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不喜歡體弱多病的哥哥,只一味偏疼我。
看着只能睡地下室的哥哥,我於心不忍,總是向爸媽抗議。
可每次,爸媽都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囑咐我:
「你這麼喜歡你哥,以後要好好對他。」
我不明所以,他是我哥,我當然會對他好了。
十八歲生日這天,我特地請假提前回家想給家人個驚喜。
可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媽媽語氣激動:
「終於十八歲了,領養這麼久,就是爲了今天。」
「這次的生日願望,終於能實現了。」
爸爸雖然嘆氣,卻也難掩興奮:
「明明是親兒子,卻受了十八年苦,老大,苦了你了。」
「等換了身體,爸爸會好好補償你。」
我心下一咯噔。
每年生日,爸媽都一臉鄭重地讓我許願。
第一願,闔家安康。
第二願,學業順遂。
第三願,願哥哥早日康復,哪怕以我身相替。
-1-
「小恆今天不上學啊?怎麼在家門口站着不進去?沒帶鑰匙?」
就在我想要逃跑的時候,鄰居吳大媽突然開門出來,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門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緊接着門突然打開。
露出媽媽那張神色很不自然的臉。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在上學嗎?」
我本是特地請假回家想和他們一起過這個生日。
可想到剛剛聽到了爸媽的密謀,這話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
我勉強擠出個笑,信口胡謅。
「學校突然要考試,就放了兩天假讓我們好好複習。」
媽媽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怎麼突然要考試?」
「你們兩個還在門口乾什麼?還不快進來?小恆,來,陪我殺一盤。」
爸爸爽朗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沒有逃走的機會,我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媽媽走進了熟悉又陌生的家裏。
我和爸爸在客廳下棋,媽媽則走到廚房準備飯菜。
當所有飯菜出鍋的時候,媽媽走進地下室,取出來一個蛋糕。
「小恆,今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既然回來得早,那就今兒中午爲你慶生吧。」
爸爸也點點頭:「快插蠟燭許願吧。」
蛋糕很快被擺好,像往年一樣,九根顏色奇特的蠟燭在蛋糕上燃燒,發出明亮的光。
從我記事起,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就是血紅色的,類似華表的形狀,燃燒後散發着淡淡的腥味。
以前我去同學家做客,發現別人家的生日蠟燭都不是這樣的時候,還好奇地問過爸媽。
爲什麼我的生日蠟燭和別人家的都不一樣?
那時的媽媽愣了片刻,才告訴我這蠟燭是他們爲了彰顯對我的愛,特意定製的。
所以此後的每一年,當看到生日蠟燭燃燒的時候,我心裏都充滿了對親情的感動。
我會按照他們希望的那樣,在吹蠟燭前許下三個願望。
第一願,闔家安康。
第二願,學業順遂。
第三願,願哥哥早日康復,哪怕以我身相替。
可今天,想到進門前我聽到的話,我有些猶豫了。
「還是原來的三個願望!快許願,咱們好切蛋糕。」
我點點頭,在爸媽殷切的目光中,雙手合十。
心裏默唸。
「第一願,願我此生身康體健,遠離災禍。」
「第二願,願我前路風波不興,生活安穩
「第三願,願我化解一切艱難,順遂平安。」
-2-
吹滅了蠟燭,我看到爸媽眼裏都泛着奇異的光彩。
「今天,就讓你哥也來給你慶祝生日吧,我去叫他!」
此前在我過生日的時候,哥哥從不被允許上飯桌。
他自幼體弱多病,很不得爸媽待見,始終被關在地下室裏,甚至沒幾乎沒有外出的機會。
我也多次嘗試給哥哥求情,可換來的都是爸媽冷漠的斥責。
「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就讓他在地下室待着吧。」
可今天偷聽了爸媽的談話,我才知道,哥哥似乎並不是不得寵這麼簡單。
很快,哥哥就跟在爸爸身後來到餐桌前。
他看都沒看我,就撲向蛋糕。
但下一秒,他竟從蛋糕上拔起一根剛熄滅、約有成人拇指粗細的蠟燭,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裏。
「哎!」
我剛想阻攔,他就已經把蠟燭嚼碎嚥下。
爸媽對此卻見怪不怪。
「沒事,不用管他,他愛喫就讓他喫。」
直到吞下去兩根蠟燭,哥哥才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他開始一邊把蠟燭塞進嘴裏,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我。
看着我的目光,彷彿我並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獵物一般。
爸媽兩人開始往我飯碗裏面夾菜。
我心有疑慮,但爲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便把夾到碗裏的菜全部喫了下去。
很快,我感覺到一陣眩暈。
眼前的事物突然一下子模糊不清起來,整個人也坐立不住,身體不自覺地往旁邊倒去。
我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爸媽臉上不約而同浮現出滿意的微笑——他們竟然在飯菜裏下了藥!
