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新生兒保育箱前,看着相擁在一起的男女,淡淡開口:
「老公,雖然我知道孩子出生你很激動,但你也不能認錯老婆呀。」
「畢竟,我還沒死呢。」
-1-
「媽媽…媽媽…」
已經記不清我是第幾次夢見孩子出生的場景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小怪物從一個陌生女人的肚子裏鑽了出來,陰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對着我喊媽媽。
我再次大汗淋漓從牀上醒來。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三個月前,我失憶了。
僱主羅蕊告訴我:我未婚,是她家的住家保姆。
當時我陪着羅蕊去植物園觀光,我不小心腳下打滑摔了一跤,後腦勺磕在了一塊岩石上,小命是保住了,但自那以後腦子好像不大靈光了,整日裏暈暈沉沉的,記憶也變得非常曖昧。
不過羅蕊跟她老公商量後,並沒有辭退我,不僅替我支付了全部的醫療費用,還讓我繼續留在別墅了工作生活,甚至在知道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後,還特意委託鄭醫生爲我診療。
羅蕊讓我稱她爲「羅小姐」,說顯得更親近,雖然羅小姐時不常會衝我發脾氣,但是我能理解,一是幸虧她,我才能住在這棟別墅裏,衣食不缺、生活自在;二是懷孕中的人情緒起伏大,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內心一直很感激羅蕊,只到無意間聽到一通電話。
夜裏突然起風,我想起來先前收拾主臥時窗戶好像沒關,擔心羅蕊着涼,便起牀披着衣服走向主臥。
房門沒有關緊,燈已經熄了,我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確認一下時,卻聽到屋裏傳來羅蕊帶着調侃的笑聲。
「你該不是心軟了吧?還是說你真的愛上了羅蕊那個蠢女人?」羅蕊好像是在跟人打電話,我本不該偷聽的,但是『羅蕊』兩個字將我釘在了原地。
她自己不就叫羅蕊嗎?爲什麼叫自己那個蠢女人?會有人這麼稱呼自己嗎?
怪異極了。
「哈哈哈…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會對那個女人動心,影響咱們的計劃,還有三個月孩子就能出生了,你只要能讓她保持現狀就行…沒死…便宜她了…等孩子出生…」
她似乎是鑽進了被子裏,後面的話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僅僅這短短幾句話,驚得我捂着嘴,僵立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我湊近一些,想接着聽下去,屋裏突然一點動靜都沒了,我正猜想可能是她掛了電話,不經意間低頭,卻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暴露了!
走廊的壁燈亮着,她屋裏卻一片黑暗,如果門口有人,通過門底的縫隙完全可以看到。
我一瞬驚出了一身冷汗,此時再跑那就是欲蓋彌彰了,於是我抬手輕輕敲了敲門,聲音如常地問道:「羅小姐,你睡了嗎?」
門內沒有回應,但我知道羅蕊此刻就在門後,我強裝鎮定,壓着聲音接着說道:「羅小姐,外面起風了,我記得你房間的窗戶沒關,我過來看看。」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我硬着頭皮擰動門把手,假裝不知道里面的人是醒着的,試圖進屋去查看。
「我已經睡了,窗戶也關了,回去睡吧。」在我即將跨進門時,羅蕊冷冰冰地聲音終於響起,我停下腳步,道了聲晚安後重新關好門,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躺在牀上輾轉難眠,反覆咀嚼着剛剛聽到的那幾句話,心中愈發不安。
其實,我最近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起初從羅蕊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時,我並沒有對她的話產生過任何懷疑,因爲她看起來是和善的,而且對我也算寬容。
最關鍵的是在這座據說是富人用來療養的孤島上,我只認識她和時不時過來診療的醫生鄭昊。
關於我的身份和致使我失憶的那場意外,兩個人的說辭沒有任何出入,完全對得上,所以我很輕易就接受了現狀。
但是,莫名的違和感一直存在。
按照他倆的說法,我是羅蕊夫婦高薪聘請的傭人,專門照顧在島上待產的羅蕊,但是且不說我的手比羅蕊還要白嫩細滑,就是做家務時我都是無從下手,異常的陌生。
羅蕊之前還安慰我說,是失憶引起的,讓我不要多想,只要我還能幫她好好做飯就可以了,清掃的事情她再僱鐘點工來做就行了。
說來也奇怪,別的事我真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偏偏在做飯這件事情上好似有肌肉記憶,特別拿手,營養均衡,色香味俱全。
羅蕊每次都喫得讚不絕口,說就是因爲我的廚藝她才捨不得辭退我,讓我安心在這裏工作生活,等徹底好起來了再做打算。
當然,我也問起過我的親友,當時羅蕊拿着薄薄幾張資料,滿臉同情地跟我說我是個孤兒,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沒有什麼親人,至於朋友關係她作爲僱主也不是太清楚,只能等我自己想起來了。
所有的說辭都沒有毛病,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不對勁。
而這種讓人不安的感覺在連續幾天的噩夢侵襲,今晚偶然聽到那通電話的催化下,升到了頂峯。
我對自己的真實身份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2-
雖整晚噩夢連連,早起後,我的精神卻格外的好,往常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好像都好了很多。
我起身看着牀頭櫃上的藥瓶陷入了沉思,昨天我的飲食起居跟往常沒什麼區別,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意外聽到那通電話回來後,忘了喫藥就躺牀上,之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根本不會多想,但是經歷了昨晚後,我很難不對任何微妙的變化產生懷疑。
這些藥是醫生鄭昊開的,那次意外後我經常會頭疼,精神狀態也特別差,鄭昊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喫一些舒緩神經的藥就好了,藥確實有效果,不過副作用也很明顯,大腦總是昏昏沉沉的,還特別嗜睡。
但是現在,忘記喫藥後的狀態卻比喫藥還好,我不得不懷疑藥有問題。
我將本該在昨晚和今早要喫的藥倒了出來,猶豫片刻後用紙巾抱起來塞進了枕套裏面。
我掐着點下了樓,如往常一樣做完家務,給羅蕊準備好早餐後,這才敲門叫她起牀。
羅蕊一切如常,只不過話裏話外多了幾分試探,好像很擔心我昨晚聽到了什麼,我早有所料,很坦然的應對她的提問,還滿懷期待地問她鄭醫生今天什麼時候過來,興致勃勃地跟她討論午餐要喫什麼。
我看到羅蕊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後一邊跟我討論一邊用力地跟我調侃打趣。
閒聊幾句後她端着果盤去了影音室,我繼續收拾房間,思忖着現在的境況。
經歷羅蕊幾次無緣由的發脾氣,我堅信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友善,但是她花大價錢將我困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是不想讓我恢復記憶?還是說想殺了我?昨晚我聽到了她說『沒死』,誰沒死?
