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一天,室友在才藝展示時不慎走光。
出於女性的同理心,我上前一把用外套將她胸前蓋住,擋下了在場男生不懷好意的目光。
當天,陸蔓跳舞走光的視頻全網瘋傳,登上同城熱搜。
可視頻裏,在操場上裸露着大半個胸脯跳舞的人竟成了我!
自那天起,校園牆上佈滿了關於我的黃謠和不堪入目的 P 圖。
被學校勸退那天,陸蔓洋洋自得地告訴了我真相。
「沒錯,我就是嫉妒你成績好,搶走了我的獎學金。」
「憑什麼都是從山裏走出來的,你就能得到資助!」
「本來嘛,要不是你非得出風頭假好心,事情也不會鬧這麼大!」
面對我的崩潰憤怒,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既然你那麼喜歡做好人,不如就把好人做到底。」
我無法承受打擊,最終因心神恍惚,失足墜亡。
再睜眼,我重生在軍訓的操場上。
-1-
從失重與疼痛中猛然睜眼,耳邊滿是吵嚷的蟬鳴與人聲。
這是夏季的標誌。
我腦海中一片混沌,皺着眉頭晃晃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睜眼定睛一看,面前的操場上坐滿了穿着綠色訓練服的同學。
中間空地上隨着音樂聲搖曳生姿的正是那個讓我聲名狼藉被勸退的罪魁禍首陸蔓!
隨着音樂鼓點漸重,陸蔓動作幅度越發大了起來。
熟悉的場面讓我頭皮發麻,我重生了。
在場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上一世,陸蔓也是自告奮勇上前爲大家展示才藝,激烈的動作讓她不慎走光。
看着身旁男人們興奮的叫喊和下流的眼神,我忍無可忍上前將陸蔓連人帶臉一起裹住匆匆離開了現場。
誰知後來被人上傳的走光視頻裏,那個舞動身姿的人儼然頂着我的臉!
想到前世遭遇,我仍然心有餘悸。
果然,隨着陸蔓的動作衣領逐漸滑落,陸蔓胸前頓時袒露一片,絲毫遮蔽也沒有。
周圍人羣的聲音更加沸騰。
男人興奮的叫喊聲摻雜着女生的驚呼。
卻沒有一人肯出聲提醒。
看着手邊的外套,我一咬牙衝了上去。
我將陸蔓走光的身子掩住,貼心地將她的臉留在了外頭。
陸蔓正懵着不知發生了什麼。
我一轉身面對着在場或嘲笑或惡意的人大聲呵斥。
「不許拍了!你們有沒有一點同理心!」
「對不小心走光的同學一句提醒都沒有,是一個高素質大學生該有的作爲嗎?!」
「你們和流氓有什麼區別!」
陸蔓聽見走光二字,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手忙腳亂地裹着外套跑了。
我跟在身後高聲喊着她的名字。
「陸蔓!陸蔓你跑什麼呀!」
身後的人羣響起一陣小聲議論。
見叫不住她,我回到了隊伍中。
拍下一張藍天白雲下的操場發在朋友圈配文:
【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可以獎勵自己喫個冰淇淋!】
-2-
當天晚上,校園牆上以陸蔓爲話題的風言風語就紛紛揚揚地傳播起來。
陸蔓躲在牀簾後小聲哭泣着,我假意安慰兩句便戴上了耳塞。
這點議論比起我重生前的遭遇可謂九牛一毛。
上一世的我自以爲做了好事,卻給自己招來了滅頂的禍事。
被換了臉的視頻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
好事網友扒出我入學的照片比對,將我以省狀元身份考入學校的新聞翻出來,甚至人肉出我的個人信息。
一夜間,沸騰的謾罵與質疑還有蕩婦羞辱充斥着我的社交軟件後臺。
甚至家中也被人寄了各種情趣用品。
幸而我從小父母雙亡,沒有家人會在這時候被我拖累。
