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囿

我是和親公主。
被迫嫁給暴君。
進宮三個月，沒見過他。
在宮裏太無聊，我撿了個受傷的刺客和我一起玩。
刺客長得好看，就是兇巴巴的。
和我搶喫的搶喝的還說我笨。
他才笨。
我生氣得把自己關起來三天不理他。
第三天，我爬牆準備去找他玩。
卻被通知皇帝今晚要我侍寢。
我呆住了，哭着寫了遺書讓人送給小刺客。
夜裏，我把自己團起來等死。
卻見進門之人，是我認識的刺客。
他抹去我的眼淚，無奈問我:「小公主哭什麼？」
「別哭，我待會兒輕點，不會弄疼你。」

-1-
我爹是個君主。
所以我是個公主。
但我們國家實在是太小了。
小到夜郎自大的夜郎國都比我們大。
我們向大辰朝歲歲進貢得一夕安穩。
年年進貢的東西都是相似的，大辰朝待我們也沒區別。
直到隔壁另一個小國的君主獻上公主，辰朝皇帝龍顏大悅，給了他們不少優待。
我爹眼紅了。
他在女兒裏看了一圈，本來是準了被送我三皇姐去和親的。
可三皇姐得知此事，連夜與她的竹馬小將軍私通。
我爹氣的臉都紅了。
最後只剩下我年齡合適又未成婚。
他說我貌美但蠢笨，怕我得罪以暴君著稱的辰朝皇帝。
決定放棄和親的想法，卻在某日，收到一則消息，改了心意。
「也罷，貌美就足夠了。」
我被送上了前往大辰的馬車。
路上，我好奇問護送我的人:「父君爲何改變主意？」
他眼裏盡是憐憫。
「君上得知，隔壁那位公主並沒有得到寵幸，而是被暴君虐殺。」
我懵懂看着他。
不明白他的意思。
後來我才知道。
暴君不需要討好他的妃子。
只需要一個虐殺泄憤的人選。
我笨一點也沒事，長得好看就好。
美人摧殘起來更有一番滋味。
我是去送死的。

-2-
這些都是入宮後，我從宮女那裏聽到的。
我豎起耳朵躲在牆角，偷聽她們聊天。
「嘖嘖，那位公主可真慘。」
「是啊是啊，那夜她的慘叫聲隔着幾個宮殿都能Ţû⁵聽見。」
「滿地都是血，我竟不知人可以流這麼多血。」
「唉，不知道新來的這位小公主會怎麼樣。」
我睜大眼睛，緩緩思考她們的意思。
腦子轉了一圈纔想明白。
覺得自己完蛋了！
我日日心驚膽戰，害怕暴君想起我。
好在入宮三個月，他完全沒有傳喚我的意思。
時間一久，我逐漸放下心來。
肯定是他把我忘記了！
大辰幅員遼闊事務繁多，他哪有空關心後宮裏一個小小的和親公主呀。
他不想起我我就可以在宮裏好好待着。
大辰御廚做的飯菜可香了，我一次能喫三碗！
而且從沒有宮女欺負我剋扣我的伙食。
我很喜歡這裏。
三個月胖了五斤呢！
我偷偷把碟子裏的桂花糕用手帕裝好塞進衣袖。
我探出頭。
今天宮女們也在嘮嗑。
我不找她們她們也不理我。
我輕手輕腳，躲着她們從後門溜出去。
一路上避開巡邏的宮女和侍衛，跑到一處荒涼的宮殿。
我做賊似的左顧右看，確定沒人後推開殿門鑽進去。
殿內空無一人。
謝詢還沒有過來誒？
我坐在石凳上，拿出乾淨的手帕擦了擦石桌，再拿出我打包的桂花糕。
還有一個大包子！
我把包子放在一邊，把被擠壓後襬不齊的桂花糕一塊塊擺好。
左右對齊，上下也要對齊。
然後堆成小山。
我堆了半天，才把桂花糕堆好。
大功告成後，爲了獎勵自己，我要喫一個包子！
結果我一轉頭，發現我放在一邊的油紙不見了。
我的油紙呢？
我的包子呢？
我後知後覺身邊有個人。
我還沒仰頭看清他，臉就被捏了一下。
「擺完了？」
我抬頭，看見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他手裏拿着我的包子，還咬了一口！！
我呆了一下:「你爲什麼喫我的包子？」
他挑眉:「帶來不是給我喫的？」
我:？！
不是啊！！
桂花糕纔是給他喫的！
包子是我的！
他分明知道我最喜歡喫包子了，還和我搶！
我氣鼓鼓轉過頭不理他。
他彎腰，伸出一根手指。
戳在我的臉上。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戳戳戳漏氣了。
噗——
吐出一口氣。
對面的男人笑出聲:「真可愛。」
還笑還笑，不許笑！！
我惡狠狠瞪他:「再這樣以後我不給你帶喫的了！」
他現在全靠我餵養，竟然這麼對我！
他脣角揚着惡劣的笑:「不聽。」
我:！！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
可惡！
我要三天不給他帶喫的，餓死他！

