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我是一個房屋託管中介。
每當夜晚降臨,我便從所託管的閒置房屋中挑選一套住進去。
這不僅讓我獨享大 house,不再受蝸居之苦。
還讓我在生活成本高昂的城市裏省下不少租房費用。
而今晚,我感覺這套閒置已久的房子裏好像多了個人。

-1-
晚上十點,我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美美地開了一瓶冰可樂,打開電視,隨便找了一個電視臺播着。
然後躺在沙發上刷手機。
刷着刷着,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喘息,以及衣物摩擦聲。
我放下手機,又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小。
豎着耳朵仔細辨認,卻又什麼都沒有聽到。
我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畢竟這套房子我陸陸續續住了快大半年。

-2-
你們知道吧?
幹我們這一行的有個優點,就是不缺住的。
什麼別墅啊、複式啊、大平層、小居室等,只要你想,便可以任君選擇。
今晚也是。
我幾乎是習慣性地挑了這套八十多平的三居室。
我不喜歡太大的房子。
房子太大,會讓我沒有安全感。
就這樣方正通透的小戶型,是我最喜歡的。
這個房子雖然老了點,但勝在地段好,正處於市中心。
更重要的是,裏面的生活配備十分齊全,不說智能馬桶、浴缸等,就連牀鋪都是四件套準備得整整齊齊,堪比樣板房,真正實現拎包入住。
一開燈,暖色的氛圍,柔軟的家居,飄逸的紗簾,使整個屋子顯得格外溫馨。
第一眼看到這套房時我就愛上了,所以儘量減少帶租客過來。
不,可以說,幾乎沒有帶人來看過。
畢竟等我住膩了再說。

-3-
你問我咋不怕被房東發現?
就拿這套小居室來說,聽說房東好像在國外,就連當初跟我們房屋託管公司簽約時都沒有回國,而是線上聯繫直接Ṱů⁼籤的。
天高皇帝遠,我並不怕她會找我興師問罪。
一是房東好像很忙,很少過問這套房的事情。
二是假使她真的發現水電費有了異常,我可以在房子裏做點手腳,有的是辦法把問題歸咎於業主自己身上。
再說了,她本就很有錢,沒有錢哪裏能去得起國外呢。
聽說她還有別的房子,拿出一套給我住住應該也沒什麼。
說起來,我也曾被別的房東逮到過現行。
不過就賠了點錢而已,跟自己租房相比,還是賺的。
你或許又要問我咋不怕被公司懲罰或開除?
我不過是利用職業便利和規則漏洞佔了點小便宜罷了,而公司卻可以兩頭喫,他們有的是辦法空手套白狼。
只要我能給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我這點小九九壓根算不了什麼。
更何況,在這一行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做。

-4-
此刻。
我感受到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起身把房子的每個角落都查看了一番。
什麼也沒有找到。
我搖了搖頭,大概最近太累了吧。
男人,還是得節制一些。
我習慣性地去了次臥。
——這是美女房東曾常住的房間。
在那寬大厚實帶着百褶邊的牀鋪上躺下時,我不禁又心猿意馬起來。
細膩柔軟的布料緊貼着皮膚,似乎還保留着它美豔主人的體香。
淡淡的,讓人忍不住沉迷。
正當我忍不住把手往下伸時,耳邊突然又感受到了那喘息聲。
很輕,但猶如實質。
好像還帶着從鼻息中噴出的輕微氣流。
霎時頭皮要炸開。
我幾乎彈跳着從牀上跳了下來。
「是誰?」
我忍不住出聲喝道。
空蕩蕩的屋裏沒有任何回應。
不知爲何,我感覺原本暖黃色的溫馨燈光此時暗淡了許多。
昏暗中,帶着絲絲涼意。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門廊盡頭的紗簾後面有個人影!

-5-
瞬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原本還有幾分迷濛的睏意此刻完全消散。
我死死盯着紗簾後的那道朦朧的身影。
順手拿起牀頭櫃上的花瓶,壯着膽子慢慢地走過去。
那身影似乎一動不動。
隨着微風浮動的紗簾,它似乎又在搖曳。
……
等我挪動到紗簾前時,紗簾突然揚起來。
在掀起的縫隙裏,我好像看到了一張慘白的人臉!
我不由得渾身一顫。
「啊——」
不管不顧地舉起花瓶向紗簾後面砸去。
悶悶的「砰」地一聲。
可花瓶並沒有碰到預想中的觸感。
不對。
我忙把紗簾完全掀上去,定睛一看。
迎上一張美豔精緻的臉。
原來是美女房東的寫真相框。
不過,原本氣色紅潤的美人臉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慘白異常。
而一雙性感的脣卻紅得詭異。
我皺了皺眉。
我明明記得這相框原是放在客廳的。
是誰挪到這裏的?
難道是這屋ẗű₍子有誰進來過?
我放下紗簾,仔細回憶了一下。
是了,前兩天同事王濤問過我這套房子的入戶密碼。
我長吁了一口氣,看來是虛驚一場。
我欲轉身回次臥去。
中途我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寫真照片。
紗簾被相框一角掛住。
遮住了美女房東的半張臉。
剩下半張白臉,和半個紅脣。
老實說,這個畫面,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6-
我重新回到牀上,此時剛過十一點。
翻來覆去,思來想去,睡不着。
我忍不住給王濤發了條消息:
「你小子是不是動了蘭心屋裏的寫真相框?」
蘭心就是這套房子的美女房東。
因爲她長得好看,名字也很好聽,所以我們這些中介幾乎都知道。
尤其對我們這些漢子而言,蘭心的名字在我們茶餘飯後的提及率非常高。
前兩天王濤央求我讓他也來蘭心家裏住住。
我原本不同意,但想了想有好事應當給兄弟分享,就答應了。
「啥相框?」
王濤很快回復。
「就是蘭心那個赫本風格的寫真。」
等了好幾分鐘,對方纔發來回覆:
「沒有啊,我都沒看到過屋裏有什麼寫真。」
我一愣。
明明這寫真一直放在客廳的。
沒等我反應過來,王濤又發了一條消息:
「你說蘭心是不是回來過?」