-3-
我的意識昏昏沉沉,四肢完全沒有力氣,只能像個布娃娃一樣從椅子上滑到地上。
「快!快扶住他!」
爸爸的聲音透着慌張。
「還好沒磕破頭,不然以後小宇頭上留疤多難看啊!」
他們七手八腳地把我抬起,憑藉空氣中飄散的熟悉氣味,我知道他們把我抬到了哥哥一直生活的地下室。
這裏常年供奉着一個詭異的雕像,雕像前的香火從未間斷,這氣味我早已爛熟於心。
一層不知名、泛着腥味的液體被一點點塗抹到我的臉上、身上。
我想要掙扎,但身體卻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
無論我怎麼努力,怎麼着急,卻還是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爸爸開始念起奇怪的咒語,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我身旁響起。
緊接着是爸媽慌張的聲音。
「小宇!」
「你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
「小宇,你說話啊,你別嚇媽媽啊!」
伴隨着他們慌張的聲音,我身體的灼燒感卻在ţṻ₈逐漸褪去。
我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4-
當我拼盡全力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爸媽還圍在哥哥身旁。
哥哥臉色發青,嘴角流出紅得發黑的液體。
常年體弱多病、走幾步路都氣喘吁吁的哥哥,如今更是氣若游絲:「我疼,胸口好疼。」
媽媽連滾帶爬地起身衝了出去,不多一會兒就端着一個碗跑了進來。
「寶貝,喝了這個,喝了就好受了。」
果然,哥哥喝下那不知名的液體,臉上的痛苦褪去不少,爸媽也終於冷靜下來。
他們回過頭,看到已經清醒的我,皺緊了眉頭。
我裝作頭疼的樣子:「爸,媽,這是怎麼了,咱們不是在喫飯嗎?我怎麼會在這裏?哥哥又怎麼了?」
爸爸眼珠子轉了轉:「剛剛喫完飯你就去睡了,結果夢遊到了這地下室,還撞倒了你哥哥,我和你媽聽到你哥的叫聲趕過來已經晚了。」
我面上不敢露出絲毫異樣,裝作相信了這番說辭,點了點頭。
「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要先回學校複習功課了。」
「不許去!」
媽媽反應異常激烈:「這幾天你就待在家裏,要隨叫隨到,哪裏都不準去。」
看來他們對那個神祕的儀式仍不死心,還想故技重施。
看出我眼中的困惑,媽媽慢條斯理地解釋。
「你的學業當然重要,但是爸媽更希望你能成爲一個有擔當、負責任的人。你把哥哥撞傷了,當然要在家裏照顧他,直到傷勢恢復。」」
我面露難色:「可是,這次考試非常重要啊。」
「學校發現去年期末考試有太多人作弊,所以才決定重新組織一次考試。如果考試成績和上次差距太大,就會被認定是上次考試作弊,是要被開除的。」
聽爸媽的意思,他們是想要讓我和哥哥的身體互換。
這麼多年,他們全力培養我取得好成績、上好大學,怕也是爲了哥哥接手這具身體後有個光明前途。
如果現在讓我被開除,之前十幾年在我學業上的投入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這怎麼行?」
果然,爸媽立刻急了。
爸爸臉上閃過一絲掙扎,好半晌才揮揮手。
「那你先回學校考試吧,反正時辰已經錯過了,恐怕要再等……」
他頓了頓,纔開口接着道:「但是你記住,等我們叫你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回來。」
見到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爸媽臉上才重新恢復了慈父慈母的笑容。
媽媽起身拉住我的手。
「難得回來一趟,我給你帶點喫的,你和同學分着喫。」
裝了滿滿兩兜子瓜果,媽媽又拿出一個紅色的布包,猶豫了一下,才伸手遞給我。
「這是我和你爸前幾天去廟裏求的平安符,你帶在身邊吧。」
我點點頭,費力地拎起兩兜水果,步履艱難地走向門口。
就在我踏出房門,馬上就要長舒一口氣的時候。
媽媽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
「你是不是什麼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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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剎那,我背後就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毫無怯意地和媽媽對視。
「看到什麼?」
媽媽臉上依舊是有些猶豫。
「小恆,你要相信媽媽是站在你這邊的,很多事情媽媽之所以沒有告訴你,只是怕你知道以後會擔心,但如果你已經知道了這些事,一定要告訴媽媽,咱們兩個就可以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了,好從長計議。」
我依舊是一臉疑惑。
「看到什麼,又商量什麼啊?媽媽,你今天說話怎麼怪怪的?我怎麼聽不懂?」
媽媽不着痕跡地向身後瞥了一眼,像是在確定爸爸沒有在附近。
她壓低聲音:「你爸爸早些年遇到一個江湖騙子,被忽悠得已經神志不清了,甚至還想設祭壇讓你哥哥身體恢復健康。這麼Ṫų₈多年我一直在想方設法破壞他的每一個行動,可惜還是治標不治本。」