-3-
謝詢是我三個月前在皇宮裏撿到的。
撿到的時候，他受傷了。
手臂上有劍傷，在淌血。
他坐在湖邊處理傷口。
血液滴落在湖面，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那天晚上太無聊，甩開宮女一個人出來透氣，不巧遇到了他。
我站着看他看了一會兒，他抬頭，我們對視。
他有一雙很深邃的眼眸。
直勾勾看着我時，像有一把小刀刮過。
我有點怕他，好在湖很大。
我繞到另一邊。
胖胖的橘貓坐在石頭上舔毛，樹下有一隻被它咬傷的小鳥。
小鳥翅膀受傷了，飛不起來。
我蹲在地上，給它稍微清理了一下傷口，環顧一圈，發現湖邊有幾棵檵木。
我踮腳摘了點葉子，拿石頭搗搗搗，搗成泥糊在小鳥翅膀上。
檵木葉子可以止血活血消炎止痛。
我猶豫着要不要把它帶回去，剛纔那個男人走到我身邊。
他站着，我蹲着。
我要很用力仰頭ťṻₚ才能看清他。
他問:「爲什麼不救我？」
我懵了一下:「啊？」
他根本不需要我救啊。
他不是在處理傷口嗎？
我上前他生氣把我殺掉怎麼辦。
他手邊的匕首還滴着血呢。
而且。
我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着陛下受傷了，抓刺客。
他八成就是那個刺客。
我捧起地上多摘的檵木葉子問他:「這個可以止血，給你。」
他又盯着我。
他好奇怪。
我準備把東西塞給他跑掉。
他拽住我:「給我上藥。」
他不是自己可以上嗎？
我胡說八道:「我不會。」
他笑了，視線掃過地上的小鳥，然後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給我上藥。」
他力氣好大。
拽着我跑不掉。
我垂頭喪氣，繼續蹲回地上。
往石頭上再扔一點檵木葉子，搗搗搗。
石頭哐哐響，他問我:「你是新來的和親公主？叫什麼名字？」
不想理他，不說話。
忽然我僵住。
他拿匕首挑起我的下巴，刀刃貼着我的肌膚:「回答我。」
我:！！
他怎麼這麼兇！
我連忙道:「我是，我叫梁疏。你手拿穩。」
不要傷到我啊！！
他若有所思，收回匕首。
我一時間不知道幹嘛。
繼續低頭。
搗搗搗。
好不容易把葉子搗成糊糊，給他糊到手臂上。
我巴巴道:「我可以走了嗎？」
他微笑:「不行。」
然後我被他揪到了湖邊的一座宮殿。
「以後每天過來給我送喫的，不然殺了你。」
我纔不聽他的。
不去！
然後第二天，我出門曬個太陽的功夫，回房看見他坐在我的牀榻上，手裏把玩着他那把匕首。
把我魂都嚇飛了。
他說:「你今天沒給我送喫的，是想死嗎？」
他明明可以自己在皇宮裏自由行動爲什麼非要我送！
我是受氣包。
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他好凶。
沒遇上暴君被暴君弄死，遇到了一個可惡的刺客。
嗚嗚。

