況和發現上報給軍方。他們會進行更深入的研究的。說不定人家已經發現了正在研究呢?國家比你厲害的Ṭũ̂₋研究人員這麼多,首都的機密小組也比你更深入地接觸和研究了這個病毒。」
林嚴不說話,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家揚有些爲難地開口道:「我想把小古救回來。」
我詫異地望着他,林嚴則是抽了口煙不作聲,似乎早有預料。
「小古是我花費了三年才做出來的機器人,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不能丟下他。他現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他頓了頓,「更何況林嚴哥的資料和設備都還在車上。如果救援隊一直不來呢?你看過喪屍電影嗎?大多數喪屍電影中都一個城市叫作『實驗田』,其實就是被放棄了的城市。我們多知道一分喪屍的弱點,對我們自己來說也是好事。」他抬起頭來,看着我的眼神滿是堅定。
懷裏的 Niko 因爲難受在我懷裏一直小聲地叫着,我有些心疼地撫了撫它毛茸茸的腦袋。
其實我能夠理解家揚對小古的感情,就好像我對 Niko 的感情一樣。
於是我沒再說話。
氣氛僵持了半晌,林嚴一支菸抽完後摁滅了菸頭:「昨晚我和家揚商量過了,喪屍現在的行動速度……只要我們夠快,它們對我們的威脅不算太大。家揚說他們家往常假期經常去海邊玩,他父親爲此還專門買了艘 RIB 衝鋒舟放在了家裏。我們把東西帶回來的可實施性是很高的。」
我知道 RIB,是一種剛性充氣艇,能夠在水上較爲快速地行進,並且機器聲音較小,性能遠高於大部分的休閒用船。
我看着這兩個早有預謀的人,知道我是沒法攔了。
「既然你們決定了,我肯定也是攔不住你們的。你們注意安全就好。」我把頭別到一邊去,有些想哭。
「姐……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平安回來的。」
家揚說完,林嚴走過來抱了抱我,只輕輕給了我額頭一個吻,什麼也沒說。
他出門前遞給我一個對講機,就和家揚上樓拿快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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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城市已經斷了電,電梯自然也不能用了。所以他們只能把快艇從 23 樓搬下去,回來時也一樣。
我先打開了我的無人機,從安全通道一層一層往下飛,替他們先看看有沒有危險。
所幸的是安全通道里非常安全,沒有喪屍,只是每個安全通道的大門都緊閉着,大家的防護意識都還算是比較強的。
看來我們這棟樓除了大堂有喪屍之外,以上的樓層都沒有遭到侵入。
我送他們到了安全通道,目送着他們搬着快艇下樓了。
二樓的安全通道的窗子已經被打碎了,我在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后操縱着無人機從破碎了的洞裏飛了出去,打算繞到大堂察看情況。
一樓大堂已經被淹了大半,大部分喪屍半個身子都淹在了水裏,眼神空洞地在水裏緩慢地挪動着。
大概十分鐘後,一樓安全通道的大門被推開了。
水往裏衝了進去,水中的喪屍都緩緩地轉過了頭去。林嚴和家揚乘着快艇快速地衝了過來,喪屍們呆了兩秒,發現是活人之後都開始想要往他們的方向衝過去,奈何水中的阻力太大,再加上他們本身的行動速度又很慢,於是都只是在水裏呆呆地奮力跑着。
還沒等喪屍們靠近,他們倆的快艇就飛快地衝出了一樓大堂。
路上的喪屍齊齊回頭,同大堂裏的喪屍們一樣都想要往他們那衝。
我看着無人機傳送回來的畫面,一顆心都吊了起來。
小區的大門早就在喪屍成羣的時候敞開了,這幾天因爲沒有大規模的人出去被感染,喪屍們都各自晃盪得十分分散,對他們那艘衝鋒舟確實造不成威脅。
我看着他們安全衝出了小區後,才稍有些放下心來。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到達小古所在的位置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的,難就難在一會到了地方,搬東西的時候,還有一會回來的時候。
衝鋒舟在水裏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他們就已經靠近了小古的位置,幸運的是車子的四周沒有喪屍。
小麪包車還有一大半的車身在水面,暫時沒有滲進去太多的水,看樣子裏面的設備和小古還是安全的。
他們先是快速操縱着衝鋒舟到了車子的一側,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雨水衝進去了一些,我看到家揚從衝鋒舟上跳上了車,爬到了車後座把機器和文件遞給了林嚴,再把駕駛座上的小古挪出來抱給了林嚴。
有聞聲挪過來的喪屍即將靠近衝鋒舟,無人機無法採集到聲音,我只能通過畫面看到林嚴的嘴型不斷在喊着:「快!快!」
家揚在快要跳上衝鋒舟時突然回了頭,回到了車上打開了車裏的手套箱不知道在翻找着什麼。
緊接着我看到林嚴一把關上了車門,開着衝鋒舟離開了車子。
家揚坐在車裏神情緊張,沒有作聲。
我急得在屏幕前哭了出來,只看見林嚴駕駛着衝鋒舟往那隻靠近車子的喪屍衝了過去,手上還拿着一把錘子。在即將靠近那隻喪屍時一錘子揮了過去,命中腦門,血漿四濺,喪屍周邊的水迅速被染成了紅色。
林嚴不敢懈怠,立馬把衝鋒舟開回了車子旁,家揚看準了時機打開了車門,順利跳上了衝鋒舟。
我看見家揚手裏緊緊攥着一張照片。
其他喪屍纔剛靠近車子,衝鋒舟就迅速衝了出去,驚險地衝出了喪屍的包圍圈,開始了返程。
我終於鬆了口氣,但一口氣還沒松完,我調轉無人機回頭勘察後面的情況時發現了更危急的情況。
是那隻三次變異的喪屍!
它通過兩天的遊蕩,轉悠到這邊來了!

-22-
我不斷操控着無人機在林嚴他倆頭上盤旋,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林嚴憑藉着和我相處多年的默契,在我的操控中發現了不對勁,扭過頭往後看去。
——那隻變異喪屍正朝林嚴他們的衝鋒舟追來,期間還不停地向前伸着觸手,企圖夠到衝鋒舟。可惜它離衝鋒舟還有一大段距離,在水中行進的阻力同樣也限制了它的速度。
而衝鋒舟在水上暢通無阻,越開越快,和身後那隻變異喪屍甩開了更遠的距離。身後那隻變異喪屍似乎是因爲抓不到林嚴他們而感到氣惱,嘴裏不斷髮出着野獸般的嘶吼。
林嚴在快到小區門口時,那隻變異喪屍仍在他們身後隔着一段距離窮追不捨,只見林嚴把衝鋒舟的頭一個掉轉,迅速拐進了另一條街區。
坐在沙發上緊盯着畫面的我直接被他這番操作驚得站了起來,疑惑地操控着無人機又在他頭上一頓狂舞。
「我們先把它甩開。」
林嚴騰出一隻手,按着對講機說了一句。
我瞬間會意。
他是擔心被那隻變異喪屍發現我們的藏身處。
那隻喪屍果然朝着他們的方向追了過去,而林嚴憑藉着對這一片的熟悉,在街頭巷尾裏一邊躲避着路上的普通喪屍一邊左拐右拐地甩開那隻變異喪屍。
因爲衝鋒舟的最高速度限制在那,變異喪屍的速度也同樣是那麼快,林嚴只能不停在大街小巷裏穿梭着。
我不記得他到底拐了多少條道,操控着無人機的我光是看着傳送回來的畫面都已經看得有些頭暈了,我只知道衝鋒舟離我們的小區越來越遠,那隻變異喪屍也是。
我抬眼看了看電子鐘,他們已經和那隻變異喪屍周旋了足足半個小時,我腦門上的汗都已經開始往下流了。
我看着無人機上的距離顯示,離小區已經有十二公里的距離了,而這時的衝鋒舟也終於不到處亂拐了。
我操控無人機往回看,果然已經看不到那隻變異喪屍的影子了。
此時林嚴對着無人機做了幾個手勢,因爲此時十二公里的距離,我們的對講機已經是我當時囤物資時專門購買的專業對講機了,但極限距離也只能到十公里。此時自然已經是無法進行連接了。
他先是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又用兩隻手指做了一個走路的動作,最後兩隻手做了一個望遠鏡的動作。
我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讓我開無人機去觀測前路的情況。
我操控着無人機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面的路探去,畢竟我們的追兵可不止那隻變異喪屍,一路上的普通喪屍也不是「瞎的」,所以林嚴依舊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在後面沿着無人機的飛行軌跡行駛着。
我每拐過一條道發現沒異常後便調頭回去在空中轉一圈表示「OK。」林嚴纔敢繼續加速向前行駛。
