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網購總留我聯繫方式。
我全部拒收。
半夜一點,她闖進我家。
「我就打你了,我是孕婦,你敢動我嗎?」
我還真敢。 
-1-
隔壁李巧梅矯情得要命,好像孩子是給我懷的。
查出懷孕那天,她跑到我家立規矩:
她孕期和坐月子期間,我必須獨居,家裏不可以來任何人。
在家玩手機必須靜音。
不準噴香水,會嗆到她。
不許穿高跟鞋,出電梯門以後,必須脫鞋光腳走,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不準點外賣,因爲她會饞。
平時碰到必須用雙語和她打招呼,因爲她要給孩子做胎教。
我會慣她這臭毛病?
只要我比她不好惹,她就拿我沒辦法。
惡鄰人設必須立住!
手機音量調最大,香水換着噴,高跟鞋照穿不誤,饞了就點外賣。
她跟看門狗似的,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在門口蹲我。
「我說沒說出電梯必須脫鞋?」
「你今天點了兩次外賣,嚴重違規!」
「再犯一次,我就跟物業投訴你!」
我翻了個白眼,拿起外賣轉身回家。
筷子還沒拆開,物業就給我打來語音。
這瘋娘們真去投訴了。
而且她跟上班打卡似的,連續幾天中午、晚上各投訴我一次。
至於爲什麼沒有早上,她要睡懶覺。 
-2-
物業也不是什麼好玩意,看她不好惹,就想把我當軟柿子捏。
跟我溝通的時候看起來挺有禮貌,但語氣就跟教導主任似的,偏心偏到南半球去了。
「鄰里鄰居的,她是孕婦,是弱勢羣體,您就不能讓讓她。」
「您自己住,不還是要靠鄰居照應。」
「您這樣不配合,是在給我們的工作添麻煩。」
我一聲土撥鼠式尖叫,打斷他的施法。
「你拿了工資,這就是你的工作!」
「我交物業費是讓你們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給我添麻煩的!」
「你安撫不了無理取鬧的業主是你無能,跑來向我施壓是你欺軟怕硬!」
「再逼我,我就從物業辦公室樓上跳下去。」
「跳之前先把你推下去,誰都別想好!」
發完瘋,我每天都會去物業辦公室,惡狠狠地瞪他們幾分鐘。
李巧梅繼續投訴,但物業不敢再找我。
終於消停了一段時間。
賤人靜悄悄,必然Ṱü₎在作妖。
她見投訴沒用,又想出了新法子,每次網購都留我的聯繫方式。
我只取自己的快遞,把她的留在驛站。
「你老公也懷孕了?你婆婆也懷孕了?」
「你們一家三口全都沒長手沒長腳?」
「再留我電話,把東西全給你扔了!」
她只好支使物業給送上去。
幾天後物業撂挑子了。
她又找上我,笑嘻嘻。
「都是鄰居,你就幫幫忙唄。」
「我現在懷孕初期,正是關鍵時刻,確實不方便。」
「等你懷孕,你就知道了。」
求人沒求人的態度,最後非要損我一句。
「我看你這麼多年沒人要,就是因爲脾氣太差。」
「你把大米還有前兩天的快遞都送上來,我給你介紹個好對象。」
「幹活真費勁,嬰兒牀還等着散味呢。」
「非得等我來催。」
我呵呵一笑。
「行啊,你等着吧。」
我衝去驛站,把她三十多個快遞全部找出來。
難怪物業撂挑子,什麼重她買什麼。
三百斤大米、嬰兒牀、嬰兒推車、四箱奶粉、五箱紙尿褲……
驛站本來就不大,她的東西佔了將近一半空間。
這是想把我當老黃牛使喚。
愛留我號碼是吧,拒收拒收,全部拒收! 