-4-
給謝詢送了三個月喫的。
每天偷偷摸摸做賊似的。
好在我足夠謹慎，這條路上宮女不多，我纔沒有被發現。
今天我已經給他帶了桂花糕他憑什麼喫我的包子！
那是我早上揹着宮女藏起來的！
我伸手去搶。
他長得太高了，比我高了一個頭還多。
我跳起來都搶不過他。
我急了:「快點還給我！」
他不僅不還給我，還當着我的面咬了一大口。
我眼睜睜看着大半個包子被他喫掉欲哭無淚。
下定決心明天把殿門鎖起來，讓宮女守着。
他可是個躲起來的刺客，有人在不敢出現，就敢欺負欺負我。
我最可憐了。
我趴在石桌上不看他。
眼不見爲淨。
沒看見他，看見了桂花糕。
他把我的包子喫了，我喫他的桂花糕！
我捏起最上面那個咬了一口。
好吧。
桂花糕也很好喫。
我捧着桂花糕慢吞吞喫。
他在我對面坐下。
又捏了下我的臉:「好笨。」
天天說我笨。
他才笨。
都三個月了還沒找到出宮的辦法。
他也打算和我一起在皇宮養老嗎？
和這種笨蛋說不清楚。

-5-
第二天，不打算去找他。
讓他搶我的喫的。
讓他說我笨。
我要餓一下他。
不去找他的第一天，無事發生。
第二天，也無事發生。
但我有點擔心他會不會餓壞點。
晚上，我沐浴的時候又想起了他。
不許想他！
他這麼壞，餓壞了就餓壞了！
兩天不喫飯餓不死的！
我小時候經常兩天不喫飯，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我把自己潛進水裏，吐了兩個泡泡。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吐泡泡好好玩。
再吐一個。
感覺自己變成了小魚。
咕嚕咕嚕。
沒氣了。
鑽出來。
換口氣再鑽進去吐泡泡。
鑽出來又鑽進去了兩次，第三次我深呼吸一口，吐了好多泡泡。
但這次，出現了一點小問題。
我還沒鑽出去，一隻手伸進浴桶。
抓到了我。
我趕緊鑽出水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的手還搭在我的身上。
隨着我的動作，覆着薄繭的掌心剮蹭過我的肌膚。
我呆呆抬頭，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自己。
他剛纔不是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提起來嗎？
爲什麼現在抓着……
他收攏掌心，喉結滾動:「真軟。」
「我後悔了。」
我:？！
他後悔什麼？
怕外面的宮女發現，我壓低聲音:「放開我啊！！」
謝詢不聽，反而更過分開始揉捏。
好奇怪的感覺。
好難受。
我扶着浴桶邊緣纔沒有倒下。
我小聲說:「你放開我好不好？」
他:「不好。」
我:！！！
虧我剛纔還擔心他會不會被餓壞。
他就這麼對我。
嗚嗚。
他把我從水裏提出來抱在他腿上。
浴桶帶出來的水打溼了他的衣服。
他緊緊圈着我，目光肆意描摹我的每一寸肌膚。
我臉頰發燙，捂住他的眼睛。
「不許看。」
他的呼吸很沉，貼着我的耳朵喘息:「小公主，兩天沒給我送喫的，我很餓。」
餓就去喫東西啊！！
他指尖摩挲着我的腰，我癱軟成一團靠在他懷裏。
他低頭:「乖，現在，餵我。」
我仰頭，揪緊他的衣襟。
他，他……
熾熱的吻流連在鎖骨處，有向下的趨勢。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也在向下。
他握住我的大腿，喘息更粗了。
我是有教引嬤嬤的。
尤其是被送過來之前，我爹派了好幾個教引嬤嬤教我房中術。
她們拿着春宮圖給我比比劃劃，嘰裏咕嚕說了一堆，問我學會了嗎我就回答會了。
實際上根本搞不懂她們在講什麼東西。
但此刻，我突然明白了。
我用力推他:「不可以！！」
推不動。
他好大一隻。
我在他懷裏跟個小雞仔似的。
他不放開我我沒辦法跑。
我用力咬他。
我咬得用力，咬破了他的皮膚，滿嘴血腥味。
他停下動作，只是仍然圈着我。
察覺到他不動了，我松嘴。
他的肩膀留下兩道牙印。
他有一下沒一下撫摸我的後背，沒說話。
我突然有點慌。
他也很兇。
他會不會一生氣把我殺了。
我仰頭，偷偷觀察他。
他正Ṫũ̂₂巧垂眸，與我對視。
他語氣很平靜:「不願意？」
我胸腔裏的心臟哐哐跳。
