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農夫與蛇

救下的蛇王恩將仇報,要我給他生蛋。
可我只是個窩囊農夫啊!
我一不敢怒二不敢言,默默幫他找別的蛇老婆。
但蛇大王好像更生氣了,一尾巴把我捲回了巢穴。
「我只要你生的蛋。」
「乖,咱們多生幾個~」

-1-
早晨在地裏翻土。
扒拉出一條焦黑乾巴的小蛇。
我給小傢伙餵了點水。
它翻翻肚皮,奇蹟般活了過來。
清透的金色蛇瞳有靈性地盯着我瞧。
然後便認準了我似的,繞在我小臂上不肯下來。
圓腦袋黏糊糊地蹭我的腕子。
做了會兒手環仍不滿足,它哼哧哼哧往我衣袖裏鑽。
嚇得我連忙揪住它尾巴。
「小傢伙,這裏可不能進。」
「好啦,乖一點,哥哥送你回家。」

-2-
一連幾天,我身上發生了很多怪事。
睡夢裏總覺得有溼溼涼涼的東西在碰我的手。
白天在田裏幹活,二牛驚訝地看着我的脖子。
「平安,你這咋紅了一片,看着像被毒蟲給咬了。」
「啊?」我呆呆地摸摸脖子,「家裏也沒鏡子,我沒發現。」
「沒事ţù₋,反正不癢也不疼的,快乾活吧。」
沒想到第二天。
我不用照鏡子也能看到紅痕了。
痕跡蔓延到了身前。
粗糙的衣料碰到那裏,又癢又麻。
我難受了一天,本來想忍忍看。
可第三天,那東西竟渾身都是了!
嚇得我趕緊去村醫那裏拿了止癢消炎的藥。
回來路上正巧撞見二牛。
他好心提出要幫我擦藥。
掀起衣服時,他黑眸劃過一抹金光,快得像錯覺。
「咬着衣服別動,很快就好。」
哪裏很快了!
明明很慢……很折磨。

-3-
不對勁,很不對勁。
二牛爲什麼說他根本不記得塗藥這事!

-4-
直到第五天深夜。
我被淅瀝的雨聲吵醒。
才發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那是野獸盯上獵物的目光,貪婪又炙熱。
我大氣不敢出,閉眼裝睡。
摩挲聲窸窣而過,冰涼氣息灑在我頸側。
耳尖驀地一疼。
我沒忍住驚叫出聲。
上方傳來一聲短促的輕笑。
我恐慌地拿手擋住臉,眼尾浸出淚痕,求饒道:
「別…別喫我,我是臭的不好喫。」
說完我才意識到,野獸怎麼可能會笑呢。
「明明是香的,你騙人。」
清冽如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着戲謔的笑意。
「你你……你是人嗎?」我磕巴的問。
那人又笑了。
他隨手一揮,帶起一陣風。
房間裏頓時燭火通明。
粉發金眸的少年撥開我的手,笑得眉眼瀲灩。
「我是不是人?恩公不如親眼來瞧瞧。」

-5-
「仙女……」
我暈乎乎地捧上了那人的臉。
被美色迷暈的前一秒,房頂漏下的冷雨打在我腦門上。
我驟然清醒過來。
「你你…你是…妖怪……」
人怎麼可能長得這麼好看!這不對!
我嚇得掉了炕。
又爬起來,慌不擇路地往門外跑。
就在我一隻手抓到門栓時,腳腕突然被什麼溼滑的東西纏住。
將我一卷捲回了冰涼懷抱裏,被那人身上的冷香密不透風地裹挾。
「恩公跑什麼,你救了我,我還沒報答你呢~」
如玉的指節捏着我的臉頰,逗弄一般晃了晃。
「不記得了嗎,你給我餵了水,救了我一命。」
我迷瞪了一下,恍然大悟。
「你是那條小黑蛇!」
剛說完,我就瞥見了他那條佈滿鱗片的粉金色蛇尾。
有水桶那麼粗……比我捆柴用的繩子還長。
「怎…怎麼會是粉色的……」
許是看我呆愣的模樣太傻,蛇人好心情地跟我解釋。
他是山中的蛇王,那天曆劫失敗,被劫雷差點劈成焦炭,才成了那般弱小的模樣。
「我很…厲害的,纔沒有那麼小。」
名爲玉練的蛇大王驕矜地翹起脣角。
垂眸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的反應。
「大王…Ŧŭ̀ₑ厲害,大王威武!」
我認真拍起了馬屁。
蛇大王滿意點頭。
目光下移,落在我被冷汗洇溼的背心上。
他可疑地嚥了兩下。
我本能地察覺到危險,掙了掙想要後退。
卻被蛇尾託着,抵在了牀頭。
破舊小牀不堪重負,吱扭一聲響。
「恩公又想跑,我說了還沒報答你。」
「我我我……我不需要你報答。」
什麼報答啊,他那一臉饞相,跟八百年沒喫過飯一樣。
明明就是想要喫了我!
玉練金眸裏幽光閃爍。
「那可由不得恩公,我說報就必須報。」
我壓下狂跳的心臟,弱弱開口:
「那大王想…想怎麼報答……」
「只要別喫我,我都答應你。」
下一秒,蛇尾繞過腰腹纏緊。
粉白的尾巴尖輕佻地抬起我的下巴。
「什麼都答應,那蛇有點糾結了。」
「是和恩公多快樂幾天。」
「還是早點把你…得懷上我的蛋呢……」