陌生人的惡意如一座山一般將我壓倒。
我的思緒被一陣拉扯打斷。
陸蔓突然瘋了一般將我從牀鋪上扯下來,我的額角磕在牀沿,疼得發暈。
抬頭便對上陸蔓怨毒的目光。
「楚瑤你安的什麼心?你爲什麼要喊我的名字!」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害死我!」
陸蔓被另一位室友付晴拉着,不住掙扎着要上來扯我頭髮。
我做出十分受傷的模樣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啊,我是想幫你的。」
「不然我也不會上去遮住你啊!」
門外路過的同學看不下去也紛紛幫腔。
「今天要不是楚瑤你臉就丟大了。」
「怎麼還怪上人家了?」
「就是啊……」
藉着話頭我一把握住陸蔓的手。
「沒關係陸蔓,我知道你是太害怕了。」
「陸蔓你別怕,你沒做錯什麼。」
「拍視頻的人才是罪魁,你堅強一點,告訴老師,我們都會幫你的。」
付晴跟着附和。
「是啊,你是受害者,我們陪你一起去找老師!」
陸蔓一把甩開我,尖叫着摔上了門。
「我不去!你還想讓多少人看我出醜!」
「你們是故意的!你們都會遭報應!」
她鬢髮散亂像個瘋子,嚇得付晴退後幾步。
看着陸蔓逐漸崩潰的神情,我眼底閃動着嘲弄的光。
前世我被網暴最嚴重的時候陸蔓便是如此。
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安慰我,勸我主動找輔導員談話申請學校的保護。
她說。
「瑤瑤你別怕,錯的不是你。」
「我帶你去找輔導員,堅強點。」
置身在漩渦中心的我被她矇蔽,居然輕信她口中學校一定會保護我的說辭。
在輔導員辦公室中受了好大一番羞辱。
如今這種滋味也ťū⁴該輪到她嚐嚐了。
-3-
隔天中午,寢室門一打開,一頭地中海的輔導員便攬着陸蔓走了進來。
陸蔓眼睛腫了不少,似是哭了一夜。
輔導員先是好言勸慰,再是站起身來嚴厲掃視我們三人。
「最近外面流傳着一些風言風語,傷害到了陸蔓同學。」
「這件事我會上報學校嚴肅處理。」
「你們三個這段時間要好好照顧陸蔓同學。」
「要是再讓我知道有人耍些小手段,這個書就別想安生讀了!」
輔導員一雙眯縫眼有意無意掃過我,酒糟鼻裏發出警告似的哼聲。
柳允默不作聲,我與付晴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目光中讀到了驚訝。
我們輔導員姓李名國棟,空有一個聽着格局挺大的名字。
行事卻並非如此。
前世剛入學時,成了代理班長的我一度幹勁十足。
在李國棟的使喚下從班級事務到他個人私事都一一應下。
原以爲喫點虧能換來輔導員一個好印象。
誰知前世的我身處同樣境遇時,渾渾噩噩走到辦公室向輔導員尋求幫助,卻換來一頓當衆羞辱。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勾引男人?你們這種女的我見多了。」
「想通過這種方式走捷徑?做夢吧。」
「你也別指望往天台上一站就能威脅到學校,就算你真跳下來也嚇不到我。」
「我勸你主動退學,免得我報到上頭去大家都難看。」
前世的字字句句到現在都回蕩在我耳邊,看着陸蔓在李國棟懷中泫然欲泣的模樣,我不禁捏緊了拳頭。
夜裏,我在洗衣房碰見柳允,她猶豫着湊近我。
「陸蔓可能是李國棟的女兒,我聽見她喊李國棟爸爸。」
「惹不起躲得起,你還是離她遠點的好。」
我驚訝看向柳允,這個一貫獨來獨往的舍友前世並不曾向我伸出援手。
她不再多說,轉頭離去。
果然不出幾日,校園牆被整改,所有陸蔓走光事件的相關內容都被刪除。
與此同時,輔導員在班會中宣佈,新學期的班長由陸蔓擔當。