我要怎麼回答纔不會惹他生氣。
我現在大聲叫，吸引外面的宮女進來來得及嗎？
好像來不及誒。
他力氣很大。
掐死我只需要一瞬間。
沒等宮女救我我就完蛋啦。
要不從了他，活一天是一天。
可是，可是……
我想起來到大辰時聽見宮女的討論打了個寒顫。
我身體不住顫抖。
他指尖按壓我的脣，「很怕我？」
我點頭又搖頭，急忙否認:「沒有沒有！」
怕他也不能告訴他。
他性格這麼差，他會生氣的。
他挑起我的下巴:「爲什麼不願意？」
還能爲什麼！
「我是后妃！」
先不管暴君記不記得我，他要是有朝一日傳召我，發現我不是處子我就徹底完了！
到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被謝詢掐死。
再說，我跟他認識三個月了，他不一定會掐死我吧？
他神色莫名。
看不懂他。
我只能感覺出來他心情不錯。
沒了剛纔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他語氣溫和多了:「因爲這個纔不願意？」
不是。
我以前聽不懂嬤嬤教的，問過皇姐。
嬤嬤說，這是和夫君才能做的事。
而皇姐說，等我遇到心悅之人就懂了ťű⁰。
他都不是。
不就兩天沒給他送飯嗎？
竟然在我沐浴的時候闖進來。
早知道就乖乖給他送飯了嗚嗚。
人果然不能賭氣。
我不敢說。
我點頭:「真的不可以，被發現我們倆都會死翹翹的。」
他脣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揉了把我的頭:「不會。」
他說不會就不會嗎？
他東躲西藏還要我送喫的呢。
和他說不通。
我掐他的臉:「你不要這麼不講理，到時候我被發現，陛下發怒找姦夫，你也會完蛋的！」
我好言相勸:「你也不想躲了這麼久功虧一簣對吧？」
謝詢點頭:「說的有道理。」
他還是能聽進去話的嘛。
「那你放開我啦。」
謝詢沒動，而是低頭:「疏疏乖，我不碰你，就親親。」
我睜大眼睛。
這也叫不碰嗎？
我揪緊他的衣襟，眼眸泛起水霧，無助嗚咽。
「好，好了嗎？不可以留印……」
不說這句話還好。
話音落下，我被他紮紮實實咬了一口。
鎖骨下方，出現了牙印和紅印。
我:！！
他是不是很討厭我，誠心想我死啊！！
爲什麼留印記！！
他見我生氣，親了親我的側臉:「過兩天就消了，不許哭。」
也是，過兩天就消了。
進宮三個月沒見過皇帝，總不至於這麼倒黴吧。
我稍稍放下心，叮囑他:「以後不可以這樣！」
他挑眉:「哪樣？」
他明明知道，爲什麼非要我說！
我指責他:「偷偷在我身上留印記是不對的！」
他點頭:「我光明正大留。」
我:？
他這個該死的刺客怎麼還沒被抓住處死啊。
可惡。
沒來得及發怒，又被他抓住，揉揉搓搓。
我這次真哭了:「你是狗嗎？」
他吻去我的眼淚:「小公主不喜歡嗎？」
不喜歡！
不喜歡會咬人的小狗。

-6-
人倒黴起來，喝水都會塞牙縫。
昨晚謝詢趕都趕不走。
他非要跟我一起睡覺。
我枕着他的胸膛睡了一晚。
好在我身邊的宮女不怎麼搭理我。
不然我牀上這麼大個男人早就被發現了！
早上他醒得早，天黑黢黢的。
我迷迷糊糊聽見了他起牀的聲音。
我困得睜不開眼，只記得叮囑他:「你走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
他低聲:「好，晚上見。」
「不見。」
他抱着我睡覺我都不能在牀上滾來滾去玩，不舒服。
還要擔心Ṭű̂⁹他會不會獸性大發。
不喜歡和他一起睡覺。
「不要也得要。」
他怎麼這樣。
不聽他的。
拉起錦被把自己蓋住，把耳朵也捂住。
繼續睡覺。
等我睡醒日上三竿。
我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去洗漱。
今天天氣也很好呢。
我在院子裏曬太陽看話本子。
話本子看完了，宮裏沒有新的，好無聊。
去找謝詢問問有沒有門路給我帶點新的。
我準備出發去找他，又繞回來給他打包了點喫的。
他昨天只抱着我啃，我又不是食物，啃了也不會飽！
兩天沒喫飯他肯定餓死了。
笨。
我打包了一堆，要拿不下了發現不對。
餓死他纔好！
我幹嘛要給他喫的啊！
我又放了一大半回去。
哼，剩下的也不是給他喫的。
是我準備自己喫的。
纔不給他！