-6-
這是報恩嘛?!
這分明是東郭先生與狼,呂洞賓與狗,農夫與蛇!
沒等我開口,蛇急的吻落了下來。
好在我常年勞作有些力氣。
趁蛇大王沉溺在進食裏。
一掌把他扇開,才獲得了片刻喘息。
只是蛇王摸了摸被打偏的臉,瞳眸裏的火好像燒得更盛了。
意識到自己惹惱了他,我嚇得眼淚狂掉。
窩窩囊囊地道歉:「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見他愣住,好像求饒起了效果。
我吸了吸鼻子,再接再厲。
「求求你了,不要喫我,我還沒有娶老婆,我不想死……」
「我是男人,生不了蛋的,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給你找別的蛇老婆,你別親了,我嘴好疼。」
淚珠子串串落下來,砸在他玉骨冰肌的手上。
玉練伸手,替我抹了抹眼淚。
他眼中有好奇有不解,天真地問:
「你哭什麼呀,交配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
我往下看了眼那不正常的數量。
頭搖得像撥浪鼓。
「這種事一點都不快樂!」
「可是我的繁殖期要到了,不交配的話,身上的氣息不穩,很容易再次引來天雷。」
「我會死的。」他可憐兮兮地蹭我的手腕。
我瞪大了眼睛:「會死?!」
「那…那怎麼辦……」
被那雙美到窒息的蛇瞳祈求地看着。
心口像有隻兔子在跳,讓人真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今晚先走好不好……」
我移開目光,聲音乾澀:
「明天,明天我一定想到辦法。」

-7-
我想出的辦法就是去月老廟。
幫自己求姻緣的時候,也幫玉練求一下。
卻沒想到靈驗得那麼快。
回去的路上,一身粉金紗裙的仙女攔住了我的去路。
笑着向我討水喝。
我緊張得臉都紅了,聽話地把水杯遞給她。
「你怎麼喝呀,這個杯子…我用過……」
話音剛落,仙女突然腳下不穩,撲進我懷裏。
她仰起頭,紅潤的脣擦過我耳畔。
「恩公,你餵我喝怎麼樣?」
我從頭紅到了腳,徹底傻在了原地。
然而下一秒,我眼睜睜看着仙女的烏髮染上了粉金色,身形也恢復了清俊挺拔。
變回男人的玉練衝我眨眨眼,咯咯笑起來。
「恩公臉好紅啊,我女子的模樣好看嗎?」
「你不是想娶老婆嘛,和我交配,我就給你當老婆怎麼樣。」
我真的生氣了,別過臉,憋氣不和他說話。
玉練頓覺無趣,慢悠悠扶着我的胳膊站好。
化成人形的他身姿清瘦卻挺拔,像山裏長勢好的竹子。
我長得就很高壯了。
他卻比我還要高上半頭。
這樣一副優越的身體,如今卻柔若無骨地倚在我身上。
低聲質問:「爲什麼,爲什麼不和我交配!」
「我要交配嘛!」
玉練的狀態有些焦躁。
我猜測可能是那個什麼繁衍期更近了?
「你放心,那個月老廟很靈的。」
「二牛說他表姐去了不到三天,就撿到了一個很俊的壯小夥回家成婚。」
「我幫你求了好幾次,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玉練一臉幽怨:
「可你就在我眼前,爲什麼不能馬上交配呢……」
簡直人脣不對蛇嘴。
我在幫他想辦法,他居然還在惦記我的鼙鼓!
「我是男人,真的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生的……」
正苦口婆心勸蛇向善,路盡頭突然ţų₃迎來一架牛車。
看清駕車人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心裏咯噔一下。
立馬轉過身背對着躲在了玉練身後。
以至於沒聽到玉練喃喃的自語。
「男人又如何,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

-8-
藏也沒用。
車輪聲緩緩停在了近處。
「林平安,見到小爺我你躲什麼?」
柳山從牛車上一躍而下。
見避無可避,我只好轉身向前挪了一小步,默默把不相干的玉練擋在了身後。
「……我沒躲,只是沒看到你。」
「我這麼高大威猛,你沒看到,沒長眼睛啊!」
柳山挑着我話裏的刺,踱步到我面前。
正要拿他手裏的馬鞭熟練地敲我的腦袋,人就彈飛了幾米遠。
他捂着腚爬起來,大叫道:「誰!誰他*偷襲我!」
見他環顧一圈也沒找到兇手,我不解地往身後瞟了一眼。
玉練明明好好地站在這,一隻胳膊還搭在我肩膀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我的下巴頦。
柳山怎麼好像看不到他似的。
「好啊林平安,你他*敢打我,活膩了是吧!」
柳山面子裏子丟光了,氣急敗壞捲起袖子要揍我。
我瑟縮地往後躲,後背卻撞上玉練冷硬的胸膛。
「我在呢,你怕什麼。」聲音沉沉貼在耳邊。
我耳尖一熱,又嚇得往前跳了一步。
「不…不是我,是你自己絆倒的。」
柳山見我窩囊的樣子,也覺得剛纔可能是見了鬼。
想通後,他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害我摔了一跤,我現在腿疼得沒辦法下地。」
「你把我家那六畝地的麥子給收了,我就不跟你計較。」
我爲難道:「可是我已經答應李阿婆幫她家收了,沒有時間……」
柳山臉一黑,像個被點着的炮仗。
「林平安,做人不能忘本!」
「你就是個怪胎災星,要不是我媽給你一口吃的,你能活到現在嗎?」
「就因爲這樣,她才被你剋死了!」

