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納妾,我當晚就往他房裏塞了兩個美貌婢女。
沒多久,他說東苑的陳寶林有孕了,讓我處理下。
等等,什麼叫處理下,我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是要我給陳寶林伺候個月子?」
他咬緊了牙:「我從未碰過陳寶林,你塞進來的鶯鶯燕燕孤都沒碰過!」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什麼意思?
-1-
我嫁給太子裴景的時候,我爹哭着囑咐我,說我家就是一清流文官,皇帝選我就是忌憚太子的母家權勢太盛,讓我去了東宮一定夾着尾巴做人,不然姜府六條人命可就攥在人家手裏了。
嫁給太子的第一天,裴景問我:「你爹做翰林院檢討幾年了?」
這是要殺我爹?覺得我爹一七品檢討礙眼了?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天抹淚:「殿下,我爹一生從文,只喜歡掌修國史,若殿下覺得無益,我給我爹寫信讓我爹辭官告老還鄉?」
裴景揉了揉額角,「你先起來,孤就是隨口問問。」
我不信,我爹說了掌權者從不說廢話,我得偷摸給我爹寫信讓他最近認真修撰別讓人挑出錯別字。
新婚第一日是要去給帝后請安的,我爹說太子妃之位本應該是皇后的侄女的,讓我見到皇后小心些,別摸着皇后的逆鱗。
我當然明白,敬完茶我就跪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當鵪鶉,皇后笑着讓我起身,還讓我把這當成自己家,我哪敢啊!
客套完後,我晃晃悠悠跟着裴景回了東宮,裴景扯住了我,低聲問我:「可看見我父皇今日佩的香囊了?」
我猛猛搖頭,若我回答說看見了,是不是就要給我安個居心不軌不罪名嘎我全家?
「那是我母后給我父皇繡的。」裴景睨了我一眼,似是等我的下句。
我弱弱的問太子:「那臣妾這就去母后宮裏去給殿下求一個?」
齊嬤嬤暗地懟了我一下,「太子妃昨日特地選了幾匹好料子,說是要親手給太子繡個香囊。」
我癟着嘴轉頭看齊嬤嬤,齊嬤嬤是太子賜給我的女官,他倆這一迎一合的是想趁機往香囊裏放毒,然後嫁禍給我是吧?
我伸手扯了扯裴景的袖子,柔聲道:「臣妾一人繡沒意思,可能去殿下的書房?殿下處理公務臣妾不會打擾的。」
在他眼皮子底下繡總行了吧,我可太聰明瞭。
齊嬤嬤剛要張嘴說什麼,裴景麻利地點了下頭,「去取東西來我書房吧。」
裴景的書房光外面把守的侍衛就八個,繡不完我都不出門,我看誰能陷害我?
我在裴景的書房苦苦繡了一下午,裴景瞧了半天我的繡樣,開口誇了幾句,「你這虎繡得不錯。」
我猶豫片刻,弱弱開口:「殿下,有沒有可能我繡的這是條龍啊。」
擦,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他說是虎就是虎唄。
「殿下,龍虎不分家,臣妾繡的時候,就是按照虎的樣子繡的龍,陛下好眼神。」我一臉諂媚地瞧着裴景,「您看臣妾這虎繡得怎麼樣?」
裴景皺着眉頭,誇道:「虎虎生威,雄壯威武。」
我收了針,小心翼翼地把香囊給裴景系在腰間,「殿下,香囊臣妾繡完了,明日就不來這書房重地了,別耽誤了殿下要事。」
裴景把玩着香囊,「孤有件寢衣,太子妃明日無事的話,過來給孤的寢衣也繡上吧。」
寢衣也繡?要不我把你頭骨都繡上吧,爹,東宮水太深了,要不咱家先別活了。
我心裏邊罵邊繡,一頓操作猛如虎,一週我就給裴景的寢衣繡了個滿背。
裴景拎着寢衣問我:「太子妃這繡的是龍還是虎?」
「殿下,您猜猜臣妾繡的是什麼?」
學會了,機智了,你猜啥是啥就是啥。
「孤瞧着是龍?」裴景試探着問我。
我滿眼亮晶晶瞧着裴景,「殿下真是好眼力。」
嗚嗚嗚,麻蛋,老孃繡的是猛虎戲水啊!