想到在地下室爸爸詫異又驚慌的反應,想到哥哥吐出的那口鮮血。
我Ṱû₀有些動搖了。
從小到大,是媽媽給我做飯、陪我寫作業。每次生病,是媽媽不眠不休地守在我身邊。
在我人生每一個重要時刻,媽媽也從來沒有缺席過。
她會絕情到眼睜睜看着我去死嗎?
難道,是我誤會她了?
我舔了舔嘴脣。
「爸爸一把年紀怎麼還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我現在進去勸勸他!」
說着我擼起袖子準備往屋裏衝。
媽媽趕忙攔住了我,小聲道:
「行了行了,你彆氣頭上再和他吵起來,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等你考完試咱們再說吧。」
我疑惑地看着她。
媽媽好像很不希望我回去和爸爸對峙。
似乎是意識到我的不解,媽媽開口解釋。
「如果你現在回去,你爸肯定知道是我告的密,一定會提防我。
「萬一他態度不改,咱們就沒法掌握他的動向了。」
媽媽的理由很充分,成功地說服了我。
我點點頭,媽媽這才滿意地笑笑。
「我給你的平安符你一定要收好,我已經偷偷拿去高僧那兒開過光了,只要你一直貼身帶着平安符,你爸就不能把你怎麼樣。」
跟媽媽告辭離開。
剛走出小區,我手機一震。
我從兜裏掏出手機,是爸爸發來的消息。
「兒子,逃出去就別再回來,你媽媽想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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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短短的幾行字,我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怕我不相信一樣,爸爸又接二連三地發來消息。
「你媽媽爲了能讓你哥身體變好現在已經瘋魔了,你一定要小心她!萬一她送你什麼平安符如意扣之類的,一定要立刻丟掉,那都是會吸你精氣的邪物!」
我從衣服兜裏拿出那個小小的平安符。
看着是再常見不過的紅布,裏面似乎包裹了些許粉末狀的不明物體。
輕輕嗅上去,還有淡淡的腥味,像我每年過生日時點的蠟燭一樣。
爸爸的信息還在接二連三地發過來。
「你先照顧好自己,等我找到機會瞞着你媽去見你,我會告訴你全部的真相。」
「在我們見面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把你媽送的東西丟得遠遠的,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明白了嗎?」
我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符,看着手機屏幕裏一個又一個的方框字,心裏始終搖擺不定。
到底誰在說謊?
我遲疑了。
想了又想,我還是把平安符重新揣回兜裏,默默關上了手機。
回到學校,三個室友看到我都很驚訝。
「你不是回家過生日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長嘆口氣:「唉,一言難盡……」
我走到室友羅遠鵬的身邊:「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讓你幫我看樣東西。」
羅遠鵬的爺爺是有名的陰陽先生,爲不少達官貴人辦過事,頗負盛名。
羅遠鵬自小在爺爺身邊長大,見識也多。
我把平安符帶回來,主要也是寄希望於羅遠鵬能辨別出這是什麼東西,到底能有什麼用。
見我面色嚴肅,羅遠鵬也正色起來。
「是你家遇到什麼問題了?」
我苦笑:「不是我家,是我遇到問題了。」
我掏出平安符的那一刻,羅遠鵬臉色凝重起來。
「你怎麼把這東西帶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東西不能亂撿?錢你花了嗎?快把錢和這東西都重新放回原處。」
「錢?什麼錢?」
「這東西是你在十字路口撿的吧?這可是買命的符,你花了他們的買命錢,就代表你同意他們拿走你的陽壽!」
我呆住了,眼眶逐漸紅了起來:
「這是……我媽給我求的平安符。」
羅遠鵬眉毛擰成了一個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從頭開始說。」
我把今天經歷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還找出紙筆把生日蛋糕上奇怪的蠟燭給畫了出來。
羅遠鵬臉色更難看了。
「你說的蠟燭和那個神祕的儀式應該是換命的咒術。
「目的是讓你哥能夠佔據你的身體、用你的命,但這平安符卻是借陽壽的……沒道理啊?他們到底是想要換命卻還要削你的陽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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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靈光一閃,希冀道:
「會不會是我媽想要借陽壽給我?換命之後,我用的就是我哥的身體,那……」
還沒說完,羅遠鵬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你怎麼這麼天真啊?你當換命之後你還能活?