但是,就算她想殺了我,總得有個理由嗎?那這個理由又是什麼?
我感覺自己被一團迷霧困住了,完全看不清現在的狀況,但我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現在的處境可能很危險。
能讓我打破謎團的就是儘快恢復記憶,也許只有找回記憶,才能破局。
早起,我在屋裏仔細翻了一圈,房間異常乾淨,除了衣物和洗漱用品,竟然沒有任何其它的個人物品,尷尬的是,之前我竟從來沒產生過疑問。
現在想來,我的個人物品很有可能在那次意外後被人藏起來了,這棟別墅算不上大,3 個月來,對每個角落我都很熟悉。
假設羅蕊想藏東西,還要防着我發現,那只有兩處地方是相對安全的,一處是很少有人會去的閣樓,另一處就是羅蕊的臥室,除了打掃房間,她很少會讓我進她的臥室。
她的臥室我暫時不敢去,但是可以先去閣樓找找,想到這裏我迅速收拾完廚房,拿着清掃工具上了樓。
我躡手躡腳的爬上閣樓,閣樓幽暗逼仄,長時間沒有打掃,滿是灰塵與蛛網,我一邊清掃一邊尋找,還真讓我在角落裏發現了一隻淺藍色的行李箱,箱子很沉,裏面肯定是有東西的,但是密碼鎖鎖住了,完全打不開。
「你在這裏做什麼?」
正在我想辦法弄開箱子時,羅蕊陰涼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我小心翼翼地將箱子退回原位,拿着清潔用具爬下了梯子,坦然地看着她說道:
「早上擦樓梯扶手的時候在這附近看見了好幾只昆蟲屍體,就想着徹底清掃一下,噴點殺蟲劑,這個季節蚊蟲太多了。」
「是嗎?」羅蕊臉色緩和幾分,不容置疑的說道:「噴點殺蟲劑就行了,閣樓裏面灰太大不用刻意收拾,反正也用不上。」
「好的。」我點了點頭,在她的監視下噴了一遍殺蟲劑,關上了閣樓門。
-3-
羅蕊囑咐我好好準備午餐後,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我看她那邊沒了動靜趕忙回了自己房間,鎖上門後從兜裏掏出剛剛在行李箱下發現的手機。
電量耗空開不了機,但我直覺這手機就是我的,手機殼上的浮雕向日葵異常眼熟。
好在手機型號跟我現在用的手機一樣,我拿起數據線正想給手機充電,別墅門鈴卻不合時宜的響起,聲音響徹整棟別墅,我不敢耽擱,趕緊將手機塞進枕套裏,飛奔下樓給來人開門。
「你這是做什麼呢?氣喘吁吁的。」門外的男人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淺笑着問道。
來人就是醫生鄭昊,頭髮紋絲不亂梳到腦後,白大褂乾淨平整沒有絲毫褶皺,五官立體棱角分明,再加上那抹看上去格外真誠的笑容,很難不讓人心動,只不過不包括現在的我。
「剛剛在收拾房間,沒想到鄭醫生這麼早就過來了,讓你久等了。」我淡淡一笑,將他迎了進來。
「生氣了?」鄭昊步步逼近,湊到我眼前笑着解釋道:「昨晚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手機不知道怎麼就靜音了,我是真的沒聽到。」
「哦。」我懶得應付他,以前如沐春風的笑容現在總覺得暗藏着算計,再說這藉口找的,騙小孩呢?
鄭昊察覺到了我的冷淡,笑着將剛剛藏在身後的一束花遞到了我眼前,討好地說道:「原諒我這一次吧,我昨晚真的太累了,很早就睡了。」
Ţů⁺「哎喲,鄭醫生這麼早就來了啊,還帶着花過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羅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懶洋洋地倚在樓梯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們揶揄道。
我忍着翻白眼的衝動,裝作不好意思地跟羅蕊打了個招呼,低着頭匆忙鑽進了廚房,實在不想配合這兩個戲精表演。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人之間有貓膩,首先我服用的藥大概率是有問題的,而藥都是鄭昊開的。
其次,我昨晚回屋後鬼使神差地給鄭昊打了通電話,但是他手機正巧佔線,讓我有點懷疑他當時的通話對象是不是就是羅蕊。
從我醒過來到現在,除了隔三岔五上島送物資以及幫忙清掃別墅的菲傭外,基本上只認識羅蕊和鄭昊,而他倆非常熟稔,假設羅蕊有問題,那另一個又怎麼可能值得信任?
