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好好說話的老公

老公不能好好說話。
總是用反問來回復我。
我問他:「今天要在外面喫飯嗎?」
他反問:「你覺得呢?你看我像要在外面喫飯的樣子嗎?」
我問他:「這件衣服好看嗎?」
他反問:「你照照鏡子,好不好看需要問我?」
我若生氣,他又願意賠禮道歉、哄我開心。
他解釋:「老婆,我壓力太大了,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做真實的自己,你不想我虛情假意吧?」
日子溫水煮青蛙,我漸漸習慣他的刻薄。
後來他帶教一個女實習生。
女實習生問他:「這件衣服好看嗎?」
他溫柔地說:「很美。」
我忽然想起沒結婚前,他也曾好好和我說過話。
我恍然大悟。
那就離婚吧。
或許離完婚,他就能好好說話了。

-1-
結婚大半年,老公李元書漸漸變了。
自從他擔任經理一職,脾氣變得越來越大,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
他說話總是帶刺兒,遇到問題不正面回答,而是用反問來回答。
比如某次,我發現盒子裏的耳環少了一個,便下意識地問旁邊的李元書:「老公,看到我另一個耳環沒有?」
李元書正躺在牀上玩手機,頭也不抬地回答:「我哪兒知道?你的耳環掉了,問我幹什麼?」
明明一句「沒看到」就可以回答,他卻連續反問兩句。
我微微皺眉,自己低頭翻箱倒櫃,在牀底下找到那枚耳環。
有次下班回來,我扔下包包喊一句:「上班好累啊。」
李元書說:「你那點兒工作累什麼?難道我不累嗎?」
我伸懶腰的動作頓住,驚訝地看向李元書。
剛纔的話只是隨口喊的,並沒有讓他安慰,也沒有讓他幫忙解決。
他卻劈頭ţṻₗ蓋臉地懟我。
什麼意思啊?
我觀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否對我不滿。
卻見他朝我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彷彿剛纔尖銳的話語只是隨口一提。
思索片刻,我覺得沒必要鬧得不愉快,便轉移話題,不再計較。
還有一次,早上鬧鈴響了,我躺在牀上嘟囔道:「不想起牀,好想再睡一會兒啊。」
正在穿衣服的李元書嗤笑一聲:「誰想起牀?我比你起得早,難道是我很想上班,不想多睡一會兒?」
我愕然望着他。
雖然喊着「不想起」,並不代表我不會起啊。
爲什麼大清早開懟?
我不開心地說:「幹嘛發火?」
李元書指着腕錶冷笑:「看看幾點了?我洗漱完你才起牀,有沒有點兒上進心?」
如果李元書偶爾說話帶刺,我不會放在心裏。
可他懟得越來越頻繁,言辭又很刻薄。
終究讓人心裏不舒服。
念在他工作壓力大的份兒上,我一直在忍耐。
我工作時間比較規律,離家也近,一般晚上 6 點 30 就能到家做飯,等他回來一起喫。
李元書應酬很多,經常不回家喫飯。
有些應酬屬於臨時起意,故而我經常等到很晚才知他無法回家。
次數多了,我乾脆提前詢問。
早上,我爲李元書整理好領帶,例行問道:「老公,今天要回來喫飯嗎?」
李元書聲音冷冷地反問:「你覺得呢?」
又是這種反問的語氣……
我斟酌着回答:「應該不回來吧。」
李元書嗤笑:「爲什麼覺得我不會回來?」
帶刺的語氣讓我一頓。
我忍下難受,試探着道:「那今天要回來喫飯?」
李元書立馬反問:「你看我像要在外面喫飯的樣子嗎?」
我忍無可忍:「你這是什麼態度,能好好說話嗎?」
李元書翻了個白眼:「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喜歡這套?講不過理就開始拿態度說事兒?」
我皺眉:「可你態度很差啊。」
李元書:「我們在聊喫不喫飯的問題,你跟我扯什麼態度?」
我皺眉:「我問要不要回來喫飯,你直接回答就行了,幹嘛繞圈子?」
李元書再度反問道:「你認爲我能給出答案嗎?」
我微愣。
李元書繼續說:「很多應酬都是臨時的,連我自己都沒法確定的事,你卻一大早非要給出答案。我早就告訴過你沒法確定,你卻非要問,而且不止一次,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態度?」
我被他說得默然。
回想之前我詢問他要不要回來喫飯,他一開始的確沒有陰陽怪氣,後來我總問他,他便一次比一次不耐煩。
這麼一想,我有點心虛了。
李元書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抱住我說:「好吧,今天就當我態度不好,是我錯了,誰叫我疼老婆呢?」
我被他哄了一下,心裏的不快消失。
李元書又說:「櫻櫻,你得成長起來,別老像個小孩子那般天真,該有的人情世故、察言觀色也該懂點兒。」
我點頭:「嗯嗯。」
大早上我不想吵架。
爸媽脾氣都很強硬,經常爲小事吵來吵去,還要我站隊,我煩不勝煩。
因原生家庭氛圍很差,所以我想自己的小家溫馨一些,便極力避免爭吵。
我揚起笑臉道:「好啦,以後不問了。」
一個小小的插曲結束。

-2-
我和李元書出門上班。
工作到一半我忽然想起。
不對。
李元書的應酬不全都是臨時起意,很多時候會提前安排。
如果我早點問,他完全可以回答,所以我纔會多次詢問。
並非我無理取鬧,一定要找他麻煩呀。
這麼一想,我心裏有點委屈。
下班後我懶得管李元書,買菜回家,做自己愛喫的減肥餐。
做好減肥餐,我端着碗走到客廳,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喫飯。
正開心時,防盜門打開,李元書從屋外走進來。
「今晚喫什麼?」
他走到客廳,看了一眼我放在茶几上的餐盤,微微皺眉。
我驚訝:「你回來了?沒應酬?」
李元書說:「沒有。」
我賭氣地說:「哦,我以爲你要在外面喫飯,就只做了自己的。」
李元書擰緊眉心:「沒做我的飯?」
我點點頭,冷淡道:「要不你點外賣吧。」
我的語氣不算好,希望他能發現我的情緒,然後順勢討論一下早上的對錯。
誰知李元書比我更生氣:「我天天在外面喫,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居然要點外賣?」
我無辜地道:「可沒做你的飯啊。」
李元書:「那爲什麼不事先問問,我要不要回來?」
我:「……」
我無語地放下餐盤:「早上問過,你說不確定嘛。」
李元書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徐櫻,我早上說過什麼?」
我輕哼:「你說不確定要不要應酬。」
李元書拉下臉:「我講了那麼多,你就只聽到這一句?」
又用問句來質問我。
憑什麼?