陸蔓站起來鞠躬,看向我的眼神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我隨着大流鼓掌,迎上陸蔓得意的眼神,不爲所動。
-4-
隔天我正在預習,就見付晴拿着手機湊過來。
原來是我衝上前掩住陸蔓身影那一幕被人發在了網絡上爆火了。
營銷號聞着味兒蜂擁而至,抓住我省狀元的名號賣力誇讚,我看了看評論區。
【隔壁校的,軍訓時就聽說了,沒想到還是省狀元】
【小姐姐人美心善,居然還成績好,求歸還人生教程】
【真這麼優秀怎麼才上了個 Y 大啊?一眼炒作】
一片讚譽,偶爾夾雜着幾條質疑也被很快踩了下去。
但我心頭只隱約覺得不對勁。
這時寢室門砰一聲大開,陸蔓怒氣衝衝進來,見我和付晴正看着那條營銷號發出的視頻更是火冒三丈。
她搶過付晴的手機一把砸到我的額頭上,額頭一陣鈍痛,我伸手摸到濡溼一片。
「你故意的!你故意發出去的是不是!」
「現在連校外的人都知道了!你滿意了!」
「你去死!我要殺了你!」
她握着我沾了血的手,尖叫着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高舉起來。
總是淡定的柳允此時也不淡定了,搬起凳子擋住陸蔓,隨即招呼付晴報警。
付晴嚇傻了,趕忙去撿自己的手機。
誰料陸蔓聽見報警立刻放下了刀。
順勢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求。
「不要……放過我吧不能再讓更多人知道了!」
「我給你錢,我把我生活費都給你,求求你了楚瑤放過我……」
她哭得悽慘,臉上還沾着我的血,叫人觸目驚心。
我抬頭一看,宿舍門口已然聚集了一圈被她哭嚎聲吸引來的人。
陸蔓仰頭看着我露出個扭曲的笑,隨即跑出了門直上天台。
-5-
陸蔓騎在天台邊緣將半個學校的人都引了來。
樓下消防、救護車也趕到,鋪上了充氣墊。
我卻看得清楚,陸蔓雙手死死抓着邊沿,生怕自己掉下去。
李國棟登上天台好言勸慰。
「陸蔓同學,有話我們慢慢說,千萬不能意氣用ťûₐ事!」
陸蔓滿臉的無助害怕,不肯開口,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我身上。
輔導員狠狠瞪了我一眼,彷彿親眼見到我把陸蔓欺負得要跳樓一般。
「你別怕!不管是誰成績如何,老師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他焦急的模樣十分情真意切,不明真相的還真當他是師德師風代表了。
旁邊一個消防員趁機將陸蔓拉下,陸蔓跌坐在天台上,失聲痛哭。
「謝謝老師……我會鼓起勇氣的。」
「不會放過任何欺負我的人!」
這出大戲直唱上了社會新聞,李國棟甚至還接受了採訪。
他滿面紅光對着鏡頭將自己誇讚一番,最後還留下一句會堅決打擊校內不良的霸凌風氣。
誰看了都要誇一句優秀教師。
我看得卻直犯惡心。
-6-
隔天下課,我正走在回寢路上,一轉頭就撞見幾個人指指點點地看向我。
見我注意到便慌慌張張離開,其中一個女生還白了我一眼。
沿路上這樣的議論聲沒停過,不用說,一定是陸蔓又作妖了。
回了宿舍,柳允徑直把手機遞在我面前。
視頻裏陸蔓聲淚俱下控訴自己被「某舍友」霸凌的全過程。
甚至拿出了聊天記錄作爲證據。
記錄裏展示了陸蔓被威脅在軍訓操場上不穿內衣跳舞的全過程。
上方的名字被打了一層薄薄的馬賽克,但有了之前營銷號對我這個見義勇爲省狀元的大力宣傳。
熱心網友輕而易舉便能對號入座。
因爲這段聊天記錄,我霸凌室友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網友紛紛在視頻下留言。
【好惡心,我之前居然還誇過她,趕緊去把那評論刪了】