「按你的說法,你爸媽這麼多年讓你許願,花費數年佈置這個陣法就是爲了獻祭你,你一個祭品還想活下來。」
我呆住了,半晌才幹澀地開口:
「你說我會死?」
羅遠鵬點了點頭:「還好你今天機靈,許願的時候改掉了那三個願望,這才使得換命陣沒能成功開啓,留了一條小命。」
我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以後這家,怕是不能回了。」
羅遠鵬搖搖頭:「不行,你必須回,換命陣法想要搭建完成,需要不少與你相關的東西,你要是不把這些東西取回來,以後永遠會活在危險之中。」
他拿過一旁的剪刀,小心地把平安符最外面的一層紅布剪開。
「果然如此,你看。」
他掏出平安符內的一張黃色符紙,符紙上用紅色顏料畫着奇怪的符號。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用你的指尖血寫的,會讓借壽更有指向性,效果也會更好。」
他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只是,爲什麼沒有寫你的生辰八字呢?按理說寫上生辰八字才更穩妥啊。」
我大着膽子猜測:「也許是因爲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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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遠鵬搖了搖頭:「絕無可能,兩人生辰八字必須得契合才能換命,如果你在你家門口聽的沒錯的話,你應該是你爸媽根據生辰特意選擇的換命對象。」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原來,從我被接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當成祭品了嗎?
羅遠鵬沒察覺我內心的震動,只顧端詳着剪開的平安符:「既然換命又爲什麼要借命呢?實在是奇怪。」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亮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我看了羅遠鵬一眼,見他點頭,我才接通電話,點開外放。
「小恆,怎麼回事?平安符是不是被你毀了?」
電話一接通,媽媽急切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我沒想到她竟然在家中還能知道平安符的狀態,一時之間也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媽媽聲音滿是焦急:「那可是能讓你保命的啊!你怎麼不好好保護?是不是你爸對你說什麼了?」
雖然知道她看不見我,但我還是不自覺搖了搖頭說道:
「平安符還好好的啊,什麼事都沒有。」
媽媽輕嗤一聲:「你現在還學會說謊了是不是?咱們母子連心,你一陷入危險我立刻就有感應,你快抽時間回家裏,我這兒還有一個新的平安符。」
「我這兩天都要考試,可能沒有時間。」
我聲音有些爲難。
「你現在不聽我的話沒關係,到晚上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
「你在跟誰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的聲音。
「沒,沒什麼,小恆說他錢包不見了,問我在家裏有沒有看到。」
在電話被掛斷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是媽媽慌忙的解釋聲。
她似乎很怕爸爸知道她和我聯繫。
羅遠鵬聽着這一通電話沒頭沒尾的幾句話,竟然笑了。
「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見我一頭霧水,他只得無奈地開口繼續解釋。
「你媽爲了讓你回家取平安符,今晚一定會派小鬼來嚇你,只要咱們抓住小鬼拷問一番,自然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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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遠鵬說得輕鬆,我卻嚇得冷汗直冒。
捉鬼、拷問?這早已超出我的想象。
但羅遠鵬對我的畏懼完全不能感同身受,他一臉躍躍欲試地勸說另外兩個室友晚上不要回宿舍睡覺。