我賭氣道:「對,我就聽到這一句!」
李元書氣道:「你耳朵用來幹嘛的?我提醒你要成長,要學會人情世故,你就是這麼學的?」
我站起身:「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兜圈子!」
真煩用反問來回答問題。
有話直說好嗎?
李元書無奈地搖頭:「徐櫻,但凡懂點兒人情世故,早上就不該重複問我那個問題,而是該在下班前問!
「你下班前問我,我自然會回答你,你再決定要不要做兩個人的飯,這不就行了嗎?事情明明可以簡單解決,爲什麼非要搞得一團糟?」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乍一聽他的話好像很對,但好像哪裏很不對。
我不甘心道:「你兇什麼嘛,好好說話不行嗎?」
李元書揉揉眉心,一副無語至極的模樣:「我跟你談事情,你跟我扯態度,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但凡懂點兒人情世故,用得着我說這麼多?」
我鬱悶至極,飯都喫不下去了。
李元書又訓斥我兩句,不外乎我一把年紀像個小孩子。
我越聽越生氣。
我只是反應慢,不是沒腦子。
如果李元書真想回家喫飯,完全可以在下班前告訴我今天他沒應酬。
如果他告知我,我可以買兩個人的菜,做兩個人的飯。
他自己不說,憑什麼怪我?
我剛想反駁,李元書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來接起,臉上怒意更盛:「這種事爲什麼不早說?明明早點說就可以解決問題,爲什麼拖到這麼晚?」
聽語氣和內容,電話那頭應該是李元書的下屬。
李元書正在氣頭上,罵得特別難聽,下屬完全成爲他的出氣筒。
罵人的過程中,他依舊使用了很多反問、質問的句式。
「呵,客戶回覆晚了?挺會找理由啊。你不會早點主動問嗎?但凡你早點主動問客戶,用得着現在才決定?」
「還能怎麼辦?自己回公司加班!我警告你,要是這事兒沒辦好,績效考覈我給你打 C!」
李元書一邊罵下屬一邊走進書房。
走到門口,回頭吩咐:「去煮碗麪。」

-3-
什麼?
他居然吩咐我煮麪?
我們在吵架哎!
我氣沖沖地走到書房門口,打算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剛好看到李元書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溝通的樣子。
十分忙碌。
李元書工作非常積極,哪怕回到家也經常加班,所以年紀輕輕已經升到經理的職位,收入翻番。
即便收入變高,他依舊將工資如數上交,說要帶我和未來的孩子過好日子。
想到他如此拼命工作也是爲了這個家,我心軟了。
沒必要爲這種小事吵架,耽誤他的工作。
回憶爸媽相處,總是事事都要爭個對錯,互不相讓,鬧得家裏很不開心,還影響孩子。
我不想這樣。
忍忍吧,等他有空了再好好聊聊。
我去廚房給李元書煮了碗麪。
「喫飯啦。」
我端着面來到李元書身邊。
他原本眉頭緊鎖,看到我笑吟吟地端着面在他身邊,便鬆開眉頭,接過面說:「謝謝。」
我看了一眼他的 PPT:「工作做不完不用着急,慢慢來,身體要緊。」
說完我就走出書房,輕輕帶上門。
大概半個小時後,李元書來到客廳,坐到我身邊抱住我,將頭埋在我懷裏:「櫻櫻,還是你最好。」
我摸他的頭:「怎麼啦?」
他抱怨:「還不是我下面的員工,一個個蠢得要死,說一句動一下……」
他抱怨半天,我靜靜聽着。
我想,或許他工作不開心,纔會在家裏發脾氣。
算了,他工作已經很費神,就不要再爲小事計較。
第二天早上,我沒問李元書應酬的事。
到了下班時間,我發微信問他:【要回來喫飯嗎?】
李元書沒回復。
抵達小區,微信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我推測李元書應該不回家,便買了點兒蔬菜,給自己做份蔬菜沙拉。
大概晚上 8 點,房門打開,李元書回來了。
一進門他就喊道:「櫻櫻,好餓啊,今天喫什麼?」
我坐在客廳沙發裏尷尬道:「你沒應酬?」
李元書皺眉:「沒有,不是告訴你了嗎?」
我一愣,趕緊拿起茶几上的手機一看,大概 7 點李元書回覆:【要。】
李元書打量四周,愕然道:「你又沒做我的飯?」
迎着他微怒的容顏,我連忙解釋:「沒看到。」
7 點在廚房做晚飯,手機放在外面。
今天想看電視,我做完飯便端着餐盤到客廳蹲着,沒有看手機。
李元書面色陰沉:「徐櫻,你故意的吧?非要和我鬧是不是?」
我解釋:「真沒看到。」
李元書冷哼:「一個年輕人能一個多小時不看手機?你騙誰呢?徐櫻,你腦袋兩邊的東西沒用,連腦子也沒用嗎?
「你不是小孩子了,一件小事非要斤斤計較,鬧上幾天幾夜,你當過家家呢!折騰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噼裏啪啦地罵了一通。
我氣得站起身:「對,我無理取鬧,行了吧!」
說完我端着餐盤衝進廚房,將剩下的沙拉全倒進垃圾桶,快速洗完盤子便回到臥室,重重摔上門。
想不通李元書爲什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溝通的時候火藥味濃厚,完全沒法好好說話。

-4-
這次我真生氣了,鐵了心不理李元書。
冷戰兩天,一轉眼到了週末。
李元書終於服軟,抱住我說:「老婆我錯了,我不該罵你。」
我沒說話。
李元書又說:「老婆,我最近壓力太大了,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做真實的自己,你不想我虛情假意吧?」
他的意思,說話刻薄是因爲信任我,展現真實的一面,所以纔不客氣。
我皺起眉頭。
的確,如果夫妻倆都不能表達真實感情,那算什麼夫妻呢?