【先是故意讓人出醜,再衝上去保護給自己掙一波好名聲,好心機,好手段啊】
【這樣的人居然是省狀元,建議嚴查】
【Y 大這種學校怎麼能允許這種學生入學,趕緊開除!】
輿論很快風向發生反轉,我的個人信息再次暴露。
社交軟件後臺被憤怒的網友爆破,他們打着正義的旗號用盡惡毒的字眼攻擊我。
陸蔓回到寢室,昂首挺胸一副勝利者姿態。
她瞄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笑得誇張。
「不要太傷心啊楚瑤,因爲後頭可有你傷心的時候。」
「憑你也想跟我鬥,這個學校還沒人能踩我頭上去!」
-7-
這天起,我成了學校裏污點般的存在。
除了柳允,沒人肯和我並肩走在路上。
在食堂排隊時,前後的人都恨不能隔我十米遠。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開始你不去披那件衣服,就不用遭受這些。」
柳允坐在我面前,戳着盤子裏的米飯低聲。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和我說這麼長的句子。
我沉默了。
前世的經歷和逐漸與現在的遭遇重合。
或許一開始不去披上那件衣服,不去招惹陸蔓這個人就好了。
「但是我不後悔。」
話一出口,我自己也訝然。
「當時我幫的不只是陸蔓。」
我開口向柳允說着從前,那些比前世還要遙遠的從前。
那些在教室裏被翻出衛生巾的窘迫。
那些走在學校裏被掀起裙襬的慌張。
或許在那一刻我是能和作爲受害者的陸蔓有一瞬間共情的。
那時的我想,我幫的可能是我自己,也可能是任何一個女孩子
但此時看着柳允深思的神情我聳聳肩。
「誰讓我運氣不好,遇上不做人的陸蔓呢。」
「何況作爲代理班長,她出事了輔導員那老頭豈不是更有理由說三道四。」
我嬉笑着和柳允揭過話題。
-8-
陸蔓的個人賬戶還在持續更新,甚至開了直播。
她憑藉着努力反抗霸凌的小白花人設在網上吸引了不少人的關注。
許多有着被霸凌經歷的人們與她共情,紛紛鼓勵她振作。
【妹妹加油!姐姐我是過來人,霸凌者不會有好下場的!】
【初中在廁所扒我衣服扇我耳光的前兩天癌症走的,好運帶給大家!】
【加油姐妹!】
……
大家羣情激憤,直播間人數暴漲,陸蔓甚至還因此接到了商家的帶貨邀約。
一場直播下來收入不菲,陸蔓嚐到了不少甜頭。
她開始變本加厲吸引人們的目光。
她先是往臉上身上畫出各種傷疤和淤青。
直播時有人問起她便欲言又止眼含熱淚。
「大家的鼓勵我都一個一個地看下來了,非常感謝各位。」
「身上的傷……是我不小心碰的…我室友已經跟我道歉了。」
「我家庭條件一般,沒能接觸到好的資源和人脈……」
「上大學已經不容易,實在是不想再惹是生非,真的很感謝大家。」
「反正……我也習慣了。」
陸蔓不肯說清楚來龍去脈,卻三言兩語將我塑造成一個死性不改的霸凌慣犯。
連同我的成績也成了【接觸到好資源和人脈】的結果。
隨着陸蔓的騷操作愈演愈烈,我收到的惡意也越來越多。
今天是一包裹的蟑螂,明天是遺照。
與前世大差不差,我都快要習以爲常了。
但期末考近在眼前,我滿心都是學分和績點。
差一分就會和獎學金失之交臂的壓力讓我分不出和陸蔓交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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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蔓以爲這是我徹底認輸的訊號,在宿舍也不裝了。
三不五時撞我一下再絆我一跤,我冷冷看向她時,她又開始委屈巴巴道歉。