-9-
柳山的話把我寸寸砸進泥裏。
我是個鬼煞命,一出生就剋死了全家人。
被扔在土地廟自生自滅,是柳姨看我哭得太可憐,用半碗米糊糊救了我的命。
那之後村裏的大家看柳姨沒出事,也願意給我口吃的。
他們都是我的恩人。
但十歲那年,柳姨去鎮裏賣雞蛋出了車禍,人當時就走了。
從那以後村裏人又開始和我保持距離。
好在當時我已經能靠種地養活自己了,鬼煞命格也好了一些,沒再鬧出什麼亂子。
在外上了幾年學的二牛偶爾會找我說說話,日子勉強過得去。
因爲對柳姨的愧疚,對柳山一直以來的欺負刁難,我能忍就忍。
忍着忍着就忍成了窩囊的性子,怎麼改都改不過來了。
想到柳姨,我心一軟,就想答應柳山幫他收麥子。
正要開口,他罵我罵到激動處,突然揚手。
我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腦袋。
下一秒,他指頭向後扭曲,好像被什麼東西凌空掰斷。
柳山捂着手慘叫,因爲驚嚇瞪大了眼睛。
「鬼!有鬼!林平安你果然是個災星!」
一陣驚叫聲中他屁滾尿流爬上牛車,駕着車跑遠了。
我看着越過我肩頭那隻蔥白的手。
明明手指那麼細長,居然輕輕一掰,就把柳山的手指弄斷了。
窩囊慣了的我,哪見過這種大場面。
也嚇呆住了。
「眼睛都看直了,我的手有這麼好看嗎?」
我下意識點了點頭,清醒過來又搖了搖頭。
玉練一臉不悅,金瞳劃過一抹暗色。
ţů⁽「討厭的人不在了,現在我們來交配吧。」

-10-
蛇不懂人的彎彎繞繞,只遵循本能繁衍。
可我只是個老實守舊的人類。
被按在粗糙樹幹上,碾在脣上的力度蠻橫兇狠。
不如說是野獸的撕咬。
我痛得眼圈發紅,壯着膽子把人往外推。
「人要互相喜歡……才能做這種事!」
我緊閉着眼,視死如歸地開口。
「喜歡?」面前人動作一頓,本來癡迷的目光漫上幾縷迷茫。
「對,喜歡。」我點點頭。
「原來要這樣……」
玉練眼睛亮了一下,斬釘截鐵道:
「我喜歡你!」
我心跳漏了一瞬,錯愕道:「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平安。」
「你喜歡我嗎?」
我臉一瞬間紅透了,慌亂地把人推了個踉蹌。
「我…我我…我肯定不喜歡你啊……」
「我們才認識兩天還不到,太快了,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
「對,我不喜歡你。」
玉練扁着嘴,眼神黯淡下去。
「那你要怎樣才能喜歡我嘛……」

-11-
玉練不問我能不能交配了。
每天一打開門,他就出現在門外,花枝招展地問:
「今天可以喜歡我了嗎?」
我非常堅定:「不能。」
過了幾天,他不知從哪學到了什麼。
興沖沖地說要追我。
從山裏採帶露水的花,用尾巴捲成花束送到我面前。
送花給我一個糙漢,虧他想得出來。
但我還是收下了,畢竟不要就浪費了這些好看的花。
「下次不要送了,你摘下來它們就活不久了。」
玉練哦了一聲,有點委屈。
他學習能力有點強,第二天就開始投我所好。
把我的農具都變成了嶄新鋒利的,房頂漏雨的地方也都補好了。
入夜後,一牀又大又新的被子從天而降把我包住。
「我拔了鵝妖的毛親手做的,喜不喜歡?暖不暖和?」
玉練身形在被子上顯現,支着腦袋驕矜地笑。
我愣了愣,雀食好暖和。
但這是夏天哇!
「你…你起來!我要熱死了……」
我熱得冒汗,踢騰着要出來。
玉練訕訕道:「沒關係,這個墊在下面,以後交配的時候就不會背疼了。」
「蓋的嘛,我明天再做個薄一點的給你!」
他幹勁滿滿地展望了一下。
隨後突然像累極了,卸了勁滾到牀外側,把我往牀裏拱。
「平安,我沒用妖力,做了一整天才做完的。」
「我手都疼了,今晚可不可以抱着你睡啊……」
他舉起兩隻手,上面傷痕累累的,遍佈針眼和刀痕。
「怎麼弄的,做個被子怎麼弄成這樣?」
我心揪起來,緊張地扳過他的手查看。
「我還有沒用完的傷藥,應該對這種傷口也有用。」
玉練按住了我起身的動作:「人類的藥對我沒用的。」
我急道:「那怎麼辦?」
玉練眼睛裏亮澄澄的,映着牀前昏黃的燭火。
他語氣誘惑:「你親親它就好了。」
我露出懷疑的神色。
他又解釋:「真的!人類的唾液對這種傷口很有用!」
「你試試嘛~」
這種事…真的可以試嗎……
我耳根臊得通紅,猶豫地扶着他寬大的手掌。
面前人金眸中盛着昏暗的燭火,連目光也被這火燻暖了。
被這種近乎鼓勵的目光驅使着,我心一橫閉上了眼睛,微微仰頭湊了上去。
玉練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我緊張得渾身發燙,慢騰騰睜開眼。
奇蹟般地,他手指的傷口真的變淡了一些。
「真的有用!」我眼睛亮起來,抓着玉練的手不自覺緊了一些。
不知怎的,手主人的臉也有些紅。
他眼睛泛着水霧,喉結艱難滾動。
「你再用力親親,會好得更快些。」
……