最後有驚無險地回到小區時用了將近四十分鐘,此時天也已經逐漸黑了下來。
我早早就準備好了一臺家用吊運機在家裏,被我特意留出來放在沒裝鐵絲網的窗邊。
一路上家揚也沒閒着,給小古和林嚴的設備裹着防水布用麻繩綁好,衝鋒舟開到樓下時把小古和設備往吊運機上一掛,我在樓上用吊運機往上拉就行。
我啓動吊運機後繼續操控着無人機留意他們的情況,他們開着衝鋒舟一路衝進了消防通道里,下了衝鋒舟後便合力把一樓消防通道的大門關上了,還鎖上了一把鎖,把喪屍都隔絕在了外面,只留那羣喪屍在外面不斷徒勞地撞着門。
兩個人不敢歇着,又合力搬着衝鋒舟上樓。下樓梯容易上樓梯難,走走歇歇用了二十分鐘才平安到家。而吊運機也順利完成了它的使命,安全地把設備和小古送回了我們所在的樓層。
林嚴和家揚兩個人渾身溼漉漉地回到家時,我終於抑制不住地衝進林嚴懷裏放聲大哭。
林嚴有些無奈地衝着我笑:「我身上都是水,一會把你也弄溼了。天氣這麼冷,你可別陪着我們倆感冒了,我們生病了還指望你照顧我們呢。」
「姐,我都說了我們會平安回來的啦。」家揚也在一旁笑。
我往林嚴懷裏捶了兩拳:「你倆還笑得出來!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姐,你不要哭了。我和哥今天能破例洗個澡嗎?」
我鬆開了林嚴,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早就給你們兩個燒好熱水了,趕緊去洗吧,別明天感冒發燒了,我可不樂意伺候你們兩個大爺。毛巾都給你們掛在浴室裏了。」
林嚴摸了摸我的頭,被家揚拉着進了浴室一起洗澡了。
我看着他們倆平安無事的背影,心裏的大石頭終於卸了下來。我不敢想象,如果他們在外面真的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要怎麼在這個末日裏繼續生存下去。
還好……還好他們沒事。

-23-
第二天我在家裏久違地上起了班,窗外的天終於有了一些光亮,但依舊沒有太陽,只是雨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大,密密麻麻地下着小雨。
這兩位祖宗果然不出所料感冒了,兩個人甚至不約而同地都發起了高燒。
一大一小並排躺在主臥的牀上,頭上貼着小兒退熱貼,畫面略有些好笑。
我忙前忙後地給他倆張羅着喫藥,逼迫他們不停灌着熱水。
「姐……可以不喝熱水了嗎?喪屍爆發後我還是第一次喝水喝到想吐。」家揚在牀上弱弱地和我抗議到。
我一記眼刀飛了過去,他立馬識相地閉上了嘴,表情痛苦地把手上的第五杯熱水一飲而盡。
忽然,我似乎聽到外面有動靜。
我想大概是 Niko 又在客廳跑來跑去打翻了什麼東西,但走出客廳發現 Niko 因爲感冒不舒服正趴在自己的小窩裏眯着眼睛,小古也好好地立在電視機旁充電。
我奇怪地歪了歪腦袋,以爲自己大約是聽岔了,正準備回房間繼續照顧他倆,那個奇怪的聲音又出現了。這次我清晰地聽到是從露臺傳來的。
露臺門被重重的遮光布擋着,我無法直接看見露臺外的情況,於是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遮光布的一側,微微掀起了遮光布的一角。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用一把鉗子剪我家露臺外的鐵絲網。那個男人長相兇狠,左眼上覆了一條長長的刀疤,讓人看着有些心驚。
我嚇了一跳,那男人同樣敏銳地發現了我,反應迅速地一隻手扒着鐵絲網,一隻手從腰帶上掏出了一把槍,徑直往我的方向打了一槍,眼神里滿是殺意。
子彈沒有打到Ŧṻ⁷我,因爲我早就把家裏的玻璃都換成了鋼化防彈的,子彈在玻璃上打出一個小小的凹痕。他發現子彈打不透我家的玻璃後,暗罵了一聲髒話,手上拆鐵絲網的動作更快了,甚至直接開始用槍來打,試圖強拆。
我被他的行爲嚇得撒開了遮光布,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不停大喊着林嚴的名字。
林嚴和家揚聽到動靜也從房間裏跑了出來,我指着露臺聲音顫抖:「外面……外面有個男人!他在拆我們的鐵絲網,他手上還有槍!」
林嚴跑進了房間也拿了一把槍出來,一把打開了遮光布用槍指着窗外的男人。
窗外的男人見狀也停下了動作,眼裏帶着些不甘心開始迅速沿着繩索往上爬,此時我才發現男人身上是綁着安全繩的,顯然是從樓上順着繩子爬下來的。
待到男人爬得不見蹤影后,林嚴才放下了手中的槍,把坐在地上的我攬在懷裏安撫。
「你哪兒來的槍?」情緒平復下來的我問。
「假的。」林嚴把手裏的槍遞給我看,「去年同事小孩來家裏玩的時候帶來的仿真玩具,走的時候忘記拿回去了,我也忘了送回去。剛剛纔想起來這回事。拿來嚇唬一下他。」
「家揚,你認識二十五樓的住戶嗎?」林嚴轉過頭去問站在一旁也有些驚魂未定的家揚。
家揚仔細回想了一下,答道:「不認識,但是有幾次下電梯的時候打過照面。因爲我住在二十四樓,上面只有一戶二十五樓。有時候電梯從二十五層下來的時候,我見到的都是一個穿衣打扮都很華貴的中年女人,有時還帶着一個小女孩。有時候也會見到一個男人和她們一起,但是是一個穿着西裝有些大腹便便的男人。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當年樓盤剛開售的時候,我和林嚴也看過頂層二十五樓的房子。二十五樓的房子是一個大複式,每棟樓最貴的一套就是頂層那套複式,超出了我和林嚴的預算太多。所以住在頂層的都非富即貴,而方纔那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一看就不像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倒也不是我以貌取人,而是那男人給我的感覺更像是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
因爲剛剛我注意到,他除了被衣服包裹着的地方,裸露在外的皮膚有着許多傷疤,新舊疤痕交錯,饒是我一個平時在醫院處理過許多打架鬥毆傷口的護士,看着都有些觸目驚心。而且他出槍尤其的果斷,動作也十分麻利。
「那大概……是從樓下跑上去二十六樓的露天花園再爬下來的低層住戶?」我猜測道。
「算了,這個時候糾結他是哪裏來的沒有意義。重要的是他一定還會下來的,剛剛打開遮光布那一下就已經暴露了我們這還有電的事情,他也就不難猜到我們這有物資。現在這個時候敢做出這種事的,都只會是衝着物資來的。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林嚴一邊說着,一邊拿起工具朝露臺走去。
「家揚,來幫我一起加固一下這些鐵絲網。」
露臺加固好後,家揚給小古安裝了偵測系統,讓小古站在了露臺邊,一旦檢測到除了我們三個人和 Niko 以外的熱成像,就會立馬發出警報提醒我們。但是爲了保險起見,他們倆還是商量着輪換守夜。
「但是還有一個很致命的問題。我們沒有槍之類的武器,而那個人有。」我擔憂地說道。
於是三個人又陷入了沉思。
直到 Niko 突然跳上我的腿,我放在腿上的手被 Niko 的貓毛產生的靜電猝不及防地電了一下,電得我一下子縮回了手,也電得我腦海中靈光一閃。
「你們說……我們能不能給外圍的鐵絲網通上電?」
林嚴和家揚對視一眼:「好主意!」
說幹就幹,三個人又忙忙碌碌到了深夜。
如果鐵絲網通了電,那個圖謀不軌的人再下來的話,扒拉鐵絲網很可能會被電死。我問過他們兩個的意見,而林嚴的說法我十分認同。
「他不仁我們不義,既然他想殺我們,就別怪我們也不給他活路走。」
家揚也十分贊同:「姐,世界上壞人太多了,你太善良了。更何況現在是末日,太善良是會要你命的。」
我望着窗外濃濃的夜色,只希望他能知難而退,不要再來企圖叨擾我們了。

-24-
晨起時天已經大亮,雨在前兩天已經停了,但今天還是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出太陽。
太陽懸掛在天上,天氣又從近幾日的低溫驟然升了上去。
我數了數日子,沒記錯的話,這是喪屍爆發的第五十天了。
這段日子那男人倒是沒再下來過,而這陣子裏我們也確定了聲波對付病毒的可行性。
結果表明,次聲波對於病毒的攻擊是非常有用的。林嚴用從研究所裏帶回來的設備進行了確認,即便是小功率的次聲波已經足以讓那麼一小個病毒變得微弱。
如果要達到完全消滅喪屍的程度,小功率肯定還是不夠的。能讓人感染變成喪屍的病毒體數量是很大的。我們還是隻能等軍方來實施救援的時候把成果上報。讓國家去想解決政策。
我百無聊賴和林嚴窩在一起看沒斷網之前下載的電影,Niko 趴在露臺門邊曬着太陽。昨晚負責守夜的家揚在房裏補覺。
電影還剩二十分鐘時,Niko 突然在窗邊不停地喵喵叫,小古的警報也在此時響了起來。
有人來了!