付晴看不下去,替我找輔導員說明情況,卻換來一陣指桑罵槐。
「陸蔓被欺負成什麼樣子你都視而不見,她傷在哪裏了嗎?」
「我看你們分明就是一夥兒的!」
「像你們這種品行惡劣的學生,我看就該開除!」
付晴不敢再開口,委屈得眼淚打轉,在一旁打印資料的我只得上前將她拉走。
路上我反倒安慰付晴。
「陸蔓和李國棟關係好,他不肯幫我也正常。」
「反正陸蔓除了造謠也就是使點不入流的小手段。」
「回頭考完了,看我怎麼收拾她。」
壓抑的氣氛中,我們還是迎來了期末考試。
專業課考試這天早上我格外睏倦,要不是我提前設置了好幾個鬧鐘,估計真要遲到了。
下牀時匆忙往運動鞋裏一踩,腳心傳來一陣劇烈疼痛。
我抬腳一看Ṱüₑ,鞋裏竟藏着一片鋒利的刀片。
鮮血從腳心汩汩冒出,疼得我眼前發黑。
抬眼看着時間,去醫院顯然來不及了。
我只能匆匆拿紗布裹緊,再一瘸一拐地奔向考場。
一路上腳底的疼痛讓我直冒汗,身後傳來的一陣急促鳴笛聲讓我加快了幾分腳步。
身後的轎車卻疾馳到我身側剎車。
剎車聲嚇得我摔倒在一旁的灌木叢中。
車窗下滑,露出陸蔓一張滿是嘲諷的臉。
「哎呀,是你呀?」
「早上看你睡得香纔沒叫你,怎麼這會兒腿還瘸了?」
「回頭記得申請個殘疾人補助吧,我們學校還是非常人性化的。」
我撐起身子站定纔看清,駕駛座上的人正是李國棟。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滿鄙夷,像是看一攤垃圾。
轎車一腳油門離開,噴了我滿頭尾氣。
我看着鮮血浸溼鞋襪的腳,咬緊了牙關。
顯然,這又是陸蔓的傑作。
這對惡貫滿盈的父女,早晚要付出代價!
-10-
或許是疼痛和仇恨讓我的腦子異常清醒。
當天考試我超常發揮。
等結束考試到了校醫院時,腳上的傷口幾乎見骨。
醫生看得直皺眉。
沒能仔細處理的傷口邊緣腫成一個大饅頭,疼得我呲牙咧嘴。
不得已拄了一個禮拜的拐。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
期末考成績下來。
我如願拿下了滿績,成了全年級第一。
但當獎學金結果通知下來時,我卻怎麼也找不到我的名字。
陸蔓卻赫然在首列。
意料之中。
我知道,我的回合到了。
把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我帶着那張找不出我名字的通知單去了辦公室。
卻撲了個空。
柳允發來截圖,是陸蔓的朋友圈。
幾頓大餐,一束鮮花。
陸蔓配文是【盡全力拿下了大學第一筆獎學金,犒勞最好的自己】
大概是弄錯了分組不小心發出後秒刪的,讓柳允眼疾手快截了下來。
我看着盡全力三個字,不由冷笑。
如果往競爭對手鞋裏塞刀片也算是一種「盡力」的話。
那陸蔓還真是盡了全力。
-11-
這天我起了個大早蹲守辦公室,終於得以在臨近中午的時間看見李國棟姍姍來遲的身影。
他斜睨了我一眼,並不作聲。
慢條斯理在辦公桌邊收拾起抽屜來。
我忍不住出聲打斷。
「老師,關於這學期獎學金安排的事我想……」
「嘖…」
李國棟不耐煩地白了我一眼。
「我就知道你一來就沒什麼好事。」
「怎麼?風頭還沒出夠?又打上獎學金的主意了?」
「貪心不足,你這種學生也能考上大學。」
李國棟鋒利的語言刀子一般向我擲來。
辦公室其他老師聽見紛紛側目,卻默不作聲,像是習慣了李國棟這樣的做派。
我深呼吸平定心神,再次開口。
「李老師,我只想知道,爲什麼本學期我滿績點卻依然不在獎學金髮放名單中。」
「按照規定我是滿足條件的。」
「還是說您個人喜好可以凌駕於學校規定之上呢?」
李國棟氣急敗壞將手邊的訂書機摔向我,我躲得快,訂書機將身後書櫃的玻璃面砸了個粉碎。
他幾乎咆哮出聲。