李元書見我態度有所鬆動,上前摟住我道:「明天我休息,我帶你去買買買,就當賠罪,可以嗎?」
其實這兩天我的氣已經消了大半,只是拉不下臉與他和好。
李元書態度誠懇地遞臺階,我便順坡下驢道:「好啊。」
週六下午,我精心打扮一番,挽住李元書的手臂,興奮地去附近的商場逛街。
抵達商場時已經 5 點,我隨便感慨一句:「呀,這麼晚了,都 5 點鐘了啊。」
李元書說:「你還知道晚啊?」
我抬頭看他。
剛纔感慨那句話,並沒有任何實質意義,類似於天氣真好之類。
5 點到商場,要做的事時間充裕。
爲什麼他要開懟?
李元書不屑道:「是誰不停換衣服、化妝耽誤時間啊?」
一瞬間,我逛街的心情全無。
李元書毫無覺察,拉着我說:「走吧,現在喫飯的話時間還早,先去買東西,你不是想買衣服嗎?」
「……」
我勉強打起精神。
算了,難得我們有空逛街,李元書還願意給我買衣服,忍忍吧。
我剛走兩步,李元書又加了一句:「哎,不知道你們女人怎麼想的,明明衣櫃裏都是衣服,還要買衣服。」
我徹底沒了興致,停下腳步道:「那就不買了。」
李元書扭頭,皺眉:「又在鬧什麼脾氣?」
我的怒氣值直線上升:「哈,又是我在鬧脾氣?」
李元書挑眉:「不是你,難道是我嗎?」
又是這種反問句。
沉澱的怒意忽然上湧,我揚聲道:「對,是我在鬧脾氣!」
李元書冷笑:「你吼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是你拖拖拉拉耽誤時間,我沒有任何表示,你自己在那兒抱怨遲到。」
「是你想買衣服,我帶你來商場,你卻ťŭ̀₉又忽然不去了。你說,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
我氣得扭頭就走:「那就不逛了!」
李元書衝上來拉住我,晦氣道:「好啦,算我的錯,行了吧?」
我甩開他的手:「什麼叫算你的錯?明明就是你的錯!」
李元書胸口劇烈起伏兩下,勉強擠出笑臉:「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惹老婆不開心。咱們去買衣服,今天一定要買最貴的,給老婆賠禮道歉。」
不能在公共場所鬧得太難看……
我吸了口氣:「行,走吧。」
兩人直奔三樓的成衣店,目標明確。
早在上個月我就看中一件衣服,因新款不打折沒買,最近聽說在搞活動,我纔到店裏瞅瞅。
走進店裏,我很快找到那件心儀的淡藍色衣服。
「能試一試嗎?」
「當然可以,這邊請!」
店員笑容滿面地將我帶入試衣間。
換好衣服我走出試衣間,在穿衣鏡前照了照,十分滿意。
我笑着問坐在沙發裏玩手機的李元書:「老公,這件衣服好看嗎?」
在我預想中,李元書會誇讚「真好看」「很適合你」之類的話。
沒想到他頭也不抬地答:「好不好看,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需要問我?」
如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
我愕然愣在原地。

-5-
我咬咬脣,看了一眼旁邊的店員,極力維持平靜道:「到底好不好看,你評價一下嘛。」
李元書終於從手機裏抬頭,嘴角微勾:「我的看法重要嗎?這不是你一直想買的衣服?」
我沉默。
李元書嘲諷地笑了笑:「如果我說難看,難不成你會不買?」
「……」
我深深望着他。
今天他不斷惹我,考慮公衆場合不便失態,考慮不該爲小事鬧得不開心,我一直在忍耐。
我考慮這麼多,可他從未在乎過這些。
「那就不買了。」
我快速脫下衣服遞給店員,大步走出商店。
心裏的委屈如潮水翻湧,眼眶不知不覺微微酸澀。
「櫻櫻!」
背後傳來李元書的呼喚。
我走得更快。
李元書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我身旁,將一個紙袋遞到我手上:「生氣了?剛纔是我的錯,我把衣服買了,就當賠罪。」
我停下腳步,認真問他:「你真知道錯了?」
李元書哄道:「好啦好啦,不生氣了,我爲你買了衣服,不開心啊?」
是的。
李元書的確帶我出來玩,陪我逛街,還爲我買東西。
明明該高興的事,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
我望了他片刻,用力將袋子扔到他懷裏,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李元書臉色微變,像是想要生氣,最終又勉強擠出笑臉道:「櫻櫻,我道歉了,也給你買了衣服,你別鬧了行嗎?」
我走到衛生間的標牌前,扭頭冷冷地道:「別跟着我,我要去衛生間。」
李元書停下腳步:「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走進衛生間,站在盥洗室裏努力平復心情。
腦子很亂,心情也很亂。
胸口憋屈。
反覆勸自己看開點兒,卻依舊沒法平靜。
我一點兒也不想待在商場,打算先回家。
剛走出衛生間,便看到李元書靠在欄杆上,背對着打電話。
「……煩死了,我每天辛苦工作,工資卡上交,不抽菸不喝酒,連遊戲都不打,她一天天地不上進就算了,還老甩臉色。」
「知道嗎?她不給我做飯,還讓我點外賣!」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她想逛街,我陪她來商場,還花了 800 買衣服。」
「可她呢?一路都在甩臉色,一會兒嫌遲到,一會兒說不想逛街了。衣服送到她手裏,她忽然扔下自己走了。」
「這幾次吵架,不管對錯都是我先服軟,向她賠禮道歉,她到底還要怎樣?」
「對啊,你的反應纔是正常女人的反應。老公買東西,就該高高興興地感謝,哪像她那樣甩臉色的?」
我愣在原地。
那些抱怨的話像刀子扎入心底。
忽然間,種種事蹟掠過腦海。
一個念頭清晰地浮出水面——李元書嫌棄我?