-3-
拒收完我就回家睡大覺,睡得太香,晚飯都忘了喫。
半夜一點,門鈴聲把我吵醒。
我透過貓眼一看,是李巧梅。
她在門口晃來晃去,一臉不耐煩。
愛咋咋滴。
我把門鈴揚聲器關掉,回到臥室倒頭繼續睡。
第二天開門,把我嚇了一大跳。
她居然坐在我家門口睡着了。
開門聲驚動了她。
她剛睜眼還有點懵,看見是我,猛地站起來。
「你居然敢把我的快遞都拒收,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把東西賠我!」
我咣地把門關上,嚇得她一哆嗦。
「你有病吧?有時間別光做產檢,也去看看腦子吧。」
「收件人留的我,我想退就退。」
「我是守法的好公民,纔沒把東西全扔了。」
「錢沒給我,東西也不在我這。」
「你愛找誰找誰去,反正找不到我!」
她這回不罵了,哭了起來,試圖道德綁架我。
「那些東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米。」
「我老公就喫那個米,他今天要是喫不到,肯定會打死我的!」
「還有我肚子裏的寶寶,我好不容易纔懷孕。」
「你也不想因爲自私,沾上兩條人命吧?」
她看錯人了,我的愛心被狗喫了。
過去我挺同情她。
她有個惡婆婆,經常挑撥離間。
她老公張強又是個容易被挑唆的,隔三差五打她。
但張強每次都會用毛巾堵她的嘴。
直到有次張強喝醉,忘記堵嘴。
我聽到呼救聲,幫她報了警。
張強面子掛不住,打斷了我兩條肋骨。
李巧梅下跪磕頭求我籤諒解書。
她的理由是張強性格極端,我不諒解,以後容易遭到報復。
她如願和解,卻翻臉不認人。
醫藥費一直拖着不給,見到我就埋怨。
「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我老公在意我,纔會打我。」
「我身上的不是傷,是我被愛的證明。」
「你這種沒結過婚的女人什麼都不懂,活該你嫁不出去。」
這份仇,我永遠記得。
後來她再捱打,我都充耳不聞。
可能曾經施以援手,讓她產生我好拿捏的錯覺,所以懷孕後屢屢找事。
我不想經歷第二次背刺,所以這次回了她四個字:
「關我屁事!」
-4-
上班路上,我找出前一晚的監控。
可把我震驚壞了。
我不去開門,她就一直砸門,凶神惡煞的。
也不管胎教了,嘴裏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什麼鍋配什麼蓋,她和她老公絕配。
都不是好東西!
下班回家,隔壁叮噹作響,還有拳頭打到肉上的悶響。
這缺德的狗男人又在家練拳呢。
只不過打的不是沙袋,而是李巧梅。
房子隔音不好,我戴上耳塞。
這次她的叫聲有些慘烈,樓上樓下都聽到了。
大家在物業羣裏議論起來。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報了警。
張強沒被帶走。
因爲李巧梅的嘴比不鏽鋼還硬,鼻血都止不住了,還在說自己沒捱揍。
第二天,她在業主羣裏無差別攻擊。
「哪個賤人報的警?」
「我老公愛幹什麼,是我們家的事,用得着你犯賤?」
「家裏男人不頂用,有功夫出來管別人家閒事。」
「誰再這麼賤,誰就生兒子沒屁眼!」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有一天被打死了,也是活該!