我和林嚴齊刷刷地看向露臺。
家揚也因爲聽到了動靜如臨大敵似的從房裏光着腳跑了出來:「那人又來了?」
有一條繩子從上方墜了下來,一隻穿着軍靴的腳從上面探了下來,一腳踩在鐵絲網上又迅速鬆開了,大概是因爲觸電,整個人從安全繩索上滑了下來,抓緊後直直落在了我們的鐵絲網外,但他卻不敢再碰,表情有些猙獰。
果然是那個男人。
林嚴隔着露臺的玻璃門朝男人喊道:「你不要再來了,我們屋子周邊的鐵絲網全都通了電,如果你再試圖下來,只會被電死。」
那男人兩隻手緊緊抓住繩子:「兄弟,我只是想要點喫的,做這麼絕?」
我冷笑道:「只是要點喫的,你那天對着我開槍做什麼?」
他答道:「姐姐,末日生存,我不對你開槍你對我開槍怎麼辦?」
「大哥,末日生存,我相信你你反將我一軍鳩佔鵲巢怎麼辦?你還是別來了,我們不會給你任何喫的。」我回道。
「他好像上不去了。」家揚突然在我身邊說道,「如果他要爬回去,一定要藉助鐵絲網來助力。但是鐵絲網通了電,他不可能再上去了,他如果想逃,只能往下滑,到下層的露臺。」
他說完拿過桌上防盜鎖的鑰匙,就往玄關走去。
「你要做什麼?」我衝他問道。
「這個人不能留。他一定會想方設法進來的,放過他他只會想別的辦法進來。我們有一千種對策他就會有一萬種辦法。我們要拖住他,不要讓他往下走。你們一定要拖住他。」他說完就出了門。
我看着林嚴有些發愣,似乎能想到他要做什麼,但我抓不住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林嚴對家揚的行爲沒有任何反應,露臺外的男人仍舊掛在外頭的繩索上。
「兄弟,我只要一些物資,就絕對不會再來煩你們。」他抓着繩索,依舊不死心。
「那你等等。」林嚴說着,轉身往存放着食物的次臥走去。
我睜大了眼睛看着林嚴,不可置信地衝他喊道:「你瘋了?你竟然真的要給他物資!」
露臺外的男人表情笑了,表情欣喜且帶着誠懇地道着謝。
沒多久林嚴就拿着一袋食物和水出來了,打開陽臺門之前他問男人:「你帶槍了嗎?」
男人搖着頭,懇切地說沒有。
林嚴點點頭,伸手準備打開露臺門,低着頭輕聲和我說了句:「你站在玻璃後,不要管。他不可能不帶槍。」
「那你還……」我還沒說完,林嚴就把露臺門打開了。
林嚴快要靠近男人時,那男人一隻手背到了身後似乎在拿什麼東西。旋即我就看見他掏出了一把手槍,子彈打出來的瞬間林嚴迅速蹲下了身子,子彈打在了屋子裏牆壁的壁畫上,框着壁畫的玻璃被打碎了。也就是在同時,他的繩索突然從上方斷開了。
男人掉了下去,不斷尖叫着。
我聽見樓下成羣的喪屍在嚎叫着,我緊緊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男人從高處墜落進喪屍羣裏被分食的場景。
林嚴在片刻後立起了身子,面色平靜地拿着那袋物資進了屋內,關上了露臺門。家揚也在幾分鐘後回來了。他們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我有些驚魂未定地看着他們倆,莫名地感到心情複雜。
我們成爲了這個末日裏的殺人犯。
但這也是那一刻我們唯一的選擇。

-25-
 因爲擔心男人會有同夥,林嚴讓我操控無人機飛到上層去查探情況。
 家揚說剛剛上去的時候家裏也有被大肆翻動過的痕跡,想來那男人應該是打算順着一層一層向下搜尋物資的,只是沒想到堪堪到我們這兒的時候就栽了。
 按照家揚當時所說的,這個男人不是二十五樓的住戶,那麼就只可能是從露天花園下來的。我操控着無人機直奔頂樓,但是頂樓除了一片枯了的花草,什麼痕跡也沒有。
 我們三個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帶着疑惑。
 「進二十五層的屋子裏看看。」林嚴說,「那幾天一直下着雨,頂樓除了一個室內花房能躲雨之外就沒地方遮雨了。加上那幾天都是低溫,他要是在花房裏或是樓道中都會冷死,我猜他大概是在闖入二十五層之後直接把二十五層當據點了。」
方纔無人機往上升的過程中,我看到二十五樓的露臺門大開着,但是也只是以爲是被那個男人闖進去掠奪了一番,倒是沒想到林嚴說的這一層。
於是我當下操控着無人機從二十五層的露臺門進了屋內。
剛剛在外面看不清,進來之後倒是在屋內的餐桌臺上發現了不少工具,有繩索,還有幾把小刀,甚至還有兩把手槍,旁邊放置着幾個小型的彈藥盒,其中一個打開着,裏面赫然是被油紙包裹着的子彈。
「這人的武器還挺多。」我有些詫異地說道。
「不……按照這個數量來看,他一個人肯定用不了這麼多刀和槍,所以他應該是有同夥的。」林嚴坐在我身旁皺着眉說道。
「那他的同夥呢?不會還在這層樓裏吧?」
「不會的。應該是已經不在了,不然剛剛他在外面喊得這麼大聲他的同夥不可能不出來救他。甚至在第二次下來我們這兒的時候不會讓他一個人。畢竟他明明早就探過我們的底,知道我們有三個人並且也有槍,怎麼可能還孤身犯險呢?」家揚分析道。
林嚴點了點頭:「進房間裏看看吧。」
我操控着無人機又往房間裏飛去,但是房門全都是緊閉着的。無人機自然是沒辦法進去了。
「要不然算了,管他們的呢。我用無人機的機械手臂把武器拿下來吧。」我提議道。
見此情況,他們也不想多生事端,點頭表示贊成。於是我操控着無人機的機械手臂把桌上的武器都歸納到了一旁敞開着的揹包裏,抓着書包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我準備操控無人機飛到露臺時,我在無人機的畫面裏發現露臺角落的窗簾後藏着一隻眼睛,眼神中帶着驚恐地看着無人機。
我操控着無人機的手險些一滑,指着畫面上的眼睛向林嚴和家揚示意。
他倆顯然也是有些喫驚。
我定了定神,操控着無人機緩緩往那雙眼睛所在的角落飛去,保持着一段距離,定在了那隻眼睛跟前。
那隻眼睛的主人也緩緩拉開了窗簾,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個蹲在角落的窗簾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她身上有着不少血跡,注視着眼前的無人機,突然張了張嘴。
——你是警察叔叔派來救我的嗎?
我通過她的嘴型念出了這句話。
我和林嚴齊齊看向家揚,家揚有些驚訝地和我們說道:「這個小女孩……就是我之前和你們提到的,住在二十五樓的那個小女孩。」

-26-
我們三個商量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讓小古上去。
我把無人機先行開了回來。
我們都沒有看到,小女孩的眼神一直追隨着無人機,起身追着無人機到了露臺邊。直到看不見無人機後,抱着膝蓋蜷坐在露臺上小聲地抽泣起來。
二十五樓的消防通道沒有鎖,小古輕輕一推就推開了消防通道的大門。家揚操控着小古按響了門鈴。
片刻後,二十五戶的門才被打開,小女孩怯懦地站在門後,只露出了半個身子,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古。
「你是警察叔叔派來的機器人嗎?是警察叔叔讓你救我和爸爸媽媽的嗎?」
「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裏?」小古機械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起。
小女孩看着小古半晌,側開了身子打開了家門,示意小古進去。
待小古進到屋內後,她才把門關上,抽抽搭搭地領着小古慢吞吞地往家裏的主臥走。
主臥緊閉的大門被小女孩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因爲我們在屏幕前看見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雙手被捆綁着靠着牆跪坐在地上,一把瑞士軍刀插穿了他頸部的大動脈,噴濺在牆面和地上的血液早就已經乾涸,血液凝固在了地板和牆壁上,眼睛仍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中滿是生前的驚恐。
——牀上還躺着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看得出面容姣好,眼睛憤怒地睜着,表情滿是扭曲的痛苦和絕望,身下滿是血液,雪白的牀單和被褥早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
兩具屍體都已經呈現出了許多屍斑,但大概是因爲前陣子長時間的低溫,屍體並沒有出現腐爛的跡象。
小女孩的眼睛裏滿是悲楚,紅着眼眶轉過頭和小古說道:「我的爸爸媽媽……在這裏。你……能幫我救救他們嗎?」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我不敢想象她的父母在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慘無人道的事情。看着小女孩眼神里天真的期待,我心裏像是壓了塊巨石一樣悶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已經死了。」小古機械的聲音回應着小女孩。
我看到小女孩眼神里的光逐漸熄滅,一點一點地灰暗了下去,眼淚從眼眶裏不停地流下來,哽咽着說:「我……我知道的。都是因爲那兩個叔叔,是他們害死了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因爲他們……」
「還有人在你家裏嗎?」小古問。
小女孩哭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有一個叔叔在客房裏,但是他已經死了……另一個叔叔……摔下去了。」
「客房裏的叔叔是怎麼死的?」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天他們在客房裏吵架,吵得很大聲。有一個叔叔說要把爸爸媽媽從這裏扔下去,我還聽到他說……要把我也扔下去。然後……然後我就藏進了爸爸媽媽的房間裏,把門反鎖了起來,把鑰匙也藏到了自己的口袋裏。他們進不來,一直在門外面砸門,讓我出去。但是我沒有出去,後來他們也沒有再敲門。」她頓了頓,「我在房間裏看見天亮了三次,然後聽到兩個叔叔又吵架了,有一個叔叔說二十三樓有三個人,還有很多喫的,但是他們有槍,所以讓另一個叔叔跟他下去,但是另一個叔叔不願意,說要在這裏等救援,不願意冒險。然後……我就聽到了砰一聲,外面就再也沒有聲音了。直到剛剛……我聽到有一個叔叔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我就趴在房間的窗臺看到他摔下去了……我在房間裏等了很久,一直都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纔敢出去。家裏已經沒有人了,我走遍了所有房間,才發現另一個叔叔在客房裏一動不動了。然後……我回到客廳的時候,就看見一架小飛機在往上飛,我就藏在了窗簾後面,過了一會兒它又飛進來了。我以爲它是來救我的……」說到這裏,她突然抬起頭來,「那架小飛機是你們派來的嗎?」
小古點了點頭。
「那你們真的是來救我的嗎?爸爸媽媽說,警察叔叔會救我們的。」小女孩的眼神中帶着希望。
小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們不是警察,但可以救你。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27-
小古把她平安地帶來了我們家,她大概是餓了好些天了,一邊哽咽着一邊喫了兩份自熱米飯。
我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何心妍。爸爸是 A 市某上市企業的高管,媽媽是一個典型的貴太太,平時就在家裏照顧她。
喪屍爆發前一週,家裏的保姆提前請了春節假期回老家了,家裏就剩下她和媽媽兩個人。喪屍爆發當晚,她的父親帶了兩個男人回家商談工作上的事宜。父親和兩個男人起了一些爭執,並且在爭執中提到了解決什麼人之類的話,心妍聽到了隻言片語,但具體是什麼事情她小小年紀自然是不知曉的。
我們大概能猜到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情,在她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們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當晚兩個男人在深夜準備離開時,小區在同一時間爆發了喪屍,於是那兩個男人最終沒有離開。在往後的幾天中,因爲家裏的物資還算充足,幾個人也以爲國家很快就能解決這起喪屍事件,所以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城市開始了斷水斷電斷網,軍方的消息也長時間沒有再發出,家裏的物資逐漸無法支撐五個人的日常開銷。於是,四個成年人爆發了末日後的第一起矛盾,而她的父親也在那場矛盾中被兩個男人捆綁在了主臥中。
在末日的環境下,兩個男人罪惡的本性顯露無遺。他們泯滅人性地在她的父親面前羞辱了她的母親。心妍說,因爲兩個男人嫌一旁的父親一直在大喊大叫太吵,所以用刀捅進了父親的脖子裏。母親一直在臥房裏大聲尖叫着,最後連嗓子都沙啞了,只能發出一陣陣嗚咽聲。她就在臥房門口的縫隙中,看着那兩個魔鬼作惡。
她從廚房拿下了刀架上的菜刀,但在踏入臥房前,她看見母親一直對着她搖頭,嘴裏似乎在說不要,讓她快跑。最終她放棄了,眼睜睜看着牀上的母親被兩個惡魔凌辱致死。
那兩個惡魔在進行完一切後,把小小的她抱在了懷裏,用着在她看來最噁心的語調哄着她說:「只要你乖乖聽叔叔們的話,叔叔們就會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照顧。」
她看到了那兩個男人眼裏對她不加掩飾的欲意,年僅十二歲的她在一天之內學會了什麼叫「恨」。
但她不敢反抗,因爲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跑,她知道外面很危險,也知道現在的家裏很危險。可她想在爸爸媽媽身邊。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成爲了兩個男人的奴隸。
所幸的是,因爲家裏已經彈盡糧絕,兩個男人沒有精力對她做出什麼越軌的事情,但卻越來越覺得她是個累贅,想要把她也解決掉。
後來……便發生了那一切。
林嚴和家揚安慰我說:「現在你可以毫無心理負擔了,因爲我們處死的並不僅僅是一個爲求生存、窮途末路的人,而是一個做盡壞事的人渣。」
我抱着漸漸在我懷裏熟睡的瘦小身體,心裏一片荒涼,她大概很長時間沒能安心睡一個好覺了吧。
我想到了從前在網絡上看到的那句話。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我望着窗外月色漸濃的夜空,樓下仍時不時傳來那些喪屍因爲飢餓而發出的低吼聲,不由得想到,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人,因爲這該死的末日而承受着那些令人不忍想象的磨難?