-2-
寢衣也繡完了,我琢磨裴景這回沒法子留我在書房了吧,可裴景點名要我去給他磨墨。
齊嬤嬤說紅袖添香,定能大大促進我與裴景的感情。
我嘆氣,齊嬤嬤哪懂啊,裴景書房那麼多機密,我看到一眼估計就離死不遠了。
爹,你先洗乾淨脖子吧,女兒隨後就來。
我一步一挪走到書房Ţũ⁴後,醍醐灌頂地從懷中掏出手帕系在腦後。
「太子妃這是做什麼?」
「情趣,呵呵呵。」我摸着牆往前走,沒走幾步被裴景牽住了手。
裴景的手溫暖乾燥,牽着我走到桌前,「太子妃的手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我能說我害怕嗎?
我扯扯嘴角,「呵呵,那個第一次玩情趣有些緊張。」
黑暗中恍惚聽見了裴景的低笑,他笑甚麼,笑甚麼?
日日擔驚受怕的後果就是發燒,燒得連牀都起不來,太醫說我日日憂思,抑鬱火盛。
我仰倒在牀上,嗚嗚嗚嗚嗚,我能不能多病一陣啊,躺在牀上的日子可太省心了。
沒等我在牀上打完滾,外面就傳來了齊嬤嬤給裴景請安的聲音。
我一骨碌滾下牀行禮,裴景抱起我,「起來吧,都這樣了還行什麼禮?」
惜命唄,我渾身不自在地窩在裴景懷裏。
裴景命人端來一碗白粥,舀了一勺遞在我嘴邊,「生病了得喫點清淡的,這可是孤親自熬的。」
我滿腦子都是這是孤親自下毒的,親自下毒的,下毒的,毒的。
行,我先死,我湊過去喝了一口,「嚯嚯嚯嚯嚯~」
裴景一臉疑惑地看着我,我苦着臉,「不愧是殿下親手熬的啊,連粥都會打人。」
裴景朗笑出聲,吹了吹勺裏的粥,「這回不燙了。」
說實話,裴景長得真的好看,笑起來就更好看,可再好看也不能當免死金牌啊。
我越想越委屈,抽抽了兩聲,「我要喫瓦罐肘子!」
「陳記的?」
我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
裴景敲了下我的頭,「你現在生病喫不了,等母后春日宴結束後,孤帶你出宮去喫。」
我一聽來了精神,接過裴景手裏的碗直接猛灌了兩口,「一言爲定。」
我從小壯得跟小馬駒一樣,所以這點小病休養了兩日就好利索了。
齊嬤嬤說我身爲兒媳得去幫皇后操持春日宴的事宜,春日宴有內務府操持,我能幫什麼啊,不過就是去刷臉,證明自己是個賢惠的兒媳婦。
我乖巧地站在皇后身邊,聽皇后溫聲囑咐,說春日宴就是讓京裏的少男少女們都來湊湊對。
我心裏警覺,戰戰兢兢地開口:「母后是要在宴上給殿下選兩位侍妾?」
皇后怔了下,安撫般地拍拍我的手,「你同景兒剛成婚,侍妾什麼的着什麼急。」
我僵着臉賠笑兩聲,出來時剛舒了口氣就瞧見了今日當值的禁軍表哥林瑜。
是見到親人的喜悅啊,我歡快地朝着表哥揮了揮手,「表哥!表哥!」
林瑜頓了腳步,朝我行了全禮,「太子妃近日可好?」
我想我爹,怕表哥擔心,只紅着眼眶點頭,「都好,皇后跟太子對我都很好。」
表哥拍了拍我的腦袋,「在宮裏不比家裏隨意,你得萬事小心,有事記得給家裏寫信。」
當夜,我在殿內琢磨皇后今日說的納妾之事時,一身酒氣的裴景推門進殿。
我忙起身準備伺候裴景洗漱更衣,裴景攔住了我的手,分不清喜怒地問我:「今日見到你表哥了?」
我點頭應了一聲,「表哥今日當值,在官道上與表哥寒暄了幾句。」
裴景突然紅了眼眶,低頭質問:「姜知,我問你,你可有把我放在心上?」
這是唱的哪出,我慌忙點頭,「臣妾自然是把殿下放在心上的啊。」
「我要納妾!」
「那殿下可有心儀的女子?」我長長舒了口氣,原來是爲了這事,那應該是裴景與皇后商議好了。
