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

我爹和孃親都是痴兒。
孃親只會傻笑,被養在豬圈裏。
爹爹喜怒無常,日日拿竹枝抽她。
而弟弟卻天生過目不忘,博聞強記。
祖母喜愛得不行。
「我的孫兒,必是狀元之才。」
爲了給弟弟鋪路讀書,她把我賣到秦淮河的畫舫上。
「待往後勾個貴人脫身,便是錦衣玉食的美妾,這是祖母給你謀的最好路。」

-1-
她拿錢走後,畫舫的老鴇對着她的背影「呸」了一聲。
「最好路?虧她說得出口。該死的人伢子,活該生的兒子沒腦子。」
隨後,她淡淡看了我一眼,嗤笑。
「你不知道吧!你那祖母苗翠花做了一輩子賣人的勾當,連親閨女都賣了,也是嬤嬤我收的。不過,沒多久就得髒病死了……」
我垂着臉,想了許久後,輕聲問。
「我可以多幹活嗎?」
「啊?」
她大抵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塗着厚厚脂粉的臉上滿是錯愕。
我認真地看着她。
「在家時,我多幹點活,祖母就多給一口飯。我多幹點,就能多分幾口給娘。」
想着娘渾身乾瘦枯萎的模樣,我抿了抿嘴。
「沒有我,她會被餓死的。」
老鴇霎時紅了眼,我下意識地縮了縮,把頭低得更低了。
「別打我,我會好好幹活的,而且弟弟會的我都會,我也過目不忘……」
「好孩子!」
老鴇吸着鼻子,把我拖進懷裏,緊緊摟着。
「我們畫舫,每日都會路過你們村,你只要乖乖聽話,我會給你娘留一口飯喫。」
我急忙點點頭,在她懷裏蹭了滿臉脂粉香。
「賤丫最聽話了!」
她一愣,把我的臉從她柔軟的懷裏撈出來,憐愛地瞧着我。
「不叫賤丫,以後叫清歡。你要記住,我們這些人雖被人作踐,但不能自輕自賤。我們不低人一等。」
從那以後,我就在畫舫裏待了下來。
每日學完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壓腿下腰。
老鴇便會在半夜畫舫路過村子時,將一個用冷飯捏起來的飯糰,丟進岸邊的豬圈裏。
我那癡癡傻傻的娘就被關在那兒。
小時候,我一干不好活,祖母就抓起竹枝抽我,把我趕進豬圈去。
每每這個時候,孃親就會衝過來抱住我,用她瘦弱的後背將我緊緊護住。
會輕輕拍着我的背,用囫圇的話說着:
「不怕!不怕……」
她說的話總是含糊不清,因爲她的舌頭被剪掉一半,永遠說不了完整的話。
孃親總是笑着的。
哪怕被鐵鏈鎖在豬圈裏,哪怕整日捱打。
但她看着我時,總是笑……
所以,儘管她身上臭臭的,我也經常偷偷去豬圈睡在她懷裏。
總覺得她懷裏纔是最舒服的。

-2-
有一日,我實在想娘了。
便問老鴇。
「蓮姨!我要學到什麼程度,才能回去看一看孃親啊!她見不到我,會難過的。」
其實,我不知道娘會不會難過。
但我一直見不到娘,真的會很難過。
蓮姨靜靜瞧了我片刻,苦笑着搖搖頭。
「傻丫頭,這畫舫啊!蓮姨我做不了主的,它是屬於主人的,你我都是主人的。我們下不了船了……」
她說,她五歲便被家人賣進來了。
那時,這畫舫還是一條嶄新的船。
而今,已過去二十年,這條花船修修補補,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而她,也整整二十年沒下去了。
我聽完,只覺得渾身冰冷,望着畫舫外的江水,第一次有了跳下去的衝動。
我會水的……
可是,只有在畫舫上,我才能給娘掙到一口飯喫。
而且,那飯還是畫舫上的姐姐們,在蓮姨的鼓動下,每人省一口,省出來的。
蓮姨說,想下畫舫,只有兩種情況。
一個是被貴人贖身。
還有一個就是得了髒病,被水手們往水裏一丟,立馬便被水裏的漩渦捲走了。
蓮姨說:「也不知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哄得了貴人贖你,也哄得了貴人替你救娘。」
「有的!」
我斬釘截鐵地說。
自那以後,我每日都比以往更努力。
過目不忘的本領也用到了極致,把畫舫上的書籍文章都讀了個遍,寫詩的技巧也日益提升,時常給畫舫上的姑娘們寫些膩歪的詞句,還有溫婉的詞譜。
成了畫舫上新買的小丫頭中,最厲害、最聰明的小姑娘。
於是,我九Ťù⁽歲那年,被分到了花魁娘子身邊,觀摩並服侍她。
我去時,她趕巧在招待從京裏來的貴客。