也是在這一刻,我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在這個末日裏,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無意識見人就咬的喪屍,也不是那個在研究所裏跑出來的三次變異喪屍,而是人心。

-28-
距離喪屍爆發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十二天了。
心妍的情緒好了很多,臉上常能看見笑容了。
Niko 是隻尊老愛幼的小貓咪,自從心妍來到家裏後,大抵是知道她不開心,所以總是圍在心妍腳邊轉。心妍也很喜歡它,常常抱着 Niko 坐在家揚身邊看家揚研究機器人。
她似乎有些依賴家揚,她說之前常在坐電梯時碰到這個哥哥。
看着日曆上的日子,我才驚覺今年的春節已經過去了,春天已經在無聲無息中來了,天氣也逐漸變得正常了起來,有些春的味道了。
我看着家裏一派祥和,倒是不覺得日子有那麼難捱了。但家裏卻有個最焦急最渴望得到軍方消息的人,那就是林嚴。
因爲病毒的研究已經到了在家裏無法繼續進行的階段,他每天都要在露臺坐上幾個小時,以便第一時間發現軍方的巡邏機或救援機。甚至每天都操控着無人機在城市裏轉悠,試圖找到軍方在 A 城的據點。但奈何無人機的電力和接收信號有範圍限制,除了每天發現成片成片的喪屍外什麼也找不到,就連那隻三次變異了的喪屍都看不見蹤影。一個星期之後,他也就放棄了。
打破這種寧靜日子的是在喪屍爆發整整三個月時軍方派出的巡邏機。
彼時我種下的馬鈴薯已經成熟了,我和林嚴正在露臺上進行第一次採收,天上直升機轟鳴的聲音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距離上次軍方發出將會派出救援隊的消息已經過去一個月有餘,在此期間我們並沒有再收到任何消息,甚至我們都快相信了家揚那時所說的 A 城已經成爲了被放棄的實驗田,便抱着能過一天是一天的心態度日。以至於軍方的直升機出現在空中的時候,我和林嚴都有些懷疑自己在做夢。
「請倖存者們於明天早上五點尋找安全的、顯眼的高處等待救援。」巡邏機上有一名軍人用擴音喇叭在直升機上重複了四五遍,旋即又飛往了其他居民區。
救援消息迴盪在 A 城的上空,我們卻沒有聽見城市中有任何欣喜的聲音,依舊只有喪屍們在街道上躁動不安的嘶吼聲此起彼伏着。
雖然不清楚其他倖存者的情況如何,但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尤其是林嚴。
我們決定明天早上就直接去往頂樓的露天花園,現下對我們來說最安全的高處也莫過於距離我們最近的頂樓了。
晚上爲了慶祝好事將近,我們奢侈地開了許多肉類罐頭,把剛成熟的馬鈴薯也下了鍋,舒舒服服地飽餐了一頓。連 Niko 都喫上了最愛的三文魚罐頭和雞胸肉凍幹。
我們甚至一人燒了一桶水來泡了個熱水澡。
畢竟等得到了救援,這些物資都是帶不走的。
一晚上大家都沉浸在期待中,只有心妍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你在想什麼呢?警察叔叔要來救我們了,心妍不高興嗎?」我走到獨自一個人坐在露臺外看着星星的心妍身後,輕輕攬住了她瘦小的肩膀。
她搖了搖頭:「高興。」但表情上卻並沒有高興的樣子。
「你是在想爸爸媽媽嗎?」
她大抵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我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臂把她攬進了懷裏。
我輕輕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在我懷裏啜泣着。
我扭頭看向了客廳,林嚴還在浴室裏泡着澡,家揚坐在沙發上盯着手裏的一張小小的全家福發呆。
我有些悵然,在現今的環境中,他們都還只是一個需要親人的關懷和愛護的孩子。我把頭搭在了心妍的小腦袋上,愈發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
往後他們能依靠的,大抵只有我和林嚴了吧。

-29-
凌晨四點二十,我把睡夢中的心妍叫醒。林嚴和我還有家揚三個人倒是一夜未睡,一方面是怕睡過,一方面也是因爲真的睡不着。
我們收拾了一些必備物品,心妍和我各自背了一個揹包放了部分易攜帶的資源,林嚴和家揚則是一個人背貓包,一個人背機器人兒子。
凌晨四點四十,我操控着無人機先行飛上了頂樓,確認安全後,我們緩緩走出了家門往頂樓出發。
到達頂樓是恰好五點整,我們竟還意外地看到了日出。看着逐漸升起的太陽,我莫名有些想哭,不由得覺得天真的要亮了。
林嚴攬着我的肩頭也有些許動容,沉默地抿着脣注視着遠方的太陽。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們終於聽見了直升機的轟鳴。
直升機是從小區最外圍的頂樓開始搜尋的,而我們卻處於小區最裏面的那一棟,是第八棟。
空中的聲音引起了喪屍們的巨大騷動,在樓下像野獸般不停嘶吼着。
我抓着望遠鏡隱約看見了直升機正在救援第五棟樓的倖存者,有一對老夫妻正緩緩爬上直升機放下來的軟梯。身後還有一對中年夫妻幫忙在下面扶着梯子。
第六棟樓上卻只有一個渾身髒兮兮的Ŧûₗ少女,看起來和家揚差不多大。
第七棟樓沒有人,1-4 棟也沒有。
看來整個小區最終倖存下來的人類,也不過寥寥。我有些唏噓,焦急地張望着盼着快一點輪到我們。家揚和林嚴兩個人在我身後揮舞着手臂以便引起直升機的注意。
我看了看心妍手上的小手錶,已經五點三十了。
樓下的喪屍羣騷動越來越大,街道上的設施發出一陣巨大的怪異聲音。
我和林嚴對視一眼,抓起望遠鏡就靠在天台邊緣往下看。
——是那隻三次變異的喪屍,它大概是循着聲響找來了。它和其他喪屍盲目地直視着前方橫衝直撞的樣子不同,它竟然抬着頭,有目的性地看着天上的救援機,嘴裏發出一陣陣吼叫,甚至試圖伸出觸手抓住直升機。但距離差得太遠了。
於是它又開始往四處觀察着,一時間竟然順着樓房的牆壁用它的觸手開始往上攀爬!
而此時直升機已經準備往我們這兒飛了。
那隻三次變異的喪屍一邊往上爬眼睛也一邊不忘觀察着直升機的舉動,看見直升機準備調轉方向又停下來觀察了幾秒,似乎是在看直升機要往哪裏飛。
林嚴接過望遠鏡看了一眼,皺着眉說道:「他好像……有智力。」
直升機離我們還有不到半分鐘的距離,而那隻怪物已經快爬到第七棟樓的頂層了!
我抓住了林嚴的手臂:「你把心妍和 Niko 先帶去倖存區。我們四個人大概率是不能一起走了。我和家揚留下,我們有小古,家裏有物資也還算安全。」
「你瘋了!要留下也是我留下!」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我抬眼望了望緩緩停穩準備放軟梯的直升機,注視着林嚴說道:「你可以去幫助國家研究病毒研發抗體、血清,但是我們不行。而且心妍太小,不適合跟着我們,去倖存區是最好的選擇。林嚴,聽我的。」
直升機的軟梯已經放了下來,軍方和機上的倖存者都在叫我們快往上爬,我把心妍先放上了梯子,機上的倖存者也幫着忙把她往上抱。轉過頭看林嚴時他還盯着我想跟我犟。
我看到他身後的那隻怪物的一隻觸手已經搭上了第七棟樓的頂層邊緣,我想他大概率是要直接從第七棟樓的頂樓躍過來。因爲第七棟和第八棟中間間隔的距離並不遠,以他的身段躍過來綽綽有餘。
我沒時間再和林嚴多說,把他往梯子上推了一把:「我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我拉過家揚的手就往消防通道跑。消防通道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那隻怪物正好躍過來,想往直升機的方向揮舞它醜陋的觸手。
而林嚴也已經平安上了直升機了,直升機迅速拉起操縱桿往高處飛,很快便和那隻怪物甩開了距離。我隱約看見林嚴的臉映在窗邊,盯着我的方向紅了眼。
這好像是我除了他父母離世那次,第二次看到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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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揚一路往家跑,身後消防通道的大門被那隻喪屍拍得啪啪作響。
這個時候我突然不覺得平時的物業費很貴了,門的質量真的很不錯,他那麼大那麼壯的怪物拍半天竟然也拍不爛。
我和家揚最終平安回到了家裏,兩個人都坐在玄關的地板上喘着粗氣。
「你會怪我嗎?」喘過氣來後,我突然開口問。
他搖了搖頭:「我的命是你和哥救的。我明白你的做法。林嚴哥身上有拯救蒼生的使命。心妍跟着我們萬一有危險就是我們的累贅。而我留下,我們至少還有小古,安全係數至少也會高很多。姐,你是對的。謝謝你信任我。」
他兩隻手交叉背在腦袋後倚着門,語氣變得有些無所謂:「再說了,倖存區肯定很多難民,能不能喫上好的可不好說。我倒是覺得我們家裏會過得更舒服。」
我被他逗笑了。
我緩過心跳後走到露臺門邊把遮光布拉上,遮光布拉上的一剎那我看見那隻怪物的腦袋從上伸了下來。
我嚇得大氣不敢出,背過身對家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們出門前關上了家裏的電源,所以外面的鐵絲網是不通電的。
家揚應該是猜到了什麼,轉過身子趴着牆伸手把玄關處的電閘打開了。
大約一分鐘後,我聽見鐵絲網似乎是被什麼巨物碰撞了一下,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旋即聽見一聲頗有些撕心裂肺的嘶吼聲,三秒後樓下傳來「轟」一聲巨響。
我和家揚互相看了一眼,反應過來後我倆趴在窗邊一同拿出望遠鏡往下看。
——那隻怪物因爲觸電摔落在了地面上,路面被他龐大的身形和體重砸了個坑,身下還壓着幾隻已經成了泥的普通喪屍。
嘖嘖嘖,我發出感嘆。
人類的智慧果然是強大的。
我和家揚看了半晌,那隻怪物在過了大約十分鐘後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身子以更扭曲奇怪的方式活動着筋骨。觸手斷了一隻在地上,現在只剩下了三隻。
好傢伙,九尾狐嗎?人家一條尾巴一條命,這玩意一隻觸手抵一條命?二十三樓都摔不死,真有它的。
他的腦袋又開始緩緩轉動着,他又抬頭往上看了。我和家揚迅速往窗下一縮,不停用眼神進行着交流。
——沒被他看見吧?