「今晚宿舍要鬧鬼的,我和阿恆留在這兒就好,你們最好還是去外面睡。」
羅遠鵬平日裏就神神叨叨的,大家對鬼神之事本就寧可信其有。
再加上他還給另外兩個室友每人兩千塊的開房資金。
倆室友恨不得當場跪下叫義父。
咧着嘴拿錢就跑出去浪了。
生怕慢一步,羅乾爹反悔。
於是,到了晚上,整個宿舍只剩下我一個人躺在牀上瑟瑟發抖。
用羅遠鵬的說法就是他體質特殊,如果他在,小鬼不一定敢進來鬧事,抓鬼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所以他要以我爲餌,來個甕中捉鱉。
作爲誘餌的我躺在牀上,努力想入睡卻怎麼也睡不着。
無論怎麼變換姿勢,都渾身不自在。
突然,宿舍裏一下子變冷了。
明明門窗緊閉,室內卻起了冷風。
我能感覺到一陣陣的風從我的臉上拂過,帶走我身上殘存的溫度。
牀頭彷彿有人出現,我死死閉着眼睛不敢睜眼,卻感覺有東西纏上脖頸,呼吸瞬間困難起來。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大喊的時候。
牀頭的人突然說話了。
「這個人身上沒有平安符,我們可以殺了他。」
另外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搭話:「他白天似乎佩戴了一陣子,殘存下來的神聖力量讓我們不能得逞。」
這一板一眼的對話,瞬間打破了陰森的氛圍,我竟「噗」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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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停在脖子上的疑似手的東西突然僵住。
大概這兩個鬼也沒想到,我竟然會被嚇得笑出聲來。
羅遠ṭũ⁹鵬趁機破門而入,直接將面面相覷的Ťùₕ兩鬼逮個正着。
看得出來,這兩個鬼的業務能力並不出色,且不專業。羅遠鵬稍微嚇了兩句,他們便把知道的全部禿嚕出來了。
從他們口中我才得知,原來哥哥也不是爸媽的親生兒子,而是爸媽合力以沉陰木爲材煉化出的人偶。
爸爸本想效仿五鬼搬運術,煉化人偶斂財,怎奈因爲技術不過關,煉出的人偶虛弱無力,使不出任何運財的手段。
他不甘心就此失敗,翻閱典籍,才找到個以活人命填補木偶的法子。木偶奪走活人的生命和氣運,便會頂替被獻祭活人的位置,並且有超乎常人的氣運。
他們多方探尋,才找到了生辰八字和木偶煉化成型時辰正匹配的我,將我領養回家中,準備爲木偶補缺。
可作爲爸爸的同謀,媽媽對錢財卻並不感興趣,她想要的是長生。
在激烈的爭吵之後,他們達成協議,待木偶取代我之後,便讓其佩戴借壽符咒,爲媽媽源源不斷續命。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儀式竟然失敗了。
第一次儀式失敗,便只能等來年我的生辰時再試,成功的可能也會更小。
媽媽便決定直接從我身上下手,把我的壽命直接奪走,再尋找下一個時辰適宜的人,獻祭給木偶。
她知道爸爸不可能同意她的決定,這才只能瞞着爸爸行動。
差使來嚇唬我的小鬼,她也只敢派出身邊最不得力的兩個——所以「業務能力」才這麼差勁,還不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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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遠鵬對着兩個小鬼小聲囑咐了幾句後,便揮手放他們離開。
「這就能解釋得通爲什麼借命符沒有你的生辰八字了,因爲本該要寫那木偶的生辰。
「現在木偶還沒被徹底煉成,算不得生靈,自然還沒有生辰八字。」
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媽媽晚上之所以派小鬼前來,就是爲了讓我乖乖回家佩戴上可以奪我陽壽的「平安符」。
不達目的,她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更何況,還有一個同樣對我的性命虎視眈眈的爸爸。
羅遠鵬略加思索:「我還是先問下我爺爺,看看他知不知道怎麼破解這個陣法,只要陣法能破,別的都好說。」
在我滿懷期待的目光中,羅遠鵬撥出了電話。
接起電話的老人罵罵咧咧:「大晚上你不睡覺來騷擾我一個老人家,我現在就找你爸去教訓你!」
「別別別,爺爺,我有正事,我大學室友遇到了一點麻煩,想請教你有沒有辦法。」
羅遠鵬將事情原原本本對着他爺爺講出來,講到一半,老爺子就不耐煩地開口打斷。