「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我還就告訴你,獎學金老子想給誰給誰,這個學校我看誰敢有異議!」
「滾出去,你下個學期不用來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離開了辦公室。
我察看了一眼手機裏偷偷錄下的視頻安了心。
雖然沒能拍到李國棟的臉,但他胸口的工作牌卻清晰入鏡。
我從來不指望能在李國棟這裏拿回屬於我的公平。
就連此前想過的校長信箱這條路也被我默默否決。
李國棟囂張的底氣一定來自他的上層。
我決定獎學金通知單和我的成績以及一封匿名檢舉信一起發進了市長信箱。
再將那段視頻發在了現下最火的短視頻平臺上。
輿論的力量我已經領教太多回。
也該輪到他們了。
-12-
果然,那段視頻引起了軒然大波。
由於我的用戶名便是楚瑤,嗅覺靈敏的網友立刻聯想到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校園暴力事件。
【楚瑤?該不會又是我想到的那個楚瑤吧?】
【又一次反轉?別告訴我你也要開始帶貨了】
【霸凌女被老師霸凌?貴校真是人才輩出】
【一碼歸一碼吧,一個老師能這麼跟學生說話?】
……
與此同時,陸蔓的直播也準點開啓。
興致勃勃的人們湧向她的直播間。
【那個霸凌女遭報應了,蔓蔓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蒼天有眼!】
【現世報來這麼快?蔓蔓還不趕緊慶祝一下?】
陸蔓得知來龍去脈後,臉上的笑壓也壓不住。
「謝謝大家的祝福,這次能拿到獎學金,離不開大家的鼓勵~」
「雖然老師的做法有點過激,但也是出於同情我。」
「希望大家不要太苛責,蔓蔓給大家表演個摩托搖吧~」
隨着陸蔓在鏡頭前扭腰擺臀,我發出的視頻也成了霸凌女遭報應的鐵證。
陸蔓回到寢室時我正在給腳上的傷口換藥。
她臉上濃重的妝容還沒洗掉,便忍不住湊上前來嘲笑我。
「有些人還真以爲偷拍了一個斷章取義的視頻就能扭轉輿論了?」
「楚瑤,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啊。」
說完她頭也不回去了洗浴間。
看着她得意的背影,我露出了笑。
得意吧,現在被捧得越高,之後摔下來就越慘。
第二天,我照例登錄平臺,無視一衆謾罵的聲音,將我和陸蔓的期末成績與獎學金通知單一併發出,還貼心附上了陸蔓那條手快發出的朋友圈。
發出不久,付晴叩了叩我的牀沿,說是校長找我去趟辦公室。
-13-
剛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我就聽見陸蔓抽噎的聲音。
「我不知道楚瑤同學爲什麼將矛頭對準我,但我問心無愧嗚嗚嗚嗚…」
輕叩了一下辦公室門,李國棟便惡狠狠瞪向我。
系主任和校長坐在一旁,三個中年男人中間坐着哭得梨花帶雨的陸蔓。
校長看了我一眼,低頭呷了一口茶,系主任會意先開了口。
「楚瑤同學,前段時間你給學校帶來的輿論衝擊不小啊。」
「這一次你甚至主動在網上引導輿論。」
「鑑於你的這些行爲對學校造成的嚴重影響,我們決定對你作出開除處理……」
我自顧自拉開椅子,吱嘎的噪音打斷了系主任的話音。
將早已打開了錄音的手機放上桌面,我看着系主任面露不滿的神情。
「說道輿論,我可是領教過陸蔓同學的手段。」
「爲了保護自己,這次țù₎的談話我會開啓錄音,希望各位老師ťü₃諒解。」
系主任喫了癟,校長重重將茶杯一放。
「你這是什麼態度!」
「做這個校長這麼多年,我還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囂張的學生!」
「你錄音想幹什麼?你想威脅誰?」