-7-
準備去找謝詢。
探出頭觀察。
宮女們在門口聊天。
那我今天不能走正門。
我偷偷跑到後面，找到熟悉的翻牆點位，準備爬出去。
我的手剛碰到宮牆，突然聽見一道尖細的太監聲音。
我正想着是不是有人來找宮女們玩，卻聽見了噩耗。
太監竟然說:「陛下今晚要來公主這兒，你們早點準備上，別惹了陛下不快。」
原來是通知皇帝今晚來這兒，不是來找宮女玩啊。
等等。
什麼叫來這兒？！
宮女們面面相覷:「敢問公公陛下的意思是？」
太監直言不諱:「侍寢。」
我:？！
昨天還說不會這麼倒黴，我竟然真的這麼倒黴？！
怕宮女發現我跑了，我趕緊溜回去。
躲進被子裏，我掀開自己的衣裙。
胸口腰間，乃至大腿上都是曖昧的印記。
我說是蚊子咬的皇帝會信嗎？
蚊子可以咬出人的牙印嗎？
我越想越完蛋。
爬起來坐在桌前攤開一張宣紙。
開始寫我的遺書。
首先，把我的銀子藏匿地點寫上。
人死了錢沒花完必須找個人繼承，不能浪費！
收了我的錢就得幫我辦事。
【日後每到清明中元和我的祭日要多給我燒點銀子知道嗎，不然我會不夠花的！】
【祭品要大肉包子，我一次可以喫三個你記得多帶幾個不許偷喫。】
【唉，你也想想辦法出宮吧，不要當刺客啦，不然死掉沒人給我燒紙錢】
我咬着筆洋洋灑灑寫了好多。
最後發現外面有好多人守着，遺書根本送不出去。
好難過哦。

-8-
午後宮女們開始給我張羅。
又是玫瑰花又是牛奶浴又是香膏，還修剪了我的指甲。
美其名曰不能抓傷陛下。
我把她們通通趕出去纔沒被發現滿身痕跡。
她們出去了，但對我說一定要洗乾淨洗的香香的，這樣陛下才會喜歡。
肯定不會喜歡。
我搓着鎖骨下的紅印，卻只把皮膚搓得更紅。
都是謝詢的痕跡。
我要死掉了。
我好可憐。
好倒黴，遇到了謝洵。
沐浴完，我披着薄薄的寢衣去牀榻上等着。
宮女跑來給我送春宮圖。
不想聽，把她們都趕走。
天色漸漸沉了。
外面傳來了好多人活動的聲音。
而後是整齊劃一的通報聲:「參見陛下。」
皇帝來了。
我縮在被子裏把自己團成團團。
祈禱着待會兒他能讓我死的輕鬆一點。
不要和上個公主一樣，死的慘兮兮。
我會疼的。
好想哭。
爲什麼大家都欺負我。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啊。