-7-
「什麼意思?」
我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你不是說相框被動了嗎?這入戶密碼除了你我,剩下就是房東本人知道了。」
確實如此。
若真這樣,眼下這房間是住不成了。
我定了定神,準備收拾一下,趕緊走人。
待我把房中的一切恢復原樣時,正要朝外走去。
我居然聽到了輸入密碼的聲音。
瞬間頭皮一麻。
情急之下,我忙縮回去鑽進牀底下。
我一邊趴在地板上歪頭聽動靜,一邊在心底盤算着如何應對。
我聽到噠噠的高跟鞋聲音進了客廳。
蘭心,真的回來了?
忽然間,我的心頭猛地一跳。
糟糕!
浴室。
我忘記收拾了!
浴缸裏的泡澡水我還沒放……
我其實並不怕被蘭心逮到現行,只不過我還想以後能繼續住在這裏。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讓她撞見。
好在她暫時似乎並不打算去浴室。
緊接着,我聽到換鞋、拖鞋趿着朝這邊走來的聲音。
我看Ťû₂到一雙修長白皙的小腿逐漸靠近牀邊。
然後她上了牀,不知是不是準備睡了。
我大氣不敢喘一聲,內心有些激動。
如此甚好。
這樣就不必被她撞見。
等她睡着後,我就可以去浴室恢復原樣,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8-
正默默等待時,我的手機亮了一下。
是王濤發來的。
「你還在蘭心那裏?」
「媽的,差點被逮到現行,我縮在她牀底下等她睡着呢。」
「那不正好趁機給她辦了?」
「滾犢子,現在老子就怕她去浴室……我用她家的浴缸泡澡,忘記把水排掉了。」
消息剛發出去。
我就聽到頭頂一陣窸窣聲。
接着我看到那雙白皙的小腿又下了牀,朝臥室外走去。
從牀底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浴室門。
我趴在牀底死死盯着那雙小腿。
似乎正要朝浴室走去。
艹。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在腦海中快速運轉着一會兒該怎麼應對。
隨着女人離我的視線越來越遠,我看到她穿着白色連衣裙的高挑的身材。
不出意料地,她打開了浴室的門。
她的身影在浴室門口頓了頓。
我都能想象得出她好看的眉毛緊皺的樣子。
她沒進去,而是轉身又回到了次臥。
很快,我的手機又亮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您,李經理。我剛回家發現我家浴室好像被人用過,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蘭心,人如其名。
就連生氣都這麼有素質。
我們託管公司本就對客戶有 24 小時全天候服務的承諾,即便她這麼晚發消息給我,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原本想裝作夜深已睡着,沒看到消息,把這事糊弄過去。
但不一會兒,蘭心好像因沒等到我的回覆,開始給別人打電話。
聲音清脆好聽。
「……是啊,中介那邊沒有回覆,你說我要不要報警呢?」
報警?
萬萬不可。
畢竟我還在她牀底下呢。
萬一警察發現了我,那就不好收場了。

-9-
我連忙回覆:
「蘭小姐,不好意思,我這纔看到消息。因我們工作上的失誤給您造成困擾真是抱歉。
「針對您反映的情況,因我本人暫不方便上門,我派同事上門去查看一下可以嗎?」
不一會兒,我就聽到蘭心那邊掛了電話。
然後我收到蘭心同意同事上門查看的消息。
我趕緊給王濤發去一條消息。
「江湖救急,蘭心發現浴室被人動過了,你快過來幫我應付一下。」
「你被她抓現行了?」
「沒!十萬火急,快來,最好想個法子把她引出去一趟。」
「下次免費讓我住蘭心家半個月。」
「行行行,大哥,你快來吧!」
王濤回覆了一句「馬上到」,然後沒有再回復。
蘭心不知道在牀頭搗鼓什麼。
搗鼓一陣,然後她起身去了廚房,好像在洗水果。
又端着水果去了客廳。
聽聲音,好像打開了電視,坐在了沙發上。
她應該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啃蘋果。
忽然,我聞到一股異樣的香味。
難道是剛剛蘭心在牀頭點香薰?
呵,這女人,還真是心大。
都知道家裏進過陌生人了,還有這閒功夫搞小資。
我心頭這樣想着。
然後眼皮一翻,不受控制地睡了過去。

-10-
待我幽幽轉醒。
下意識起身時,腦袋卻重重地被撞了一下。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牀底。
看了看手機,此時凌晨四點半。
外面好像天光微微發亮。
屋內一片寂靜。
昨晚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會突然睡過去呢?
蘭心點的那香薰有問題?
對了,王濤呢?
昨晚上門了嗎?
我忙翻看手機,但我和王濤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他的那句「馬上到」。
我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個情況,不敢貿然從牀底出來。
「濤子,昨晚怎麼樣了?」
消息剛發出去,頭頂傳來短暫的一陣震動。