貴客一共三人。
一人紅衣張狂。
一人黑衣肅穆。
還有一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是難得的好顏色。
我端着茶盤送茶時,他只抬眸瞧了我一眼,便愣住了。
像見了鬼一樣。
手裏的上好的定窯蓮花盞,落在地上咕嚕嚕順着木質地板滾進牀底下。
花魁娘子見他盯着我瞧,眸光一轉,掩嘴輕笑起來。
「世子爺好眼光,這小丫頭,是我們這出了名的漂亮聰慧。天生過目不忘的,剛剛給三位爺彈的詞曲,也出自她手……」
世子緊緊盯着我,艱難地嚥了口唾沫。
「她是哪兒買的?叫的什麼名兒?幾歲了?」
花魁娘子微愣,盯着我和世子爺的眉眼瞧了一瞬,一抹喜色漸漸染上眼角。
「蓮花村的,九歲了,叫清歡,以前叫賤丫。她娘……她娘……」
欲語淚先流……
可花魁娘子就是花魁娘子,便是哭紅了眼,也是嬌柔好看的。
嬤嬤說,我就是來學花魁娘子的一顰一笑的。
特別是這種梨花帶雨惹人憐愛的,尤其要學得好。
以後能給我帶來不少好處。
於是,我也學着她那般落下淚來。
花魁娘子卻看着我一愣,哭得更慘了,撲過來抱着我。
「別學了,可別學這些……」
世子爺把我從她懷裏拖出來,紅着眼問Ŧů₅我。
「清歡,你娘呢?你娘脖子上是不是……」
我看着他與我有三分相似的眉眼,抿了抿嘴。
「有四個紫紅色的圓點點,像個小貓爪子印。」

-3-
「對對對!有四個紫紅色的圓點點。」
他似乎很激動。
「快!快帶我去找她……」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對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配上他那身高貴出塵的裝扮,顯得有些滑稽。
花魁娘子也有些激動,偷偷ŧũ̂⁽掐了我一下,伏在我耳邊悄聲說道。
「清歡,快答應他,說不定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我明白花魁娘子的意思。
這些貴人慣愛玩菀菀類卿的戲碼。
他剛剛見到我時這麼激動,必然是我長得和他的故人十分相似。
哪怕他要找的人不是我娘,也會略施援手。
甚至擡回去養着,也不無可能。
我垂眸想了一會兒,卻是拒絕了。
「我不能帶您去見她。」
見我拒絕,船艙裏所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卻平靜地看着白衣貴人。
「我還不知道您是誰,不知道您會不會對娘不利。」
我的孃親,雖然癡傻,但她對我來說,便是這世間最好的孃親。
她眼下已經過得夠苦了。
我萬不能再把危險帶到她身邊去。
我目光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
他似乎對我的強勢微微有些不滿。
但終究是忍了下來,溫柔地看着我,伸手想輕撫我的發頂,卻被我下意識地躲開。
他尷尬地收回手後,清了清嗓子。
「清歡,我是韻樂的夫君聶闕。說不定,還是你爹……」
「我爹?」
他點點頭,眸中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是!」
「那又如何?」
我冷冷看着他。
「即便我娘真的叫韻樂,即便您真的是她的夫君,真的是我的親爹,又如何?我依舊不能確定,您是不是會對她不利!」
他愣了一瞬。
他身旁穿紅衣和黑衣的貴人已經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看着我的眼眸中帶着上位者慣有的責備。
「你個小孩家家的,怎麼這麼多心眼兒?和你那慣愛作踐人的娘,還真是一個德行。」
「就是,以爲自己是相府嫡女就作天作地,也就聶闕這木頭能忍。八個月身孕時,還說什麼要去查貴女丟失案,結果把自己查丟了……當真可笑……」
「我說聶闕,這種女人你還找回去做什麼?你家那義妹待你情深義重,你就當韻樂已經死了,娶義妹爲妻吧!人家都等了你十年了。」
「對,韻樂都丟了十年了,也不知和多少男人睡過了,這種女人找回來幹嘛?」
兩人說完,看我的眼神越發鄙夷,彷彿在看什麼髒東西。
髒?
呵!
女子和不同的男子睡叫髒。
而他們這些男子成日逛青樓,有些甚至夜御三女,他們管這叫風流。
憑什麼?