校長連串反問讓李國棟和陸蔓紛紛露出了竊喜的神色,我算是知道了這對父女囂張的資本。
我將今早柳允發來的視頻放在校長面前。
柳允從陸蔓開始在寢室裏囂張跋扈時便留了心眼。
常常將自己電腦攝像頭開着以防萬一。
果然被她拍下了考試前夕陸蔓往我水杯裏放安眠藥,又在我鞋中藏刀片的一幕。
校長看完,默不作聲將手機按滅握在手中,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
卻換了一副面孔。
「楚瑤同學,你有什麼不滿可以提出,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污衊其他同學。」
「開除的事我們可以再商量,這個視頻就暫時由我保管。」
「你是聰明人,應該不會傻到拿自己的學籍賭氣吧。」
這一切到了這位道貌岸然的校長口中竟成了賭氣。
恨不能把欺負老實人寫在臉上Ťŭ⁸。
我正要拍案而起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一大批西裝革履的人魚貫而入。
爲首的朝校長伸出手。
「你好,我們是市教育局的調查組。」
校長和系主任坐不住了,站起身連連鞠躬握手。
「怎麼突然蒞臨我們學校了,真是有失遠迎……」
「感謝您百忙之中……」
不耐煩再聽校長的恭維,我趁機拿回了手機,順手把視頻發出。
「相信你們都聽到了。」
我指向對面幾人。
「他們幾個校領導,身居高位不幹正事。」
「非但不能保護自己的學生,還任人唯親。」
「這些我都有證據,還請教育局各位老師還我一個公平的結果。」
說完這些,我深鞠一躬。
「同學放心,我們會一一查證,給你一個公道。」
頂着陸蔓惡狠狠的目光,我轉身離開。
-14-
在一連串證據下,陸蔓賊喊捉賊的真面目被揭穿。
網上輿論很快又一陣風似的轉了回來。
被當了刀子的網友憤怒地衝進陸蔓評論區中。
【霸凌女造謠別人霸凌還有臉帶貨,還錢!】
【我甚至講述了自己這麼多年不願意再面對的經歷安慰你,博取這種同情心,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把網友當刀使,你戶口本翻不了頁了吧?】
……
網友淬了毒似的小嘴讓陸蔓不敢再直播,Ťų₂甚至出門都戴上了口罩。
教育局調查組雷厲風行,一週內完成了調查取證。
李國棟連帶着系主任和校長一齊免了職。
新校長上任第一天,陸蔓便收到了開除通知。
獎學金重新評定,我如願成爲了通知單上的第一行。
陸蔓看着手中的通知又哭又笑幾乎瘋魔。
她直衝出寢室門,我和柳允趕緊跟上,生怕這女的又作出什麼妖來。
她直奔校長辦公室,將通知單往桌上一摜,眼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憑什麼是我被開除!是楚瑤陷害我,威脅我!」
「她嘴裏的證據都是假的是僞造的!校長你不能相信她!」
校長緩緩轉過椅子,一頭長髮高高束起,看上去是一位幹練的中年女性。
我在門邊盯了半晌,心頭一陣熟悉。
新校長冷靜地抽了一張紙給陸蔓。
「把你的眼淚收回去吧。」
「開除對於學校來說不是兒戲,是經過詳細調查和嚴格考慮的。」
「你憑着自己和李國棟的不正當關係迫害同學,玩弄輿論的行爲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還需要我把證據公開你才能心服口服嗎。」
我和柳允聽到這裏愕然對視。
原來此爸爸非彼「爸爸」。
我們還是太年輕。
陸蔓被這一番話說得張口結舌,只得悻悻出了辦公室。
正撞上還沒從震撼中走出來的柳允和我。
陸蔓眼中迸出陰狠。
她一個箭步上前掐緊我的脖子,將我往走廊的窗邊推去。
這可是六樓!