-12-
第二Ťű⁷天醒來,喉嚨很乾很痛。
身側冷冰冰的,玉練已經不見了蛇影。
我有些沒來由地失落,垂着腦袋蹲在水池邊洗漱。
拿好草帽鐮刀要出去的時候。
門口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有人惡狠狠踹開了門。

-13-
柳山手斷了,是真的沒辦法勞作了。
他按捺了幾天,聽到村裏沒人因爲我出事。
膽子又大起來。
這次找來,還是要我幫他收麥子。
破天荒地說要給我算工錢。
「三天能收完,我就給你結工錢,要是不能,一分沒有。」
六畝地三天是不可能收完的。
柳山這是擺明了在耍我。
我安慰自己,現在答應他,總比他又帶着一幫外村的流氓來家裏打劫一番的好。
家裏的農具、新被子都是玉練送給我的,不能被他們搶走。
這麼想着,院門外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玉練,又不是平時的玉練。
他穿了條緊身的黑背心,襯得脖頸白皙修長,肩臂露在外面,和被裹在內裏的肌肉一樣勁韌有力,是城裏人說的那種很好看的薄肌。
頭髮變成了清爽的黑色短髮,顯得長相更鋒利有攻擊性。
直到看到他穿的那條灰色短褲,我才認出來,他穿的是我的舊衣服。
我臉燒了起來,不好意思看他。
他左手拎着冒熱氣的包子,右手端着一大碗豆腐腦。
穩穩撞開了柳山,衝我露齒一笑。
「平安,我聽那邊的阿婆說你喜歡喫這個。」
「你嚐嚐好不好喫。」
柳山被撞了個踉蹌,怒道:「沒長眼睛啊!」
看清玉練後,他愣了一下,瞪大眼睛。
「不,你小子誰啊,爲什麼在林平安家裏!」

-14-
玉練把飯放在小餐桌上,得意宣示主權。
「我是平安的……唔唔!」
眼看他嘴型不對,我趕忙撲過去捂緊了他的嘴。
柳山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艹,兩個大男人勾勾搭搭的,真他*噁心!」
他啐了一口,正要繼續辱罵,突然覺得身上一冷,抬眼就對上了那雙冷金色的豎瞳。
汗毛一豎,心頭頓時怯得發慌,丟下話就走。
「我就當你答應了,三天以後我去看地,沒收完你就死定了!」

-15-
凌晨天還沒亮,我小心翼翼抬起玉練扣在我腰上的手臂下牀。
拿好農具和水杯,就要出門。
「平安……」
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
我脊背一僵轉頭去看,玉練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原來只是夢話。
玉練喜歡我,喜歡到連夢裏都是我。
揣着一肚子心事,我走到了柳山家的地前。
然後一臉懵地看着光禿禿只剩麥茬的地,還有田壟邊碼好的一摞一摞的麥子。
原來是我在做夢嘛!
我難以置信地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麥色的小臂瞬間紅了一塊,麻麻的疼。
不是做夢……
我還什麼都沒有做,柳山家的地怎麼自己收好了!
我沉浸在驚喜的情緒裏,絲毫沒注意隔壁田裏的動靜。
地裏佝僂的身影才注意到這邊,就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跌跌撞撞往遠處奔去。