我低下頭,藏起眼底的諷笑。
像我們這些低賤的人就是這樣的,明明一肚子惡氣,也只能忍着。
否則自己小命不保是小事,連累整船的姐姐姨姨們就不好了。
我低下頭默不作聲時。
聶闕冷冷瞪了那兩貴人一眼。
「我聶闕的妻子,自始至終都只有韻樂一人。至於義妹,我照顧她是因爲義父的臨終囑託。我對她並沒有兄妹以外的感情,這些年我一直在給她物色適婚男子,可她……」
他嘆了口氣。
「義父於我有救命之恩,她不願嫁人,我總不能逼她。我已買下一座山莊讓她搬出府去住了。以後,你們莫要提這事兒了,反正我的心裏只有韻樂,即便她棄了我改嫁他人,也是我有錯在先。」
豪門大宅裏的戲碼,倒是比畫舫上的摺子戲還要跌宕起伏。
我微微垂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的暗色。
聶闕說完那兩人後,便回頭來看我。
「清歡,你要怎麼樣才肯信我對你娘沒有惡意?」
我卻沒有回答他,盯着他看了許久之後問道。
「您是不是很有錢?」
聶闕挑了挑眉頭,點點頭。
「家境還算殷實。」
「嗤!」
紅衣貴人當即嗤笑。
「你們聶家可是大靖首富,你們若只是家境殷實,那我們便是窮光蛋了。」
隨後,紅衣貴人目光別有深意地看着我。
「這小東西的娘當初放着皇子妃不做,非要嫁給你,不就是因爲你富可敵國,可以支持她鋪張浪費的奢靡生活麼?沒想到生了個女兒,也是隨了娘呢!」
他說完,連帶着聶闕看我的神色,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顯然,也開始覺得我別有用心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看着他,大言不慚道。
「因爲我要您買下這艘畫舫和畫舫上所有的賤籍姑娘奴才,並把這些無條件的送給我。」
「呵!」
紅衣貴人嗤笑,一副「看!這妖精終於現原形」的表情。
黑衣貴人更是看着我冷笑,目露殺氣。
「胃口還真是如李韻樂一樣,大得驚人。她當年初次見到聶闕,開口就是一萬兩……呵……」
就連聶闕看我的眼神,也漸漸染上不喜。
我卻並沒有犯慫,抖了抖睫毛,輕嘆了一聲。
「貴人富可敵國,給義妹買的山莊恐怕地理位置極好,造價驚人吧?聽說一個山莊周圍都是附帶上千頃的良田的,對麼?」
我見聶闕面色一頓,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而貴人心心念念之人的下落,竟然不值這一艘破舊的畫舫。呵!
貴人對妻子的情意也不過如此。想來,在貴人心裏,還是義妹更好些,既然如此,還是回去娶義妹爲妻吧!」
我說完,衆人啞口無言。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以聶闕的能力,就算我不帶他去,他很快也能自己查到我孃的下落。
而且,我已淪落風塵,我娘又能好到哪裏去?
可……
以聶闕的財力,如果連這點錢都不願出……
那他對妻子的愛意委實虛僞得很。
船艙裏一時間落針可聞。
……
安靜了一陣後,聶闕點點頭。
「韻樂的消息,確實值得這個價。」
隨後,便沉着臉讓屬下去辦好這事。
而後,回過頭問我。
「如此,你可以帶我去了麼?」
我依舊搖頭。
他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你還有什麼要求?」
我平靜地坐在茶案後,熟練地打茶拉花。
「契件都還沒到手,自然不算。再說貴人十年都等了,還差這麼一會兒麼?」
聶闕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顯然以前很少有人能這般拿捏他。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之後,冷哼一聲。
「沉穩機警,倒不像你那個除了過人的記憶力,便單純如紙的娘。」
單純如紙?
呵!
說得挺委婉的。
我點點頭。
「或許,我真的是您的血脈,像您吧!」
說着,我將茶碗送到他手裏。
「貴人請飲茶!」
他看着茶碗裏的寒梅落雪圖,眸光微閃。
「我和韻樂,就是在一次冬日賞梅時認識的。」
那是個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
他一邊品茶,一邊斷斷續續地敘述,回憶時,臉上的表情溫柔美好。
我沒興趣聽,也沒看他,只是靜靜給另兩位貴人打茶。
畢竟從男人嘴裏說出來的故事,總是太過誇大,不必信的。

-4-
待聶闕的下人把賣身契和畫舫的契證送來時,已是正午。
聶闕把厚厚的身契交到我手裏,輕笑。
「如此,你可滿意了?」
我卻還是沒有點頭。
但這回他卻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你怕有假?」
我翻看着身契點點頭。
「我能和貴人談判的機會僅此一次,自是要謹慎對待,免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廟了。」
聶闕苦笑,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
爲了驗證身契的真假,我抱着厚厚的身契走出船艙,回了自己的小隔間。
讓同屋住的姐妹叫來蓮姨,把賣身契和畫舫的契證給她過眼。
畫舫上,就數她見識最廣了,找她準沒錯。
不過她來時,正愁得慌。
進門便向我嘀咕。
「唉!清歡,咱們換新主子了,也不知好不好服侍。咱們做奴婢的,最怕遇到性格暴虐的主子……」
我瞧着她眼角的皺紋,想着這些年她對我的照顧,便急忙把手裏的厚厚的身契遞給她。
就像獻寶一樣。
「這是什麼?」
她下意識地接過去,低頭看了一眼,整個人忽然愣住了。
抓着身契的手先是微微地顫抖,後來便抖得不成樣子了。
「這……這這……這是我們的身契?怎麼……怎麼在你這丫頭手裏?」
我看着她,心情也激動了起來。
瞧她這模樣,便知這些身契都是真的了。
這便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她一陣後怕。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大膽?」
「蓮姨,叫你來,是想讓你把所有人都叫來,我把你們的身契都還給你們。你們下船去衙門消了契,便是自由身了,以後想去哪便去哪……」
蓮姨喫驚地看着我,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神色很複雜。
自由……
哪一個賤奴不渴望自由?