我就算對鄭昊有那麼一點好感,也不至於在這種情況下還盲目地相信他的鬼話。
將午餐端上桌後我準備找個藉口回房,一方面是不想與這兩人虛與委蛇,另一方面是掛心藏在屋裏的手機,迫切的想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但是不等我開口,羅蕊率先招呼我跟鄭昊坐下,笑意盈盈地說道:「一起喫吧,正好也讓鄭醫生幫忙看看楊姐的恢復狀況。」
鄭昊滿口答應,我自然也沒法拒絕,羅蕊這時刻意提起,顯然又是爲了試探,我淡定地坐到鄭昊對面,接受兩個人的審視。
「氣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看來恢復得還不錯。」鄭昊打量一番,盯着我的眼睛說道:「頭疼的狀況好點沒?」
「好多了,你之前開的藥挺管用的。」我佯裝感激地衝他笑笑,接着補充道:「現在很少頭疼了,就是有點嗜睡,總覺得睡不醒。」
「那很正常,是藥三分毒,多多少少會有點副作用的。」鄭昊安慰道。
「那有沒有副作用稍微小點的藥啊?」我皺了皺眉,略帶歉意地看了羅蕊一眼,接着說道:「羅小姐的預產期快要到了,我卻整日裏昏昏沉沉的,我怕照顧不好她。」
「嗐,你想太多了。」聽到我的憂慮,羅蕊瞬間喜笑顏開,親切地拍了拍我的手臂,故作真誠地說道:「我的身體狀況挺好的,家裏也就咱們倆人,本來也沒多少事,你多睡會兒沒有關係,趕緊把身體養好纔是正事。」
呵呵,恐怕我趕緊去死纔是正事吧,要不是昨晚聽到那通電話,就羅蕊這出神入化的演技,我這會兒恐怕又得感動哭了。
「夫人說的對,你是撞到了腦袋,就該多休息,那個藥還得繼續喫一陣纔行。」鄭昊笑着安慰我幾句,突然話鋒一轉,開口問道:「對了,最近記憶有恢復一些嗎?」
看着緊緊盯着我的兩人,我苦惱地搖了搖頭,喪氣地說道:「沒有,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一回想以前的事就頭疼的厲害。」
我餘光瞥到羅蕊暗自鬆了口氣,鄭昊倒是滿臉關切,接着安慰道:「沒事,記憶這個東西就是很玄妙,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想起來了,你不要總是刻意去回想,總是頭疼會影響恢復的,我再給你開點藥,咱們可以稍稍加點劑量。」
「好的,辛苦鄭醫生。」我心中暗自冷笑,但表面上接受了他的建議,還表現得非常信任鄭昊,不管怎麼說現在絕對不能打草驚蛇,讓他倆對我產生懷疑。
-4-
午餐過後鄭昊便離開了,送他出門時還不忘挑逗我幾句,以前我對這樣的小挑撥有過心動,現在卻覺得很油膩。
羅蕊回房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將中午要喫的藥片倒出來塞進枕頭,給手機充上電後滿心期待地開了機,指紋鎖輕易被我打開,我瞬間確定這就是我的手機。
不過開機後我滿腹失望,SIM 卡沒有了,手機也被格式化了,沒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但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我不願輕易放棄,經過一番嘗試後,終於恢復了一部分備份在 iCloud 上面的照片。
恢復的照片大多是風景和美食,看上去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拍下照片時的場景。
我再次沉下心,仔仔細細地翻找了一遍,終於找到了幾張特別的照片,是我跟一個陌生男人略顯親密的合影。
不過說是陌生男人也不太恰當,除了看清男人臉時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外,更關鍵的是我前段時間剛剛見過這張臉,就在羅蕊落在桌上沒來得及鎖屏的手機裏!
現在想來羅蕊當時看到我眼神掃過她的手機屏幕時,她的表情非常奇怪,夾雜着幾分憤怒和驚慌,假裝隨意地拿走手機,笑着跟我說好久沒見到她的老公了,有點想他。
現在這部應該是屬於我的手機裏,竟然有我和羅蕊老公的合影,而且看上去非常親密,難道我現在的處境和羅蕊的老公有關係?
我記得羅蕊說過她跟老公結婚已經五六年了,我手機中照片的拍攝日期卻就在今年,跟我出意外的時間只相差幾天。
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插足了羅蕊的婚姻,才招致了她的報復,當初發生的意外,可能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咔嗒~』
門把手擰動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來不及多想,我趕忙藏起手機假裝睡覺,努力平復着呼吸和心跳。
沒過多久,門被輕輕推開,我能感覺到一個人影逐Ṭũ²漸走近我牀邊,我不用睜眼都能感覺到那個人在打量我,我儘量讓呼吸如熟睡般均勻。
片刻過後我聽到一陣窸窸窣țŭ₈窣的聲音,我很想知道她在做什麼,更生怕她會突然發瘋,對我不利。
好在她沒在我的房間待太久,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但是卻遲遲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我心中悚然一驚,閉着眼繼續假裝睡覺,直到腳步聲出現並逐漸走遠,才緩緩睜開眼。
我心有餘悸,依然不敢大口呼吸,小心翼翼坐起身,打量了一番屋內的陳設,最終視線落在了牀頭櫃上的藥瓶上,來人剛剛動過我的藥瓶!
我分明記得剛剛放下藥瓶時,貼着說明的那側是朝裏的,但現在方向卻變了。
聯想到剛剛聽到的聲音,我很快明白了羅蕊剛剛在做什麼,她在數藥片!她想確認我有沒有按時喫藥!
我悚然一驚,她的舉動不僅再次驗證了我一直喫的藥確實有問題,也讓我一瞬驚恐不已,他們可能等不及了,先是提出加大劑量,再是親自來確認我有沒有喫藥,都是爲了能儘快殺了我!
我本想先停藥,等恢復記憶了再做下一步打算,現在看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無法判斷這個藥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按照鄭昊新開的劑量喫下去會有什麼反應,現在裝一裝還能勉強糊弄過去,時間一久遲早會露餡。
我得想辦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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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下定決心要逃走,但實際執行起來卻發現非常困難。
先不說我根本沒找到我的個人證件,也不說現在根本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最麻煩的是,根本沒有辦法獨自跑出這座小島。
這是一座專供有錢人休憩療養的湖心小島羣,湖面星羅棋佈地羅列着幾個大小不一的小島,環境宜人。
主島上有療養醫療中心,配備專業醫療隊伍。
另有幾座小島零零散散圍繞着主島,每座小島上建有三四棟別墅,提供給客戶使用,面積、規格、功能不盡相同,有適合孕婦待產的、有適合老年人康養的、還有一家五星級度假酒店。
堪稱世外桃源,要想躲清靜,這裏是最佳的選擇,尤其住在待產的別墅島裏,雖然離醫療中心不遠,但你要是無事不主動聯繫外面,外面的人也根本找不到你。
要離開這裏,也得先到主島,從那邊乘坐小飛機或者輪渡抵達陸地,去主島唯一交通工具也只有輪渡,只有客戶親自給主島的服務中心打電話申請,主島那邊就會派人來接。
當然,這些情況,我也都是從羅蕊和鄭昊口中打聽來,根據我的觀察,這點確實是的真的。
=現在,這也成了我面臨的最大障礙。
我思索許久,始終沒有想到獨自破局的方法,我想過裝病先混到主島上去,但是鄭昊本身就是醫生,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我也想過向來送物資的工作人員求助,但是對方萬一不相信我的說辭,再將這事透露給羅蕊,那我就更危險了。
我反反覆覆翻看着手機中的合影,腦中閃過幾段甜蜜畫面,我跟羅蕊的老公曾經好像非常親密,那他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嗎?知道羅蕊想殺我嗎?如果他知道了一切,會幫我嗎?