柳允衝上前要拉陸蔓卻被她一腳踹中小腹。
「都是你,因爲你我什麼都沒了!」
「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名聲…我的獎學金……」
她喃喃着收緊了手,憤怒下的陸蔓力氣驚人。
我被掐得眼神渙散。
「你去死吧!」
陸蔓用力將我往窗外掀去, 前世墜下樓的陰影逐漸將我席捲。
我只能無力地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麼。
就在我半身已經探出窗外時, 腳踝被猛地攥緊。
有了支點的我順勢揪着陸蔓胸口衣領借力滾回了窗口。
陸蔓收力不及, 尖叫着墜下了樓。
我心有餘悸, 望着一旁拼命拽住我的柳允,緊抱着她。
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15-
在校醫室醒來時,身邊坐着的竟是校長。
她擔憂地望向我,與那日面對陸蔓不同,她眼裏滿是溫柔。
心頭的熟悉感再次襲來,我忍不住問道。
「校長…我們從前……」
「我們見過, 在你很小的時候。」
她微笑着回答了我。
「你是我資助的第一個女孩子。」
我恍然大悟。
我是個孤兒, 生下來我就沒有媽媽。
聽說是難產去世了。
從我有記憶起,家裏就只有奶奶。
勉強將我拉扯到入學的年紀,奶奶也走了。
我不想去孤兒院, 只能拼了命地學習。
學習之餘去撿豬草和煤渣子賣錢養活自己。
老師心疼我,替我申請了資助。
於是在一個撿完煤渣的放學後,我見到了資助人。
印象裏那是位溫柔的女性, 她身上帶着香味,輕輕地抱着我。
我將沾滿了黑煤渣的手藏在身後,生怕她不喜歡。
她不喜歡的話我可能就再也不能讀書了。
但她溫柔地牽着我洗了手, 鼓勵我好好學習。
我沒見過我的媽媽, 但她的形象從此成了我心中對媽媽這個詞的具象化。
「我很高興, 你這麼努力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還學會了保護自己。」
她笑得溫柔。
面前校長的臉逐漸與當年的「媽媽」重合, 我不由溼了眼眶。
-16-
回到寢室時, 寢室裏已經空了一半,一放假付晴就早早回了家。
只剩柳允在收拾東西。
我看着她裹着紗布的手向她道謝。
「柳允,謝謝你……」
那是她在拼命拽住我時受的傷。
這份恩情我會銘記在心。
我努力在腦海中想着前世柳允給我留下的印象。
記憶中前世的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我們不曾有過交集。
想着我忍不住說出了心頭的疑問。
柳允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我很後悔, 從前沒有伸出援手。」
「沉默着做了幫兇。」
「哪怕是一句安慰,或許你也不會走向死亡。」
我心頭大震,原來柳允也有那段記憶。
看着我愣神她笑了。
「所以咯,我這是來挽回遺憾了, 該我謝你纔是。」
我們相視一笑。
送走了柳允, 我來到醫院。
陸蔓由於送醫及時,撿回了一條命, 人卻癱了。
醫生說她摔傷了腰椎,這輩子也站不起來了。
她哭喊着要告我,要把我送進監獄裏。
但學校走廊監控清晰地拍到了她自取滅亡的一幕。
所以當我來到陸蔓的病房時, 她的牀前空無一人。
據說她父母有了二胎,是個男孩。
很難再分出心思照顧癱瘓的她。
我看着她灰暗的臉色,與從前大相徑庭。
連看着我時她也沒有了什麼反應。
我將手裏那束白菊放在她牀頭櫃上。
她冷笑一聲。
「呵……你很得意吧?」
「你毀了我一輩子……」
她的聲音沙啞, 像是吞了刀片。
毀了一輩子……我琢磨着這幾個字。
前世的我出生就能看見盡頭的一輩子,靠着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鍍上了希望的光。
又被陸蔓親手斬斷。
這一世的我只學聰明瞭一點點,只學會了讓她自食苦果。
她卻說我毀了她一輩子。
很難想象, 一個人能在做盡壞事之後還可以義正詞嚴指責他人。
陸蔓的無恥永遠能超出我的認知。
我回頭認真地看着她。
「對啊, 我很得意。」
「也很開心, 看你過得不好我就開心了。」
「希望你多活幾年,看看我有多開心。」
看着陸蔓氣得扭曲的臉,我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夕陽掛在枝頭照亮前路。
手機震動,是我申請ţŭₓ競賽審覈通過的通知。
我的未來,纔剛剛開始……
作者署名:遠隙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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