她拒絕不了,但又不安。
「這……這……」
她有些遲疑。
在門外偷聽了許久的花魁娘子,忽然闖進來一把搶去那疊厚厚的身契,從中找到自己的。
緊緊抱在懷裏,深吸了一口氣。
「清歡,算姐姐欠你一筆銀子,姐姐不下船,姐姐掙夠銀子贖回自己,再走……」
蓮姨一拍大腿,激動地點點頭。
「對,對,就是這樣。」

-5-
午時,畫舫在各個港口停靠,陸續放客人上岸。
其中,包括原來的畫舫主人和他的一些狗腿子。
以往也是中午放客。
直到太陽落山,畫舫又會途經各個港口一一接待客人。
但今日,我們只放客,不接客。
想拿着身契離開的人,我也沒有挽留。
入夜時,整個畫舫上只留下了一半水手和一半船孃。
以及三位貴人。
和他們的十幾名下屬。

-6-
月夜裏。
畫舫緩緩朝我從小生長的村子駛去。
聶闕急切地站在船頭,眺望着夜裏的秦淮河。
秦淮河是有名的夜場。
河上遠不止四五艘畫舫。
聶闕而立之年,氣質卓越,站在船頭時白袍翻飛,常常被其它畫舫的姑娘招呼。
那招蜂引蝶的本事,世間少有。
而他似乎早就習以爲常,兩眼空空,全然不把她們放在眼裏。
一心一意地想找那個叫韻樂的女子。
韻樂啊!
多好聽的名字,一看就不是我娘那種苦命人所能擁有的。
若我爹真是他,該多好啊!
別的不說,至少有錢呢!
做他的女兒,定然錦衣玉食吧?
不會如我這般,淪落風塵。
但他絕對不能是我爹……
因爲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真的淪落風塵啊!
自古以來,風塵女有幾個有好下場呢?
……
快接近小河村時,畫舫上忽然升起了陣陣煙霧。
「咳咳……什麼味道?船艙着火了?」
有人大叫起來。
緊接着便有許多人跳水的聲音。
我也跳了。
潛在水底,偷偷上岸後,直奔小河村。
月光如水。
我的影子在田野上飛快掠過,最後如一隻乳燕衝入小河村臨河的小院。
那個……充斥着童年噩夢的小院。
站在籬笆圍成的小院門下,小時候祖母的咒罵彷彿還在耳邊。
爹爹用竹枝抽打孃親的呼呼風聲,好像從未停止。
許是近鄉情怯,站在小院門下,我竟有些不敢推開院門。
可我終究還是推開了,因爲我聽到了河邊豬圈裏傳來一陣陣不堪入耳的聲音。
一股怒氣忽然衝上心頭。
我推開虛掩的院門,瘋也似的衝進去。
可纔來到豬圈外。
便見豬圈外的榕樹下,有一個與我有着十分相似的男孩正在掌燈夜讀。
他身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個裝銅板的罐子。
而他身後的豬圈裏,不堪入耳的聲音持續未斷……
不止一個人……
那豬圈裏,不止一個男人……
而我的弟弟,他就這樣坐在外面。
他在讀聖賢書。
他抬起純粹的眼看向我時,我無法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姐姐,你回來了?娘一個人分身乏術,你也進去吧!我如今已是秀才,很快就要去府城府試,到處都需要打點……」
「啪!」
我衝過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畜生……」
他愣了一瞬,緊接着便沉下臉,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陰冷地瞪着我。
「你一個畫舫上的賤奴,居然也敢打我。我讓你給我掙錢,那是看得起你。你能有我這樣出色的弟弟,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哈?福氣?」
我看着他,只覺得荒唐極了,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卻高傲地揚起下巴。
「祖母說了,像我這樣的天才,以後必然是棟樑之才。待我高中狀元時,你可別說是我的姐姐,免得污了我的錦繡路。」
說着,他那雙幾乎和孃親如出一轍的眼睛,貪婪地打量着我。
「你身上可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先給我,免得一會兒進去便宜了旁人。」
「自然是有的。」
我低笑着瞧他,只覺得無趣極了。
明明小時候,我被祖母餓肚子時,他會悄悄省着自己的飯,留給我。
他還會在爹爹打孃的時候,拼命去阻止……
呵!