「真囉嗦,不就是要解決一個木偶嗎?現在木偶沒有和活人命格合二爲一,只要毀掉木偶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瞠目結舌:「就這麼簡單?」
老人語氣不耐:「不然呢?還要有多麻煩?」
還是羅遠鵬瞭解他爺爺的做派,又開口確認一遍。
「那這個木偶要怎麼毀掉呢?燒死還是?」
「這木偶會跑會跳,能站着不動讓你燒?你們也說了,這個木偶是陰沉木做的,它能連續這麼多年都有生命跡象,一定是因爲當年做這木偶的木頭還有剩餘,被種到了土裏。」
老人的聲音不徐不疾,讓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木偶平日就靠喝那段木頭析出的汁水才能像常人一樣,你們把那段被種到土裏的木頭燒燬就可以了。」
「那,這段木頭可能會在哪裏呢?」我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電話那頭的老人也很乾脆。
「這就要你們自己去找了,好了,很晚了,我要睡覺了。」
還不等我再說話,電話那邊就已經被掛斷了。
我和羅遠鵬面面相覷。
還是羅遠鵬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沒關係,我有辦法。」
-12-
接下來的兩天,媽媽每天都在催我回家拿平安符,被她派來嚇人的小鬼也越來越多。
可我始終堅持沒有鬆口。
因爲我要等羅遠鵬把他所謂的道具都準備齊全。
在第四天,羅遠鵬穿好道袍,問清楚我家的地址,直接開車前往。
當天下午,我就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現在快回家!有急事要找你!」
「爸爸,你之前不是說讓我別回家嗎?」
「哎呀!那是之前,今天家裏來了一個高人,你必須要見一見!」
我剛掛斷電話,媽媽也打電話來了。
「你爸說你不想回家是怎麼回事啊?媽媽生病了,身體很不舒服,很想見見你,你快回來。」
在爸媽的輪番上陣催促之下,我終於鬆口答應回家。
一進家門,便看到家中的沙發上坐着一張熟悉的面孔。
一見我進門,爸媽立刻上前把我拉到沙發前。
「大師,人現在到了,你看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羅遠鵬不急不慢地睜開眼睛,和我對視一眼,衝我點了下頭。
「好,那就開始吧。」
-13-
爸媽顧不上跟我說一句話,就一人拽住我一隻胳膊,把我拖到地下室。
哥哥早就已經站在那裏等着了。
與往日的哥哥不同的是,今天的哥哥面色紅潤,不復以前病歪歪的樣子。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哥哥聲音有些乾澀地開口。
「多虧了大師的祕藥,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媽媽在一邊連連點頭:「真不愧是江遠道長的親傳弟子,實力真是深不可測。」
她和爸爸七手八腳地把我安置在一個蒲團上,然後遞給我一杯水。
「大師說今天可以幫你作法,讓你變得更聰明強壯,並且從此之後百鬼莫近,百毒不侵。快,把這個藥水喝了。」
我故作猶豫。
「這不會是江湖騙子吧?我怎麼感覺怪怪的?」
爸爸已經迫不及待了,他奪過媽媽手中的杯子,一手掐住我的下巴,一手直接把杯中的液體灌到我的嘴裏。
即便明知這是羅遠鵬提前準備好的糖水,我還是本能地掙扎了幾下。
「爸爸!你要幹什麼?」我裝作驚怒未定的樣子。
爸爸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幹什麼?當然是實現我的願望,養你這麼多年,該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我還想再說話,但羅遠鵬已經向我使眼色了。
我只能裝作身體無力的樣子,閉上眼睛搖搖晃晃地癱軟下去。
「大師,他暈倒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羅遠鵬點點頭:「那就開始吧。」
我不敢睜眼,只聽見爸爸快步離開又返回的腳步聲。
他一步步向我靠近,熟悉的腥味湧入鼻腔,像過生日那天一樣,把藥水塗在了我的臉上。
我強忍着臉上傳來的不適,努力放鬆面部肌肉,生怕他會看出端倪。
當我覺得整張臉都已經塗過之後,爸爸開口了。
「大師,七竅都已經塗好了,可以開始了。」
「還是不行。」羅遠鵬聲音有些凝重,「你那個木偶幾日前應該是受過傷,以它現在的功力,僅憑七竅難以侵入生人體內。」
「那,那怎麼辦?」爸媽擔憂的聲音一同響起。
「把這個生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塗上,這樣他的肉體纔會更好進入。」