-16-
昨夜玉練是後半夜纔來的。
我半夢半醒地被他抱住,便任由他一起睡了。
難道是他幫了我?
說蛇王蛇王到,我肩背一沉,冷沉的呼吸掃過後頸。
「玉練,是你幫了我嗎?」
我有些手足無措,身體裏像被灌進了蜜,呼吸間都是甜味。
「一定是你,沒有人會幫我,除了你和二牛。」
「但是二牛不可能做到的。」
身後人聽到意料外的名字,本來的好心情突然轉陰,蛇牙都要咬碎了。
「就是我幫了你,我用了好多好多妖力幫了你。」
「不許提別人的名字!」
這脾氣來得莫名其妙,我不理解但聽話。
「好好好,我不說啦。」
「謝謝你,玉練!」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最好的蛇!」
好話不由自主地往外冒,我紅着臉,眼睛亮亮的轉頭看玉練。
他僵住,蛇瞳緊縮了一瞬。
半晌,玉練半低下頭,緋紅的脣湊過來,幾乎要貼上我的。
惑人的笑意流淌在他眉眼間。
「平安,我這麼好,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哪怕就一點點。」

-17-
那一瞬間,我很想點頭,可又心慌得厲害。
我是個厄運纏身的災星,長得不夠好看,人木訥無趣,除了種地什麼也不會。
玉練那麼好,爲什麼喜歡如此糟糕的我,爲什麼只想要我。
他再靠近我,會不會被我的鬼煞命拖累……
我蜷在殼子裏,被酸脹的情緒淹沒。
……
玉練在我的沉默裏黯淡了眼眸。
「你還是不喜歡我,就因爲我是蛇,還是個公蛇,不是你喜歡的小姑娘。」
「我無論怎麼做你都不會喜歡我。」
「平安,你好狠心。」
他怨氣十足地說着,身形忽然像霧一樣消隱了。
我急得伸手去抓,卻連一片衣角都沒來得及抓住。
我茫然看向一望無際的黑色原野。
空茫茫的,又變成我一個人了。
但這樣,或許纔是對的。
我拿起地上的鐮刀,轉身欲走。
來時路上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有鬼,六畝地啊,一夜之間被收完了。」
「怎麼可能,老餘頭你老眼昏花了吧。」
一衆村裏人浩浩蕩蕩湧到了柳山家地前。
看到我站在碼好的麥子之間,都是一臉震驚。
柳山擠到人前,抬起包着紗布的右手。
「這六畝地我可是一點都沒動,一夜之間就被他林平安收完了。」
「他身上一定有鬼,我這手也是他身上的鬼弄斷的!」
衆人大駭,都握緊了手裏的鋤頭鐮刀,卻又不敢靠近。
「不是鬼,我沒有……」
我想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說有隻善良的妖怪幫了我。
沒人會相信,說不定還會害了玉練。
「……」
我沉默下來。
「我早就說過,林平安這種災星一生下來就應該燒死。」
「誰說不是,我天天晚上做噩夢,一定是因爲住得離他太近。」
「他那房子也邪氣得很,孤零零在村尾,看着就滲人。」
「我們家媳婦三年了生不出娃,一定也是他在作祟!」
……
你一言我一語,把我釘在了泥地裏。
我看着一張張平日和善的臉,突然覺得陌生。
原來他們從來沒有接受我,只是害怕我。

-18-
「你們一大早聚衆放屁呢,什麼鬼啊神的,都是無『雞』之談!」
「林平安平日裏幫了你們多少忙,你們良心都被柳山喫了?還要不要臉啊。」
二牛撞開擋在前面的幾個人,站到我身邊。
「做噩夢是你虧心事做太多。」
「孤零零住村尾,不是你們膽小如鼠害怕住他附近,求着村長搬了家?」
「你們家生不出娃,純粹是你兒子沒用,找個醫院查查,順便查查你們的腦子。」
我一愣一愣地看着二牛舌戰羣儒。
這小子嘴跟我差不多笨,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二牛懟完了一圈,轉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
「還愣着做什麼,去跟他要錢。」
他拎着我到了柳山面前。
那一塊的村民都嚇得倒退,只剩他孤零零站着。
我訥訥伸手:
「要錢。」
柳山一臉菜色:「要個屁,鬼做的又不是你做的,我沒問你要精神損失就不錯了。」
我回頭看了二牛一眼,他眼神凌厲,好像已經準備好罵我了。
我挪回腦袋,硬着頭皮道:
「沒有鬼,要錢。」
我還從來沒這樣跟他說過話,柳山氣得臉都綠了。
「瑪德,林平安你是不是想死?」
他說着,揚起了手裏的鋤頭柄。
下一秒,他一聲殺豬般的嚎叫。
誰也沒看到是怎麼回事,他那隻沒受傷的手就軟綿綿斷了。
柳山疼得在地上打滾,圍成一圈的人嚇得面容失色,大喊着鬼啊亂成了一片。
正在他們要沿路跑回村裏時,二牛突然攔在了他們身前。
我愣愣地看着,撓了撓腦袋。
他剛纔在這,怎麼突然竄到那邊去了。
二牛眼中有幽光一閃而過,滿身煞氣的樣子比鬼還可怕。
他揉了揉手腕,慢悠悠道:
「沒有鬼,是我打斷的。」
「還有地裏這些麥子,也是我幫林平安收的,借了隔壁村的機器才收得這麼快。」
「再讓我聽到誰亂傳謠言,我撕爛他的嘴。」
衆人像鵪鶉一樣點了點頭,立在原地不敢動。
直到二牛揮了揮手,他們才戰戰兢兢往家裏去。
我看了眼地上疼到昏迷的柳山,想要不要把人扶起來。
二牛突然面色沉鬱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你跟我走。」