可才幾年啊!
他就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
此時,他急切地看着我。
「有的話,你快拿出來啊!自從祖母病了後,我們家就沒了收入,幸好那傻子娘還有點用處。」
我彷彿被一個餓死鬼盯上了一般,忍不住汗毛豎起。
但我還是乖乖從懷裏取出一個荷包遞給他。
就在他伸手來接的一瞬間,我把一包白色的粉末撒在他臉上。
不過頃刻間,他便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咚!」
他墜地的聲音驚動了豬圈裏的人。
「什麼聲音?」
「會不會是大傻回來了?」
「不會吧!自苗翠花那老婆子病了之後,她和大傻就被江家這小子送到山上的瓦罐墳裏等死了,半個月過去了,那兩個……嘖……也差不多了吧!」
「誰知道呢!老子還沒爽夠,你出去看看……」
「老子也沒夠……」
「你們幾個真是,一個傻婦也能上頭,算了我去……」
就在他從豬圈裏探出頭來的那一瞬間,我恰好衝到他跟前。
「啊!鬼啊~~嗬~~」
我朝他的臉甩了一把泥巴,趁他抹臉的那一瞬,一刀割了他的喉管。
血水噴濺。
我看着手上花魁姐姐送的匕首,第一次覺得殺人這麼簡單,這麼痛快……
花魁姐姐說,她做夢都想一刀抹了那些喜歡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的豬。

-7-
「鬼?什麼鬼?」
「嗚嗚……」
「臭娘們哭什麼?再哭堵你嘴裏……哈哈……」
豬圈裏頭的三人提起褲子準備從豬圈裏出來時,我把弟弟掛在榕樹下的那盞氣死風燈扔在豬圈邊的稻草上。
頓時濃煙滾滾,三人嗆得眼淚直流。
「我去,着火了……」
「快走……」
「啊~嘶~有刀……腳筋……我的腳筋斷了……」
第一個出來的人忽然抱着小腿摔在地上,抱着被割傷的腳踝滿地打滾……
「哈?」
第二個人頓時停在門口不敢出來。
可是稻草上的火光,已漸漸燒進了鋪滿乾草的豬圈。
他還在猶豫,身後那人便一把將他推了出來。
他當即一腳踩空跌在地上,恰好和趴在門下一臉血的我四目相對。
他愣了一瞬後,忽然尖叫起來。
「啊!!!!鬼……鬼……」
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他竟嚇尿了……
「呵呵……」
我低笑着,飛快地撲過去,將匕首狠狠扎進他的腹部。
這匕首真鋒利啊!
欺負我孃的人,每一個都要付出代價……
就在我狠狠給他補了幾刀後,我忽然被人抓着衣領提了起來。
恰好此時,煙霧被河風吹散,月光和火光照亮了我的五官。
「呵!我道是什麼鬼,原來是被賣到畫舫上的小賤奴回來了。」
說着,他狠狠將我摔在地上,踢掉了我手上的匕首,一腳踩在我的心口。
「噗!」
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後,我只覺得胸口一悶,緊接着便噴出一口血來。
「你這丫頭敢殺人……哼!看老子不教訓你……」
說着便將我拎到江邊,將我的頭狠狠按進水裏……
「咕嚕嚕……」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無論我怎麼掙扎都爬不起來。
就在我以爲自己要被嗆死時,他終於放開我。
我想到還在着火的豬圈裏的娘,急忙爬起來。
「娘……咳咳咳……娘……」
我還不能死……
就算死,我也要和娘死在一起……
但我剛剛爬起來,就被那人重新按在地上。
他粗暴地扯去我的外袍,獰笑着。
「恰好剛剛還未盡興,你死之前,便先讓老子爽一爽吧!嘿嘿……」
我的力氣,在之前就耗幹了,此時根本無力反抗。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撕碎了我的裙襬。
聽着娘慌亂地從豬圈裏爬出來,卻因爲腳被繩子綁着,所以一頭載在地上,嗚咽着。
「囡囡……咳咳咳……」
聽着她含糊的哭聲。Ṱùₘ