-9-
宮女太監各司其職。
只有一道腳步聲緩緩走向內殿。
每一道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死期越來越近。
我不由得悲從中來，豆大的眼淚哐當掉下。
他走到了我面前。
我沒有抬頭。
只有陰影覆蓋在我身上。
男人掐住我的下巴，我渾身僵硬，害怕得閉上了眼睛。
粗礪的指腹撫過我的眉眼，抹去我的眼淚。
他彎腰，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鼻尖。
很癢。
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出現在我咫尺之遙。
「小公主哭什麼？」
我愣了一下。
這個聲音好熟悉。
微涼的脣貼上我的側臉。
眼淚被他吻去。
我被抱他抱到了腿上。
「疏疏，睜眼。」
我睜開一隻眼睛。
誒？
怎麼跟他對視了。
趕緊閉眼。
他的眼睛我好像見過。
臉被捏了一下。
怎麼捏臉這個動作也這麼熟悉。
他無奈道:「睜眼看我。」
真的很熟悉啊。
我睜開眼睛，看見謝詢了。
眨兩下。
還是他。
他捧起我的臉:「看見我傻了？」
我目光從他的臉上往下挪。
玄色衣袍上繡着五爪的龍。
嗷，原來他就是皇帝啊。
我說呢。
怎麼會有刺客躲在皇宮裏三個月都不跑掉也沒被抓住。
性子也像。
動不動就要殺人，還威脅我。
我緩緩眨眼:「你騙我。」
「我沒騙你。」
是哦。
他沒承認過。
是我自己誤會的。
他們說的沒錯，我是笨。
所以大家都喜歡欺負我。
他揉了揉我的頭:「有什麼想問的？」
沒有。
沒有想問的。
和他沒有話說。
我想了想，環住他的脖子:「好吧，我現在願意了。」
他是我的夫君。
沒有理由再拒絕他了誒。
謝詢眸色深深。
他掐住我的腰。
世界天旋地轉。
我被放在牀榻上。
他挑開我的寢衣。
涼意吻上肌膚。
他啞聲:「我們疏疏好乖。」

-10-
醒來已經是晌午了。
渾身都疼。
我爬起來。
肚子餓了。
去喫午飯。
謝詢不在，大概忙着。
我沒問。
我慢吞吞喫完午飯，思考待會兒做什麼。
以前我喫完飯後固定去給謝詢送喫的。
他現在不用我送。
那我幹嘛好呢。
我放下碗筷，準備自己出去玩。
剛冒出頭，被大宮女看見。
「娘娘您是要去看望陛下嗎？」
我呆了一下搖頭:「不是啊，我要出去玩。」
謝詢已經不能玩了。
大宮女語重心長:「娘娘，陛下寵愛您，您要抓住機會好好把握纔對。」
聽不進去。
她嘰裏咕嚕好能囉嗦。
鑽回屋子。
過了一會兒，我從窗戶裏爬出來。
我爬窗超熟練，輕手輕腳沒有被發現。
準備爬宮牆，又被抓住了。
這次是謝詢抓住我。
他不知道從哪裏出現，提着我的後衣領，單手把我抱住。
「這麼有活力昨夜就不該信你說的『累死』，今晚再哭也沒用。」
我:？！
一碼歸一碼。
我喫了頓飯已經恢復了！
他不置可否。
我垂下頭:「你幹嘛啊？」
「喫飯。」
「我已經喫過了。」
「陪我。」
反抗失敗。
被他按着跟他一塊喫飯。
我剛纔已經喫飽了。
看他喫又餓了。
我嚥了口口水。
他給我夾了塊肉:「喫吧。」
是他給我夾的，不是我想喫哦。
我又喫了一碗米飯，肚子喫的飽飽的。
分明起牀沒多久，喫太多又困了。
我打了個哈欠要午睡。
我跑去睡午覺。
謝詢非要跟着。
他不午睡，命人送來了奏疏放在我的屋子裏。
我的屋子變成他的書房了。
鳩佔鵲巢！
我還沒地發聲。
把自己蒙起來。
看不見當沒有！