-19-
他不容分說薅了我就走。
走着走着,晨霧驟然濃郁,二牛的身影模糊起來。
我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眼前是熟悉的破舊房頂。
身下是柔軟鵝絨牀褥。
頎長的身影覆在我身上,古銅色的皮膚變得白皙透亮。
黑瞳流金,烏髮濯粉。
蛇尾弄破了衣服,繞着腰背把我卷緊。
「怎麼是你,二牛…二牛去哪了?」
我腦袋暈乎乎的,完全想不明白麪前是什麼情況。
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危險。
蛇尾一ṭų₆緊,玉練臉色黑如鍋底。
「看到是我,你失望了?」
我沒有。
剛要開口,蛇尾就攀上來封住了我的嘴。
「二牛二牛,你腦子裏只有牛。」
「給你抹藥的人是我,替你出頭的也是我。」
「從來都只有我!」
冰涼的手撫過我的臉,力道有些重地摩挲着耳垂。
「林平安,你喜歡的人應該是我。」
我眼睛睜大,用力唔唔,示意自己想說話。
玉練美目一凜,語氣有些嗔怨。
「你最好說的是我想聽的話。」
我用力點點頭。
他才大發慈悲收回了尾巴。
「我…我其實……」
話到嘴邊,我又磕磕巴巴起來。
太多情緒一股腦湧在喉頭,卻反而說不出話來了。
「我…我……」
我急得都快哭了。
玉練居高臨下,仔細看着我的表情。
「你什麼…你又要說那些唔……」
我仰頭堵上了他的話。
一滴淚滑落在枕邊。
無聲的示愛輾轉在脣齒間,錯落在凌亂的呼吸間隙。
「喜歡…你……」
玉練金瞳微閃,加深了這個不成樣子的吻。
快窒息前,我無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鬆開我,蛇尾挑開了衣襬。
「終於,我們現在是互相喜歡了。」
「平安,可以和我交配了嗎?」
他眉眼間鬱色盡消,春光映面。
我點了點頭。
緋紅的脣落下來,我背脊緊繃,抓緊了他的蛇尾。
與人不同的構造讓人望而生畏。
或許是因爲害怕,或許是一下子得到了從未得到的偏愛。
心一直懸而未落,惶惶不安。
最後關頭,我扳正了玉練的臉,和他對視。
無比認真地問:
「玉練,你喜歡我什麼,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好到我根本沒辦法拒絕你。
面前人頓住動作,滿是慾念的眼睛迷茫了一瞬。
在我期待的目光裏,他天真地笑:
「因爲喜歡你,你就願意和我交配了呀~」
渾身滾熱的血一瞬間凍成了冰。
我傻在了原地,難以置信:
「就只是……爲了這個?」
玉練不解地皺眉:「對啊,不然還能是爲了什麼?」
「好平安,我們快點做正事吧。」
我一把拍開了他探過來的手。
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屈辱,彷彿赤裸着被擺在了冰原上。
「騙子!」
眼淚大滴大滴從眼角滾落,沾溼了枕畔。
「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你滾開,你滾出去!」

-20-
一大早,窩囊的我帶着做好的捕獸網進了山。
昨夜玉練不依不饒,偏說我答應了他就不能反悔。
哭訴自己不交配就會死。
我打不過他,也趕不走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只能跑出來幫他找蛇老婆。
找到了能幫他渡過繁殖期的雌蛇,他應該就不會纏着我這個工具人了。
我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軌。
抱着這樣的心態,我找得很仔細。
不知不覺就到了山林深處。
身後傳來嘶嘶聲時,我才意識到了不對。
茂密林葉遮蔽了陽光。
我轉過身,正對上黑暗裏那雙赤色的眼睛。
手上的捕獸網和木叉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巨大的蛇尾打落。
我也摔了出去,五臟六腑疼得好像移了位。
眼前一陣陣發黑。
冰涼的蛇尾把我緊緊纏住,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
「你身上有玉練的味道,你是玉練的雌蛇?」
「怎麼是個雄性?!」
人怎麼能如此倒黴,小小一座山居然還有別的蛇妖。
還是條公蛇,再加上不善的語氣,一看就是和玉練有過節的蛇。
剛開始的眩暈過去,我嚇得Ṱų₎異常清醒,急中生智開始胡謅:
「我…我不是玉練的雌蛇,我是他小弟,負責每天給他送喫的……」
「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當小弟。」
蛇身鬆了一瞬,好像在思考我的話是真是假。
我趁機探出手,抓住了一邊的木叉。
用盡力氣叉在了蛇妖七寸上。
蛇妖淒厲地嘶叫一聲,鬆了尾巴。
我轉身連滾帶爬地往密林外跑。
只可惜,我那一擊對一個妖怪來說還是太不痛不癢。
我沒跑出多遠就被追上了。
「身上有這麼重的味道,玉練一定把你看得很牢。」
「咬死你,再把你丟到玉練面前,想想就很好玩。」
這次,蛇妖沒猶豫,尖利的蛇牙刺入脖頸。
然而下一秒,勁風襲來。
蛇妖被遠遠擊飛,砸在岩石上渾身血肉模糊。
我落入熟悉的懷抱裏,只來得及看清粉金色的髮尾。
就眼前一黑,直挺挺暈了過去。