——沒……沒有吧?
我和家揚蹲在窗邊不敢動,外面大約過了十分鐘都沒有動靜,我和家揚才緩緩起身。
結果一起身就跟那隻怪物隔着玻璃窗和鐵絲網打了個照面。
我倆這回真的忍不住了。
——「臥槽啊!」
——「剛纔果然被它看見了啊!」
屋子裏爆發了我倆的尖叫,窗外那隻怪物兩隻眼睛瞪着我們滴溜轉了半天,看樣子它是扒拉在沒有鐵絲網的牆壁上盯着我們屋裏看的。
它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兇狠,想喫了我們的慾望不加掩飾。於是它又伸出了一隻觸手想扒拉鐵絲網。
半分鐘後。
——轟!
我們兩個人不由得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後窗外早就空空如也了。然後我們又拿着望遠鏡往下看,那怪物果不其然又摔下去了,不出意外地又砸死了幾隻喪屍,並且只剩下了兩隻觸手。
我倆沉默了半晌。
「林嚴哥不是說這玩意有智力嗎?」
「可能是……六歲智力?」
「它看起來確實不太聰明的樣子……」
「我們好像真的可以放心地躺平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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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接連兩次的碰壁和「大出血」讓那隻怪物識相地沒再來挑戰我們的鐵絲網。
在家揚的努力下鐵絲網的電壓又提升了不少,碰一下足以讓普通人類觸電而死的地步。於是我倆連遮光簾都懶得拉了,兩個人一人開了一桶薯片,蹺着二郎腿靠躺在沙發上雙人聯機玩 Switch。
這纔是末日正確躺平方式嘛,之前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算什麼玩意?
當電視顯示屏裏的超級馬里奧成功救出公主後,窗外又出現了詭異的寧靜。
我轉過頭去,用一種不屑一顧的眼神看了看外面盯着我倆轉着眼珠子的怪物,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家揚:「這傢伙居然還不死心呢。」
「我覺得他不如直接黑喫黑,把樓下那幫喪屍喫了得了。還能爲民除害呢。」家揚一邊說着一邊往嘴裏塞了片薯片,哪隻窗外的怪物竟然弱弱的嗷嗚了一聲。
我倆被它這反應整得同時怔了一下。
「……這玩意是在賣萌?」我的表情就猶如那個流傳多年的黑人問號表情包。
「…….或者說是在撒嬌?」家揚的表情也有些奇妙。
我看着窗外那隻怪物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它在我跟前賣萌的樣子……
——一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還有兩隻長長觸手活像喪屍版長臂猴的玩意在我面前跺了跺它健美的大腿,於是我面前的地板震了三震。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一陣惡寒。
那隻怪物又嗷嗚了一聲,連帶着眼神里也帶些委屈巴巴,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倆看。
「別這樣看着我們叫,再看咱倆也不會把自己給你喫!」我狐假虎威,兇巴巴朝着它吼。
我彷彿看見它耷拉了一下腦袋,家揚打開露臺門朝它扔了一塊薯片:「來!喫!哥給你比人肉更好喫的玩意!燒烤味兒的。」
……我有些無語,但是那隻怪物睜着大眼睛盯着那塊薯片張開嘴接住的畫面讓我更無語了!
我被這畫面驚得差點沒接住我的下巴。
家揚還一臉得意地跟我挑眉:「瞧,還是我懂它!」
「……那你跟它當兄弟吧。」
接下來一晚上家揚都坐在露臺邊給那隻怪物投餵薯片,一晚上開了兩桶。場面頗有些像老爺子在湖邊餵魚的模樣,老爺子還不亦樂乎地要和湖裏的魚聊天。
比如——
「你渴不渴?喫這麼多薯片了都。」拐進屋裏拿了個滋水槍,「喝水不兄弟?」
「還想喫不?我還有一桶原味的,你愛喫不?」再次進屋拿了桶原味薯片,順帶把滋水槍裝滿了水。一邊往它長着的嘴裏滋水一邊扔薯片。
「你可別把水都給它喝完了!它一個喪屍喫薯片就算了,喝個屁的水!」我洗漱出來已經十一點了,而這人還在露臺跟那怪物逗樂,我忍無可忍地朝他吼道,「趕緊給姐洗漱睡覺去,不然明天別說給它喫薯片,我讓你也跟它一起餓肚子!」
「好兄弟,明天再來。今天到此爲止了啊!我姐發飆了,你怕不怕?」
那怪物不說話,眼睛還眼巴巴地盯着他手裏的半桶薯片。
「嗯,怕就對了。趕緊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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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的時候,是真沒想到這怪物又準時在窗邊望着屋裏了。
我把家揚從睡夢中拖起來,指着窗外眼巴巴的怪物讓他趕緊想個辦法解決了。
那隻怪物身上有着死人腐爛的味道,昨晚趴在窗邊那一會兒就已經把家裏燻得臭臭的了,也不知道家揚是怎麼能耐着性子忍着那股味兒和他玩一晚上的。
尤其今天更臭了。
「他們身上的腐臭真的很難聞,一天比一天難聞。」我捏着鼻子說道。
家揚剛醒過來,明顯還沒適應過來這被污染了的空氣,也捂着鼻子:「確實好臭。」
怪物似乎聽懂了我們在埋汰它,又開始了一聲聲委屈巴巴的嗷嗚聲,眼神里還帶着點小可憐樣兒。
「你別嚎了!你還有口氣!我的天!」我被臭得背過身去,朝着家揚揮手,「趕緊把他趕走。」
他擤了擤鼻子,回到儲物間拿了三袋薯片和幾個 Niko 的三文魚罐頭,準備掛在晾衣竿上遞出去給它。
誰知道那隻怪物突然又直了直身子,整張臉露了出來,嘴裏還叼着一隻無頭喪屍,滿嘴黑藍色。
我和家揚不受控制地乾嘔起來,那隻怪物還滿臉不解,想把那具無頭喪屍的屍體叼給我們。
家揚緩了緩後朝他走近了幾步擺手說道:「兄弟,不喫這個,我們不要這個,我們不愛喫,你喫就行。」
那隻怪物似乎聽懂了意思,一扭頭又鬆了嘴,那具喪屍屍體就這麼從二十三樓掉了下去。
該死,聽到那具屍體啪地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我竟然在那一秒鐘裏覺得這些普通喪屍可憐。
真是弱肉強食的食物鏈……
它轉過頭又滿臉興奮地看着家揚手上的零食袋,家揚還和他講起了規矩。
「我給你可以,但是你不能再一直來了。一天只給你一次,你拿了就下去喫,知道沒?不然就一個都沒有。聽明白了就學着哥我點點頭。」說完還教學似的慢動作點了兩下頭給它看。
沒想到那隻怪物竟真的衝着家揚點了一下頭,學會之後像討好似的不停點着頭。但是因爲身體的僵硬和扭曲,不停點頭的模樣也顯得異常奇怪和緩慢,身體也不自覺地跟着頭的幅度稍稍擺動着。
有點像超市門口小孩子最愛玩的那個「爸爸的爸爸是爺爺……爸爸的媽媽是奶奶……」
家揚把零食袋子用晾衣竿遞到他嘴邊,它輕輕叼住了袋子,模樣像極了十五樓家那隻會給主人去驛站叼快遞的阿拉斯加犬。待家揚把晾衣竿收回後,它朝着家揚咧開那張黑藍色的嘴巴露出一個有些怪異但感覺不到危險的笑容,緩緩地又扒着牆下去了。
我和家揚趴在窗邊拿望遠鏡觀察着它,只見他叼着袋子一路往下爬,走到了小區景觀湖邊的大榕樹下坐着,像小孩子一樣用嘴咬開了包裝和罐頭。薯片直接用觸手拿着往嘴裏倒,罐頭則用舌頭不停舔舐着。
我倆像在電視前看科教頻道的《動物世界》似的,不停地討論着。
「它居然還會打開了喫,我以爲它會直接帶着包裝一起喫呢。」我有些驚奇。
「再一次印證了它是有智力的,而且是能夠聽懂我們講話的。」家揚託着下巴說道。
那隻怪物喫飽喝足之後把包裝隨手丟在了地上。
「不太環保。」我說。
「嗯……確實是。這孩子還得好好教教。明天它來領飯的時候我好好教育教育。」他若有所思。
我們在熱火朝天地討論關於它的教育問題,而毫不知情的它似乎是喫飽了沒事兒幹了,百無聊賴地和其他普通喪屍一樣在街上漫無目的晃悠着。
不同的是它真的像個小孩子似的,有事沒事兒總犯賤似的用它的觸手去拍其他普通喪屍的腦袋。被拍到腦袋的喪屍總是以身子不轉頭轉的方式轉向它的方向盯着它看。
大部分的普通喪屍都是看了一眼之後發現是同類便不再理會,但仍有小部分喪屍似乎是反應更爲遲緩一下,被拍了腦門就默認爲有動靜,朝它的方向奔。它就站在那看着那些普通喪屍衝過來,等那些喪屍快靠近的時候就用觸手把它們纏起來放在嘴邊啃,直到啃成一具破破爛爛的屍體。
「這孩子有點殘暴啊……」我感嘆道。
「好事兒!乾脆把教育計劃加上一條讓它每天擱樓下清理喪屍羣,順便教他數數,達到數量就給它多加一個罐頭。」他興致勃勃,似乎還有點因爲自己能想出這種完美的計劃而感到自豪的意思。
我無語凝噎,這怎麼跟我當年訓練 Niko 抓老鼠的辦法差不多……
「不過它們身上的腐臭味真的一天比一天重了,還好咱們是二十三樓暫時沒能傳上來,要是住的是低樓層真的受不了。」我回想起那股腐臭味就想吐,太上頭。
「腐爛是正常的。它們本來就是活死人,腐爛致死只是時間問題。」
「那你說如果軍方不進行大清理是不是也行?反正它們腐爛到一定程度也就自己死了。現在也三個多月了。」
「誰知道它們腐爛致死到底需要多長時間?要是要個兩三年的,我們還活不活了。城市是需要儘快恢復運轉的,人們也需要儘快回到該有的生活軌道。」 家揚翻了白眼,像看智障一樣看着我,「姐,你有哥這種男朋友,怎麼思考問題還像小孩一樣。我覺得你跟它心理年齡估計差不遠。」他朝樓下那隻怪物的方向努了努嘴。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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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喪屍爆發的第 98 天,喪屍們的腐臭味已經可以用臭氣熏天來形容了,這也要拜那隻喪屍怪物所賜。