王濤的手機在蘭心的牀上?
我又試着隨便連發了幾條消息給他。
同樣的震動接連從頭頂傳來。
我他媽。
難不成王濤居然把上門上到蘭心的牀上了?
我想象着他們在我頭頂雲雨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11-
想到這裏,我在牀底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跟蘭心,還有王濤鬧掰,以後不住這房就是。
可當我從牀底爬出伸展着麻木的四肢時,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畫面,永生難忘。
牀上躺着一個男人。
不,不是牀上。
而是整個人被牀單牢牢包裹,深深地卡在牀與牆之間的窄窄的凹縫裏。
男人的臉色烏青,嘴巴張得大大的,裏面血肉模糊一片,似乎沒了舌頭。
嘴角被什麼利器割開,就快要裂到太陽穴處。
雙眼不正常地凸出很高,似乎再多用力一分,兩個眼珠子就要掉下來。
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我認識。
正是王濤。
我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
猛然間,我想起昨晚出現在耳邊的喘息聲。
難道昨晚我躺在牀上時,王濤正卡在這凹縫處!
那時他還有微弱氣息!
但……
爲什麼我給王濤發消息時他卻能及時回覆呢?
電光火石間,我想到一種可能。
難道是蘭心拿着王濤的手機給我回復的?
我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跳。
但只有這樣,好像才能解釋得通爲什麼昨晚我剛聯繫完王濤就立馬被蘭心的香薰迷暈過去了。
所以,是蘭心殺了王濤?
對,蘭心呢?
我心裏湧出一絲不安。
因爲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卷入一場不小的麻煩之中。
不管是不是蘭心殺的王濤。
他死在這裏,就與我脫不了干係。
畢竟是我喊他幫忙來蘭心家的。
我的思維在大腦中飛速地運轉着。
現在我需要趕緊離開這裏。
只要我順利Ťū́⁼離開這裏,不被人發現我是這場兇殺案的親歷者,到時候一口咬死自己不知情。
這樣我所承擔的責任就會降到最低。
想着,我抓住房門把手,正轉動着準備開門時。
突然聞到了一絲血腥的鐵鏽味。
我這才發現,緊閉的臥室門下有一灘血液慢慢從門縫裏……流淌。

-12-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門外好像有什麼重物慢慢滑落。
房門被緩緩推開。
開到一條窄窄的縫時就停下了。
就在這時,一條滿是鮮血的手臂突然摔了進來!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忙跳到一旁的牀上。
接着,我看到一個女人的頭,貼着地面,緩緩……探了進來。
房門隨之又繼續被推開。
女人的長髮遮住了半張臉。
剩下的那半張臉跟昨晚被紗簾遮住後寫真上的那半張一模一樣!
是蘭心!
她的側腰處血肉模糊,還插着一把水果刀。
被鮮血染紅的白裙子後面拖着長長的一道血跡。
她口吐鮮血,正竭力往我這邊爬。
可爬了不到一半,身子突然顫抖了兩下。
然後,不再動了。
……死了!
不是,怎麼回事?
王濤死了!
有害死王濤嫌疑的蘭心也死了!
害死蘭心的,又是誰?
難道這屋中藏着兇手?
那他下個目標會是我嗎?
……
一時間各種疑問紛紛湧入腦海。
我徹底繃不住了。
拉開臥室門,繞過地上的蘭心。
一頭衝向門外。
這一刻我什麼都顧不上了,我只有一個念頭。
離開這裏!
……
倉皇地拉開大門。
一頭撞在幾個正要闖進屋裏的黑衣大漢身上。
暈頭轉向間,我好像看到了……警服。

-13-
當我坐在警局審問室時,情緒已經平穩下來很多。
不管怎麼樣,我已經安全了。
但接下來的事情會比較麻煩。
據警方說,有個匿名短信報警說藍村花園 5 棟 704 室發生命案。
對方強調兇手還在現場,讓警方務必多帶些人過去。
然而,現場的活人就剩我一個。
自然而然地,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
有兩個警察先是讓我出示了身份證,並詳細詢問了我的職業、住址等個人信息。
「警察叔叔,真不是我乾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睡了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我百口莫辯。
「李啓明,不是你乾的,你怎麼會出現在別人家中?」
一個三十歲樣子的沈姓警官冷冷地問道。
眼下,爲了脫罪,我只能如實告知事情發生的經過。
包括我擅自住在託管客戶家中的事實。
畢竟私自偷住別人家裏比殺人這種事的犯罪性質輕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在兩個死者遇害時,你都不知情?」
我連連點頭。
兩個警察相互看了一下,其中沈警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李啓明,你最好老實交代,我們已經查了監控,除了兩位死者,昨天只有你進了 704 室!」
我一愣。
不等我說話,沈警官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手機放在我面前。
手機屏幕正播放着一段視頻。
很顯然是對門 703 的貓眼監控拍攝的。
視頻做了加快處理。
先是昨晚九點半我進入了 704 室。
十一點十分,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高挑女子進入屋中。
很顯然這個白裙女子就是蘭心。
不過,視頻顯示她十一點半時又出去了。
大概快十二點時,我看到了王濤的身影也進了 704。
一直快進到凌晨四點多,我從大門處衝出來。
這期間沒有其他任何人進出。
我啞口無言。
很顯然,在這段鐵證如山的視頻面前,我的任何自證都顯得蒼白無力。
但視頻顯示穿白色裙子的蘭心在十一點半出去後就再也沒進過 704。
後面她怎麼會死在房間裏的?
看警察的神色,他們應該也有同樣的疑問。
……
我的大腦飛速回憶昨晚的一切。
猛然間,我意識到有一處細節不對勁。
昨晚在蘭心和王濤進屋之前,我明明感受到了那種輕微的呼吸聲。
尤其是我躺在蘭心的牀上時,那喘息的氣息更像是在我耳邊呼出的。
我原以爲是王濤被困在牀與牆之間的縫隙時最後的奄奄一息。
但視頻上顯示王濤是最後一個進入 704 的…Ťūₔ…
難道說在我們進入房間之前,裏面早早地埋伏着第四個人?