媽媽聲音有些爲難:「可是,我們沒準備那麼多,上一年攢出來的所有木漿都在他過生日那天給小宇做成祭品喫了。」
-14-
「那就只能作罷,等明年吧。現在這個狀況絕無成功可能。」
羅遠鵬語氣篤定,要不是這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只怕是現在連我都要信了他的話。
爸媽還在猶豫:「一年其實也不是不能等。」
媽媽有些着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壽數無多,能不能活到他明年的生辰都尚未可知。」
爸爸沒把媽媽的話當回事,只是隨口敷衍着:「你不要這麼悲觀,肯定沒問題的, 等一年再請大師來才更穩妥。」
媽媽聲音一下子沉了下去:「我看你是想熬死我,然後一個人佔好處吧?這麼多年要不是我拿壽數去養木頭, 小宇能活到今天?」
「我沒否認你的付出,只是大師也說了, 現在貿然行事必定功虧一簣, 再撐一年對你也有好處。」
就在這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時, 羅遠鵬適時開口。
「嗯?你們準備的這個人, 最近似乎是沾染了什麼有損壽數的東西, 生機大減, 明年你們得重新找個時辰對得上的祭品。」
「是不是你?」
爸爸的聲音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媽媽理直氣壯:「那又怎樣, 我只不過是想活下去!」
這兩個人越吵越兇,最後乾脆在地下室大打出手。
我偷偷睜開眼睛,看着他們互相沖對方念着什麼奇怪的咒語, 一道道勁風從他們指尖攻向對方的眉心, 又帶起一陣陣的灰塵。
羅遠鵬饒有趣味地看了好半天熱鬧, 見兩人已經兩敗俱傷,才施施然開口。
「既然你們忙着打架,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15-
「你不能走!」
「大師!等等!」
剛剛還大打出手的兩個人齊刷刷地住了手, 伸手攔住羅遠鵬。
「大師,我們有辦法!」
二人惡狠狠地互相瞪了一眼,媽媽留下, 爸爸則走了出去。
沒多一會兒, 我就看到爸爸ŧũ̂₎不知從哪兒取來了一截木頭。
這木頭大概一尺多長, 明明兩邊都有明顯的斷口,卻還長着蓬勃的綠葉, 葉片正在向外滲水。
正是之前塗在我臉上的那種紅棕色帶着血腥味的東西!
我還想再仔細打量一番, 爸爸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向我這邊望了過來。
我趕緊閉上眼睛,仍然可以感覺到有目光在我身上反覆掃視。
「大師,我把做木偶剩下的木頭都取來了,現在就磨碎塗在他身上。」
這正是我和羅遠鵬預料的結果。
「快來幫忙, 我心裏總是覺得不踏實,快點弄完也安心。」
我聽着爸媽兩人細碎的說話聲,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用餘光偷窺他們兩個。
兩人蹲在地上, 用一個奇怪的圓形工具將那段木頭一點點磨碎。
那木頭就像是有生命一樣,掙扎着、扭曲着、蠕動着。
我看得毛骨悚然, 一個沒忍住抖了一下。
爸爸立刻就察覺到了我的動靜。
他猛地看向我。
「他醒過來了!」
羅遠鵬打量了下已經被磨碎的木頭, 輕笑一聲。
「準確地說,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在爸爸媽媽反應過來之前, 羅遠鵬手上掐訣,同時嘴裏嘟嘟噥噥地念着什麼東西。
四下的煙塵全部飛起,羅遠鵬衝過來拉住我的手衝出地下室。
「快跑!」
我們剛跑出房門,房子就徹底塌了。
房子倒地的轟鳴聲伴隨着煙塵的飛揚,我驚奇地看向羅遠鵬。
他輕輕一笑:「在你家這麼長時間,我當然是早就布好了陣法。」
消防很快趕到,對着一片廢墟開始挖掘施救。
爸媽是一起被救出來的,看到我,他們眼神滿是荒涼。
「完了!都完了!」
兩人齊齊唸了一句什麼,便口吐鮮血,一命嗚呼。
法醫也沒檢查出兩人的死因,只能認定是家裏房子倒塌他們受到太大的刺激,心臟出了問題這才猝死。
我從廢ţú⁾墟中挖出已經徹底變回木頭的哥哥, 將他和爸媽合葬在一起,算是全了我們同居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的情誼。
因爲這段奇遇, 羅遠鵬的爺爺認定我與這一行有緣, 主動提出可以帶我入行。
那之後,我便開始同羅遠鵬一道學藝。
在之後,我遇到的便是更離奇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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