我難過急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聶闕。
其實,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傻爹的種。
因爲祖母說,我娘來的時已懷有身孕。
所以,我從小就會做一個有親爹的夢。
夢裏面,我的親爹會騎着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像一個大英雄一樣,在每次我被祖母打罵的時候出現。
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我緊緊護在身後……
此時,我的腦海裏又閃過了那個夢寐以求的畫面。
但我心裏沒有一點期待……
我感受着身下傳來的疼痛,緩緩閉上眼睛。
我知道,沒有人會來救我的。
就像小時候,每次我被祖母打得奄奄一息時,只能自己爬進孃的豬圈裏。
自己靠在孃親的臂彎下……
可是娘身上的傷,總是比我更嚴重……

-8-
「啊!」
在我以爲馬上就要見到黑白無常之際,煙霧裏忽然探出一隻手,一刀劃過我身上那人的脖子。
溫熱的血覆蓋了我。
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瞬,我竟然瞧見骨瘦如柴的孃親,不止何時爬起來,手裏緊緊拽着我的那把匕首,冷着臉麻木地俯視我。
骯髒的裙襬,已有火舌攀爬,裸露的肌膚處處潰爛,捆在她腳裸的繩索被火燒斷了……
夜色中,她的眼睛好美,亮得驚人。
就好像黑夜裏着了火。
「娘……火……」
她好像……
不傻了……

-9-
次日清晨,我在山上的瓦罐墳裏被凍醒。
醒時胸口劇痛,幾乎動彈不得。
「娘?」
我下意識地打量四周,想找到昏迷前看到的那個身影。
可我只看見周圍數不清的瓦罐墳。
村裏的習俗,一旦老人滿六十或者重病,兒子就會把老人提前送上山來,每天送一頓飯,每頓飯添一塊磚,直到徹底封死。
我坐着的這個瓦罐墳已經封了一半。
外頭山上,有許多是封死的,有幾個能聽到裏頭不斷撓磚的聲音。
還有一些沒封死,裏面坐着神色麻木的老人……
我忍着胸口的劇痛,從瓦罐墳裏爬出去,卻瞧見外頭不遠的一棵歪脖子樹上,倒吊着一個頭發皆白、瘦骨嶙峋的老嫗。
還有一個像豬一樣的男人。
因爲倒吊着的原因,口水倒流在臉上,糊進眼睛裏。
「桀桀桀桀……嘿嘿嘿……」
他嘴裏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聲音,臉上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古怪。
正是我那個天生腦子就不正常的爹。
那個枯瘦的老嫗,自然是我的祖母苗翠花。
她見到我爬出來,激動地在樹上晃起來。
「乖孫女,你醒了?快過來把祖母放下來。」
呵!
我靜靜瞧着她,腦海裏回想起她把我賣給畫舫時說的話。
「待往後勾個貴人脫身,便是錦衣玉食的美妾,這是祖母給你謀的最好出路。」
最好出路啊!
我扯了扯嘴角,想冷笑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想諷刺她,說畫舫是個火坑。
可我也見過,尋常人家典妻,把妻子典給旁人生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榨乾最後一滴養分,被棄在江裏。
也見過好賭好酒的男人,回家把妻子打得半死,妻子還要去山上鋤地。
來畫舫上的貴人們,更是三妻四妾,有甚者寵妾滅妻。
而大部分的妾,被他們送來換去,不過是個找樂子的玩意兒。
這世間女子,在哪裏不是火坑?
我在畫舫啊!
至少還能喫飽飯……
最好路……
我咀嚼着這三個字,忽然紅了眼眶。
「世間女子已經夠苦了,你同爲女子,爲何還要這般虐女?娘好歹給你生了個孫子,你爲何不肯放過她……」
多可笑啊!