-14-
我趕緊坐直了身子,把我這個「合理」猜想告訴了對面的警察。
警察們的臉色很不好看。
其中一個警察緊皺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你提的這個可能性我們已經查過了。很遺憾,現場除了你們三個人的指紋痕跡外,並沒有第四個人的。」
我聽聞,有些着急。
「有沒有可能那人的反偵查能力很厲害,早把自己的痕跡都清除了呢?」
「對了,那個視頻從哪裏來的?是不是 703 提供的?你們再往前多翻翻!說不定那人提前幾天就藏在屋裏呢!」
沈警官冷聲打斷我:
「703 室的貓眼監控 72 小時爲一週期,三天前的視頻早已被覆蓋。而且視頻拍到的前兩天只有你進出這屋子!」
我嚥了嚥唾沫。
現在的種種情況對我非常不利。
每一個證據都像是一把利劍直直地指向我,將我逼入絕境。
忽然,我想到一個問題所在。
「警察同志,我想知道那個匿名報警的人,你們查清楚是誰了嗎?」
「當時 704 房門緊鎖,又是衆人熟睡之時,那個匿名人怎麼會知道屋內正發生命案呢?」
在場的警察不說話。
看樣子,我提出的這個疑問奏效了。
正僵持着,有個小警察匆匆跑進來,跟沈警官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然後沈警官用一種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便起身離開了。
……
接下來面臨我的就是漫長的等待。
以及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輪番詢問。
我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回答。
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中午。
沈警官再次出現在審問室。
同時跟進來的是一個神色嚴肅卻帶着幾分悲憫的中年警察。

-15-
這個中年警察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得我有些緊張。
沈警官有些怒氣衝衝地瞪着我,開口問道:
「你叫李啓明,是一家房屋託管公司的中介?」
這個問題已經被問了好多次。
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回答:「是的。」
「請再重新回答一遍。」
我不知他爲何執着於此。
但依舊給出跟之前一樣的答案。
沈警官暴躁地拍了一下桌子。
「少在這裏給我裝蒜!那具穿白裙子的屍體纔是真正的李啓明!」
我當即反問:
「那不是蘭心嗎?」
沈警官忍不住吼道:
「你小子還想繼續誆人呢?!李啓明被套上了一個白裙子就可以冒充蘭心了?
「再說,蘭心早在兩年前已經死了!」

-16-
中年警察走上前一步,拍了拍沈警官,示意他坐下平復一下心情。
然後一臉凝重地開口道:
「我沒猜錯的話,你是蘭心的雙胞胎弟弟,蘭丞吧?」
我聳了聳肩膀,並沒有正面回答。
案發到現在,兩天快過去了,他們這才搞明白我的真實身份。
這羣警察跟兩年前一樣沒用。
我神色自若地挪了挪身子,反而隨意地問道:
「你就是負責我姐案子的那個警察?」
沈警官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蘭丞,請你注意一下態度!」
中年警察衝沈警官擺擺手,然後溫和地對我說:
「是的,你好!我叫陳棟,是兩年前調查三一〇入室殺人案的負責人。」