他不肯好好說話,是因爲嫌棄我,討厭我?
我站在李元書身後,身體沉甸甸的,想要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6-
「好,下次陪你逛街。」
「一言爲定!」
李元書笑呵呵地保證。
收起電話,一扭頭看到我站在身邊,笑意霎時僵在臉上。
「櫻櫻?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出聲啊?」
他面色不自然地將手機放進口袋。
我努力壓下複雜的情緒,眨眨眼:「纔出來……你和誰打電話呢?」
李元書鬆了口氣,笑着說:「一個朋友。走,我們去喫飯吧。」
我裝着若無其事道:「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僞裝。
就好像,害怕去深究真相。
抵達商場五樓預約的湯鍋店,李元書起身去拿小料和水果,手機放在桌邊。
我在卡座裏走神。
李元書對我挺好。
工資上交,出手大方。
青年才俊,沒有不良嗜好。
除了應酬會抽菸喝酒外,平時潔身自好,連遊戲都不打。
很多女性朋友都羨慕我嫁了個好老公。
如果硬要算的話,他的確比很多男人優秀。
很多人說婚姻裏夫妻雙方應該互相遷就,如果沒有原則性問題,就忍忍吧。
我一直都這麼想的。
可卻越來越不開心。
爲什麼?
滴地一聲。
我抬起頭。
李元書的手機露出一條微信。
離得近,微信內容很清晰地映入眼簾。
【經理,如果我是你老婆,你給我買衣服,我會很高興。】
又發:【我會抱着你親親。】
再發:【把你捧在手心。】
一連串的消息,讓我漸漸睜大眼睛。
我迅速拿過李元書的手機,輸入屏保密碼。
曾經戀愛時,李元書爲了哄我開心,告訴過我屏保密碼。
當然,我也告訴過自己手機的密碼。
那時候,我們心心相印,毫無隱瞞,在出租屋裏互相打氣,憧憬着未來和明天。
互相告知密碼後,我從來沒有檢查過他的手機。
這次,我認爲有必要檢查一下。
輸入密碼,手機界面展開。
我迅速點入微信。
剛纔的信息被頂置在最上面,頭像是熟悉的個長髮女孩子。
鵝蛋臉,青春靚麗,笑容甜美。
她是李元書帶的實習生,據說和公司裏的領導有點關係。
我曾經見過這個女孩,名字叫宋憐。
一次是我去北城時路過李元書的公司,去公司見他,恰好看到李元書和宋憐在說話。
不知道說了什麼,宋憐忽然笑着捶李元書胸膛。
兩人嬉笑打鬧,態度親密。
我走過去時被李元書發現,他態度大方地向我招手,沒有一點兒心虛。
大概是同事間的打鬧,我便沒放在心上。
第二次是去某個私廚喫飯,恰好遇到宋憐和她朋友。
李元書便叫上她們一道拼桌。
宋憐在桌上和李元書頻繁互動,一直誇讚他。
那天一同喫飯的有李元書的朋友,以及宋憐的閨蜜。
因人多,我也沒多想。
現在看到宋憐的微信,再聯想李元書在走廊上打的電話,我心裏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剛纔李元書打電話的人,難不成是宋憐?
爲了確認這點兒,我點開李元書的通話記錄。
最上面的號碼赫然是——
宋憐。
我閉了閉眼。
真是她。

-7-
也就是說。
剛纔在走廊裏,李元書向宋憐抱怨我。
宋憐又發短信給李元書,說假如是他老婆,會親他一口。
這算什麼?
我渾身發抖,胸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疼得厲害。
爲了確認更多信息,我趕緊翻看兩人的聊天記錄。
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溝通。
偶爾會有【今天好累哦】【那憐憐早點休息吧】之類的曖昧話語。
仔細計較,似乎不算調情。
多出現幾次,卻又讓人膈應。
看了一陣,我腦子裏浮現無數個念頭。
李元書和宋憐會不會……
如果他們在一起了,我該怎麼辦?
「老婆,你愛喫的水果……」
思緒翻湧間,李元書端着兩個小碟回到卡座,一眼看到我手裏的手機,瞬間笑意全無。
他慌忙放下碟子,快速抓走我掌心裏的手機,不自然地問道:「你在幹什麼?」
我緩緩道:「宋憐給你發了信息。」
李元書臉色微變,趕緊低頭翻看。
我一字一句道:「你們,什麼關係?」
李元書沉默片刻,忽然問:「爲什麼看我的手機?」
「……」
聽到他的話,我諷刺地笑了。
又是用問句來回答問題。
我站起身:「李元書,正面回答我,你和這個宋憐是什麼關係?」
李元書也站直身體,聲音裏蘊含怒意,彷彿比我更生氣、更委屈。
「爲什麼看我手機?你這是侵犯隱私!我帶你逛街買衣服,爲你拿水果,你卻偷看我手機,還找我鬧?」
他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卻孜孜不倦地質問我爲什麼偷看手機。
如此繞圈子,難不成不敢回答?
難道他們真有一腿?
我心頭又痛又怒,聲音拉得近乎變調:「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和宋憐什麼關係,正面回答!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李元書,直接回答!」
李元書臉色難看:「徐櫻,你別一而再再而三地鬧,我已經忍很久了,你不要太過分!」
一瞬間,我再也壓不住情緒,一巴掌甩到他臉上:「李元書,我還可以更過分!」
李元書捂住臉,懵了。
我手腳發抖,淚流滿面地提着包包跑出飯館。
他不回答。
是因爲不敢?
還是因爲說出答案會撕破臉?