過了一週,她又找上門。
半夜一點多,她叉着腰按門鈴。
這次我仍然選擇無視,門鎖卻滴的一聲開了。
「開鎖成功。」
-5-
我原本歪在沙發上刷短視頻,一抬頭,正對上她的熊貓眼。
她氣勢洶洶朝我走來,猛虎撲食一樣,把我按在下面。
我一個沒反應過來,嘴裏多了個東西。
是不知道沾過多少灰塵的雞毛撣子。
「就因爲你不給我取快遞,我老公沒喫上飯,纔會打我。」
「我老公很愛我的,都是因爲你,他纔會生氣。」
她一邊拿雞毛撣子亂攪,一邊在我身上亂錘。
她捱打的經驗很豐富,打人的經驗卻有所欠缺。
我稍一用力便將她推到一旁。
「不是,你斯德哥爾摩吧?」
「你有病應該去治病,別來找我發瘋。」
「還有,你剛剛是非法入室,監控錄下來了,你跑不掉的。」
她像聽不懂人話,還往我身上撲。
「我是孕婦,你敢動我嗎?」
「我是孕婦,我犯什麼事兒,都不用蹲監獄。」
「我就非法入室了,我就打你了!」
「你能把我咋的?」
撕扯間,她身上的傷露了出來。
頸間全是掐痕,烏青的眼眶內是通紅的雙眼,看起來有點可憐。
我微微晃神,然後翻身按住她,使勁掐她的腿。
和她老公比,我這點力道根本不算什麼。
但她還是慘叫連連。
「救命啊,有人毆打孕婦了!」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我就要流產了。」
喊完,她像毒蛇一樣怨毒地盯着我。
「你就等着坐牢吧,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視線瞥向她並不突出的肚子,咧嘴一笑。
「你也不想被你老公知道,你是假懷孕吧?」
「故意激怒我,逼我動手,然後謊稱是我把你打流產的?」
「以爲這樣做,求子心切的張強就會把矛頭Ṱù₉對準我?」
她怔住,眼珠瞪得老大。
「你怎麼?」
「胡說!我,我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她還想說話,卻被來人打斷。
一臉醉意的男人杵在門口,嗓音含糊。
「死老孃們大半夜不睡覺,在別人家幹啥呢?」
「把孩子得瑟出毛病,看我打不打死你。」
李巧梅看着我,眼裏滿是祈求。
我起身把她扶起來。
「張哥,快送嫂子去醫院。」
「她肚子可能有點問題。」
-6-
她抓住我的手,冷汗沾滿我的手背。
「我肚子一點事兒都沒有。」
「正好你回來了,咱們快回家睡覺,寶寶困了。」
張強臉拉得老長。
「我看你就是閒的,趕緊滾回家給我倒洗腳水。」
李巧梅眼睛一亮,盛滿劫後餘生的光。
她起身踱到門口,落荒而逃的背影透着一絲心虛。
「還不是她不去取快遞,害你沒喫上飯,我來教訓她。」
張強醉醺醺地指着我。
「媽的,上次沒打服你是不是?」
「明天把我家東西都送到門口。」
「不照做,就不是斷兩根骨頭那麼簡單了。」
李巧梅趕緊拉住他。
「快回家吧,打人不得賠錢嗎,上次的錢都沒給。」
我抬高聲音叫住他們。
「等一下!」
「嫂子,你褲子上怎麼都是血啊?你流產了!」
她伸手在後面一蹭,蹭了一手血。
「不可能,我根本沒……」
「肯定沒事,我都沒感覺到肚子有什麼反應。」
張強喝多了,腦子跟糊了漿糊似的,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我奔到門口,衝着隔壁喊。
「肖姨,你快出來看看啊,嫂子好像流產了。」
「他們兩口子不當回事,不去醫院。」
肖老太太猛地推開門,手指戳着李巧梅的腦門。
「缺心眼啊,還不趕緊打車去醫院,我的乖孫可不能有事!」
「ťü₈幹啥啥不行,喫啥啥不剩,懷孕都懷不明白。」
「孩子要是保不住,你就收拾鋪蓋走人吧。」
張強身體打晃。
「能有啥事,她可扛揍了,我打那麼狠都沒事,現在怎麼可能流產?」
肖老太太捂住他的嘴,嘀嘀咕咕。
「你這豬腦子,都重度肝硬化了還喝喝喝。」
「巧梅在家好好的,怎麼到她家就流血了?」
「我在隔壁聽見巧梅叫了。」
「肯定是她嫉妒咱家要有男丁,故意壓巧梅肚子。」
「必須訛一筆!」
「月子中心和月嫂死貴,咱家可花不起那錢,這有現成的冤大頭。」
張強懵懵地點頭。
李巧梅抱住門框不撒手。