-17-
陳棟的講述 1——
兩年前的三月份,陰雨連綿。
我們接到了一宗慘絕人寰的入室殺人案。
我作爲支隊負責人,在接到報案的第一時間趕到了案發現場。
案發地在偏市郊的一處小區內。
一個名叫蘭心的年輕女子慘遭姦殺。
不僅如此,洗手間浴缸裏還漂着一個九個月大的嬰兒屍體。
我們快速地進行了勘查。
女性屍體全身赤裸,手腳都被綁了起來,渾身佈滿不同程度的血痕和淤青。
通過頸部掐痕推斷是窒息而亡。
她的臉部扭曲變形,嘴巴里被塞了一大團抹布,雙眼佈滿血絲,死死地瞪着浴室的方向。
顯然她生前遭受了一系列非人的折磨。
更慘的是浴室。
我們進去時,浴缸前的水龍頭還在放着水,一個小小的肉體打着圈兒漂在放滿水的浴缸裏。
已經開始呈現巨人觀的症狀。
當法醫小心翼翼地將早已沒了氣息的小人兒拖出水面時,小小的腦袋居然超過九十度後仰了下去。
她的脖子斷了。
很難想象,到底是怎樣喪心病狂的人居然能對一個小嬰兒做出如此殘忍的舉動來。
有年輕的工作人員當場就忍不住潸然落淚。
孩子的父親在接到我們的電話後,也快速趕了過來。
他看到如此場景嚎啕大哭,幾近暈厥。
據我們瞭解,孩子的父親和母親正處於商議離婚階段,兩人自提出離婚後就分開住了。
所以面對母女倆的遭遇,孩子父親並不知情。
原本家裏還有一個保姆,但不巧的是保姆在案發前一天恰好有事請假回老家去了。
雖然案件比較慘烈,但偵破過程卻並不複雜。
很快,通過物業提供的監控視頻來看,案發當天有一個年輕人上門。
而且我們在室內提取了大量鞋印、指紋、毛髮等,都指向了這個名爲李啓明的年輕人。
所以我們很快就鎖定並抓捕了嫌犯。
李啓明,十九歲,大專肄業。
在被逮捕之時,他正在 KTV 跟着一幫狐朋狗友鬼混。
絲毫沒有剛殺過人之後的恐懼和悔恨。
彷彿前一日裏那宗慘無人道的案件與他無關似的。
我們抓他上警車時,他還在大吵大鬧爲什麼要抓他。
看着他吊兒郎當的樣子,當場就有性子衝動的警察要上前揍他,被其他同事攔住了。
我們把人帶回來後馬不停蹄地連夜審問。
不僅是爲了那可憐的母女,更是爲了避免有人找關係干擾辦案。
李啓明的父親李峯是我們當地一家赫赫有名的地產公司老總,其人脈和手段不可小覷。
值得一提的是,受害人家屬,也就是孩子爸爸,是在李峯公司旗下一家房屋託管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
李啓明的母親早逝,父親平日忙碌且疏忽管教,導致李啓明從小到大幾乎處於放養狀態。
所以這個富二代胡作非爲、闖禍幾乎家常便飯,其父經常跟在後面幫他擦屁股。
審問很順利。
沒想到,李啓明對案件很快就坦白交代了。
李啓明因不願去上學,他爸就把他安排到手底下一家中介公司的一線崗位去鍛鍊。
「我爸說這樣可以讓我接觸更多不同的人,對我以後繼承家業有益處,但我嫌累,壓根兒不想去。但後來我改主意了。」
「我爸給我安排的那個師傅有點意思,他偷偷告訴我一個很好玩的玩法,就是晚上想去哪家睡覺就去哪家睡。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很奇妙,你知道嗎?有種佔領別人地盤的成就感。」
「就這樣,慢慢地我就留在了那個崗位。有次師傅的老婆來公司找他,我一看,那小模樣,給我看得眼睛發直。之前我就在他的手機屏保上見過他老婆的照片,已經非常好看了。但看到真人後,我才知道什麼叫人間尤物。他老婆的神情帶着幾分疲憊,她把師傅喊了出去,我偷偷跟在後面,聽到他們好像爲離婚的事情大吵起來。」
案發就是這天,蘭心跟丈夫大吵了一架,因爲丈夫不顧蘭心母女還在那套市郊的房子住着,就擅自把那套房子掛在公司的網站上出租。
據蘭心的丈夫交代,他這樣做是爲了逼蘭心儘快籤離婚協議,然後帶孩子離開。
因兩人感情破裂,現在蘭心住的房子是丈夫當初爲了結婚買的婚房。
「她非要我把這套房子折現一半給她,我買的房子憑什麼拿出一半給她?再說婚前她媽不是給她留了藍村花園的房嗎?又不是沒地方住……我沒要她那套房的一半就算不錯的了。」
蘭心丈夫在提到此事時還有幾分憤憤不平的樣子。
但沒想到……有人會利用此事害了蘭心母女。
李啓明知道師傅把自家房掛在了公司的出租平臺上,所以他利用職務之便,當晚就從公司拿了那套房的鑰匙偷偷潛了進去。
據他交代這種事在業內並不少見,只要不出什麼幺蛾子,公司也一般睜隻眼閉眼。
但無法無天的李啓明不一樣,他已經從私自佔用他人領域中嘗夠了甜頭。
他想要尋求更大的刺激。
於是,他不顧託管房屋中有沒有人在,便拿了鑰匙就開門。
「人家都說哺乳期的女人水更多,我想嚐嚐是什麼滋味。」
這是他的原話。
「她要是不喊不叫,我也不會掐她。沒想到她這麼脆弱,我不過有些激動,就不小心給她玩死了。」
在場的警員們強忍着毆打他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繼續審問。
「那孩子呢?你爲什麼會對一個小嬰兒下死手?」
「她老哭啊,哇哇哇的,心煩得很,你想想誰辦那事時,願意聽到一個小娃娃在旁邊哇哇哭個不停呢?我氣不過就把她扔進浴缸裏了……正好我進屋時她媽正準備給那小孩洗澡呢,不過水不夠,我就打開水龍頭繼續放水準備把她扔水裏……就在我分神的時候,你知道嗎?
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孩子居然會咬人?我喫痛地甩開她,把她摔在浴缸邊……沒想到她像個小老鼠一樣,吱了一下就沒聲了……」
整個審問過程,他的語氣輕率無畏。
好像兩條鮮活的人命在他眼裏毫不值得費神。
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們連夜準備證據鏈書面材料。
指紋、監控、DNA 對比等等,每一處細節我們都盡力完善,甚至還把檢察官同事拉過來進行案卷審覈。
儘管證據確鑿,材料齊備,辦案流程合規合法,但我們依然低估了「鈔能力」的可怕。

-18-
陳棟的講述 2——
原本鐵證如山面前,基本可以蓋棺定論。
李啓明即便不被判處死刑,死緩也是跑不掉的。
先是李啓明的父親李峯請的律師拿到了受害者蘭心丈夫、即孩子父親的諒解書。
再者就是李啓明的年齡出現反轉。
在法庭上,辯護律師出示了一份李啓明並不滿十八週歲的證據。
因在李啓明出生的年代,辦戶口都是手寫的紙質檔案材料,所以出現年齡上的操作錯誤也很普遍。
合議庭採納了這份證據,這就意味着別說死刑了,就連死緩都不可能。
頂多二十年的無期徒刑。
然而,更魔幻的事情還在後面。
辯護律師後來又提交了一份李啓明患有精神疾病的診療記錄。
呵呵。
可謂 buff 疊滿了。
李峯在沒出面的情況下,輕輕鬆鬆地扭轉了局面,幫兒子卸去了所有罪責。
最後李啓明被宣判無罪,「強制」入院治療。
而受害者蘭心及女兒的家人,除了正商討離婚的丈夫外,就只剩遠在國外的一個弟弟。
正是蘭丞。

-19-
陳隊的話音剛落,整個審訊室沉默許久。
沈警官的臉上也出現一絲不自然。
他率先開口,語氣比之前柔和了很多。
「蘭丞,關於藍村花園的殺人案,你能否說出真相了?
「到底是現場有第四個人的存在,還是你在隱瞞什麼?」
我苦笑了一聲。
「現在還不行,我需要你們配合我。」
沈警官和陳隊相視一眼,然後陳隊點了一下頭。
沈警官看着我的眼睛,認真地說:
「你說說看。」
我同樣異常認真地回應:
「第一,我需要你們把藍村花園的案件和兩年前的三一〇入室殺人案併案處理,並向社會公佈案件的詳細內容,記住,是所有詳細內容。」
「第二,我要單獨見李峯一面,我要讓他親自去我姐姐和外甥女的墓前道歉,屆時媒體全程公開直播。」
陳隊聽後,眉頭緊皺。
「併案處理,我可以向上級領導申請,也可以公佈案件細節。但讓李峯公開道歉一事……有些困難。」
我繼續說:
「你只要讓他肯見上我一面,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點頭同意。」
然後他們離開了審問室。
等過了半天,他們再回來的時候,沈警官告訴我考慮到兩個案件之間的關聯性,上級同意可以併案處理,但他們需要先確認藍村花園案的兇手。
至於李峯那邊,他們還在溝通。
我略一思考,點頭道ƭṻ¹:
「行,那我先告訴你們藍村花園案的真相吧。」