李元書從身後追上來,用力拉住我:「你到底發什麼瘋?」
我哭喊掙扎:「李元書,你這個渣男,居然出軌!」
李元書死死抓着我,男人的力氣極大,我一時間無法掙脫。
兩人便在飯館門口拉拉扯扯,十足戲劇。
此時正是飯點,這一層樓都是喫飯的店鋪,人特別多。
周圍的食客們漸漸將我們圍在中間,目光好奇地打量。
李元書神色難看,終於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徐櫻,我沒有出軌,你別亂說行嗎?」
「那你和宋憐怎麼回事?」
「她只是我帶的實習生!」
「只是實習生?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周圍的人紛紛用譴責的眼神盯着李元書。
李元書有些狼狽地擰着我的手,惱火道:「宋憐是老總的親戚,我對她稍微好點兒不應該嗎?你就爲這點事兒鬧,還打我一巴掌?不要太過分!」
他又把鍋甩到我頭上。
我冷笑一聲,針鋒相對:「實習生會發微信說,如果是你老婆,會親你一口?你騙誰呢!」
李元書立馬說:「那是宋憐說話不恰當,關我什麼事?」
總之他沒錯,是我胡思亂想,是宋憐說話不對。
回憶起家裏種種。
我忽然明白了媽媽爲什麼總是那麼歇斯底里,爲什麼總要爲小事爭吵不休。
那是因爲爸爸犯了錯,卻總認爲自己沒錯。
久而久之,兩人自然爭吵不休,媽媽的脾氣也越來越怪異。
她受到傷害後,就瘋狂地壓迫我……
意識到這點兒,我盯着李元書的臉,忽然很絕望。
爲什麼?
明明不想重蹈爸媽的覆轍,不想找像爸爸那樣的另一半,爲什麼最後卻找了個類似的?
明明他以前不這樣……

-8-
李元書見我不說話,立即教訓道:「看吧,自己也認識到錯誤了?都是誤會一場,幹嘛要鬧得這麼兇?」
我回過神。
抹掉眼淚戳穿他:「如果不是你和宋憐打電話,在背後罵我不懂事,她會給你發這種微信?」
李元書:「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甩開他的手,大聲喊道:「我都聽到了!剛纔打電話,你說我無理取鬧,不懂感恩!」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李元書臉色鐵青:「難道我有說錯?明明是你化妝耽誤時間,又嫌棄到點兒晚了。明明是你想買衣服,我特意爲你買了,你卻突然發脾氣跑開……哪樣說錯了?」
他又向周圍的人解釋:「我老婆特別作!」
在他的嘴裏,我不懂事,好喫懶做,不給他做飯,讓他點外賣。
他工資上交,辛苦工作,我卻爲小事和他吵鬧。
這次因他帶女實習生,我就當衆甩他一巴掌……
看客們感慨:「太作了。」
我淚眼模糊地望着李元書,渾身發抖,氣到失語。
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拿着手機拍攝。
我緩了會兒,聲音嘶啞:「你出軌,居然還顛倒黑白?」
李元書揚聲道:「沒出軌,你不要再鬧了!」
我:「你就有!」
李元書面子掛不住,用力將我拉到僻靜處怒吼:「徐櫻,你懂不懂事?都 27 歲了,爲什麼永遠像個小孩?你這樣折騰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情緒激動:「是你先對不起我,是你先出軌!」
李元書深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打電話:「宋憐,你能到華陰商場一趟嗎?我老婆懷疑我和你不清白……」
我微微一愣,情緒漸漸從激動中冷卻下來。
心裏升起一個念頭:如果李元書敢把宋憐叫過來當面對質,或許真沒出軌?
李元書怒聲道:「現在滿意了嗎?」
呵。
滿意?
聽到他的話我就怒火直冒。
我抹掉眼淚,大步朝前走,尋了處僻靜地站住。
李元書面色陰沉地跟在身後。
兩人沉默着沒說話,氣氛如北極冰凍。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半個小時,又或許十幾分鍾,宋憐來到 5 樓。
陪着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打扮新潮、長相帥氣的男人。
兩人走到跟前,宋憐笑着向我介紹她身旁的男人:「這是我男朋友。」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宋憐有男朋友。
「嫂子,聽說你誤會了我和李經理的關係,特意說明一下,我和男友關係很好哦。」
「我和經理除了工作上沒有任何其他關係,如果你在意這點兒,我明天就讓叔叔調崗……」
李元書冷冷道:「聽到了嗎?」
我沉默地咬緊嘴脣。
宋憐解釋了很多話,又向我道歉,說不該發那樣令人誤會的信息。
李元書又幫忙解釋。
所有事情都給出了恰當理由。
越往下掰扯,越襯得我像個無理取鬧的小丑。
宋憐似笑非笑:「嫂子,就算要抓姦,也要講證據吧。」
「我和李經理清清白白,僅憑几句安慰話就懷疑我和他的關係,恐怕不太合適?」
「我有男朋友,有錢又帥氣,怎麼可能和有婦之夫糾纏呢?」
宋憐說得很有道理。
我找不出任何漏洞。
情緒過去後,我爲剛纔的失態而尷尬。
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飯館裏大吵大鬧。
好像情緒忽然上頭了,壓都壓不住。
明明我一直都是個好脾氣的人。

-9-
解釋完畢,宋憐帶着男友離開,我和李元書回家。
車上,我低着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憐說得沒錯。
即便要鬧,也該抓到證據纔行。
爲什麼在商場裏,我的智商像是忽然降到 0 一樣,抓到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發癲呢?