「我都說了沒事,我不去醫院!」
「再逼我,我就從她家跳下去!」
壞了,這話術是跟我學的。
不過見多了小人,我裝小人很有一套。
「哎呦,肖姨,我看自從嫂子懷孕,是越來越不把你放在眼裏了。」
「這個家,你說的還算嗎?」
張強猛地揮手,在李巧梅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
「媽的,什麼時候輪到你決定去不去了?」
他攔腰將李巧梅抱起來,咚咚咚地下樓。
-7-
我正要關門,被肖老太Ṫṻ₎太一把拉住。
「在你家出的事,你不跟着,是想跑路嗎?」
那倒不是。
這不是想去看熱鬧,但沒正當藉口嘛。
我裝作不情願的樣子,慢悠悠跟上。
到了急診,李巧梅還想跑,被張強硬推去檢查室。
肖老太婆鼻孔朝天,說的話那叫一個不要臉。
「醜話說在前頭,這可是我家第一個孩子,我們寶貝得很。」
「這麼一折騰,肯定動了胎氣。」
「巧梅的營養費、生孩子的手術費都得你拿。」
「你得照顧巧妹做月子,標準就按月子中心來。」
「以後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你也得負責。」
「都是因爲你,我大孫纔會打孃胎落下病根。」
我翹起二郎腿。
「照你這麼說,等孩子娶媳婦,我是不還得出彩禮錢啊?」
「合着這孩子是給我生的。」
「讓我管也行,你叫我一聲媽,張強叫我姥姥,孩子叫我太姥姥,我可以酌情考慮一下。」
肖老太太唾沫紛飛。
「你個小婊子,還想佔我的便宜。」
「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我提出疑問:
「萬一沒有孩子呢?」
「你們一家這麼缺德,不像能有後的樣子,八成要斷子絕孫。」
她氣得直喘。
我笑呵呵地看着她。
這老太太出了名的蠻橫不講理,連物業都被她訛過錢。
整個小區沒人敢惹她。
她調整好呼吸,舉起兩根手指,再次發起攻擊。
「我大孫要是真沒了,你得賠這個數!」
「兩塊?」
她呸了一口。
「二十萬!」
我搖搖頭。
「你家基因這麼賤,命倒挺貴。」
她還要罵,醫生叫家屬進去。
「李巧梅家屬在嗎?檢查結果出來了。」
-8-
醫生皺着眉。
「這不胡鬧嗎,李巧梅根本沒懷孕。」
整間辦公室都是肖老太太不可置信的聲音。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兩天前,我和同事聚餐,碰見李巧梅一個人喝啤酒擼串。
她跟網友打語音,說自己受夠了婆婆的欺負,假裝懷孕作威作福。
每次說出門孕檢,實際上是拿錢出來喫喫喝喝,把平時婆婆不讓喫的都喫個遍。
回家什麼家務都不用幹,除了玩手機,就是睡覺。
她還說,這段時間作妖是故意激怒我。
等她裝不下去了,就抹點豬血,把流產的事情賴到我頭上。
肖老太太指着我,質問醫生。
「是不是這個小賤人花錢收買你了?」
「把我兒媳弄流產了,就僞造檢查報告。」
「還我大孫!我要舉報你,舉報醫院!」
醫生推推鼻樑上的鏡框。
「家屬不要無理取鬧,李巧梅確實沒懷孕。」
「你們的事情請私下解決,不要在醫院大吵大鬧,還有其他病人在排隊呢。」
鬧成這樣,李巧梅跟鵪鶉似的沒現身。
張強返回檢查室,把她拉出來。
「我媳婦都懷孕三個月了,孕檢一直在你們醫院做的。」
「怎麼可能沒懷孕?」
「媳婦你說,是不是她乾的?」
李巧梅快速看我一眼,小聲開口。ṱű⁽
「她說晚上一個人害怕,讓我去她家陪陪她。」
「她說想摸一下寶寶,卻使勁按我肚子。」
「至於醫院爲什麼說我沒懷孕,我就不知道了。」
都到這地步了,她還在扯謊。
醫生愁得黑眼圈更黑了。
「今天以前,李巧梅根本沒在我們醫院建檔過,更別提產檢記錄。」
張強語出驚人。
「放屁,我看過產檢報告,就是你們醫院。」
「你們今天必須把孩子重新安回我媳婦肚子裏。」
醫生揪揪頭髮。
「這怎麼可能?她根本沒懷孕。」
「就算她懷孕流產了,也不可能把孩子塞回去。」
張強把急診辦公室砸了個稀巴爛。
「我要報警把你們都抓起來,你們欺負老百姓!」
不用等他報警,醫院已經先報了警。
沒多大一會兒,張強就被帶走了。
-9-