裴景死死盯了我半晌,甩袖而去,「太子妃安排吧。」
給太子納妾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若是我直接安排人怕是有結黨營私之疑,所以第二日一早我就去了皇后的宮裏。
皇后賞了我一箱寶貝,還說什麼我明事理識大體,當場就點了兩個官員的女兒進東宮。
皇后說裴景如今連個子嗣都沒有,東宮多些人幫我也好,到時候無論哪個侍妾生了皇子都養在我膝下。
新人進門那晚,我特地讓齊嬤嬤給兩位新人送了兩罈好酒。
齊嬤嬤回來說,裴景今日準備宿在陳寶林那。
我坐在長廊百無賴聊地看月亮,陳寶林的爹是驃騎將軍,對裴景可是大大的助益。
齊嬤嬤許是瞧着我懨懨的,張口安慰了我兩句。
我攔住了齊嬤嬤的話,「嬤嬤不必憂心,其實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早晚有一日殿下會立他人爲太子妃,我只希望到時候不要禍及家人。」
齊嬤嬤大大地嘆了口氣,搖着頭給我披了件披風。
-3-
陳寶林來給我敬茶的時候,眼下是脂粉也遮不住的青倦。
我滿心酸澀地讓陳寶林起身快回東苑休息,有什麼需要的跟齊嬤嬤張口。
一連幾日,裴景都沒有給我好臉色看,連春日宴坐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感覺裴景冷得像根冰柱。
我覺得他有病,他要納妾也納了,該給的賞也賞了,天天這副臉色給誰看,我翻了個白眼,坐得離裴景遠了些。
席間裴景點了表哥的名,說要給表哥保個大媒。
爲了表哥的幸福,我不顧臉面地扯扯裴景的衣袖,湊在裴景耳邊低語:「我表哥喜歡禮部侍郎的嫡次女王涵之。」
裴景愣了半晌,突然笑得清風明月,「孤聽太子妃說林家表哥心意禮部侍郎家嫡次女許久,孤給兩位保個媒,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表哥歡喜起身,跪地行禮,趁着沒人注意還偷偷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朝着表哥仰了仰下巴,表示小事一樁。
裴景蹭了兩下坐到我身旁,還體貼地給我夾了兩筷子菜,我瞧着盤中的魚腹不禁感慨,這人一天天喜怒無常。
整個東宮一改往日的冷冰冰,齊嬤嬤也說感覺最近裴景心情不錯,讓我抓住機會生個小殿下。
我哪敢跟齊嬤嬤說我偷摸喫避子藥呢,如今朝堂不穩,我這太子妃之位更是不穩,若是有孕豈不是我的催命符。
好日子沒過了幾天,裴景又冷着一張臉進了院子,我心慌得長草。
我最近犯錯了嗎?我爹最近犯錯了嗎?我家門房老叔最近犯錯了嗎?
裴景坐在軟椅上,沉聲道:「東苑的陳寶林有孕了。」
我看着裴景的臉色,沒明白他什麼意思,只得問道:「那臣妾多給陳寶林安排些人手,要不臣妾親自照顧陳寶林?」
他咬緊了牙:「我從未碰過陳寶林,你塞進來的鶯鶯燕燕孤一個都沒碰過!」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什麼意思,他不行?
等等,他不行的話,陳寶林怎麼有孕的?
裴景伸手合上我張大的下巴,「孤宿在東苑的那晚沒碰陳寶林,她睡在地上的,可今日太醫請平安脈說陳寶林已有月餘的身孕了。」
我朝着裴景頭頂比劃兩下,「她給殿下戴綠帽子了?」
我小板凳瓜子茶水呢?