我在牀上輾轉難眠,最終決定賭一把,羅蕊既然這麼恨我,恨不得親手殺了我,那是不是說明她老公對我情根深種,我的存在對她的婚姻是個特別大的威脅呢?
我準備向照片中那個男人求助。
我沒有男人的聯繫方式,但是羅蕊有啊,她給對方的備註是那麼顯眼,彷彿無時無刻不在通過稱呼宣示主權。
她日常手機不離身,只有洗澡的時候會放在外面,我可以趁伺候她洗澡的空隙,從她的手機裏找到男人的電話號碼。
至於羅蕊手機的解鎖密碼,還真難不倒我,她因爲懷孕經常水腫,指紋密碼經常會感應錯誤,所以她還設置了個手勢密碼,連起來是個『Z』型圖案,過於簡單,我記不住都難。
晚上九點多,羅蕊走進了浴室,手機被她扔在了牀上,聽到裏面傳來水聲後,我迫不及待的拿起她的手機,解鎖後翻到通訊錄,找到了那個備註是老公的聯繫人,當我把號碼輸進自己手機中時,卻愣住了。
我手機裏竟然早就存了這串號碼,我給對方的備註是鄭醫生!
我感到頭皮發麻,一股惡寒席捲全身,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點開最近的通話記錄,與她頻繁了聯繫的,除了鄭昊,還有一個備註爲『親愛的』的聯繫人,我顧不上多想,先把號碼存了起來。
我本想再找找別的信息,她的手機卻突然進來一個電話,嚇得我一激靈,手機不小心掉到了地方,幸好地毯挺厚,沒發出太大聲響。
我驚魂未定地蹲下身準備撿起手機,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瞥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上午在閣樓發現的那個行李箱,此時竟在羅蕊牀底!
不過現在我沒有時間繼續探究了,趕緊撿起手機準備放回原處,剛剛的來電已經被對方掛斷了,只不過我下意識地記下了對方的號碼,因爲羅蕊給對方的備註也很古怪,叫『老不死的』。
這時,對方見打不通電話竟發了一條短信過來,我不能點開信息,只瞥一眼信息提示裏短短幾個字——『蕊蕊,你那邊怎麼樣?抽空給爸爸打個視頻,程濤說…』
程濤!!!
我彷彿被雷劈中,一種很奇怪的直覺閃過,莫非程濤就是照片中那個男人!我腦中不斷跳過的畫面不斷在幫我堅信,在告訴我,他的老公就是程濤。
浴室的水聲停了,我不敢再停留,將手機鎖屏放回原位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她的臥室,捂着腦袋來到廚房,忍着針扎般的劇痛給羅蕊煮了杯牛奶,然後掐着點再送到她的房間。
做完這一切,我回了自己房間,突如其來的記憶湧潮,讓我頭痛欲裂,但是除了我跟程濤卿卿我我的畫面,我依然想不起任何關鍵事件,只能暫時就此作罷。
洗漱完躺在牀上,我看着剛剛存到手機裏的兩個號碼陷入了糾結。
首先,羅蕊的正牌老公是程濤,但是真正被她備註成『老公』的卻是鄭昊,這至少能說明羅蕊自己就腳踩兩隻船,而且在她心裏,鄭昊的地位可能更高一點。
既然如此,她有可能會爲了程濤與我的關係而報復我嗎?還是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其次,雖然以前的事我記不起來了,但是從我甦醒到現在,我從來沒見過程濤一面,羅蕊臨近預產期,腹中孩子父親卻一直沒出現,這正常嗎?
最後,那個備註成『老不死的』應該是羅蕊的爸爸,從短信中的稱呼來看明顯跟羅蕊的關係更爲親近,但是從這個備註來看,羅蕊對自己這個爸爸的態度卻很惡劣,這對父女之間又有什麼故事呢?
我一腦門霧水,自己的身份還沒搞明白呢,卻發現羅蕊身上的謎團也越來越多,鄭昊是鐵定不能相信了,那程濤值得信任嗎?
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賭一把,如今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6-
我撥通了程濤的電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對方接通,好在沒有等太久,一道冷冽的男聲從聽筒中傳來。
「哪位?」
我按捺着劇烈的心跳,沉默片刻後試探性的開口問道:「你好,請問你是羅蕊的丈夫程濤嗎?」
對方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才聲音沙啞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楊璐啊,你還記得嗎?」我迫不及待地說道。
「當然記得,你在哪裏?現在還好嗎?我一直再找你。」
電話那頭充滿關切的詢問讓我懸着的一顆心微微放鬆,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湧上了心頭,顧不上道德倫常,聲音開始不由得顫抖:「我就在羅蕊療養的別墅,她想傷害我,但是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你的號碼我也是剛剛纔想起來,你能來救我嗎?」
程濤再次沉默了,但我聽到了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我以爲他是不相信我的說辭,急忙解釋道:「我說的是真的,羅蕊她瘋了,她想殺我,你快救救我!」
「好,好,我相信你,你先別激動。」程濤似乎回過了神來,開口安慰道:「你先冷靜一點,我這兩天就過去接你,你先保護好自己。」
我使勁點了點頭,連連應了下來,內心激動不已。
「楊璐,你還沒睡嗎?」
突然,伴隨着『咚咚』的敲門聲,羅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跟電話那頭的程濤都嚇了一跳,一時間沒人說話。
我感到非常費解,羅蕊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過來?她就算是有事想找我,完全可以通過內線電話,沒有必要挺着大肚子過來啊。
「你沒事吧?我剛剛聽到你屋裏有聲音,你還好嗎?」羅蕊擰動着門把手,不依不饒地問道。
「我沒事兒,剛剛就是有點頭疼睡不着,這會兒剛躺下,您有什麼吩咐嗎?」我看着門口喊道。
「也沒什麼重要事情,只是覺得你今天有點怪怪的,有點擔心你。」羅蕊佯裝關心的聲音讓我有點噁心,但是她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嗲聲嗲氣地說道:「對了,你是不是跟鄭醫生鬧矛盾了?以前你不是很喜歡他嗎?今天怎麼突然對他那麼冷淡?」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個女人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她自己把鄭昊備註成『老公』,應該是很喜歡他的,爲什麼還要不遺餘力的撮合我們倆?這麼大度的嗎?要真這麼大度,又會因爲我與他丈夫的私情而對我起殺心嗎?