雖然是夜間急診Ţúₐ,但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
有人發到網上,這個抓馬事件引起熱議。Ṱū⁰
醫院無奈之下出了聲明,李巧梅確實沒懷孕。
張強和肖老太太終於認清,他們被一直以來任打任罵的李巧梅耍了。
知道真相爲時已晚,張強因爲醫鬧被拘留。
等重獲自由回到家,他才發現老婆不見了。
我和他們做了這麼久的鄰居,李巧梅捱打的次數不計其數,這是她第一次逃跑。
肖老太太又甩鍋。
她每天在小區坐着,只要我路過,她便當着一羣老頭老太太的面指桑罵槐。
「有些人自己嫁不出去,見不得別人幸福。」
「我兒媳婦懷不上孩子,肯定是她搗的亂。」
平時別人罵我,我絕對不會對號入座。
但這次我必須販個劍。
「抱不上孫子賴地球沒有吸引力。」
「建議查查,沒準是你兒子太短,你兒媳婦纔不具備懷孕條件的。」
「這要是嫁到別人家,估計三胎都生了。」
「說到這,那麼短的兒子是誰生的?」
「咦,原來是你生的呀。」
她大概沒想到我能說出這麼沒羞沒臊的話,一時找不到反駁我的話術。
只能任由我越走越遠,然後淹沒在衆人的嘲笑聲中。
沒過幾天,小區又熱鬧了起來。
李巧梅回來了。
準確說,是被孃家人扭送回來負荊請罪的。
爲表誠意,他們把場地選在小區廣場。
-10-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李巧梅臉腫得老高。
她爸舉着陳舊不堪的腰帶,在半空抽得獵獵作響。
見張強來了,他把腰帶移ƭųₕ交給張強,莊重如結婚儀式。
婚禮上移交的是責任。
他移交的卻是一個女人的生殺予奪大權。
比封建社會還封建。
「好女婿,我已經教訓過這個浪蹄子了。」
「誰家好姑娘沒多大點屁事,總往孃家跑,真他媽丟人。」
「以後她再不聽話,你就打,打死也是她活該。」
說着,他還想把李巧梅的衣服扒下去。
李巧梅死命拽着自己的衣領,狠狠低着的頭被她爸一把薅起,捱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拽什麼拽,你還知道自己不要臉?」
「你假懷孕騙自己老公和婆婆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害臊?」
「就應該讓所有人看看你的本性有多賤,你才能清醒。」
「丈夫是你的天,你不聽丈夫的話,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圍觀的人看不下去了,有人上前阻攔。
張強亮了亮拳頭,大家一鬨而散。
當年他打斷我肋骨的事在小區引起過轟動。
人們因爲心軟,可以挺身而出一次。
但當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時,沒人逞英雄。
李巧梅就這樣被腰帶抽着,近乎赤裸地回了家。
我心裏有些堵得慌。
我經常在午夜夢迴時,看見跪在小區廣場的李巧梅。
她面無表情,眼底卻是不想屈服的掙扎。
彷彿下一秒就會衝破無形的桎梏,將不把她當人的親爸和老公捅個對穿。
現實裏的李巧梅和夢裏的剛好相反。
她一改往日的素面朝天,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
白日孝敬婆婆,夜裏討好老公。
我每夜都能聽見她虛僞的呻吟。
她的改變起了點作用。
隔壁很少傳來她捱打的聲音。
很少不代表沒有。
這次她叫的比以往都慘,我甚至聽到她喊我的名字,求我救救她,求我報警。
我蒙上被子,戴上耳塞,屏蔽掉外界所有聲音。
李巧梅又被送去醫院了。
有人叫救護車,不是張強和肖老太太。
小區羣都在猜測這個人是誰,但沒得到答案,也無人認領。
-11-
李巧梅這次被打得很嚴重,血流一地,昏迷不醒。
她懷孕了,地上的鮮紅是肖老太太和張強心心念唸的孩子。
但是被張強打沒了。
李巧梅暫時安全,她住進了醫院。
這次她等到了前來撐腰的父親,只不過不是爲了她。
起初她鬧得很大,找過律師,也走了起訴流程。
張強卻沒受到任何懲罰。
因爲她曾經奉若神明的父親不同意。
第一次想給自己討個公道。