大鬧一通,最後發現是誤會。
倒真坐實了潑婦行爲。
李元書說:「白白讓人看笑話,現在滿意了嗎?」
我心虛地沒回答。
李元書揉揉眉心:「還不知道明天公司裏要傳成什麼樣。看看,都是你鬧出來的。但凡你懂點兒事,會這樣嗎?」
數落的聲音敲打耳膜。
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殘留的怒意在血管裏洶湧,隱隱有發作徵兆。
我想要辯解,卻又不知該如何辯起。
畢竟李元書和宋憐清白無辜,是我抓到點兒蛛絲馬跡就大吵大鬧。
好一會兒,我低聲道:「對不起。」
轉過頭,車窗外華燈初上,絢爛奪目。
情緒發泄過後,唯餘灰燼。
索然無味。
那天的事情稀裏糊塗過去了。
因自己冤枉了李元書,我在他面前變得低聲下氣,小心翼翼。
李元書拿走銀行卡,表示我情緒激動,不方便管財產。
以後該我上交工資。
我默默給出去了。
其實他上交的工資,我全都存起來,沒有亂花。
李元書更加肆無忌憚地諷刺我,我說一句,他就能懟一句。
遭遇擠兌,我因心虛不敢反駁,全部忍耐。
李元書說因我大鬧的緣故,他在公司遭受非議,被人恥笑。
還講宋憐也因爲我調崗。
我更內疚了。
心裏說不出的壓抑憋屈。
那天李元書去洗澡,將手機扔在牀單上。
我看了會兒,終究抵不過內心的猜疑,走過去拿起手機輸入密碼。
輸入錯誤。
我微怔。
再輸。
依舊錯誤。
李元書修改了密碼。
我放下手機,坐在牀邊茫然。
半個小時後李元書洗完澡回到臥室,問我爲什麼坐在牀邊。
我搖搖頭:「沒什麼。」
沒問他爲何換手機密碼。
問出來毫無意義。
修改密碼的事,彷彿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我卻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
再也回不到原點。
生活繼續。
平靜下面,暗潮洶湧。
李元書在家裏衝我說一些肆意刻薄的話,發泄白天積壓的怨氣。
比如他不再說「眼睛」,而是說「你臉上那兩窟窿」。
「你臉上那兩窟窿到底用來幹嘛的?不會看啊。」
「你臉上那兩窟窿有什麼用?看不到這裏髒了嗎?」
也不再說「耳朵」,而是「你頭兩邊長的兩玩意兒」。
「你頭兩邊長的兩玩意兒用來幹嘛的?沒用的話割了吧!」
「你頭兩邊長那兩玩意兒有什麼用?聽不到我說話嗎?」
我默默聽着。
一段時間下來,他精神奕奕,而我萎靡不振。
彷彿他吸走了我的精氣。
我在快速虛弱。
上班途中我老走神。
好友晴晴走到我工位前,將資料放到桌面:「櫻櫻,你就把這種東西交給領導?還好我發現了,趕緊替你拿回來,好好修改一下吧。」
我打起精神:「什麼?」
晴晴:「你這是三月份的資料啊!現在幾月了?」
我趕緊拿起文件架,發現的確錯誤,連忙道:「謝謝你。」
晴晴皺眉:「這幾日你怎麼了?老是魂不守舍的。」
我勉強道:「沒什麼。」
晴晴轉身去幹自己的活兒。
下班前,晴晴忽然將我拉到一邊,打開手機道:「這個人,是不是你?」
手機屏幕上,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飯館門口拉拉扯扯。
女人拼命掙扎,男人用力拉扯。
姿態難看。
的確是我和李元書。

-10-
我喫驚:「從哪兒來的?」
晴晴:「這是王姐發給我的,估計公司都傳遍了,你還不知道吧?」
我捂住臉,那天的事情居然被拍成短視頻放到網上傳播。
丟臉啊。
害怕的事情成真,心裏大石落地,我反而放鬆下來。
晴晴問:「你最近到底怎麼了,工作總出錯,又和老公吵……」
我憋得慌,抓住她的手:「晴晴,幫幫我。」
晴晴說:「好,只要我能做到。」
我將與李元書發生的事全部告知。
之前不想家醜外揚,憋着不說。
可如今短視頻都傳遍公司,我自然再不用藏着掖着。
晴晴聽完,睜大眼睛道:「櫻櫻,你被 PUA 了吧?」
「是嗎?」
「換了我,聽到老公這麼說,兩個大耳光早甩過去了,也虧得你脾氣好,忍這麼久。」
我咬脣:「可我的確冤枉了他。」
「那他也不該這麼對你啊!巧了,我剛好關注過心理方面的內容,你可以看看。」
晴晴在抖音搜索框裏打字:【爲什麼老公說話總帶刺】【爲什麼老用反問回答問題】
搜出來幾個視頻。
她將那些視頻轉發到我的微信。
「好好看一看吧。」
我說:「謝謝。」
坐上地鐵,我戴着耳機一個一個地看視頻。
心裏漸漸明白怎麼回事兒。
晚上回到家,做好飯李元書回來了。
我端菜上桌,默ţũ₃默喫飯。
總體而言,我依舊對婚姻抱有希望。
如果能溝通成功,李元書改掉毛病,日子也能過下去。
片刻後,我試圖和他好好聊聊,斟酌着道:「老公,你覺得我們現在過得如何?」
李元書說:「你覺得呢?」
我心裏一悶,又是反問句。
低聲說:「我覺得不好。」
李元書:「哪裏不好?」
又是問句……
我握了握拳頭,吸了口氣問:「那你覺得好嗎?」
李元書:「你問我?」
我學着他的語氣:「不然呢?不問你,問誰?」
李元書臉色陰沉:「你起的頭,反倒來問我?徐櫻,又在沒事找事兒吧?」
又……
忽然間胸口翻湧,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我:「我什麼時候沒事找事兒了?沒事找事兒的那個人是你纔對!」
李元書:「我天天掙錢養家,忙得焦頭爛額,你非要給我找不痛快?」
我抬起臉:「你掙錢,我沒掙錢嗎?」
李元書譏諷笑道:「你掙幾個錢啊?」
我放下筷子:「所以你嫌棄我掙得少?」
李元書冷哼:「這可是你說的,我從沒嫌棄過你。」
我壓不住怒火:「之前我收到很好的 OFFER,在 S 城,錢很多,考慮到你我直接拒了……」
「那你去啊!」
我愕然看着他。
李元書怒氣衝衝:「別來道德綁架那一套!」
我:「能不能好好說話?」
李元書:「搞清楚,是你先莫名其妙找事兒!怪我沒好好說話?你腦子有病吧!」
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李元書:「別聊了,你那腦子根本聊不出什麼內容,聽我的就行。什麼 OFFER,天天就知道瞎吹,上次冤枉我出軌,鬧得我工作都出問題了,以後乖乖的別放屁!」
我氣道:「李元書,我錯過一次,並不代表我全都錯,也不代表你沒問題……」
李元書打斷我:「呵呵,來了來了,經典話術來了……」
他掐着嗓子,像個太監般陰陽怪氣道:「就算我無理取鬧,就算我冤枉你出軌,就算發現最後全都是我錯,退一萬步講,你身爲男的就沒錯嗎?你是不是想說這話?」
望着他譏笑的臉,我忽然間很無力。
我揮了揮手:「好了別說了。」
李元書嗤笑:「別說了?你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徐櫻,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熟一點?天天像個小孩子一樣,世界不是圍繞着你旋轉的,知道嗎巨嬰!」
「別說了!」
我用力將碗砸在桌子上,快步跑回臥室摔上門。
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李元書在門外怒氣衝衝:「又耍脾氣是吧?明明今天心情還不錯,你卻非要挑事。」
我捂住耳朵,試圖阻攔他刻薄的聲音。
李元書罵了幾句,又說:「明晚有應酬,不回來喫飯。」
我躺在牀上咬脣。
謝天謝地。
希望他天天應酬,永遠別回家。
當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後,我忽然愣住了。
如果妻子希望自己的丈夫永遠別回家,那結婚還有什麼意義?