矇住了,眼下哪是喫瓜的時候啊。
這事有些棘手,若是沒有證據貿然處理了,怕有人說我殘害皇嗣,若是不處理生下來就污了皇家血脈,而且裴景還需要陳家支持,與陳家撕破臉總歸是不好。
我抬頭問裴景,「殿下準備如何處理?」
裴景俯身捏住了我的下巴,皺眉道:「孤剛說了,孤從未碰過那些女人。」
我一臉慍怒地扒拉開裴景,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沒有用的。
裴景見我滿臉怒氣,又變了臉,彎着眼睛問我:「姜知,你生氣了?孤還以爲你是個泥人想怎麼捏怎麼捏呢。」
頭一回見被人戴了綠帽子還這麼開心的,我推開往我身邊湊的裴景,「我先讓齊嬤嬤在東苑暗中插些人手,陳寶林若是有孕必會想法子通知姦夫,最好能抓個現行,這樣處理起來也有理有據,不至於讓陳家抓住話柄。」
裴景滿目笑意,「你看着安排,若是有事拿不準就去尋盛師爺。」
-4-
東苑一連數日都靜得反常,在我第十五次扒東苑的牆頭正巧碰到了進門的裴景。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尷尬的詭異,裴景心虛地朝我揮了揮手,他心虛什麼我又不是來捉姦的。
我手一揮表示您先忙後就回了阡花苑,百無賴聊地翻書。
看得迷迷糊糊準備吹燈睡覺時,裴景臉色潮紅,晃晃悠悠地進來了,我忙起身扶着裴景。
裴景拉過我的手放在他滾燙的額頭,旖旎地喚我:「知知,知知。」
裴景的聲音像是一道閃電爬過脊背,引得我打了個哆嗦,我騰出手給裴景倒了杯冷茶。
「知知,我好像被下藥了。」裴景啞着聲音回道:「還想要一杯。」
「陳寶林這麼大膽子?敢給你下藥?」我瞪大了眼睛,反應了一會:「她,她想把肚子裏的孩子栽到你頭上?」
裴景的臉跟煮紅的蟹子一樣,伸臂一攔將我壓在身下,「姜知,可以嗎?」
我,我,我當然行,我太子妃啊,捨我其誰啊!
我義憤填膺地點點頭,閉緊了雙眼,裴景灼熱的氣息灑在我的眉間。
等了半晌裴景都沒有動作,我睜開一隻眼,推了推裴景,可誰知裴景已經暈死過去了。
我一陣心慌,安置好裴景後忙命人去請太醫,加急稟報帝后。
皇帝派了太醫院數位太醫來醫治,太醫們診完脈都說裴景是中了毒。
我忙命齊嬤嬤派人去嚴審東苑的人,太醫們匆匆忙忙給裴景診脈灌藥。
裴景斷斷續續又吐了兩日,後面隱隱帶了些血絲。
我看着一臉慘白的裴景,忍不住碎碎念:「小時候我娘就是被家裏有孕的姨娘毒死的,從那以後我爹一個人拉扯着我長大,本以爲將我嫁個清流人家安安穩穩度日,沒想到被指婚嫁給了你,心驚膽戰地過日子。」
我伸手扒拉裴景的長睫毛,「其實你也是個可憐人,你爹給三皇子țṻ⁸挑的皇子妃是丞相家嫡女,到你這就是個七品檢討的女兒,沒權沒勢還沒錢。」
冷汗劃過額間,我哆嗦着起身,慌忙讓人去尋盛師爺。
我屏退衆人,猶豫開口:「盛師爺,三皇子那面可有什麼異動?」
盛師爺蹙眉,「太子妃爲何問起三皇子來了?」
「前幾日陳寶林曾命人給我送來了一筐陽波羅,這東西京城少有,只有益郡以南才產這種果子。」我聲音嘶啞,「前些日子,三皇子是不是去丹陽巡查了?丹陽離益羣只半時辰的車程。」
我猶豫着開口:「許是我多想,可兩天了殿下都沒能睜眼。」
「太子妃心細,我先去調動太子暗衛守住阡花閣。」盛師爺思忖片刻,「茲事體大,太子妃多疑些也是好的。」
我惶惶點頭,「我明白,我已經派人去請皇后了。」
皇后趕來時,阡花閣已經被重兵把守,之前的幾位太醫也被捆在了偏殿。
皇后帶來的太醫給裴景診完脈後,跪了一地,說什麼之前都是治標不治本,耽擱久了餘毒未清,只能下猛藥試試看,若是不行,裴景怕是要一輩子躺在病榻。
齊嬤嬤也匆匆進殿,「娘娘,陳寶林的貼身嬤嬤招了,她是陛下的人。」
-5-
陛下?我被嚇得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陛下這是準備撕破臉了?