她爸把她扭送回婆家,順便將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了一腳。
第二次想給自己討個公道。
她爸以死相逼,如果不和解,他就要從病房跳下去。
她狠不下心,紅着眼點了頭。
李巧梅恢復清醒沒幾天,還在病懨懨地躺着。
她爸卻滿面紅光,興沖沖地離開了病房。
他從張強那裏拿走五萬。
李巧梅的弟弟要結婚了,這筆錢剛好可以當彩禮。
拿出去五萬塊錢,張強很心疼。
他看李巧梅越來越不順眼,總想找機會動手。
但醫院人太多,不方便。
李巧梅出院第一天,張強在小區廣場迎接。
他舉着從岳父那裏得來的腰帶,在半空抽得獵獵作響。
過去的李巧梅聽到這聲響,會嚇得瑟瑟發抖。
這次卻沒有。
她趁張強沒回神,搶過腰帶,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臉上。
-12-
力道有多猛呢。
腰帶落地,張強的兩顆牙也跟着落地。
很多人見證了這一歷史性時刻。
網上流傳着不同角度拍下的視頻,且沒有掐頭去尾。
拍視頻的人簡單介紹了前因後果。
評論區留下一排整齊的:
【看明白了,是家庭糾紛。】
視頻的末尾李巧梅笑了。
她的眼尾溢出細碎的光,化作淚珠滾落在一旁,而後隱匿在大大的笑容下。
她撿起腰帶,在半空抽得獵獵作響。
彷彿她手中不是老舊掉皮的腰帶,而是女王的權杖。
沒讓張強喫上國家飯,李巧梅很遺憾。
不過她膽子變大了。
小區羣裏經常有新播報。
【李巧梅今天沒做飯,肖老太太坐院裏罵了一下午,沒等天黑就餓暈了。】
【張強又跟她吵架了,但是沒敢動手,因爲李巧梅學了散打,而且菜刀不離手。】
【我住對面那棟樓都能聽見張強咋罵的,他說他不睡覺,李巧梅就不睡,一直舉着菜刀盯着他,跟熬鷹似的。】
【他熬不住睡過去了,李巧梅就把他綁起來,舉着菜刀繼續盯,他一睜眼,嚇尿褲子了。】
後來羣裏傳出張強的死訊。
-13-
張強打不過李巧梅了。
他失去作爲丈夫的威嚴,只能喝悶酒。
這次喝得太多,在家吐了兩盆血。
送到醫院,直接進了按小時收費的 EICU。
李巧梅不交錢。
肖老太太只好掏出自己的棺材本。
短短幾天,花出去六萬。
她拿不出錢了,仍然不想放棄治療。
李巧梅不鬆口。
「要錢沒有,等死了,買不買棺材都得看我心情。」
老太太急得給她下跪磕頭。
李巧梅扶都沒扶。
「以前你兒子打我的時候,我也讓你救救我的命。」
「你救了嗎?你只嫌他打得不夠狠!」
「等着吧,你很快就會沒兒子了。」
續不上費,張強在普通病房嚥了氣。
李巧梅連棺材都沒買,拿到骨灰就給揚了。
張強沒有遺產可言。
肖老太太的錢都花到了醫院。
沒有生活來源,她想去物業做保潔。
但她風評太差,而且物業在她身上喫過虧,物業經理不願意僱傭她。
她身體不算好,也沒喫過什麼苦。
平時瞧不起別的老太太撿紙殼,現在也不得不低下頭,跟別人搶紙殼。
可她哪有別人有經驗。
等她去翻垃圾箱,裏面剩的都是純垃圾,賣不了一點錢。
本來因爲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就受了不小的刺激。
撿不到紙殼,喫不飽飯。
又過了幾個月,她竟然精神失常了。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她走出去就再也沒回來。
等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凍得跟冰棍似的。
曾經奇葩的一家三口,只剩李巧梅一個人了。
她搬離了這個小區。
她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
後來,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我是李巧梅。】
-14-
她發起一筆三萬元轉賬。
備註:【骨折賠償】
她問爲什麼那天求我報警,我卻先打了 120。
我回想起那天。
當時我蒙在被子裏,戴着耳塞,閉着眼睛。
眼前卻不是一片黑。