自從那天家揚對它進行了孜孜教誨(其實是洗腦)之後,它每天都在樓下勤勤懇懇地殺着喪屍,小區裏沒有喪屍了它又跑到小區附近的街道上一通亂殺。關鍵殺死了的喪屍屍體還要往小區裏的大榕樹邊堆。
「要不你給它換個任務吧。讓它把這些屍體都搬到郊外垃圾場去得了,這堆在樓下也不是個事兒啊!按它這個進度,屠城只是時間問題。它這殺一個搬回來一個的也不是個辦法。」我拿着望遠鏡看着樓下被堆成兩座小山的喪屍屍體,有些犯了愁。
「好主意!」家揚贊成道。
於是第二天它再上來領飯的時候,家揚要求它跟着無人機先熟悉一遍郊外垃圾場的路線。一開始它並不知道無人機是什麼玩意,只覺得飛來飛去的很好玩,一巴掌把我的無人機拍了個稀碎。
我不情不願地拿出我第二臺無人機:「這是我最後一臺了,別讓他又像拍蚊子一樣給我拍沒了……一臺無人機也不少錢呢。」
「放心放心!」家揚胸有成竹。
我提心吊膽地看着他訓練那隻怪物,生怕一個不小心我的無人機二號又光榮犧牲了。
還好剛剛挨訓過之後的它記住了那是不能打的東西,聽懂話之後爬下二十三樓在地面上跟着無人機的飛行軌跡慢吞吞地走着,表情有些喫力,似乎記路線這件事對它來說還是有些費勁。
我操控着無人機帶着它往郊外的垃圾場走去,卻在快到的時候路過了一棟破舊的居民樓時停住了腳步,神情從呆滯逐漸變成了痛苦。
我和家揚疑惑地盯着無人機傳送回來的畫面。隨即我默默地將無人機往天上又飛了點,和它隔開更爲安全的距離,避免「墜機」。
它大約用了五分鐘才從一種極度的痛苦中緩和過來,眼眶中莫名流下了淚水。它自己好像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伸出一隻觸手緩緩撫上了自己的臉頰,表情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觸手上觸碰到的淚水。
「它……這是怎麼了?喪屍居然還會哭?」我表示震驚。
「它有智力……而有智力,就應該代表它是有情感的。所以,纔會哭?但是是因爲什麼而導致它哭呢?」家揚皺着眉,也是滿臉困惑。
我看着畫面中破舊的居民樓,遲疑地開口道:「難道說……這地方,是它還是人的時候的家嗎?」
家揚扭頭盯着我看了兩秒,有些恍然大悟道:「很有可能!」
而接下來那隻喪屍緩緩挪動着步子走進居民樓的動作印證了我的猜想。
它雖然動作緩慢,卻仍是有目的性的。它直直地走上了三樓盡頭的一間屋子裏,屋子的門鎖已經被破壞,門是虛掩着的。它意外地沒有破壞性地打開房門,而是輕輕地推開了。
屋內的陳設很老舊,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很寒酸,只有三十平左右的單間裏僅僅放着一張雙人牀和一張書桌,以及一個木質的衣櫃。屋子裏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大概是喪屍爆發後被人爲闖了進去。
它推開門後卻沒有進去,愣愣地看着屋子裏,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我操控着無人機飛進屋子裏,注意到了那張破Ŧṻ⁾舊的書桌上擱着幾張紙張,被一個鉛筆盒壓着。我把無人機湊近看了看,映入我們眼簾的赫然是一份人體實驗協議,而一旁被擋了一半的紙張,憑藉着我在醫院工作多年的經驗一眼就認出了是一張病危通知書。
而這張人體實驗協議的甲方赫然是林嚴的研究所名字,乙方則是一個叫劉民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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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門口待了很久,旋即又陷入一種極度的痛苦中,不停地晃着腦袋。大概過了將近十分鐘,它的神情又恢復到了原本沒有感情的樣子。
它緩緩挪動着步伐離開了那棟載滿了它爲人時的回憶的破舊居民樓,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晃,也沒有再跟着無人機找垃圾場,即便無人機在它的腦袋上轉了老半天,它也無動於衷。
「它……會變成這樣是因爲那份協議吧?」家揚看着畫面裏的它,語氣中似乎有些不忍。
我沒有作聲,林嚴從未和我提過研究所裏有關於人體實驗的事情,我猜他大概也țũ₎是不知道的,否則在第一次見到這隻三次變異的怪物喪屍時他不會認不出來,也不會不告訴我們。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也是研究所上層的機密實驗。
我看着它的模樣嘆了口氣,啓動了無人機的返航。
我們以爲它大概第二天就好了,就會像往常一樣扒拉在我們露臺前要喫的。但是一連好幾天我們都沒再見過它,樓下的喪屍屍體依舊堆在那裏,派無人機出去對它進行搜尋也見不到蹤影。
除卻那股愈發濃烈的腐臭味,我們的日子倒是又迴歸了平靜。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喪屍爆發的第 106 天,距離救援機來救走林嚴和心妍也已經半個多月了。
軍方的直升機終於又來了,這一次甚至接連來了好幾架。我和家揚對視一眼,互相在眼裏都看見了彼此的瞭然和欣喜,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進行大清剿了,研究一定很成功。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聽見家門外有鑰匙插進鎖孔裏轉動的聲音,還有最後一道指紋輸入門的聲音。
隨着一聲「指紋正確,門已開啓」,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林嚴出現在玄關處。
那一瞬間我竟有些恍惚,似乎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離開家去研究所工作,結束了新的研究計劃後穿着一身沒來得及換的工作服回到家,站在玄關一邊脫下工作服一邊看着朝他飛撲過去的我笑。
 「小姿。」
 我被他熟悉的呼喚從思緒中拉回,眼淚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着,像從前許多次又不太像從前一般撲到他懷裏。
 他摸着我的頭一直低低地笑:「我們馬上就可以迴歸正常生活了,研究很成功。」
 我抱着他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味道還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兒,雖然很難聞,但依舊讓我感到心安。
 「這一次是來進行清剿了吧?」我聽到家揚說。
 「嗯。順便用 A 市來進行大規模實驗。次聲波確實可以對喪屍進行非常劇烈的影響,甚至可以不耗費軍方的彈藥,不破壞城市的一切建築,是消滅喪屍的最好辦法。」
 「那你爲什麼也回來了?」我抬起頭問。
 「我是主研發人之一,所以我要過來進行設備的使用和輔助。順便……把你們也接到安全區。畢竟次聲波對人體也會造成嚴重影響,所以你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軍方也派出了更多的救援隊,救援城市中還沒有被救走的倖存者。」
 我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突然又想到了那隻不見蹤影的變異喪屍。
「你知道……你們研究所做過什麼人體實驗嗎?」我抬起頭問在一旁幫我一起收拾的林嚴。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是確實不知情的樣子:「人體實驗?研究所從沒有對外說過做人體實驗,這個也是不被允許的……被允許的只有藥物實驗,也就是每一種藥上市之前要進行的副作用實驗。但這種一般都是對外公開的。怎麼了嗎?」
我把那天看到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告訴了林嚴,他有些震驚。
「所以你們懷疑這次喪屍病毒可能是我們所裏的人體研究造成的?」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但是後來我又想到,最開始發現的喪屍病毒不是從動物開始的嗎?或者說是水源開始的。我只是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關聯。但是我想不到是什麼。」
「這個事情……我確實不清楚。應該是我等級不夠吧,如果真如你所說所裏確實進行了人體實驗,那麼只有可能是上層的實驗計劃。」
外面的直升機響起了號角聲,似乎是在催促。
「先去安全區吧,我們現在也探討不出什麼頭緒的。」家揚背上了收拾好的揹包,手裏抱着小古,站在門口說。
我和林嚴停住了話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我們從頂樓平安上到救援機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下來了。我望着夕陽下的 A 市心緒依舊團成亂麻,如果這種病毒是人爲,那城市即便恢復了秩序,以後依舊出現這樣的情況怎麼辦?和平真的會長存嗎?