-11-
謝詢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定要跟着我。
好煩。
我都不能出去玩了。
好在我想起來我之前想找他幫我找點話本子。
現在他是皇帝，給我找話本子更方便了。
給我找了超級多。
我趴在牀榻上看。
他時不時揉一下我的頭。
隔一會兒親一下ţù¹我。
搞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喜歡做這種事。
謝詢終於不在，他和大臣商討朝中事務。
我找到機會出去玩。
不知道去哪裏，我去湖邊透氣。
湖邊有胖胖的橘貓。
我遇到謝詢的那天，橘貓抓傷了一隻小鳥。
我給小鳥上了藥。
但後來被謝詢抓走，小鳥不了了之。
第二日我去原地，沒有看見小鳥。
不知道它是飛走了還是被橘貓喫掉了。
今天的橘貓沒有抓小鳥。
它抓小魚。
我蹲在旁邊看它抓小魚。
它趴在地上耳朵豎起來，兩條後腿蹬了幾下，眼睛圓溜溜的。
噗通。
它撲到淺水的岸邊，水花濺上我的衣裙。
我一眨不眨看着。
它又沒抓到。
它第三次抓小Ŧŭⁿ魚失敗了。
再失敗它就不是胖胖的橘貓了。
以後它會變成瘦瘦的橘貓。
瘦瘦的橘貓不可愛。
這樣不行。
我在旁邊撿了個長長的木棍，從裙子上扯了一條絲帶，綁上去。
然後我找了塊石頭挖蚯蚓。
挖到蚯蚓綁到絲帶上。
蚯蚓在扭。
軟軟的黏黏的。
手感一點也不好。
下次我要用手帕墊着再抓。
綁好後我開始釣魚。
皇宮的湖裏有好多好多魚。
這麼簡陋的魚竿也有魚咬鉤。
我拽着杆子往外，釣上來一條不大也不小的魚。
魚也滑溜溜的，手感也好差。
我把魚抓下來給橘貓喫。
橘貓不喫。
它一巴掌拍在魚頭上。
魚亂蹦。
我身上全是泥點子。
魚越蹦橘貓越拍。
等魚被橘貓拍暈了，貓邀功似的衝我喵喵叫。
然後坐在一邊舔毛。
它怎麼不餓啊。
我看看被拍暈的魚，思考着放回湖裏還能不能活。
突然旁邊出現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姐姐，可以把魚給我嗎？我餓了兩天了。」
我回頭，一個小太監盯着我手裏的魚不停吞口水。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
把魚塞給他。
「給你！」

-12-
小太監沒有喫的。
正好謝詢這段時間忙，沒時間管我。
我找到了投餵小太監的活。
投餵了他半個月。
他比謝詢好養。
不挑食, 不搶我的喫的。
我喫大肉包子, 他喫饅頭。
還不會說我笨。
我撐着下巴看他喫桂花糕，我也捏了一塊。
嚼嚼嚼。
好香。
喫完這塊, 我抬頭髮現小太監不動了。
我歪頭:「你怎麼了？」
他脣色蒼白，身軀抑制不住顫抖:「筆，筆……」
我懵了一下:「什麼筆，你要寫字嗎？」
下一瞬，陰冷的質問從我身後響起。
這下我也不動了。
「疏疏, 他是誰？」
不敢回頭。
但這不是我不回頭就能躲避的。
謝詢走到我旁邊, 他的指腹摩挲着我頸部大動脈。
我懷疑下一秒他就會把我掐死。
然後把我丟進湖裏餵魚。
我還沒回答，小太監噗通跪地:「求陛下饒過奴才！」
謝詢沒理他，他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他是誰？」
我巴巴道:「他說他餓了，我給他送點喫的, 不然他會餓死的。」
謝詢輕笑:「餓死是嗎？」
我預感不好, 小心翼翼:「我以前也給你送喫的，你不要生氣。」
他彎腰，很平靜:「我沒有生氣。」
他就是生氣了。
打橫抱起我往回走。
我看見小太監朝着我們不停不停地磕頭。
磕得額頭滿是血。
謝詢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
我低聲說:「可是他說他會餓死。」

-13-
我小的時候特別特別希望有人能給我喫的。
我娘得罪了父君，被白綾賜死。
留下我孤零零的。
孃親受寵時得罪了不少人，她們暗自吩咐照顧我的宮ṱű₎女不要對我太好。
一開始，她們給我喫餿了的飯菜, 後來發現父君根本不關心我這個女兒是死是活，她們乾脆不給我喫了。
我一個人偷偷溜進御膳房偷喫, 被抓到還會捱打。
三天餓兩頓我都快餓死了！
我每天撿別人不要的, 挖蚯蚓抓蟲子。
後來遇到三皇姐，她把我帶走我纔有了人樣。
所以後來，父君要送皇姐來和親。
皇姐哭成淚人。
我對她說:「皇姐與小將軍兩情相悅，一時之間做了糊塗事也不奇怪。」
她說:「我不去就得你去。」
我眨眼:「我沒有喜歡的人呀。」
我去哪裏都一樣。
不管去哪裏大家都不喜歡我。
都會欺負我。
欺負了我就不要欺負皇姐了。
她是個好人。
她應該好好的。