-21-
再有意識時,我眼前黑茫茫一片,似乎是在一個山洞裏。
身後軟綿綿的,像鋪了一層棉花。
「林平安,你跑進那種地方,是不是想死?」
頭頂突然響起一道陰冷的聲音,我被嚇了一跳。
「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
玉練總是笑吟吟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兇的語氣說話。
我瑟縮了一下,訥訥道:「我差一點就死了,很害怕。」
「你能不能小聲點,別兇我了。」
身後的蛇哽了一下,語氣弱下來。
「我沒有兇你。」
一陣沉默後,玉練動了動身子,把我摟得更緊了些。
我才發現他化出了蛇尾,而我正躺在他身上。
眼看玉練示了弱,我也語氣軟下來,想和他徹底說清楚。
「我跑到山裏,是爲了給你找蛇老婆。」
我自顧自說着,絲毫沒注意身後驟冷的空氣。
「你是蛇,當然還是要找同類給你生蛋。」
「等我幫你找到,我們就兩清了。」
話剛說了一半,腰間突然被纏緊。
玉練從背後攥緊我的手腕,目光又怒又沉。
聲音氣得發抖,好像要被氣暈過去了。
「林平安!」
「誰讓你自作主張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命都不要了也要把我推給別人!」
我一臉懵地被他按在地上的毯子上。
「你……你做什麼?」
腰被抬起,墊了不知從哪弄來的軟墊。
「做什麼,當然是交配了。」
陰冷的聲音纏上耳尖,瘋魔了一般。
「我只要你生的蛋。」
「乖,咱們多生幾個~」
22ṭű̂₈
視線搖晃,衣帛寸裂。
意識到玉練這次是來真的。
我嚇得臉都白了,踢騰着要逃離,剛翻身往前爬了一小段,就被蛇尾拽了回去。
眼看掙脫不了,我斷斷續續求饒:
「玉練,我是男的…你放過我吧……」
「我生不了,我真的生不了!」
玉練金瞳在昏暗中閃着光,慢悠悠把什麼東西遞到了我面前。
「這是蛇丹,喫下去,自然就能生了。」
我想也沒想就捂住了嘴,緊咬着牙關。
「唔唔唔!」我不喫!
我嗚嗚着抗議,還在掙扎個不停。
沒想到下一秒,玉練挑了挑眉,笑得惡劣。
「傻平安,這東西,可不是用這裏喫的。」
我:「!」

-23-
我像條脫了水的魚,趴在軟墊上大口呼吸。
肚子裏脹熱得厲害。
熱得快融化的時候,我無力地哭叫:
「玉練…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你敢強迫我生那種東西,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陰謀得逞的蛇王動作一僵,像是被人塞進嘴裏一碗苦湯藥,神情裏滿是苦澀。
「不要討厭我。」
「平安,不許討厭我。」
他痛苦地蹙起眉,眉眼裏一片迷茫。
好像遇到了無法解開的難題。
「你說恨我,我爲什麼會這麼難過呢……」
蛇生來就是蛇,他不懂什麼是喜歡,天真得近乎殘忍。
他不懂人爲什麼要有了愛,才願意去繁衍後代。
但此刻,他手足無措地擦着我的眼淚,只覺得胸腔悶痛。
隨心所欲的蛇因爲愛有了滿身枷鎖。
他問我:「林平安,我這是怎麼了?」
我心中突然升起隱祕的期冀。
「玉練,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依然很迷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我的 CPU 也燒了。
他又繼續喃喃道: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說互相喜歡就可以交配,我以爲只要說了喜歡就是喜歡了。」
我:「……」
這種坦誠相見的情況,探討什麼是喜歡這種話題,是不是太奇怪了!
被玉練用那種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我頭皮一陣發麻。
偏他還繼續追問:「我只想和你交配,看到你心臟跳得比歷劫那天還要快。」
「別人欺負你我生氣,但你被我弄哭,我除了心裏苦苦的,又會有點想讓你哭得更狠。」
「我還不想你和其他人走得近,那個牛的尤其不可以。」
「繁衍是我的本能,可你不高興,一切就變得索然無味。」
「就好像……你纔是我的本能。」
玉練半垂下頭,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眼睛。
「還有現在,你這麼看着我,我想吻你。」
「這樣算喜歡嗎?」
玉練沒頭沒腦又有點語無倫次的話。
落在我心裏像一簇簇乍開的煙花。
我假裝板着臉,猶豫地開口:「這應該不是喜歡。」
玉練金眸像熄滅的燈盞,蒙着一層陰翳黯淡的霧。
我趁機捏了捏他垮下的臉。
「大王啊,你可能是墜入愛河了。」
玉練睜大了清澈的眼睛:「?」
「愛河又是那條河?」
我重重嘆了口氣。
誰又能想到。
神通廣大的蛇王,其實是個感情傻瓜呢。
既然如此,那我騙騙他,應該也不過分吧。
我輕咳一聲,故作神祕。
「愛河是一種很壞很壞的河,掉進去的蛇會很痛苦。」
「只有每天被我親親才能解除。」
玉練鬆了一口氣。
蛇尾把我裹得更緊。
他討好地蹭了蹭我的臉頰。
「好平安,你會救我的對嗎?」
「像從前的每一次。」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
「每一次?我不是隻救了你一次嗎?」