一向溫柔的皇后拂袖將桌上的茶具都掃在地上,「皇帝真是好樣的,連我都瞞住了,怪不得這幾日他屢屢尋本宮的錯處,他是要本宮的景兒死給他的三皇子鋪路!」
皇后冷着臉讓太醫們盡全力,轉身握住我的手,「好孩子,幸虧你發現得早,本宮得回宮穩住狗皇帝,景兒這就交給你了,本宮留下三十精兵供你差遣。」
裴景喝了新配的藥,狠狠地吐了三次,還被太醫放了半盆的血。
整個殿內都縈繞着淡淡的血腥氣,我太累了,踢了鞋躺在了裴景的身邊,剛沾到枕頭就覺得渾身像是被石碾壓過一般痠疼。
「裴景,你若是撐不過來了,我是不是得給你殉葬啊?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可怕黑得很,到時候我怕是得丟下你帶着我爹偷摸跑路。」
「去江水吧,江水四季如春,美男還多。」我大大地嘆口氣,「可若是跑不掉怎麼辦啊?」
「不用跑,若是孤死了,你會被封爲王妃,月例照舊。」
「啊?那太好了,我還以爲。」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看着裴景微顫的睫毛,高喊:「來人,來人,殿下醒了。」
太醫們一窩蜂地湧進來,說醒了就好,藥效可以減半,需要靜養幾日。
裴景伸手握住我的指尖,「知知,你給孤唱個歌吧,孤睡不着。」
「殿下,臣妾不太會唱歌。」我困得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我給殿下背個詩吧。」
「知知,你怎麼還沒學會唱歌?」
我將頭埋在鬆軟的枕頭裏,昏昏欲睡,「殿下怎麼知道?」
「你少時隨你爹來翰林院,曾帶着孤玩過家酒,說孤是你相公,讓孤喫你拿草做的飯。」
我隱隱約約想起來,我娘死得早,府裏就一個瞎眼的嬤嬤,我爹不放心就把我帶在身邊。
我瞌睡蟲醒了大半,試探問道:「小胖哥哥?」
裴景笑着點頭,「孤喫了你手裏的草,當晚就高燒不止,所以不是故意第二天沒去找你玩的。」
喫了我的草,發了高燒?我就說待着沒事讓我唱什麼歌啊,人還沒好呢,就開始翻舊賬了?
我掀被就要往地上跪,生怕跪得遲了我爹腦袋就搬家了。
「臣妾真的不知道那是殿下啊,若是臣妾知道怎麼敢喂草給殿下喫啊?」
裴景伸臂將我箍在懷中,「怕什麼?孤又不會喫了你,孤就是想問問你後來怎麼不來翰林院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爹後來被罰了半年俸祿,宮裏的內侍說我衝撞了貴人。」
裴景悶笑了一聲,「這事應該是我的錯,我把你送我的壁虎,放在我父皇牀上了。」
夭壽啦,「陛下不會因爲這事連我一起殺吧。」
裴景笑得開懷,轉身將頭埋在我的頸間,不明不白地說了句,「嫁給孤委屈你了。」
-6-
一連幾日,裴景都窩在東宮養身體,對外仍舊宣稱太子未醒,性命垂危。
我坐在裴景身旁翻遊記,忍不住道:「你父皇也是狠心,這都多少日了,都未曾派人來問問。」
「我爹都寫了好幾封信問你如何了?」
裴景蒼白着一張臉可憐兮兮地靠在我肩上,「還望岳丈垂憐。」
我嘖了兩聲搖搖頭,我爹還望你垂憐別砍他腦袋呢。
「知知,你可知?」
裴景話未說完,皇后身邊的岑內侍匆匆進殿,在裴景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
我瞧着裴景緊鎖的眉頭,心口又開始止不住地跳。
「父皇病重,我得進宮ŧū́₂一趟。」裴景附在我耳邊低語:「母后那邊出手了,你留在東宮,有人會護着你。」
這等辛祕也跟我說?裴景不會想讓我背鍋吧?