我看見李巧梅跪在小區廣場,衣不蔽體,臉上沒有表情。
她的五官會說話。
嘴巴在說:「救救我。」
眼睛也在說:「救救我。」
那就救吧。
至於爲什麼先打 120。
因爲我想,她那時更需要的是救命,而不是一個公道。
命都沒了,還要公道做什麼。
她又問:【爲什麼幫我?】
因爲我曾經也是「李巧梅」。
我也跑回過孃家。
我和她一樣,被孃家送回狼窩。
沒人能護住我,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她比我幸運一點,在房子隔音不好的同時,擁有我這個沒素質的鄰居。
我經常用最大音量刷短視頻,看到感興趣的還會點評一下。
「這個女人真厲害,練一身功夫反殺家暴她的老公。」
「原來喝酒能喝吐血。」
「醫院可真燒錢,還是放棄治療吧。」
手機又亮了一瞬。
【謝謝你救我。】
沒人能救一心求死的人。
我回複道: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
【李巧梅,恭喜你救了自己。】
-15-
番外:李巧梅視角
隔壁搬來個叫喬安的奇怪女人。
她獨來獨往,從不與人交談。
我以爲她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直到那天,張強又打我了。
他醉得厲害,忘記堵住我的嘴。
我叫出了聲。
沒過多久,警車來了,但我不敢追究。
因爲開門前,張強在我耳邊惡狠狠地說了一句話。
「我要是進去了,就先捅死你,再捅死隔壁幫你的賤人。」
我不想死,也不想喬安死。
喬安有些單純。
張強都想要她的命了,她竟然還想討要醫藥費。
我對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她的眼神從關心變成恨鐵不成鋼,最後變成冷漠。
她大概放棄救我了, 她一定認爲我是個白眼狼。
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我想離婚。
可張強不願意,我爸不願意, 我弟也不願意。
卻沒人問我是否願意。
他們說:
「男人打老婆天經地義, 張強已經很好了,都沒把你打殘。」
「還不是你惹他生氣,他纔會打你。」
「你要是離了, 靠你一個人怎麼幫襯弟弟?」
「忍一忍就好了, 日子都是這樣過的。」
「你媽也捱打, 她怎麼沒跑?」
是沒機會跑。
我媽被我爸打死了,我弟出具了諒解書。
我真怕哪天會像我媽一樣被打死。
既然如此, 不如搏一把。
我僞造了檢查報告。
張強和婆婆知道我懷孕以後,待我比從前好。
爲了讓孩子順利降生,我不用再做家務。
但該死的, 張強因爲孕期不能碰我,居然盯上了喬安。
我不停作妖,想要趕走她,她卻一直不搬家。
明明是租的房子, 她偏偏賴上我們這奇葩的一家。
算了, 隨她便。
大不了到時我替她擋刀,就當報恩了。
我最期待的就是假裝產檢的日子。
他們平時看管得嚴,只有這天,我纔可以走出小區。
我已經很久沒這樣自在過了。
我像男人一樣, 左腳踩在椅子上, 喫一口肉串,喝一口啤酒。
我這桌有點冷清, 我沒有朋友。
但我交了網友。
對了, 我的網友就是喬安。
沒想到她會同意我的好友申請,更沒想到她會赴約。
她和同事聚餐,坐我旁邊那桌。
我一邊喫喫喝喝, 一邊假裝和人語音。
張強經常查我的手機, 所以這天過後, 我和喬安互刪好友了。
刪之前她把房門密碼發給了我,交代我在走投無路或者必要時刻,直接進去。
回到小區, 我們仍舊像結仇的對家。
我持續作妖, 她堅持無視。
她很聰明,聽得懂我的暗示, 在我按下密碼那天, 準備了豬血。
趁着張強被拘留, 我如願逃跑了。
但沒過多久,又被我爸送了回來。
他真狠心,我不該對他有所期待。
我跪在那裏,像被剃光毛的羔羊。
喬安也在, 她在看着我,她的眼睛紅了。
有時候我想認命算了。
不,不能認命。
喬安一直在隔壁。
她像過去那樣,用很大的音量刷短視頻。
她在告訴我, 徐徐圖之。
我做到了。
我想謝謝她,她卻說: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