-24-
還沒建好現在住的小院前,我都寄居在土地廟裏。
廟裏老鼠很多,有天夜裏居然引來一條飢餓的小粉蛇。
我躲在土地爺爺背後, 看它勇猛地撲咬上去。
然後被大老鼠一巴掌拍得眼冒金星,癱在我睡覺的稻草上。
我悄悄地靠近它,就看到小傢伙金色蛇瞳眼淚汪汪, 哭得小尾巴一抽一抽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蛇哭,又新奇又覺得它哭得好可憐。
於是心軟地把僅剩的半個饃饃掰了一半,扔到它旁邊。
「小蛇小蛇,我是可憐蟲, 你是可憐長蟲。」
「咱們兩個做家人好不好。」
小蛇沒聽懂我的話,嫌棄地看了眼我掰出的饃饃碎渣。
警惕地嘶嘶後退。
「你不喜歡這個嗎, 但我只有這個了。」
「老鼠我害怕,抓不到。」
可能是我失望的表情太明顯, 小蛇猶豫了一下, 爬到饅頭碎碎邊嗅了嗅。
探頭喫了兩下。
然後吐了出來,甚至難喫到翻了肚皮。
它虛弱地窩在我那堆稻草上不動了。
我看了看昏暗的天色, 又看了看只剩半口氣的唯一的朋友。
壯着膽子跑出了廟門。
再回來時, 我一身泥污, 抓着兩條小魚。
獻寶一樣遞到小蛇嘴邊。
「小蛇小蛇, 這個你喫不喫?」
小蛇只矜持了一下, 就大快朵頤起來。
「不過這種小魚河裏有好多, 你不會也打不過它吧。」
我懷疑地點點小蛇的腦袋。
它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然後抬頭冷颼颼瞪了我一眼。
我沒看錯吧,它好像確實瞪了我一眼。

-25-
我絮絮叨叨纏着小蛇讓它做我的家人。
也不知道它聽懂了沒。
反正繞在我手腕上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了。
只是還沒開心幾天,柳山就帶着一堆小孩衝進了廟裏。
「這個怪胎手上有條蛇!」
「太好了,小爺正好缺個玩具。」
柳山兇巴巴地朝我伸手:「把它給我。」
我把手背到後面, 想衝出去,如果能跑到柳姨面前, 柳山就不敢打我了。
但有兩個小孩把門堵住了。
小蛇在我手腕上嘶嘶叫着,似乎是想衝出來。
「它不能當玩具, 我給你找別的玩,給你當馬騎也可以。」
「你別傷害它。」
柳山同意了我的提議。
但他說話不算話,把我當馬騎了幾圈, 還是搶走了小蛇。
他讓其他人按住我,當着我的面, 把小蛇的蛇牙掰斷了。
用石頭砸它的腦袋。
我哭着求他, 反被他踹了幾腳, 頭上也砸破了口子。
然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
眼被血糊住怎麼也看不清, 只聽到柳山尖利刺耳的咒罵。
「你聽話一點把它給我,它就不會死了。」
「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26-
「小蛇你沒死!」
玉練黑着臉點點頭。
我不解地嘀咕:「爲什麼早點不說?」
「如果不是說漏嘴了,我纔不會承認那條弱蛇是我。」
「太丟臉了……」
一抹紅色爬上玉練的臉。
他把頭埋進我胸膛上,悶悶地開口。
「連老鼠和小魚都打不過什麼的,太丟臉了!」
我安慰地摸摸他的腦袋,但摸着摸着就咂摸出不對來。
「我救了你兩次!」
玉練點點腦袋:「是兩次嗷, 恩公~」
「那你還恩將仇報!讓我給你生蛋!」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將人一把推開。
卻見玉練得意地翹起尾巴。
「農夫與蛇的故事恩公沒聽過嗎, 講的就是恩將仇報的蛇把農夫嗷嗚喫掉的故事。」
話音剛落, 濃郁的白霧突然把我們的身影淹沒。
再睜眼時,我躺在柔軟的牀上,盯着熟悉的天花板。
「這個墊子果真沒白做。」
「但還是坐在我尾巴上比較舒服。」
玉練喃喃着,蛇尾緊緊纏了上來。
燭火燃盡時, 我眼神渙散地想。
農夫與蛇不是隻咬了一口,哪裏喫掉了。
就算是喫掉。
也不能是這樣喫掉吧!
「還有力氣想別的。」
「看來是報的恩還不夠,恩公不滿意?」
纏綿的氣音在耳邊幽幽響起。
「蛇蛇我仍需努力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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