-20-
「其實,關於兇手,我想你們已經有了答案。」
「藍村花園 5 棟 704 室的人是我殺的,兩個都是。」
「匿名報警的也是我。」
「在說藍村花園案之前,我先跟你們說說兩年前關於三一〇入室殺人案的一些背景細節。等我說完,你們就會明白我爲什麼堅持兩個案子併案處理了。」
……
我叫蘭丞。
蘭心是我的雙胞胎姐姐。
姐姐跟姐夫要離婚的導火索是因爲我。
我在兩年前被查出患有罕見癌症,爲了更大的手術成功幾率,我的主治醫生給我引薦了他遠在海外的師兄進行操刀。
於是我姐拿出爸媽的遺產和自己婚前的積蓄,送我去了美國,並在當地給我請了一個華人護工。
手術還算順利,但後續的治療費用也不低。
姐姐想把爸媽留給我們的老房子,也就是藍村花園的那套賣掉。
正好姐夫在房屋中介公司工作。
但沒想到他從中作梗,冒充陌生客戶竭力壓低房價,企圖把這套房以買賣的名義轉給他的情人。
幸好姐姐及時發現,賠了雙倍定金,中斷了過戶流程。
姐姐和姐夫也因此開始吵鬧着要離婚。
對了,有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我想提一嘴。
姐姐生了孩子,那個保姆是姐夫找來的,對,就是在我姐和外甥女遇害前一天請假離開的那個保姆。
就在我這次回國,才知道那個保姆居然是姐夫情人的媽媽。
他們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真的就是巧合嗎?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指明什麼,但姐夫他們真的是無辜的嗎?
手術後,我的病情反覆。
主治醫生的師兄人很好,因我的病情罕見程度高,研究價值也很高,他幫我爭取到了醫院的免費治療名額。
在我的病情再一次惡化的時候,護工幫我接起了通知我姐和外甥女被害的電話。
護工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哥,他一直不敢對我說這事。
直到案發後快半年,他才隱晦地告知我這件事。
我瘋狂地打我姐和我姐夫的電話。
一個號碼已經註銷,另一個號碼始終沒接,打到最後,索性再也打不通。
那次,我吐了一夜的血,差點兒又進 ICU。
而此時,我們還不知道兇手剛剛被宣判無罪。
好在老天庇佑,我還是活了下來。

-21-
後來,我強撐着身體回了國。
去了當年案發所在地轄區的警局,細細地瞭解了案件的詳細情況。
那時候陳隊並不在警局,凡是ẗű²聽到我是蘭心弟弟的警察,無一不對我露出同情的神色。
渾渾噩噩地從警局出來,我朝不遠處的姐夫家走去。
在路上,有個想法早已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都說殺人償命……
當這種樸素的公平正義觀被權力的巨擘粗暴地打破,難道只能被迫接受嗎?
不,既然底層的抗爭往往充滿血淚。
那我不介意用更多的血和淚來換取應有的公平對待!
……
到了姐夫家,我才發現房子已經空了。
找小區保安打聽。
保安大叔直搖頭。
「凶宅啊,誰會接盤啊?還拉低了整個小區的房價。」
我又去了姐夫的工作地點找他。
他的同事們對此都諱莫如深,不願跟我透露什麼。
我連去了幾天,後來一個女生實在看不下去,偷偷告訴我,他已經被調到集團總部去了。
直覺告訴我,關於我姐和外甥女的死,姐夫肯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我又去總部公司蹲守姐夫。
連蹲了半個月,纔在樓下看到他。
一身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儼然一副都市精英的模樣。
我偷偷跟他跟了幾天。
我發現他居然在市區買了新房,還是市中心很好的一個地段。
據我瞭解,他家條件並不算好,再加上他城郊的老房子又沒賣出去,怎麼有錢在市區買房?
不僅如此,他已經再婚了。
而此時距我姐和外甥女之死才一年。
多方打聽後,我得知姐夫當初在簽署對李啓明的諒解書時,還暗中獲得李家兩百萬的「賠償金」。
所以,我不得不懷疑姐夫參與了姐姐之死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要害死我姐和外甥女的兇手死!
……
靈光一閃,有個計劃在我心中生出。
我換了個電話卡,主動聯繫了姐夫。
剛開始他接到我的電話還有些尷尬,我並沒有說別的,而是表示想以姐姐蘭心的名義對父母留給我們的房子進行託管。
「你姐已經……爲什麼用她的名義?」
「正因爲她不在了,我才更想以她的名義託管,就像她還在世一樣。哥,你也是知道的,我這病反覆無常,沒有幾天好活的……我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留點念想。」
他沒有說什麼,點頭同意。
死去的蘭心的名字出現在他們公司,肯定會引起兇手李啓明的注意。
都說兇手一般都會重新回到案發現場。
即便藍村花園 5 棟 704 室不是案發現場,但至少是與蘭心有莫大關係的地方。
再加上李啓明原本就有那種隨意開別人家門的怪癖。
所以,我敢肯定這種沒心沒肺、毫無底線可言的人一定會主動上門的。
原本我計劃在藍村花園那套房裏等他。
可惜,我的身體每隔一段時間必須要回去接受化療。
想要復仇,必須要有一副健壯的身體纔行。
於是我不得不回去繼續接受治療。
等身體狀態再一次穩定下來時再回來。