可手比腦子快了一步,我抓住裴景的手腕,輕聲囑咐:「萬事當心,保命爲上。」
裴景離開時命人緊關東宮大門,禁軍立在東宮城牆下持槍佇立。
夜黑如墨,滿殿寂靜,落針可聞,只有燈苗在臉上躍動。
齊嬤嬤匆忙進殿,面色慌張,「太子妃,三皇子的人把東宮圍了,說陛下大限將至要太子妃進宮。」
「殿下可有傳信回來?」
齊嬤嬤搖搖頭,「未曾。」
「那就不去,三皇子怎會知道我沒隨殿下進宮。」我思忖片刻,沉聲道:「去告訴外面的人,前些日子我衣不解帶地照顧太子染了風寒,起不來牀。」
「太子妃的意思是三皇子要抓太子妃去要挾太子?」
「外面是什麼情形我也不知,現下我們在東宮纔是最安全的,貿然去勤政殿怕拖了殿下的後腿。」我挑了下燈芯,「命人把東宮的門閥再用鐵鎖鎖起來,順便把鎖眼堵死。」
「太子妃,他們放火箭進院。」裴景留下的侍衛進殿稟道:「太子妃要不要避一避?」
「這麼看三皇子怕是窮途末路,要拼死一搏,去後院讓季寶林也把門鎖好,別鬧出人命。」我努力安定兩分,「我曾給殿下繡的荷包呢?派人從東宮矮牆的狗洞出去,送到林家林瑜手裏,我表哥認得我的繡工,告訴他去兵部調人,就說三皇子反了,要趁此機會誅殺陛下太子。」
「兵書尚書能來嗎?」
「能,兵部尚書季禮的女兒還在東宮,我曾在太子的書房掃見過殿下與季禮往來的書信。」我看着漸起的火勢,沉聲道:「前些日子殿下大張旗鼓地給我表哥賜婚,季禮認得我表哥。」
刀劍打鬥聲夾雜着慘叫回蕩在整個東宮,人心惶惶,我撫着手中的書,久久沒有翻頁。
「太子妃,前面傳話說外面圍我們的人都被擒住了。」齊嬤嬤一改往日沉穩,喜極而泣:「太子殿下回來了。」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我拎起衣裙朝着前院Ṱū́⁹一路小跑。
「殿下,門鎖壞了,大門被鐵鎖進不去啊。」
忘了,我命人把鎖眼堵死了,我瞧着牆邊的木墩,準備借力翻牆,就瞧着裴景一條腿搭在牆上,居高臨下看着我。
「那個,那個,孤實在是放心不下你。」
我仰頭瞧着裴景伸出雙手,滿面春風,「殿下跳吧,臣妾接着您。」
我瞧着裴景的黑臉沒忍住隨衆人一同笑出聲來,這一夜終於安定了。
東宮外院被燒得面目全非,我忍不住咋舌,這得花多少銀ţù⁼子修繕啊。
裴景一臉神祕的說東宮慢慢修吧,多虧了我,陛下已經下旨讓裴景繼位,陛下去做太上皇,休養身體了。
我滿臉驚訝,「我什麼也沒做啊?」
裴景悠長的嘆了口氣,「若不是昨夜季禮跟你表哥帶人趕到,我母后怕是要被三皇子挾持來威脅孤了。」
我依舊迷茫,那跟陛下禪位有什麼關係。
裴景八卦地湊在我耳邊,「我母后一氣之下,拿着刀壓着我父皇寫的聖旨。」
此刻我臉上寫滿了崇敬,「皇后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裴景正了臉色,「咳咳,孤準備擬旨立太子妃爲後,封后大典同孤的登基大典一天辦了。」
升官升得太快了,我飄飄然開口問道:「那殿下不會哪日隨便尋個罪名安我腦袋上,抄我家吧?」
「你爲何如此想?」
「我爹七品檢討,對陛下沒有任何助益啊。」我滿臉認真,「陛下若是有朝一日厭棄了臣妾,能不能不禍及家人?」
裴景伸手撫摸我的額髮,一手指天,「朕今日向你立誓,若朕今後負了你就叫我萬劫不復,爲天下人所唾棄。」
我慌忙去掩他的嘴,「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裴景依言呸了兩聲。
我舒了口氣,「若是你敢對我不好,我就讓我爹偷偷寫你壞話,流傳百世。」
裴景牽着我的手,笑得春意盎然,「走嘍,今後都是好日子了。」
我戳了戳裴景,「能不能偷摸開心,讓別人看見怕是得狠狠參你一本。」