「我有點睡不着,要不你出來陪我聊聊天吧?」羅蕊擰着門把手,自顧自地說道。
我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悸,羅蕊出現的時機好奇怪,她可從來沒有睡前跟我談心的習慣,偏偏就在我剛剛聯繫上她老公的時候過來找我,還沒頭沒尾的說什麼我喜歡鄭昊這樣的話,好像是故意說給什麼人聽的一樣。
我低頭看着顯示正在通話中的手機界面,一股怪異的念頭滑過心頭,一陣更緊促被敲門聲響起,羅蕊似乎有點不耐煩了。
我一沉思,壓低聲音對着電話那頭的程濤說道:「你別聽羅蕊瞎說,她Ṫŭ⁵就是想拆散我們,我跟那個醫生根本沒關係,反倒是羅蕊自己跟他不清不楚的,我都懷疑他倆是一夥的。」
「楊璐,我有點餓,你出來幫我煮點東西吧?」羅蕊不依不饒的找理由想讓我出去,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我要是一直躲着肯定會讓她起疑,她現在一個孕婦我應該還能對付,等她察覺到不對叫來鄭昊或者別的幫手,那我可能就沒有任何活路了。
我好像再次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硬着頭皮出去會一會那個女人了。
我無奈地深吸一口氣,小聲對着手機快速說道:「我必須出去一下,我先想辦法安撫住她,你儘快過來救我,我現在只能靠你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程濤爽快地應了下來。
「楊璐?」敲門聲越來越急促。
「稍等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出來。」我一邊回應着她,一邊匆忙從衣櫃中找出一件寬鬆的內部有口袋的衣服,換上衣服將手機靜音塞進兜裏後,我深吸一口氣,掛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拉開了房門。
對上了門外羅蕊審視的眼神。
-7-
我心跳如擂,卻不敢表現出半分驚慌。
「你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這麼久纔出來?」羅蕊臉上連虛假笑容都沒有了,板着臉冷冰冰地質問道。
「對不起,剛剛有點不舒服,耽誤了點時間,我現在就是給你再煮牛奶。」我迅速低頭道歉,躲開她的視線,假裝沒看到她藏在背後的手,腳步匆忙地下樓走進廚房。
我打開燃氣竈,將牛奶倒進小奶鍋,心不在焉地攪動着鍋裏,後背被冷汗浸溼。
我一遍遍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事,細思極恐。
剛剛開門時,我眼睛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晃了一下,而別墅裏的燈,光線都非常柔和,再想想羅蕊收在背後的右手,我很難不多想。
「多放點糖,煮好了幫我晾涼一點,別太燙了。」羅蕊的腳步聲在一樓大廳想起,伴隨着她毫無起伏的聲音。
「好的,那你先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煮好了。」我強壓下湧到嗓子眼的恐懼,儘量平靜地回應着她。
「不着急,你慢慢弄吧。」
羅蕊說完就沒了動靜,我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廚房門口,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視線在廚房裏逡巡一圈,最終定格在流理臺的刀架上,瞬間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裏缺了一把刀!!!
羅蕊剛剛是想直接對我下手嗎?!
我感到呼吸困難,雙腿發軟,強拖着腳步走到刀架前,顫抖着拿下一把刀,死死地握在手裏。
右手摸索着從內側兜裏翻出剛剛藏起來的手機,點開通訊錄,準備給程濤打電話,我沒想到羅蕊會這麼快就下手,現在只有程濤能在不驚動羅蕊的情況下聯繫主島那邊,讓人來救我了。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冷靜一些,正準備按下撥通鍵時,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道微弱的聲音,像是大門開合的聲音。
只有那麼一聲,隨後整棟別墅死一般寂靜,除了煮沸的牛奶發出的咕嘟聲,便沒了聲響。
我情不自禁地再次扭頭看向廚房門口,依舊沒有看到任何人。
正當我覺得自己是太過緊張,有點疑神疑鬼時,眼角餘光卻在廚房窗上瞥到了更加驚悚的一幕。
羅蕊躡手躡腳的帶着一個男人走進了客廳,廚房的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了對方的臉,雖然只有一瞬,但我還是認了出來。
程濤!
那是程濤!
是剛纔還在電話中說會盡快來救我的程濤!
他怎麼現在出現在這裏?!
他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這裏,就算從距離最近的主島趕過來,也至少需要半個多小時!
但是他卻在接到我電話後短短十多分鐘的時間內就出現了這裏!
這怎麼可能?!
除非,除非他原本就在這座島上!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裏發生的一切他自始至終都知道,甚至羅蕊對我做的一切,都是他默許的。
怪不得,怪不得羅蕊剛纔出現的時機那麼微妙,怪不得她會突然改變計劃,拎着刀出現在我門口,會這麼快就執行她的殺人計劃。
程濤自始至終就沒想過救我!他是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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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痛欲裂,冷汗涔涔,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讓痛苦不堪,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我記起來了。
我失去記憶前見到的最後一人就是程濤,我也不是什麼意外跌落,分明就是程濤親手將我推下礁石的。
前一秒他還深情地擁着我,前一秒就面帶笑容地將我推了下去。
爲什麼?!
爲什麼他會這麼對我?
我忍着劇痛努力的回憶着,試圖還原所有的真相,卻無濟於事,怎麼也想不起來,只有程濤那張獰笑着的臉越來越清晰。
「蕊蕊?!」
「蕊蕊,是你嗎?」
略帶焦急的中年男聲將我從那種鑽心的痛苦中喚醒,我喘着粗氣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我的手機。
手機界面顯示通話中,我仔細看了一眼,是被羅蕊備註爲『老不死的』的那個號碼,可能是剛剛太過震驚,不小心撥通的。
「蕊蕊!你跟爸爸說句話,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但是爸爸真的是爲了你好,程濤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驚訝極了!