-11-
第二天下班,晴晴攔住我說:「櫻櫻,我們去聚餐吧,最近你悶悶不樂,咱們出去好好哈皮一下,緩解一下心情。」
想到李元書今日不回家,我猶豫片刻,點頭同意:「好呀。」
我們收拾好東西,提着包包出門,打車前往晴晴指定的飯館。
飯館在北城的 CBD 裏,那一片有許多商場,還有全城比較出名的賣奢侈品的百貨大樓。
路過那棟大樓時,晴晴感慨:「這地兒我來過很多次,卻從來沒進過這棟樓。」
我問:「爲什麼?」
晴晴聳聳肩:「不敢進去唄,裏面的東西都很貴哎!」
我笑着說:「進去看一眼又不買,怕什麼?」
晴晴笑着說:「那我們進去看一眼?」
我點頭:「好啊。」
晴晴拉着我,興沖沖地走進百貨大樓。
在右側的範思哲店鋪門口停下。
「進去看一眼?」
「嗯嗯。」
我們走進店鋪。
一排排衣服掛得整整齊齊。
晴晴看中一件襯衫,等店員背過去後飛快地翻看價籤,睜大眼睛低聲道:「什麼?這麼件小衣服居然要 5000 多?」
我沒空搭理她。
店鋪很大,分隔兩室。
透過衣架縫隙,我看到內室裏面站着兩個熟悉的身影。
李元書和宋憐。
宋憐穿着一件白色小外套,在穿衣鏡前照了會兒,走到李元書身邊道:「這件衣服好看嗎?」
李元書沒玩手機,也沒坐在沙發裏,而是站在附近等候。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宋憐。
聞言笑道:「好看。」
宋憐轉了個圈兒,笑嘻嘻道:「真的?」
李元書點頭:「很美,非常適合你。」
他的神態、語言都很溫柔。
沒有質問。
沒有反問。
更沒有不耐煩。
我忽然想起很久前,李元書也曾如此溫柔地和我說過話。
也曾惺惺相惜,如膠似漆。
可惜一切如前塵往事,灰飛煙滅。
此刻,李元書和宋憐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已經不重要了。
能確定的是,我已然不適合和李元書在一起。
晴晴探過頭,驚訝道:「那不是你老公?」
我嗯了一聲。
內室裏,店員誇獎道:「先生,你女朋友穿這件外套很漂亮。」
李元書並未反駁,說:「就這件吧,結賬。」
宋憐走到李元書身邊,在他臉上親一口:「謝謝。」
旁邊的晴晴倒吸一口涼氣。
沉默片刻,我繞過衣架走進內室,平靜地說:「好巧。」
李元書和宋憐同時轉頭,目露震驚。
「徐櫻,你怎麼在這兒?」
李元書緊張地問。
我問:「不是說有應酬嗎?」
李元書面露尷尬,隨即道:「上次傷害了宋憐,我想着該買件衣服補償她,怕你誤會生氣,便說是應酬……其實也算應酬。」
聽着他拙劣的藉口,我平靜點頭:「這樣。」
頓了頓,又說:「離婚吧。」
那天我看完晴晴發給我的全部視頻,已經瞭解李元書爲何不好好說話。
因爲嫌棄。
因爲不喜。
即便有感情,那些感情也所剩無幾。
所以他應酬越來越多。
修改了手機密碼。
到處抱怨,說我壞話。
那些隱祕的負面情緒,在我毫無錯處情況下無處發泄,便化成各種刻薄的話語進行攻擊,讓我難受。
最好挑起我的怒意,情緒激動下做錯事。
他就可以拿捏我的錯處,佔據道德制高點,繼續打壓我。
這是一個微妙的狀態。
進一步可以離婚收場。
退一步可以迴歸家庭。
端看現實條件允許與否。

-12-
回到家後,我和李元書端坐在沙發兩頭,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
「那天商場裏,宋憐帶了個男人說是男友,是臨時找的演員吧?」
「……」
「難怪那個男人一句話也不說。自己女友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他該有情緒纔對,居然一點兒也沒表示。可惜當時我被你們牽着鼻子走,沒發覺到異常。」
「……」
「這一年你升職加薪,收入翻倍,而我還是個小職員,不求上進。你觥籌交錯,見多了世面,我依舊還是原來模樣……所以你一次次罵我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其實真正想說的是,我工作資源很差,人脈圈子差,配不上你,對嗎?」
我轉過頭,認真看向沉默不語的李元書。
自從歸家以來,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保持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
李元書終於緩緩開口:「對不起。」
我譏笑:「哦,原來你會說對不起啊?」
「櫻櫻,這次是我錯了。」
「你每次都說自己錯了,可你每次都不改,因爲你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沒錯。」
「不是的,我真錯了。」
李元書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舉手發誓:「櫻櫻,我愛的是你,是宋憐勾引我,我們之間還沒發生關係。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和她多說一句話!」
我望着他片刻:「知道嗎李元書,就算沒有宋憐,我也決定和你離婚。」
李元書愕然:「爲什麼?」
我冷冷道:「因爲你不會好好說話!」
吸了口氣,我懶得多談。
「幸好咱們才結婚一年,沒有孩子,我也還年輕,一切都來得及,離婚吧。」
說完我走進臥室。
兩個小時後出來倒水,李元書依舊跪在地上,抱住頭,很可憐的樣子。
「櫻櫻。」
他可憐巴巴地望着我。
我沒理他。
也沒心軟。
以前會心疼,然後勸說自己放下,現在不會了。
失望不是一次攢夠的。
曾經我心疼他,換來的,卻是他的得寸進尺!