-35-
在直升機上俯瞰時,我們隱約看見了一排排軍用卡車開進 A 市。
「也是奇了怪了……上頭說喪屍的生存週期最起碼一年,這才短短三個來月,A 市的喪屍怎麼沒剩多少,還堆成了一座座屍堆。」機長一邊操控着直升機一邊同身旁的副機長談論道。
「我也覺得奇怪。但除了 A 市,別的城市的喪屍倒還是多得很呢。」副機長拿着望遠鏡往下看着,突然又扭過頭來問坐在後排的我們,「那些屍堆基本都是圍着你們小區周邊堆起來的,你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嗎?」
我和家揚互相看了一眼對方,和盤托出,除卻那張人體實驗協議的事情。
他們的臉上顯露出了我們意料之中的驚訝。
「這樣的話,我們清剿 A 市和救援起來倒是方便了很多。那隻變異喪屍現在在哪裏了?」機長問。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上週開始就沒有再見過它了。」
「那太可惜了!如果能抓到它,倒是可以讓它代替軍方進行清剿,還輕鬆安全得多。」副機長坐在副駕駛位上說道。
聞言,機長沉默了一會兒,打開了機內的軍用通信設備。
「這裏是 B1-47 號救援機,這裏是 B1-47 號救援機,據倖存者所述,城市內有一隻三次變異的喪屍,請注意安全。」
那頭立馬來了回覆:「收到。林先生已經對我方進行報告。請注意安全,保障倖存者平安到達安全區。」
「收到。」
我們平安到達安全區的時候,已經飛行了將近兩個小時,迎接我們的是心妍和 Niko。
心妍抱着 Niko 和我告狀道:「姐姐,小貓最近很不乖,因爲罐頭喫完了都不肯喫貓糧了。」
Niko 掙扎着要跳進我的懷裏。
我接過 Niko 環顧了一圈,生存區都被牆圍了起來,頂層也是,只有軍方管理層能通過電梯上到外面,剛剛我們亦是從頂層露天停機坪上下來的。
生存區內搭滿了倖存者的帳篷,中間是軍方的宿舍。
頗有些封閉式迷你小城的感覺。
聽說這裏僅僅只是生存 C 區,還有許多生存區分佈在不同的城市,而一個生存區足以容納幾千人,可見掙扎着努力想要活下來的人還是非常多的。
「你們是 A 市新來的兩位倖存者吧?我是倖存區的志願者,你們叫我小玲就好。我帶你們熟悉一下環境吧?」我的思緒被一個扎着馬尾,身上穿着一件黃色志願者馬甲的女孩打斷了。
我們跟着小玲逛了一圈生存區,一路上她都在和我們講述生存區的規則和一般需求的解決方式。
「唉……這次喪屍爆發我們救援到的倖存者只有不到十萬人,這次的病毒實在是太可怕了……」小玲走在我們的前面,語氣中滿是遺憾。
「那爲什麼軍方不早點派出救援呢?聽說這次的事情很早就有兆頭了呢。」家揚有些不屑,赤裸裸地在埋怨救援速度。
小玲似乎感受到了他話裏的刺,轉過頭有些憤恨地看着家揚:「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軍方的救援已經很迅速了!建立這麼多生存區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軍方是在爆發後二十天就開始啓動救援了!只是……只是……」小玲說着說着帶了哭腔,話都不能完整地說完。
我攔住一旁也帶了些火的家揚:「只是什麼?是出了什麼事故嗎?」
小玲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哽咽着解釋道:「那時候軍方派出救援的時候,被喪屍包圍了,因爲數量太龐大,根本無法突出重圍,並且軍隊裏的人即便做好了防護措施也沒抵擋住一羣喪屍的圍攻,軍隊裏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感染,被喪屍同化。全軍覆沒了近三支隊伍。所以……所以軍方後來纔不得已調整了計劃。」
家揚沉默了。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子說,也希望你不要這樣不信任國家。如果失去了國民,就沒有國家了,所以國家已經很努力了,爲了我們拼命的軍人們也很努力了。」小玲的眼睛裏充滿了悲傷,死死地盯着家揚。
後來我才知道,小玲的父親,也是覆沒軍隊中的一分子。

-36-
一連幾天我都沒有見到林嚴,在安全區的日子平淡又無聊,每天除了和倖存的大爺大媽吹牛,就是在志願者團裏當苦力。
小古因爲被志願者們相中了,連帶着家揚也一齊加入了志願者的行列。
「你說那個三次變異的喪屍能被他們找到嗎?」家揚一邊記錄着今天幸存者們的糧食分配,一邊和我閒聊着。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就算它藏起來了,城市裏大範圍釋放次聲波武器,估計它也活不下來了吧。」
家揚沉默了半晌,記錄完最後一項數據後突然有些傷感地開了口:「其實我覺得……像它這樣的喪屍,爲人民幹苦力也不錯。它不也是我們倆的打工仔嗎?」
「不能的……即便它於我們而言似乎沒什麼威脅,但是國家不會允許。它始終是喪屍啊,它始終嗜血啊。國家只會一了百了,杜絕一切能夠威脅到人民的事情。」
我接過他手上的表格進行歸納,他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打亂我們思緒和動作的是安全區中間的人羣傳來的騷動。
隱約聽到有人在高興地喊着:
「軍隊凱旋迴來啦!」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城裏生活哩?」
「那些喪屍都滅絕了吧?」
我站在志願者的帳篷外,人羣給軍隊讓出了一條道,一個看起來像是軍隊長官的男人朝我走來。
「你們是許姿和陳家揚嗎?」他問。
我和家揚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跟我們走一趟吧。」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沒有看見林嚴,心裏隱約覺得不對勁,「是林嚴出了什麼事情嗎?」
走在前頭的長官回頭看了我一眼,答道:「林教授很好。先到地方再說吧。」
他一路帶着我們進了軍隊的會議室,長長的會議桌的主位上坐了一個背對着我們的鬍子白花的老頭,身上穿着和林嚴同款的白大褂,表情嚴肅。
他們示意我們坐下,坐定後那老頭才把椅子轉過來面向我們。
「你們好,我是許傑嚴,是首都機密研究小組的負責人。你們叫我許教授就好。」他開了口,表情和聲音中都帶着嚴肅。
沒等我們開口,他又接着說道:「請你們過來是想和你們瞭解一下那隻三次變異喪屍的事情。你們對它,知道得不少吧?」
他如老鷹般的眼神盯着我們的眼睛,讓我心裏直發毛。
「知道一些,但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家揚在我身旁回答道,頓了頓,又把前些日子的經歷粗略地說了一下。
但依然沒有說那份人體協議的事情。
我們這些天仔細衡量過,那份協議既然是保密的,我們最好還是表示不知情最安全。
許教授點了點頭,兩隻手交疊地搭在桌上:「現在我們找到它了。但是……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幫助?你們殺不死它嗎?」我有些驚詫。
「次聲波消滅了城市中的普通喪屍,但是對它的威力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而且……我們的武裝部隊在進入城市進行最後清剿的時候……發現它就在你們那棟樓的消防通道里。我們沒法在你們的樓道里進行作戰,普通的子彈也沒法對它進行致命傷害,打頭也不行。因此,我們損失了半個小隊的士兵。」一直站在一旁的長官開了口。
我和家揚驚異地對視了一眼。
在我們的樓道里?
「那我們能幫上什麼呢?」我問。
「按照你們所說的,它大概率不會攻擊你們,我們希望……」
「你們能幫我們嘗試抓住它。」

-37-
我和家揚被強制帶上去往 A 市的直升機時還有些懵。
我的腦海裏不斷回放着方纔在會議室裏和許教授那老頭的對話。
——「我們可以拒絕嗎?」我試探性地開口。
——他笑了笑,皮笑肉不笑地:「很抱歉,不能。」
「沒事的姐。」家揚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
直升機的後視鏡上映出一雙眼睛正盯着我們,是那個長官。
直升機很快就開到了 A 市,我們家的樓頂上。
樓頂的露天花園已經被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鐵籠。
「我們需要你們……把它引誘到籠子裏去。」長官把我們放到頂樓上後,往我們的手裏塞了一個塑料袋。
裏面都是薯片和罐頭。
「你們就不能自己引嗎?反正都知道它喜歡喫了。」我因爲恐懼而發怒。
「我們試過了。但它依然只會攻擊我們。」
「那如果它也攻擊我們呢?」
他笑了笑:「那我們會再想辦法。」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死了也就死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話的家揚開口問道:「可以給我們一架無人機嗎?」
長官從直升機上拿下一架無人機遞給家揚,回到了直升機上。
直升機往空中上升了些,一架軟梯放了下來。
「如果它攻擊你們,你們可以上軟梯,我們會載着你們飛走。如果它成功進入了籠子裏,我們也會操控閘門關上籠子。那麼……祝你們好運。」
我知道,如果我們沒來得及上去,我們就會死在這裏。
「怎麼辦?」我問已經在鼓搗無人機的家揚。
「我們教過它認無人機的。我想把它用無人機引過來。」
「但是我們這個位置不安全吧?萬一真的攻擊我們呢?我們躲都沒地方躲。」
家揚把防護服脫掉,裏面露出了一圈圍在腰上的攀登繩索。
「你帶鑰匙了嗎?家裏的。」
我點了點頭,家裏的鑰匙我一直是隨身帶着的,即便到了安全區,我也依然習慣性地帶在身上。
「一會我們先爬到繩索上,引它上天台後如果它攻擊我們,我們直接順着滑到我家。也就是二十五樓。」他把繩索找了個位置往下放。
「我們不能信任這幫人了。」他把兩條繩索固定好,「一會兒到我家,我們直接跑回你家。」
「好。」我一邊答應着一邊翻過天台邊緣抓住繩索。
家揚開始操縱無人機,無人機順着頂層打開的消防通道大門一路往下,在二十樓發現了它。
它蜷縮在消防通道里,無人機的聲響驚動了它。
它緩緩抬起頭看無人機,站起身來時我才發現了它只剩下了一隻觸手,全身上下都是彈孔,甚至還有子彈頭嵌在了身上。
 無人機的畫面即時傳送着,它呆呆地看着無人機,緩緩伸出了僅剩的一隻觸手緊緊握成一個小拳頭輕輕碰了一下。
「它應該猜到是我們了吧?」我看着畫面中它的反應說道,「你把無人機轉幾圈跟它示意一下,然後往上飛,看它會不會跟上來。」
家揚按着我的話操縱着無人機,它果然跟了上來。
「認出來了!」我心裏有些驚喜又有些緊張。
無人機緩慢地往頂樓飛着,它也緩慢地挪動着步子緊跟着無人機,一步步上到了頂樓。
我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大氣不敢出地盯着無人機裏的畫面。
下一秒,它龐大的身軀出現在了頂樓的消防通道。
家揚屏着呼吸把無人機飛進了籠內,它盯着籠內的無人機看了半晌,突然轉動了腦袋朝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們緊盯着他,家揚把手中的薯片和罐頭往籠子的方向丟了過去:「好兄弟,你愛喫的!」
隨後低低地和我說了聲:「準備。」
只見它一點點走向地上的罐頭和薯片,用極其怪異的形態機械地、緩慢地朝我們搖了搖頭。隨即握着拳的長長觸手朝我們伸了過來。
我正準備低頭往下滑,它的觸手卻停在了離我們兩拳之遙的天台圍欄裏。
握着拳的觸手打開了,靜靜躺在裏面的赫然是幾張已經被揉成團的紙張。
它一直盯着我們,似乎是在等待我們拿走紙團。我竟在它無神的眼裏看到了乞求和期待。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拿走了它手中的紙團。
我還沒來得及打開那團紙,就見它突然猛地朝我們的方向衝了過來!