做皇后的日子與做太子妃的日子沒什麼同,細想的話其實比在東宮還要自由兩分。
閒來無事我帶着齊嬤嬤回東宮尋幾本遊記,東宮書房已經被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在殿裏轉來轉去,想到了給裴景繡荷包的日子,笑着跟齊嬤嬤說:「陛下戴着那個荷包不知被多少人笑話過。」
齊嬤嬤也笑着搖頭,「可見殿下對娘娘真心實意。」
我看着書架上大半的遊記,萬千柔情,我一手扒着架上的花瓶,一手去拿架頂的書。
架後微不可察地響了一聲,我伸手朝着架後摸去,是個暗格。
從暗格裏摸出一沓書信,一封封書信上寫了少時曾去過哪裏遇到什麼人什麼事什麼困難。
整理出來怕是能寫成傳記,我看着最後一封信上我表哥名字被畫了大大的一個圈,笑了出聲。
齊嬤嬤心驚膽戰地瞧着我,「要不要把信帶回宮給陛下。」
「不用。」我將信塞回原處,「是陛下給本宮寫的情書,既然陛下不願我知道,就把它們留這吧。」
因着那厚厚的一沓書信,我對裴景更體貼入微,可裴景腦子彷彿被饕餮啃了。
日日有事沒事在我眼ṱüₕ前晃來晃去,今日說無趣,明日說做皇帝太累,後日說人生苦短。
我日夜好言哄勸,直到裴景將一摞奏摺擺到我的眼前,滿臉嘚瑟:「皇后啊,這些都是催朕選妃的奏摺啊,朕都留住未回啊。」
「陛下想選妃?」我抬眼瞄了一眼,「臣妾聽說陛下有個表妹思慕陛下許久?不如接進宮裏?」
裴景瞧我冷了臉,乾咳兩聲,「朕平日裏最煩什麼表哥表妹的了。」
表哥表妹?
「所以說,陛下當時要納妾是因爲喫了臣妾表哥的醋?」
「朕,朕哪能。」裴景手忙腳亂地捧起奏摺,「朕,朕是那樣的人嗎,朕不能。」
我笑眼彎彎地瞧着裴景,「那陛下爲何在密信上把我表哥的名字圈起來了?」
裴景臉上染了一大片紅霞,「你,你,你瞧見那些密信了?」
「陛下啊,臣妾這個人有兩點好,一是會審時度勢,二是會恃寵而驕。」
「陳家給陛下戴綠帽的女兒,我已經送回去了,季家的女兒昨日求了臣妾說自己有心上人,臣妾封了郡主送出宮了。」我吹滅了殿內的火燭,柔聲道:「陛下若是想選妃,等臣妾無所出吧。」
裴景眯起眸子將奏摺甩一地將我打橫抱起,「爲了裴家江山社稷千古流傳,皇后的提議朕準了。」
裴景剛把我放在牀上,岑內侍匆匆來報,說太上皇用完晚膳人不知爲何一口氣背了過去,醒來後人就瘋癲了,連話都說不出。
裴景看了看懷裏的我,揚聲道:「朕稍後去瞧瞧。」
我心虛地對上裴景的眼睛,聳了聳肩,「就一點點番木啦,誰讓你爹成了太上皇也不安穩,賊心不死派人在你跟母后的藥膳裏下毒。」
「知知,我父皇曾說你秀外慧中,堪爲太子妃。」
我手搭在裴景的肩上,笑意盎然,「不負父皇所望,甚至更上一層樓!」
番外-裴景
我少時總是不懂爲何無論我多努力上進父皇都不喜歡我,還經常把屬於我的東西給嫺妃所出的三皇子,很多人嚼舌根說這太子之位終有一日也是三弟的。
母后說因爲她是藉着家世佔了父皇心愛女子的後位,但只要外祖一家不倒,我的太子之位就不會動搖。
除了母后,整個皇宮都沒有人願意同我說話,只因爲父皇明裏暗裏地表示他厭極了我與母后。
宮裏人審時度勢,自然沒有人同我玩,可六歲的姜知除外,許是她不知道這深宮水深。
她拉着我過家酒,帶我爬樹摘桃,下地撅螞蟻。
爲了跟姜知玩,我總是點燈苦學到半夜,太傅瞧着我未曾耽誤學業,嘆着氣讓我多出去同姜知玩。
後來我拿着姜知送我的壁虎放在了父皇的牀上,我就再也沒有從翰林院見過姜知的身影。
我曾讓人暗地裏留意姜知,我知道了她十二歲便開始遊歷各地,她去了新鄭,蜀都,宛城等地,她自由的像一隻鳥。
我派人保護她,暗中替她解決麻煩,讓她無憂無慮地替我去看外面的天地。
姜知十六歲那年回京後,暗衛稟報說姜知他爹要把姜知嫁給她林表哥。