她心心念唸的乖孫,在她病後把她送上山來。
她明明還有行動能力卻乖乖在這等死。
她冷哼一聲。
「問這麼多幹嘛,趕緊把我放下來。匕首就在你身後地上。」
我聞言看去。
果然地上放着我之前用的那把匕首,上邊血跡未乾,透着濃濃的腥氣。
我撿起匕首,嗤笑。
在苗翠花的期待中走過去,一刀劃過她的手腕……
「啊~天殺的,你有沒有準頭,我讓你割繩子……」
我忍着胸口的疼痛,把玩着匕首。
「繩子?」
「我爲什麼要割繩子?我割的就是您啊……」
說着,我拉開袖子,露出手腕上一道道猙獰的傷口。
「這些傷口,您還記得麼?爲了讓你的蠢兒子變聰明,你聽信苗巫,給他喂聰慧之人的血……」
看着自己手腕上深深淺淺的刀痕,冷笑。
「呵!你兒子喝着我孃親和我的血整整六年,可有變化?蠢物始終是蠢物……」
祖母也冷笑。
「那又如何?我養你,就是因爲你娘過目不忘,你也不笨。若非如此,你一出生,我就會把你丟在半山腰的棄嬰塔裏。」
「那我還要感謝你不成?」
我氣笑了。
她賣過的人無數。
留着我娘和我,只是爲了放血讓她的蠢兒子變聰明。
若不是後來弟弟表現出驚人的記憶力,讓她覺得與其浪費心思在蠢兒子身上,不如一心一意培養親孫子。」
這才爲了弟弟的束脩,將我賣了。
而娘……
想到娘。
想到昨夜我痛昏前,她站在火光裏,眼裏跳着烈火的模樣。
心裏便一陣發苦。
這個被折磨了整整十年,滿身不堪的女人,在恢復正常的那一剎那,所有的污穢都掩不住她眼底的光華。
她像夜裏最純潔的月光,纖塵不染……
我夢裏的大英雄,不及她一分光輝。
可她的一生,何其悲苦。

-10-
想到此處,我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當年,我娘是怎麼落在你手裏的?」
她看起來好像會武,不像苗翠花這種人能得手的樣子。
苗翠花卻輕嗤一聲。
「你以爲,我會告訴你?人終有一死,我這輩子,連宰相的女兒都能搞回來當媳婦,首富的女兒能被我賣進風塵。這一生值了……」
她竟知道我孃的身份,也知我生父是聶闕?
所以當年,她是有目標地拐走我娘?
見我錯愕地瞪大眼,她得意地嘿嘿一笑。
「其實,你和你娘真的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瞞天過海,把她偷出來。她早就死在深宅大院裏的陰司裏了,而你,也根本沒有出生的機會。不過,她此時應該又回去送死去了。」
「什麼意思?」
我冷冷瞪着她。
她卻示意我割繩子。
「你先放我下來!」
她喘着粗氣,因爲倒掛的關係,面色逐漸潮紅。
她的蠢兒子也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
顯然他們快熬不住了。
「呵呵!好啊!」
我輕笑。
我當真劃斷綁在她腿上的繩索,她跌下來後,我把匕首比在她蠢兒子Ťů₄脖子的動脈上。
「眼下,你可以說了麼?」
苗翠花一愣,急忙扯開腳上的繩子爬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是不說,快拿開……」
我冷冷瞪着她,手裏的匕首已經劃破了她蠢兒子的皮膚。
偏偏這蠢物不安分,搖晃抖動着朝我面目猙獰地笑。
「打死你,嘿嘿,打死你們……」
他以前拿竹枝抽孃的時候,就是這表情,明明智力不高,卻極其兇惡……
眼見着蠢兒子脖子上的豁口越來越大,苗翠花急紅了眼。
「你娘下山找你爹了,當年你爹爲了得到做皇商的資格,把你娘送給慣愛折磨人的九千歲。我聽說你娘聰慧過人,便在千歲府外蹲守,果然蹲到她被半死不活地丟出來……我都說了,你快把刀拿開……」
我聽後只覺渾身發冷,卻依舊冷冷地瞪着她。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比如你是怎麼知道我娘要被送給九千歲的。」
貴人中的這種事,都是私底下祕密進行的。
聶闕在外的名聲幾乎沒有污點,那麼當年的事,必然也是偷偷進行的。
祖母見我依舊不拿開匕首,氣得眼都紅了。
「因爲我原本是聶闕義妹蘇旗雲的乳孃,把你娘送給九千歲拿皇商的名額,就是蘇旗雲向聶闕提議的,讓我帶走你孃的也是她。
說什麼破案走丟,不過是他們應付外界的藉口。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你快把匕首拿開……」
說着,她竟趁我聽後愣神,忽然衝過來把我撞開。
好在她又病又餓,被倒掛了那麼久,腿腳根本沒多少力氣。
我雖然被撞開,但沒跌倒。
反倒是她撞開我後,一腳踩空,便慘叫一聲咕嚕嚕地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啊~」
淒厲的慘叫驚起大片飛鳥。
我垂眼望去,只見她被半山腰的一根枯樹枝捅穿了胸口,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嘿嘿……嘿嘿……」
倒掛在樹上的蠢物脖子上的豁口因爲充血的原因,忽然爆開,血如雨下,沒多久就因失血過多,翻起了白眼。
我沒理他。
想着苗翠花之前說,娘去找聶闕了,便匆忙跑下山去。
娘……
你等等我……
等等我……
去報仇,去送死,都要等等我。
我已經好久沒有在你懷裏睡過覺了。沒有你在身邊,我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

-11-
山風陣陣,山下一片火光。
小河村哀聲遍野……
我衝進村子時,剛好瞧見聶闕擰斷了村長的脖子。
他腳邊屍體堆積如山,其中就包括我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江絕。