不只是因爲他話中傳達出的信息,更是因爲這道聲音讓我覺得莫名親切,乍然聽到竟然有點想哭。
我抽了抽鼻子,猶豫幾秒後啞聲道:「抱歉,我撥錯號碼了。」
我之前就猜到這個人可能是羅蕊父親,聽到他剛剛的稱呼徹底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只能找個蹩腳的藉口趕緊搪塞過去,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脫離當前的險境。
但是,正在我要掛電話之際,我聽到了對方異常激動的聲音。
「蕊蕊!真的是你,傻孩子你胡說什麼呢?你還埋怨爸爸呢?」
「爸爸之前是太強勢了,沒好好聽你的想法,但你也不能大半年都不肯接我電話,不願意見我啊,要不是程濤前段時間回國,我的人追蹤到了他的行程,我都不知道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了…」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中滿是焦急與關切,我有點恍惚,一個對自己女兒如此緊張上心的父親聽錯自己女兒聲音的可能性有多大?
「蕊蕊?蕊蕊?」電話那頭的人沒聽到回應,急切着呼喚着羅蕊的名字。
心裏那股怪異的感覺又來了,一個大膽又荒謬的猜測突然閃現,無法忽略,怎麼也揮之不去。
我指尖發白,緊張地吞嚥了一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通話界面,小心翼翼地開口呢喃道:「爸爸?」
「哎哎…是我是我,你可算願意跟爸爸說話了…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犟啊…」
電話那頭的人激動地訴說着自己的思念之情,我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發黑。
如果說第一次是對方聽岔認錯了人,那現在呢?
我跟外面那個女人的音色差別很大,很容易就能分辨,但自始至終,他都堅定的認爲我就是他的女兒——羅蕊,我兩次出聲,Ŧű̂ₒ他都沒有產生哪怕一點點的懷疑。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真相昭然若揭!
有可能我纔是他的女兒,程濤的妻子——羅蕊!
對!
只有這樣才說的通那個女人爲什麼會在電話中說『羅蕊那個蠢女人』。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爲什麼那對狗男女會對我下殺手,因爲只要我還佔着這個名分,那個女人和她肚子裏那個孩子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站在程濤身邊。
原來如此!
我渾身顫抖,異常憤怒,如果我纔是真正的羅蕊,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撥錯了號碼,那我會不會就這麼悄無聲息死在這對狗男女的陰謀中?
小三鳩佔鵲巢,我這個正妻反倒成了小三的保姆,盡心盡力照顧她這麼久?
多麼荒唐!多麼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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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蕊?你怎麼了?」「楊璐,牛奶還沒煮好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狠狠掐了一把手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女人喊我之前,鋥亮的刀背映出了廚房門口的情形,一道熟悉的人影躲在了門口的陰影中。
我現在出去會面臨什麼,不用想都知道。
我強裝無事,先是衝着門外說道:「稍微晾晾就好了,我再給你煮碗麥片,等我一下。」
隨後閃身鑽進了廚房內側存放食材的小儲藏室,堵上門後將手機湊到耳旁,低聲哽咽道:「爸爸,快來救我!程濤要殺了我。」
「什麼?!」電話那頭髮出一聲巨響,隨後就是呼呼的風聲,對方好像是在奔跑,「蕊蕊,你別怕,爸爸現在就過去,你手機千萬別關機。」
「爸爸!你現在在哪裏?你先幫我報警,那兩個人現在就在外面等着我呢,我拖不了太長時間。」
「別怕別怕,我剛到程濤登記的這個輔助生殖機構,很快就能找到你。」電話那頭十分混亂,男人的聲音卻精準的傳進了我的耳朵。
他說:「除了程濤那個畜生還有誰?你們不是去做代 yun 的嗎?」
輔助生殖!代 yun!
我雙耳轟鳴,大腦彷彿被一道驚雷劈中,我全都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我是羅蕊,程濤是我深愛多年的丈夫,而那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是我們選的代 yun 媽媽——楊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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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做了一場冗長的夢,夢中有疼愛我的爸爸,有寵愛我的丈夫,家境富足,婚姻美滿,唯一的缺憾就是無法孕育自己的孩子。
我與程濤在大學校園相識相戀,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一畢業就結了婚。
至於家長反對的原因,也很俗套,他爸媽嫌我不能生孩子,不能爲老程家傳宗接代;我爸爸則是嫌他家境差,上不了檯面。
不過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在我們倆長時間糖衣炮彈的攻擊下,與雙方家長的關係漸漸轉好。
只不過,我們倆的感情似乎在與父母的抗爭中漸漸消耗掉了,雖然沒發生過爭執,但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聊的話題也越來越平淡,同在一個屋檐下,卻越來越陌生。
我不適應,也不能接受,我一廂情願地以爲只要能有個屬於我們的孩子,那一切都會變好的,日漸冷淡的愛人,岌岌可危的婚姻,都會因爲孩子的到來而變好的。
於是,在程濤的反覆暗示下,我想到了代 yun,並且興致勃勃地在跟程濤一家子喫飯的時候提了出來。
程濤的爸媽高興壞了,我敢保證那是我跟程濤結婚後他爸媽第一次對我那樣熱情,向來不苟言笑的程濤滿面笑意,酒過三巡後抱着我不撒手,再三向我表達着愛意。
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我爸爸,只有他覺得我是被程濤一家人逼的,不管我怎麼說是我自願的,他都覺得我在騙他。
不過那時候我已經魔怔了,執意要做代 yun,於是在程濤聯繫好醫院,做完一切準備工作後,我騙我爸爸說要去海外旅行,要去海外院校進修一年,然後屁顛屁顛跟着程濤來到了這個島國。
醫院是程濤選的,別墅也是他訂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根本不需要我操心,我有多麼爲他的體貼而感動,之後就有多少次爲了自己的愚蠢而後悔。