-14-
或許是我聲音太小。
謝詢沒有聽清我說的話。
他好生氣，把我關了起來，不理我了。
不許我出門我就不出去好了。
我又開始看話本子。
和之前唯一的區別是, 謝詢不在我身邊。
他最近不來找我了。
除了宮女們嘰嘰喳喳要我去和他服個軟外，和之前沒什麼不同。
一個月過去，我沒見到謝詢一次。
宮女們不再喊我找謝詢了。
她們這下討論我可憐，說我才得寵多久就被厭棄。
我趴在窗臺看外頭的夕陽像個大蛋黃掉進地平線。
她們懂什麼, 謝詢把我忘了纔好。
她們分明見過上一個和親公主死掉的場景, 描繪的有聲有色，怎麼沒過多久就忘了。
謝詢又不是個好人。
一羣笨蛋。
想喫蛋黃。
我摸摸肚子。
不知道告訴她們想喫蛋黃她們會不會給我準備。
我翻着已經看過兩次的話本子嘆氣。
好無聊啊。
沒有新的話本子又不能出去玩。
我要變成蘑菇了。
誒？
蘑菇？
我跑到角落裏蹲着。
假裝自己是蘑菇。
蘑菇不喫不喝不會動。
我是一個蘑菇。
但蘑菇會困。
蘑菇也是要睡覺的！
我靠着牆角睡着了。
醒來時看見謝詢坐在我牀榻邊。
他斂眉看不清神色。
見我醒了他扯了扯嘴角:「梁疏, 我不來找你你就不會找我嗎？」
「是你惹我生氣, 哄哄我怎麼了？」
我呆了呆。
完了。
當蘑菇當久了，不知道人說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忽然說:「第一次見到你就該殺了你。」
我:？！
這下聽懂了。
我撐起身子:「不可以！」
他氣笑了:「能理我，就是不願意是嗎？」
他扯我的臉。
我含糊不清:「不要扯了……」
臉都扯扁了。
他鬆開手突然壓低腦袋。
他緊緊貼了上來。
這個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溫柔綿長。
我被他親得暈乎乎的。
攥緊他的衣領仰頭看他。
我主動抱住他的腰軟軟道:「我以後不撿別人, 你不要動不動就殺我好不好？」
他垂眸:「我什麼時候殺過你？」
我:……
好像是哦。
他只會威脅我。
兇巴巴的。
但沒有傷害過我。
「可是別人……」
謝詢將我額邊碎髮別到耳後:「別聽, 傳聞都是假的, 我像那種人嗎？」
我遲疑了一下。
「像。」
他剛纔還說第一次見到我就應該殺了我誒？
謝詢失笑。
「那我下次瞞你瞞得好一些。」
謝詢低頭:「不會再有人在你身邊嚼舌根子了。」
「所以疏疏，你也要乖一點。」

-15-
很後來。
我看到了我第一次遇到謝詢時看見的小鳥。
小鳥還活着。
大多數的鳥長得都差不多。
我不知道怎麼就認出了它。
它沒有被胖胖的橘貓喫掉，噗通着翅膀飛到窗臺。
它梳理着它的羽毛。
我撐着頭看它。
看得久了, 它飛到我的肩頭嘰嘰喳喳叫。
一點也不怕人。
胖胖的橘貓還是胖胖的。
它喜歡抓湖裏的魚。
每次都抓不到。
不知道哪個宮女在餵它, 一點都沒有瘦。
遙遠的另一個國度的消息翻山越嶺傳來。
聽說我的某一位兄長篡位，父君傳聞被他毒死。
而三皇姐和她的竹馬將軍生了兩個可愛的小孩。
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
皇姐寫信問我近況如何。
我咬着筆思索。
謝詢從身後抱住我。
他握着我的手, 提筆回覆:【一切安好】
筆跡是他的。
飛鴿傳走了信件。
身後的男人手伸進我的裙襬，他啞聲:「疏疏，我們也生一個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