昨晚,我念及幼時情誼,到底沒要他的命。
不想,他到底是帶着他的狀元夢折在這個小小的漁村裏。
聶闕看見我時,微微挑了挑眉。
「怎麼?不是逃了麼,還回來做什麼?怕我……找不到你?」
他低低笑着。
「特意回來送死的?」
俊美如斯,卻宛若惡魔。
我看着屍橫遍野的小河村,看着那些拿着長劍在村子裏隨意砍殺,連幼兒都țŭ̀ₗ沒有放過的聶闕屬下。
只覺得渾身冰冷。
「爲什麼?」
聶闕輕笑。
「自然是他們知道的太多了,而且,我的女人,他們也配碰?」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面色瞬間陰沉如水,宛若地府閻羅。
他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朝我招招手。
「小乖乖,快過來……」
我下意識地後退,可才退了兩步,就被散在地上的漁網絆倒。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我紅了眼眶。
「我幼時總幻想着,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會騎着高頭大馬來救我和娘……」
他愣了愣,抿了抿嘴。
「那你要失望了,你爹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僞君子真小人。」
「孃親呢?」
我祈求地看着他。
「我死後,能不能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他輕笑,蹲在我身前,抬手掐住我的脖子,點點頭。
目光極其溫柔。
「好啊,會把你們葬在一起的,以我女兒的名義。」
窒息的感覺傳來時,我有點後悔。
因爲我不想做他的女兒,也不用冠上他女兒的名頭。
我只是孃的女兒,我只想做孃的女兒。
這般想着,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忽然刺向他的心口。
可他好像早有防範,側身躲過後,奪走匕首反刺向我。
「嗖」「篤」
是箭矢釘在頭骨上的聲音。
只見聶闕面色一僵, 緊接着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我身邊的地上。
我急忙掰開他的手,站起來時, 便瞧見他後腦勺上插着一根黑色的長箭。
我朝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的江邊, 一艘畫舫徐徐靠岸。
船頭上的女子拿着弓箭, 冷冷看着我。
她明明一身破衣, 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只這樣站在甲板上, 就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耀眼。
「娘……」

-12-
秦淮河上的畫舫變天了。
有人買下了所有畫舫, 以及畫舫上的姑娘, 只賣藝不賣身Ṱŭ̀ₖ。
接待的客人,也從都是男子,轉變爲可接待一家老小。
畫舫上的姑娘若想離開, 是隨時可以的。
再也不是賣身進來, 就是一輩子。
又過了些年。
金陵城裏, 漸漸興起紡織廠和繡品作坊,吸引來了一批自梳女。
她們不嫁人, 她們這輩子只爲自己活。
而那些已經嫁人, 卻生活窘迫的,也可以在紡織廠和作坊裏掙錢,補貼家用。
還有一些嫁人後, 過不下去, 想和離的。
也可以去縣老爺那裏申請, 若是男方確實畜生,會被強制和離……
只因這個縣老爺, 是曾經的相爺。
他外放時, 求陛下給他在小範圍變革的權力。
陛下考慮他的一生功績,允了。

-13-
李相李開明天生過目不忘。
十八歲一舉高中狀元。
政治之路無比順暢,三十幾歲便成了宰輔。
可惜妻子早逝,只有一個女兒相依爲命。
後來女兒嫁人, 卻被告知晚年喪女,心痛之下一病不起。
派出去找的人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多次辭官,想親自去找女兒, 卻都被陛下壓下,讓他保重身體, 莫忘江山社稷。
迫於無奈, 找女兒的事情便只能交代女婿。
不想十年後,女兒乘着畫舫入京, 他才知自己一直錯把豺狼當忠犬。
以爲女兒嫁給皇子,會無法忍受皇子的三妻四妾,會受委屈,便拒絕了陛下的賜婚提議。
親自給女兒物色一個商人之子。
想着對方門戶低,總會忌憚自己相爺的身份,好好對待閨女。
起初,閨女確實過得不錯。
可後來……
呵!
他不就是不想給女婿走後門,給他弄一個皇商的名額麼?
那個畜生竟把韻樂迷暈後,祕密送去他的政敵千歲府。
韻樂當時已有八個月身孕了啊!
直接被九千歲那個閹人重擊頭顱至癡傻。
因爲九千歲最厭惡他的過目不忘……
若非後來女兒迷濛中聽到孫女的呼救,拼命爬出豬圈,一頭撞在石階上,意外撞開淤血Ṭŭ₁恢復記憶,他們父女怕再無團聚的機會。
呵!
錯了錯了, 是他錯了。
活該他一輩子都在找女兒。
他身爲宰輔,一直勵精圖治, 從政數十年一直清正廉明。
他以爲自己做得夠好了。
可當女兒帶着外孫女從畫舫上下來時, 他才知道,自己做得遠遠不夠。
這世間規則,對女子大不公平。
女子活得太苦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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