在主島的醫院做完所有的工作後,我滿懷期待地住進了程濤之前訂好的別墅,之後大半個月的時間,我跟程濤手牽手遊遍了整座小島,彷彿回到了剛剛戀愛的時候,甜蜜又幸福。
直到醫院那邊傳來好消息,胚胎着牀成功,代 yun 媽媽狀態穩定,可以搬進別墅安心養胎。
常規來說,客戶和代 yun 媽媽是不會有直接接觸的,但如果客戶要求,並且代 yun 媽媽也同意的話,客戶是可以參與到孩子誕生的全過程的,所以我們選中的代 yun 媽媽——真正的楊璐懷着我們的孩子,與我們住在了一起。
我盡力學着照顧她,殷切盼望着她腹中的孩子能夠健康平安的來到這個世界,卻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跟楊璐眉來眼去,勾搭到了一起。
之後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混亂,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們對質,還沒來得及苦惱,便在毫無防備之時,被相愛多年的枕邊人推了下去…
-11-
「蕊蕊!蕊蕊你怎麼不說話了?」
「楊璐!你到底在幹什麼?動作這麼慢?」
我喘着粗氣從噩夢般的記憶中掙扎醒來,大顆大顆的眼淚混合着汗珠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渾身力氣被抽乾,心底一片空茫。
『咚!咚!咚!』
儲藏室的門被重重敲響,楊璐愈發陰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在做什麼?」
「抱歉,可能今天鄭昊醫生新開的藥劑量太大了,我剛剛有點頭暈,恍恍惚惚的,耽誤了時間,我現在就出來。」我晃了晃頭,大腦急速運轉,試圖傳遞更多消息給電話那頭的人。
「蕊蕊?」電話那頭我的爸爸也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聲音有幾分顫抖。
「爸爸,我…」
我話還沒說完,手機信號突然中斷了,我重啓了好幾次,始終沒收到任何訊號。
有人屏蔽了信號。
我徹底暴露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我有點絕望的站在門後,切身感受到了儲藏室裏的溫度正在逐漸下降,有人打開了製冷功能。
「你都記起來了。」隔着門板,楊璐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握緊了手中的刀,盤算着時間。
剛剛我爸說他到了代 yun 中心,也就是說他現在在主島上,我剛剛將鄭昊的名字透露給了他,他應該很快就能確定我所在的位置。
那麼最快的話,大概半小時就能到達這裏。
但是儲藏室配備了最先進急凍系統,最快十分鐘左右,溫度就能降到零下二十多度,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就算凍不死,他倆也有的是辦法在密閉空間裏搞事情。
我意識越來越模糊。
我沒得選,只能衝出去,想辦法拖延時間。
而現在就是唯一的機會,因爲屏蔽信號,在儲藏室做文章這種事大概率是我那位「好老公」做的,所以很有可能現在在門外的只有楊璐一人。
我只能賭一把,賭一把程濤這個畜生還有那麼一點點人性,對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有那麼一點點感情。
我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讓自己保持清明,隨後攥緊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藏在背後,將堵在門口的東西輕輕挪走,猛地拉開了門。
「羅蕊!!!」
在剛剛走進廚房的程濤驚怒的嘶吼中,我一把掐住正要繼續敲門的楊璐的脖子,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將尖刀對準了她的肚子。
在楊璐驚恐的尖叫聲中,我抬眼看向兩米開外,雙眼通紅,青筋畢露,滿臉猙獰的程濤,緩緩勾起脣角。
「好久不見,親愛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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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麼?」
程濤臉色極其難看,雙眼緊緊盯着我抵在楊璐肚子上的刀。
「呵!」我冷笑一聲,掐緊了楊璐的喉嚨,將這個女人刺耳的叫聲堵在了嗓子眼,冷冷地看着面前這個已經面目全非的男人,苦澀地說道:「程濤,這話該我問你吧?是你想幹什麼?」
「你不是都記起來了嗎?都知道跟那個老不死的求助了,還有什麼好問的?」程濤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彷彿殺人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雖然早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我心裏還是止不住的發寒,這就是與我同牀共枕這麼多年,讓我愛到盲目的男人。
「程濤,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背叛我就算了,還要將我置於死地?」
程濤陰冷的視線從我拿刀的手上挪到了我的臉上,片刻後露出一抹笑容,一抹曾經讓我淪陷的笑容,他就那麼倚在流理臺上,薄脣輕啓:「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只是我需要你爲我去死而已。」
我雙耳轟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要怪就怪你爸爸吧,誰讓他一直看不起我的。他那麼有錢,但我公司出事,他卻袖手旁觀,求他幫忙,他不幫就算了,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數落我一通。」
「還有你,羅蕊,在你眼裏我連條狗都不如是吧?天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稍稍讓你不順心了,動輒就哭哭啼啼,控訴嫁給我你做出了多少犧牲,但我讓你找你爸爸幫忙,你卻推三阻四,什麼忙都幫不上,反而質疑我的管理能力。」
「我們走到今天,都是你們這對狗眼看人低的父女造成的。」
程濤的控訴如淬了毒的刀將我的心扎得鮮血淋漓,我從沒țű̂ₒ想過他竟然對我,對我的爸爸有這麼大的怨氣。
他的公司剛起步時,是我求着我爸偷偷投資的,幾次週轉出現問題,也是我央求我爸出手資助的,甚至連我自己的存款,也全部給了他。
我爸是對他不滿意,但也沒有哪裏對不起他吧?幫了他那麼多,說幾句都不行了?那我呢?我每次去他家,他那一家子人給過好臉色嗎?一邊大把花着我的錢,一邊背後罵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怎麼到了他的嘴裏,他反倒成了受害者了?
我雙眼泛紅,心底一片荒涼,這麼多年的婚姻,落得這麼一個結局,多麼的荒誕!