林家亂七八糟,祖父把權,祖母蠻橫,父親軟弱,一圈歹筍只出了林瑜一棵好竹,姜知嫁過去定是會備受磋磨,我翻遍了京中適齡男子,我覺得他們都配不上姜知。
所以父皇要爲我選太子妃時,我故意將姜知的畫像放在一旁,轉頭在重臣家的女兒裏挑來揀去。
父皇忌憚我外祖家的權勢,也怕我分權,直接定了家世微薄的姜知。
父皇說,姜家女兒姜知秀外慧中,敬老尊賢,與我定是良配。
可父皇不知道姜知可不秀外慧中,她縝密細緻且護短。
宮變後,父皇成了太上皇被困在弦羅宮,癡傻到老,父皇怕是到死都不知道這是姜知的手筆。
想必當年賜婚的時候,父皇沒想到姜知是如此的秀外慧中吧。
慶燕十五年,姜知翻遍了藏書閣大半的遊記後偷摸溜出宮去了甘隴。
我總覺得這四方的天地委屈了姜知,可看着姜知留下的密信,我才恍然大悟這四方宮牆委屈的是我。
哦,還有站在我身旁啃手求抱的三歲太子。
番外-裴瑾
我父皇后宮只有我母后一人,所以我三歲就被封爲太子。
每每有人說要我父皇廣納後宮,我父皇就愁眉苦臉,說做太子時曾被人戴了綠帽子,如今心裏還有陰影,能生下太子不錯了,望衆卿家不要再提了。
衆臣看我父皇這面行不通,就改走我母后這條路。
笑話,我父皇都不知道我母ťù₇後在哪,這羣朝廷命婦就能找到我母后了?
可年關將至,母后總要回宮的,一羣命婦圍住我母后,話裏話外指責我母后善妒,不Ţûₛ能執掌東宮爲我父皇分憂。
我母后一聽覺得言之有理,當即點了兩個文官家女兒入宮。
年後帶着二人隨我母后還有外祖一起遊歷山川見各地的風土人情,年尾回京時二人均已尋到良緣並懇求了我母后賜婚。
從那以後,世家都不再提讓我父皇廣納後宮一事,生怕我母后再把人帶走,養野了再送回來。
美好的日子從我過完十三歲生辰戛然而止,我成了留守兒童。
父皇留信說到了我獨當一面的時候,他要陪我母后去瞧河看海,以防萬一特地將我外祖留給了我。
我哭着扎進外祖父的懷裏,「外祖父,他們嫌棄你!」
番外-姜爹
我兒難啊,家裏沒權沒勢還被陛下指婚給了太子,不得被喫人的後宮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啊!
早知道就讓我的知知早點嫁人了呀,娘子,爲夫對不起你啊,沒保護好知知。
嗚嗚嗚,也怪我不爭氣,幹了半輩子還是個翰林院檢討。
可那翰林院的官也太難升了啊,都是我沒用,我要是個丞相估計就沒人敢娶知知了。
什麼丞相的女兒也嫁給皇家的三皇子了,哎呀~那三皇子還不如太子呢。
爲了能讓知知在東宮站穩腳跟,我連夜將壓箱底的硯臺都翻了出來。
門房老叔撓頭說誰家小女子嫁人抬十幾箱端硯去夫家的啊。
我拍了門房老叔一腦門,懂什麼,這都是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攢下的寶貝們啊,百兩一塊,極具收藏價值啊。
門房老叔瞪大了眼睛,說什麼難怪府上如此清貧,門栓蛀了都沒錢換。
知知嫁人前,特地囑咐我要謹言慎行,別讓人抓到把柄抄了家。
我點頭,放心吧放心吧,爹明白,咱爺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爹今後修撰的時候定仔仔細細檢查,保證不出一個錯別字。
我看着知知頭也不回地嫁進東宮,涕泗橫流,深宮水深,苦了我兒啊。
太子中毒生死難料的時候,我兩眼都快哭瞎了,求神明大仙各路神佛保佑太子早點醒啊,不然我兒年紀輕輕守寡可咋辦啊,那太子死了我兒不用陪葬吧,嗚嗚嗚,命苦~
後來林家侄子傳信給我說三皇子逼宮不成反被誅殺,陛下寒心至極直接給太子讓位,自己做了太上皇,頤養天年。
等等,什麼意思!我兒成皇后了?
我兒,菜菜,撈撈,爹想幹六品修撰!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