-22-
「你僅憑着懷疑你姐和外甥女的死與王濤有關,就把他殺了?」
沈警官一臉不可置信。
王濤,正是我的姐夫。
蘭心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從口袋中掏出一份 U 盤。
「這裏是我和王濤的錄音,藍村花園案發前四天錄的。」
突然間,我想起來一個細節,又補充道:
「對了,我家老房子對面 703 室的貓眼是我安裝的。房東應該還不知道他的新租客正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對門的小丞子。」
……
我再次回國差不多快大半年了。
恰巧我家對門正在朝外租房,我跟住在裏面的小年輕商討溝通,幫他們用同等租金置換了更好的一處房子,並承包了違約金,在線上取得房東的同意下,終於成功租到了 703 的房子。
我把入戶門安裝了一個帶有三天監控的貓眼攝像頭。
並密切關注着對門我家的情況。
我原擔心這麼久過去,李啓明差不多會對我家的房子失去興趣。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時不時去那裏過夜。
……
在案發前四天,我以續簽託管事宜約王濤上門。
他對我一個身弱的病人並沒有多少防範。
喝了我下了藥的水。
趁他迷暈之際,我費力地把他拖到牀上,用牀單緊緊地裹住他,然後把他推到牀與牆之間的窄縫中。
等他醒來,一臉驚恐,但手腳被束縛得死死的,上不來也下不去,整個人越掙扎越難受。
在我的逼迫下,他親口承認了很多事情。
……
王濤和蘭心雖說從讀大學時就在一起了,但他其實很早就出軌了。
尤其在女兒出生後,他就更加不着家了。
他早就厭煩了妻子,更別說生病的小舅子還在拖後腿。
他故意給李啓明看了自己老婆的照片,還特意告訴他自己家的房子要出租,以及鑰匙是哪一把。
他原計劃把藍村花園的房子底價騙到手後,然後再設計李啓明強姦蘭心,這樣自己就有理由跟蘭心順利離婚,還可以利用蘭心的愧疚情緒在離婚協議上多加些籌碼。
只不過他沒想到藍村花園房屋買賣過程中的貓膩被蘭心提前發現了。
更沒想到李啓明居然失手殺了蘭心。
他甚至還有點慶幸蘭心的死。
「她不死的話,我哪能拿到這麼多李家的賠償金呢……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簡直要氣炸了,狠狠地朝他的臭嘴上打。
「那囡囡呢?她還那麼小,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怎麼就忍心籤諒解書!」
王濤吐了一口嘴巴里的血唾沫,然後表情扭曲地說:
「哼,反正那女娃纔出生幾個月,我跟她又不親……再說又不是男孩,有啥好心疼的,我想要孩子,有的是女人排隊給我生……」
話音還沒落,我再也忍不住。
騎在他身上,把手中的水果刀插進他的嘴裏,活生生把他的舌頭剜了出來!
這張臭嘴既然不說人話,那就永遠別說話!
……
我僞裝成李啓明的樣子,進出 704。
其實也不是特意僞裝,而是我和李啓明身型差不多,連長相都有幾分相似。
所以你們看監控時很容易把我認做是那個人渣。
……
王濤因失血過多,再加上窄縫的壓迫,很快不省人事。
我擔心他沒有死透,所以並沒有把他從窄縫裏拉出來。
而是換了沾了血的牀單被罩,用同樣的寬大厚實的牀單把他隨意遮蓋了起來。
對門 703 的貓眼攝像頭內存最大 72 小時,所以三天後正好可以把我的「準備工作」全部覆蓋。
對了,我用王濤的手機給李啓明發了消息。
這小子經這麼一提醒,很快在三天後的晚上又來了 704。

-23-
我看到姐姐生前的寫真,心中難過,就隨手把相框移到門廊盡頭用紗簾蓋了起來。
沒想到這隨意的舉動居然把李啓明那傢伙嚇得不輕。
他還給王濤發消息問他是不是動了相框。
此時,我正藏在樓道里。
看到他發來的消息,我有點想笑,決定嚇一下他。
於是我穿上一件白裙子,戴上假髮,裝扮成蘭心的樣子。
但進屋後卻沒看到他的身影。
我佯裝沒事人一樣進了房間,用王濤的微信打探到他此時藏在牀底下。
這小子以爲蘭心的鬼魂回來了,在牀底下嚇得一動不動。
正好這就給了我點燃迷香的機會。
趁着他昏迷之際,我拿着李啓明和王濤的手機,用人臉識別解鎖後,僞造了一份新的微信聊天記錄。
然後又出去了一趟,換上王濤的衣服,重新進了屋子。
既然演戲,那就演全套。
至於十一點半出去後再也沒回來過的「蘭心」怎麼會死在屋內的?
那不正好印證了「蘭心」的回魂之說嗎?
……
被五花大綁的李啓明醒來後,我故意學着我姐的聲音,面目猙獰地逼近他。
再加上昏暗的光線,他以爲真的是蘭心的鬼魂來找他索命。
他嚇得直哆嗦,不停地跪地求饒。
不用我多費力,他就說出了兩年前他父親李峯是怎麼幹預和操控司法審判的事實。
等拿到我想要的信息後,我向他舉起了刀……
然後我又換上李啓明的衣服,給他穿上了蘭心的白裙子,戴上長長的假髮。
……
……
沈警官忍不住問道:
「所以,在陳隊到來之前,你跟我們交代的所謂案件經過都是假的?」
我莞爾一笑,回:
「可以這麼說,整體就是我編造的一個故事罷了。」
陳隊擰着眉,很不解:
「那你爲什麼一開始要裝作李啓明,還大費周章地僞造李啓明和王濤的聊天記錄,讓李啓明穿裙子戴假髮僞裝女屍?
「相比起來,你把兩人騙來直接殺掉豈不是更ṱũⁿ簡單?」