「呵呵…」我怒極反笑,實在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着這麼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程濤,我爸說的對,你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鳳凰男,你以爲自己是誰?全世界都欠你的是吧?稍微哪裏不順你心意了,就是別人故意針對你,全是別人的錯。」
程濤眼神陰鷙,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死死地盯着我。
「我爸爸幫過你那麼多次,你從來都不記得,一次沒幫你,你就狗急跳牆,竟然還想殺了我,你就是白眼狼!畜生!」
程濤看着氣得渾身顫抖的我,笑着向前走了兩步,嘲諷道:「羅蕊,你以爲我當初爲什麼要娶你?作爲一個女人,你連傳宗接代都做不到,還有什麼用?是你自己蠢而不自知,真以爲你們羅家施點小恩小惠,我就會對你死心塌地了?真是可笑。」
「程濤!!!」
我心痛如絞,眼前一片模糊,啞聲說道:「程濤,不管你打的什麼算盤,註定都要落空,我爸已經知道你想殺我了,就算我死了,羅家的財產你也別想得到一分一毫。」
程濤怪異一笑,充滿惡意地說道:「知道了又怎麼樣?他又沒有證據,致使你死亡的是種叫地西泮的強效鎮靜劑,是醫生鄭昊受自己的情人楊璐指使,ƭü₎更換了你的治療藥物,用藥過量致你身亡。」
「你什麼意思?」程濤又逼近一步,我挾持着同樣臉色大變的楊璐緩緩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牆面。
「字面上的意思,聽不懂嗎?」程濤滿不在乎地繼續逼近,「你之前是不是覺得這個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是我跟她的愛情結晶?所以覺得可以用這個孩子逼迫我放棄計劃?」
「不是的,你猜錯了。雖然我跟她睡過,但這也只是計劃中的一環,她肚子裏的孩子確確實實是我們兩個人的,是你們羅家唯一的外孫。」
「程濤!你騙我!」
程濤話音剛落,我還沒捋清程濤的整個計劃,被我制住的楊璐卻突然發了瘋,挺着孕肚撲向程濤。
在那一剎那,我條件反射般收回了尖刀,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始終都沒想過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但是,我放過了他,卻也徹底失去了生存下來的機會。
發生變故的一瞬間,程濤獰笑着衝了過來,用一塊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很快我便陷入無盡的黑暗。
-13-
「蕊蕊!蕊蕊!」
我是被凍醒的,四肢僵硬,異常地沉重。
但我知道我還活着,我還聽到了我爸爸呼喚我的聲音。
我無比慶幸程濤是個完美主義者,凡事都要嚴格按照計劃進行,說要讓我死於地西泮,就沒想過要一刀子直截了當捅死我。
慶幸他們先前怕我恢復記憶,讓鄭昊將我的藥換成了地西泮,讓我對這種藥產生了抗藥性。
我更慶幸自己這兩天察覺了異常,沒有按時服藥,讓程濤錯估了致死量,讓本該是必死的我僥倖活了下來。
「嗬嗬…」我喊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儲藏室裏異常寒冷,呼出的空氣瞬間結成了冰霧,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因爲過於寒冷,我的手腳始終沒有恢復知覺。
「蕊蕊!蕊蕊你在哪裏?」
爸爸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給了我莫大的勇氣,我艱難地翻過身,蠕動着身體向門口爬去。
我絕對不能死在我爸爸眼前,他承受不了這樣慘痛的事實。
我也絕不可能放過程濤,讓他逍遙法外。
我原以爲他還有那麼一點點人性,沒想到終究是我低估了他的底線,不只是我,就連那個我以爲是他真愛的楊璐,都只是他手裏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鄭昊被楊璐拿捏,而他則是拿捏住了楊璐,感情或是錢財,他有的是辦法讓楊璐自願上鉤。
如果按照他的原計劃,我在失憶的情況在死於地西泮,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個簡單的醫療事故,他跟楊璐都牽涉不到分毫。
如果我恢復了記憶,再死於地西泮,可以是鄭昊爲愛所困,爲心愛之人除掉絆腳石。也可以是楊璐對程濤情根深種,設計除掉我上位。
……
程濤可以編造的說辭實在太多太多了。
但是現在我活下來了。
我也要讓他嚐嚐瞬間從天堂掉進地獄的感覺,讓他感受一下什麼叫機關算盡一場空,我要讓他生不如死,讓他一輩子遭人唾棄。
「哇哇哇…」
伴隨着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我終於碰到儲藏室的門。
我艱難的抬起發麻的右手,試圖推開門,但是力氣實在過於微弱,厚重的門紋絲不動。
但我不能放棄, 一邊敲着房門,一邊發出痛苦的嗚咽。
「蕊蕊!蕊蕊是你嗎?」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徹底失去意識之前, 我終於Ŧũ̂⁸等來了我的救星。
我用盡渾身力氣, 重重敲了一下門。
下一秒,我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熟悉的充滿安全感的懷抱。
-14-
我被爸爸攙扶着走進一樓臥房時,難掩興奮的程濤與不知道怎麼被安撫好的楊璐正抱在一起。
我勾起了脣角, 走到了裝着新生兒的保育箱前,在一衆醫生護士驚詫的眼神中, 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兩人, 玩味地看着面色鐵青的男人說道:「老公,雖然我知道孩子出生你很激動, 但你也不能認錯老婆吧。」
「畢竟, 我還沒死呢。」
剛纔的喜慶氣氛瞬間消散, 屋子裏的人表情各異,精彩紛呈。
剛剛生下孩子的楊璐披頭散髮,臉色慘白,如同鬼魅。
被打的鼻青臉腫, 看不出原貌的鄭昊被人拷在牆角,表情頹唐。
而我那位計劃落空的好丈夫程濤, 在看到我出現的一瞬間, 臉上的肌肉瘋狂跳動,異常猙獰。
但他很快恢復如常, 恍若無事發生一般掛上如沐春風的笑容, 看着我和我面色鐵青的爸爸, 坦然說道:「蕊蕊你瞎說什麼呢?我就是得了兒子太激動了,扶了一下她, 你怎麼就誤會了呢。」
「你剛剛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還想讓孩子一出生就先看到你這個媽媽呢。」
我被程濤的厚臉皮驚呆了, 趕忙攔住了我暴跳如雷的老爸。
看着演技出衆的程濤粲然一笑,「我剛剛去了趟鬼門關,不是你親手送我去的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呢?」
「可惜我命太硬,閻王爺他不願意收呢?」
「蕊蕊…」程濤面色一沉, 還想狡辯。
我卻懶得再陪他演了, 這個人我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我緩緩從口袋中掏出電量告急的手機,在程濤驟然鉅變的眼神中,看向一旁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語氣平靜地說道:「我要報警,我丈夫程濤多次設計謀殺我, 證據就在這個手機裏。」
「羅蕊!」程濤終於慌了, 突然撲向我,卻被我爸爸的司機狠狠一腳踹到了牆上。
我緩緩走到程濤面前,甩手給了他幾個耳光,直到手指發麻才停下手。
看着滿眼恨意的程濤,低聲說道:「沒想到吧?剛剛你屏蔽了信號讓我不能向外界求助, 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讓你逍遙法外。你說了每一句話我都錄下來了,警察、法官會清楚地聽到。」
「羅蕊!!!」
聽着身後傳來的謾罵聲和哭喊聲,我心裏暢快極了。
你們自己釀下的苦果, 終究是要自己吞下的,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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