-38
它朝我們的方向衝過來的一剎那,我和家揚齊齊低頭往下滑,一腳蹬住二十五樓的露臺邊緣後,迅速甩了甩下盤,往二十五樓的露臺摔進去。
當我們摔在二十五樓的露臺時,我看見它的觸手比身子先一步往下伸去,而後是整個身體開始往下墜。直直地越過了我們二十五樓的露臺,我和家揚對視一眼,爬起來趴在露臺邊緣往下看。
它的觸手死死抓住了我家二十四樓的鐵絲網,那天離開的時候因爲救援隊的催促我們沒有關掉電閘,因此鐵絲網此刻還是通着電的!
它的神情極度痛苦,卻仍緊抓着通電的鐵絲網不肯鬆開。它身體被燒焦的味道已經逐漸傳了上來,焦臭的氣味直衝天靈蓋,讓我十分想吐。
直升機已經從頂樓盤旋到了我們的上方,它喫力地扭頭看了一眼空中的直升機,嘴巴似乎緩緩發出了幾個音節:「人……渣……」旋即一頭靠在鐵絲網上。
不到三十秒,它整個身體就被電流燒焦,最後因爲死亡從二十四樓掉了下去。
我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往下看着,樓下已經有幾輛軍用卡車開進了小區裏,到它的屍體一旁進行檢查。大概是確認了死亡,他們把它的屍體拖進了一輛大型卡車上。
我和家揚靠坐在露臺邊,還沒有從這巨大的變故中反應過來。
我看着手裏有些黑乎乎的紙團,展開了。
——第一張,是一張病危通知書,裏面夾帶着一個女人的照片。病危通知書上的病情是惡性淋巴瘤晚期。病人名字是李婉青,家屬丈夫那一欄是劉民傑。
照片上女人的頭髮已經因爲化療而掉光了,但絲毫不影響她對着鏡頭笑靨如花。
——第二張,是一張歪歪扭扭的字條。字條上還有許多錯別字,扭曲的字體甚至有的讓我認不出是什麼字。我和家揚費了半天勁纔看明白了這張字條:
「請幫我找到我的妻子。
「病毒是一個姓許的老頭帶來的。
「他給我許多錢救我的妻子。
「他把我變成了怪物,讓我傷害了許多無辜的人。
「我聽到了,他們想要把我活捉回去。
「我會自己離開。
「求求你們,幫幫我。」
 合上字條,我才終於明白了它剛纔的做法。
 它消失的那幾天,大概都是去尋找記憶了。
 它不攻擊我們,等我們來了之後才把東西給我們,是因爲它只信任我們。
我們也終於曉得,那些人根本不是殺不死它,而只是單純想要活捉它回去繼續研究。而它自己也並不希望再被繼續研究下去,所以它最終選擇了自殺。
 我的眼裏感到酸澀異常,心裏滿是悲哀,而比悲哀更多的是對許傑嚴那老頭的噁心。
 是他讓城市變成這樣的……而他竟然爲了一己私慾,不顧人民的安危想要繼續研究。
 「這些東西我不能給他們。我們得上交給國家,真正的國家。」家揚坐在我旁邊,語氣中滿是憤恨。
 我把字條收起,甚至用手機拍下做了備份。
 那位長官在直升機上用擴音器朝我們喊話:「你們到頂樓來吧,我們可以回安全區了。」
 直升機內的氣氛很奇怪,那位長官神情凝重,臉色非常不好。
 他戴着通訊耳機,那頭似乎在大罵着,充斥着怒氣的聲音穿透了設備隱約傳了出來,聽不清在說什麼,但大概能猜到是那位叫許傑嚴的教授。
 長官坐在副機位唯唯諾諾地應承許傑嚴的怒火,通訊中斷後對我倆的語氣也十分不友好。
 「那怪物給你們什麼了?拿出來!」他扭頭衝我們發泄着火氣。
我從口袋裏拿出剛纔擬的一張假字條,和那張病危通知書遞給了他。
字條上面寫着:請幫我找到我的妻子,謝謝你們。
他看了一眼,嘴裏發出一個單音節的髒字,把那張字條揉成一團丟出了窗外。

-39-
到達安全區後,許傑嚴要求我們對這件事情進行保密,即便是上層派人來詢問也不許說,出了事情他會擔着。
「如果你們說出去了……這樣的末日裏死兩個普通人也不足爲奇。」
他在赤裸裸地威脅我們。
於是我們表面上拍着胸脯答應了下來,背地裏倒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
開玩笑,不告訴上層你這該死的禍害老頭不就如願以償了?那劉民傑不就白死了?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在心裏暗罵道。
晚上我在帳篷裏和家揚悄咪咪商量舉報對策的時候,消失了幾天的林嚴回來了。
他的眼裏佈滿了紅血絲,甚是疲憊。
他一把把我攬在懷裏,滿是心疼地同我說道:「對不起……讓你們冒險了。」
「你都知道了嗎?」我問。
「嗯……他們讓你們去抓那隻三次變異的喪屍了。不過還好他們把它擊斃了。你要是出事……」
「等等……」我打斷他,「他們擊斃了?」
他有些蒙地看着我,點了點頭:「不是嗎?它不是死了嗎?」
我給家揚使了個眼色,家揚會意地走出帳篷,片刻後拉起簾子和我們說道:「沒人,可以說。」
我把事情的經過仔細地和林嚴說了一通。
林嚴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困惑變成了驚訝和憤怒。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他接過我手上那張原版的字條揣進了兜裏。
第二天,我在安全區向曾經在病危通知書上那家醫院工作的志願者們打聽李婉青的消息,而林嚴又不知道扎到哪裏去了。
 「啊?李婉青嗎?我好像知道,是不是一個惡性淋巴瘤的患者?」
 「是的是的!你認識嗎?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我已經快把志願者們問了個遍了,總算問到了一個知道的。
 「不知道呢」她搖了搖頭,「她很早就被轉移到生存區來了,算是運氣好的。上個月病情惡化,已經被管理層帶走了。可能是轉移去治療了吧。」
 我謝過她,準備到時候再去問問林嚴或是管理層的人。就在此時,軍方那邊發生了騷動。
 這一次的騷動卻遠比那天把我們帶走的騷動更大。這一次不是從羣衆中發生的騷動,而是從軍方內部管理處發出的。
 管理處被人羣裏一圈外一圈地圍着,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談論着發ẗū́ₜ生了什麼事。
 兩個軍方打扮的人把我和家揚又一次帶進了安全區中間的管理處。
 林嚴的行動可以說是雷厲風行,他站在會議室的一旁,而許傑嚴那個老頭和那個對我們大呼小叫的長官都被手銬鎖住按在了地上,而他們正對着的,是那個我從前總在新聞上見到的領導。
 許傑嚴被銬在地上仍死鴨子嘴硬着:「我這是爲人類的進化做貢獻,你們憑什麼抓我?你們都應該謝謝我!」
 他花白的頭髮散亂着,神情近乎癲狂:「那都是我偉大的傑作!」
 一旁同樣被銬着的長官則是乞求般跪在地上:「我被許教授騙了。請國家相信我!」
 我沒忍住往這個想撇清關係的人臉上呸了一口:「真不要臉!」
 他怒目瞪着我:「賤人!那怪物不攻擊你們,你們和那怪物也是一夥的。」
 我有些好笑:「確實是一夥的。所以才知道你們的真面目都是敗類、人渣!國家有你們這種高端人才的渣滓真是人民的不幸、國家的不幸!」
 那兩個瘋子還跪在地上各講各的,直到一直站在那的領導煩了,揮了揮手纔有人把他們拖了下去。
 「很抱歉,因爲我們國家的失誤而導致了人民的冒險。我誠懇地向你們致歉。」他朝我們鞠了一躬,「我向你們保證,也向人民保證,國家必將在未來半個月內恢復一切正常秩序。」

-40-
喪屍爆發的第 162 天,國家恢復正常秩序的第一個月。
心妍被送到了尚倖存的姑媽家,家揚因爲開發的小古被國內的知名大學相中,保送進了我國的某知名大學。
我問他爲什麼不繼續出國了呀?
這孩子說現在只想要爲祖國做貢獻,況且國外現在都亂成一鍋粥了,他們對付喪屍的進度遠沒有我國有效率。
而林嚴也被所裏提拔,躋身進了上層。
我和林嚴還有家揚站在一排墓碑前,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一大束白色梔子花。
墓碑上依次排列的名字是我和林嚴的父母,過去一個月裏也添上了家揚的父母和幼年的弟弟,最後,則是劉民傑、李婉青。
我和家揚對着劉民傑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真的真的很抱歉……辜負了你的囑託。
我在心裏如是說。
時間倒回許傑嚴被抓走的那天晚上,記憶裏是林嚴充滿悲憤的眼神。
——「李婉青已經死了……她因爲病情惡化被當時的管理層帶走之後,移交給了許傑嚴。許傑嚴不死心,用她再次進行了活體實驗,試圖再創造一個『劉民傑』……但是失敗了,所以……她當場死亡。」
——「國家在這些日子徹查了病毒源頭,許傑嚴做活體研究是一個原因,而最終導致水源感染分佈到各城市的原因,是因爲他做的不僅僅是個人的研究,甚至勾結了某國的管理層。他原本的計劃是想把我們國家毀了之後,某國會來接走他……所以他把病毒的部分源體放進了各城市的水庫。但是後來沒成功的原因在於……那個國家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還能騰出閒工夫來接他。而當時那個長官……也確實是被許傑嚴騙了。」
我們走出墓園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夕陽灑了漫天,天和雲都被染成了赤色,罕見地見到了火燒雲。
「你們知道嗎?傍晚的火燒雲意味着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呢。」我抬頭看着天邊的晚霞,不由感嘆。
「明天是個好日子。」
對,好日子。
(完)
□ 小雯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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