-24-
就在此時,有個警察進入審問室。
她把手機拿給陳隊和沈警官看。
陳隊和沈警官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看他們的表情,我意識到計劃成功了。
陳隊沉思了片刻,開口;
「蘭丞,你做這些都是爲了干擾偵查,拖延時間對吧?」
我沒否認。
「請原諒我不得不這麼做……畢竟輿論發酵需要時間。」
……
……
我僞裝李啓明作爲房屋託管中介的身份,然後僞造他和王濤的微信聊天記錄,編造藍村花園案發經過,並把李啓明的屍體裝扮成我姐姐。
之所以做這麼多,有不少理由:
一、我要揭發房屋託管行業的亂象。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能更好地引起社會的公憤,進而引發世人對我、對案件的關注。
二、案件越離奇,就越能製造新聞話題,也就更容易成爲討論熱點,我要的就是更多的關注度。關注度越高,案件偵查的透明度就越高。
三、案件越撲朔迷離,警方對當事人,也就是我的詢問就有越大的依賴性,這樣我可以儘可能地掌握話語權,從而增大談判條件的砝碼。
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需要時間。在我拿到王濤和李啓明的「口供」後,我就把這些資料發給了遠在海外的護工。在主治醫師師兄的人脈幫助下,護工連同國外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媒體平臺,把兩年前三一〇入室殺人案進行了重新梳理,請願和呼籲對兇手繩之以法。
這件事由海外賬號發佈,避免國內某些勢力的干預。
我想經過這兩天的媒體操控和運營,藍村花園案和三一〇入室殺人案已經在國內外的社交平臺上發酵起來了吧。
你問我這不會給國家形象抹黑嗎?
也許會。
但在這個前提下,我願意相信國家的法律機器會給我一個清清白白的結果。

-25-
或許是警方的作用, 或許是輿論的迫使。
李啓明的父親李峯到底還是來見了我一面。
就像約定好的那樣, 在會見室單獨見面。
警員關閉監控等設備後,就離開了。
李峯嚴肅而憔悴。
即便不說話,周身那種上位者特有的氣場也不容忽略。
他看向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把我喫了。
我朝他笑了笑。
笑容牽動着心臟, 一抽一抽地疼。
呵, 看樣子我也沒多少時間了。
我強打精神, 不想讓他看到一絲我大病時的脆弱。
「李總,我想你已經完全體會到失去自己心愛的親人的痛苦了。」
即便內心恨我恨得要死,他還是盡力維持着作爲體面人的冷靜。
「我今天過來不是聽你冷嘲熱諷的。我告訴你,想讓我低頭道歉, 沒門!」
我冷哼一聲, 瞟了他一眼, 淡淡地說道:
「我想跟李總做一筆交易。」
「只要你在蘭心母女墓前公開道歉, 我可以在你們集團其他股東面前,以及相關部門面前閉嘴。」
「據我調查, 除了不學無術的李啓明, 您還有個非常優秀的大兒子, 正在集團裏任高管吧?」
聽我提到他的大兒子, 李峯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緊張。
其實, 之前我給警方提供的那份錄音是我剪輯過的。
有些事情我並沒有完全跟警方交代。
我在禁錮王濤之時,他在坦白我姐之死的事情時,無意中說漏了嘴。
提到了他當初在簽署諒解書時是李峯的大兒子李啓東出面處理的。
還叫囂着說現在在李啓東手下做事, 他絕不會放過我云云。
這讓我抓住了他的小尾巴, 順着這條線索, 我逼迫王濤說出了更多。
王濤在進入集團總部這兩年, 跟在李啓東屁股後面, 幫李家父子做了不少腌臢事。
我花了兩天時間慢慢折磨王濤,他實在受不了了, 吐出了不少讓我意外的事情。
比如李家父子洗錢、轉移遺產、甚至買兇暗殺對家等醜事。
不僅如此,王濤爲了能在關鍵時刻對李家父子敲詐一把, 還暗中收集了不少證據資料,放在了自己的私人郵箱裏保存。
李峯眯了眯雙眼, 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你想說什麼?」
我反問道:
「李總之所以決定同意與我見面, 想必是這兩天收到了一個陌生短信吧?」
我拿到王濤的郵箱賬號和密碼後, 細細看完裏面的資料,併發了備份文件給護工,讓他在案情輿論發酵起來兩天後把其中一小部分資料發到李峯的私人手機上。
他一直冷靜如鐵的神色終於出現裂痕。
畢竟是在商戰中浸淫多年的老手。
比起承認捏造僞證、賄賂機關、干預司法審判等罪行,他知道怎麼選擇會對自己和李家利益最大化。
半晌,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我同意。」
「你最好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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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陳隊拿着手機給我看。
屏幕里正是李峯在蘭心母女的墓前代替兒子李啓明道歉的直播。
周邊圍了不少媒體記者。
李峯在媒體鏡頭面前親口承認兩年前三一〇案中爲李啓明做了未成年和精神病僞證, 賄賂相關人員等罪行。
李峯的公司股票因此受到很大影響。
緊接着幫忙做僞證的醫院相關人員和受賄人員被捕, 連當初的辯護律師也未能倖免。
其實沒有李峯的親口承認, 靠李啓明的「口供」錄音也能順藤摸瓜給這些人定罪。
但我要給姐姐和外甥女的在天之靈一個慰藉。
更要給所有像我們一樣的社會底層人樹立起一個信念。
一個蜉蝣也可撼大樹的信念。

-27-
三個月之後, 不出意外地, 我被判了死刑。
其實我知道自己已經等不到執行死刑的那一天了。
……
陳隊和沈警官來看我,告訴我李峯被判了三年。
但他們露出擔心的神色,表示以李峯的手段, 估計他在牢裏蹲不到一年就會出來。
而且兩年前給李啓明做僞證、受賄被抓的那些人,也不過是臨時出來頂罪的底層辦事人員。
我無力地笑了笑。
魔幻的事情從古至今從未停止。
有些東西,不可說。
公平的天秤從來都不是永遠站在其中一方的。
在陳隊和沈警官走之前……
我給了他們一個郵箱賬號和密碼。
王濤的。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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