我不會再傻下去。
這幾天我準備離婚事宜,心情好了許多。
李元書忽然變成大暖男。
噓寒問暖,做小伏低。
再也不用問句回答我的話。
雖然我已經不想和他說話。
有什麼事,直接說明。
這樣的交流真好。
他給我買了很多東西,會誇我的眼睛漂亮,不再說「你臉上那兩窟窿用來幹嘛的」。
彷彿很愛我的樣子。
是我以前幻想的。
可惜我不需要了。
我知道他現在看似糾結深情,最後一定會選擇離婚。
畢竟我在他心裏已經變得不堪。
當然,他在我心裏也如沙煲崩塌,再無優點。

-13-
爲了快刀斬亂麻,我特意找宋憐談話。
宋憐那個小姑娘很有腦子,知道工作不好找,錢不好掙,目標特別明確。
人家一開始就衝着釣金龜婿去的。
她條件一般,所謂的領導關係也淺薄。
故而很早就放棄富二代,專門釣李元書這種潛力股。
聽說我的來意,她自然十分配合,巴不得我早點離婚。
在我和宋憐的共同努力下,一個月後,我和李元書終於離婚。
他暫時還算有幾分情誼,房子低價賣掉,將大半財產分給我。
全程沒有驚動家裏人。
又過了一個月,我們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領完才告知家人。
離完婚,我試探着聯繫當初給我 OFFER 的 HR,問她還招不招人。
HR 說那個位置目前沒空缺。
我心裏說不出什麼感覺。
爽文小說裏,傷心女人離婚後立馬就獲得高薪工作,遇到高富帥,爽得飛起。
但那樣的好事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我依舊是那個普通的女生。
普通的工作,普通的經歷。
沒有高薪工作。
沒有高富帥追求。
無人在意。
就連我離婚的事,朋友同事過問一陣後也很快沉寂。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我失落的同時又很安心。
我不後悔和李元書離婚。
因爲我知道,即便我死死拉着李元書不放,日子也過得十分憋屈。
我和李元書的感情,就這般匆匆結束。
臨走前,我寫了一封舉報信直接發到李元書的公司。
按照爽文邏輯,公司非常重視李元書出軌之事,擼掉他的職位。
實際上並沒有。
現實裏,只要不影響業務,造成不良影響,誰會在意下面的員工出軌呢?
李元書地位毫無撼動,畢竟那是他實打實拼出來的崗位。
受影響的只有宋憐ţũ̂⁼。
她被直接開除。
可她只是個實習生,開不開除並不重要。
人家也並Ṫüₕ不在乎那個職位。
如果繼續糾纏他們的結果,或許會被氣得吐血。
畢竟他們並沒有受到懲罰。
所以我很快就改變了思路,專注自身。

-14-
在這段婚姻裏,我並非一無所獲。
至少知道婚姻雙方最好勢均力敵。
相差太大,早晚要被嫌棄。
幸好我醒悟得不晚。
我不再關注李元書和宋憐,拉着行李箱去了 S 城,從最基礎的小員工做起。
不再貪圖安逸,天天 996,回家也加班。
別人抱怨我不說話。
別人嫌累我主動爭取。
如此打拼三年,終於獲得了一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我牢牢把握住,事業終於更上一層樓。
升職那天,晴晴打電話給我。
「恭喜你啊櫻櫻。」
「謝謝。」
我真心實意地說。
如果當初不是她幫了我一把,我可能還困在婚姻的圍城裏心碎神傷。
「對了,你知道宋憐和李元書怎麼樣了嗎?」
聽到兩個熟悉的名字,我沉默片刻,問:「怎麼樣了?」
其實我並不在意他們的結局。
我差不多快Ṱūₐ要忘了。
不過可以問問,滿足一下好奇心。
就像當初我決定,即便李元書沒出軌,也要和他離婚。
後來看到宋憐和他親密,順勢而爲罷了。
「李元書做錯事被開除了,去年的事兒。」
「他苛待下屬,動不動就臭罵,還逼着人家加班。」
「那羣下屬早就不滿了。」
「後來他們當中有人搞熟了業務,就聯合其他人故意整他,害他在項目裏犯了錯,然後順勢頂替他的職位。」
「現在經濟不大好,各行各業在裁員,他那個行業受衝擊很大,找工作都難哦。」
聽到晴晴的話,我回憶起當初李元書打電話罵下屬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奇怪他會有此結局。
李元書在家裏刻薄慣了,日積月累,臭習慣慢慢帶到工作日常裏,漸漸會讓所有人討厭。
習慣是個奇怪的東西。
一個人在家裏又懶又饞、拖拖拉拉、說話刻薄,養成了習慣, 不可能到社會上一點兒也不展露出來。
那些壞習慣,一定會帶到外面去。
日積月累,終成大殺器。
「還有, 他和宋憐在一起後經常吵架。」
「宋憐說他說話特別刻薄, 從來不好好說話,對她進行語言暴力……」
語言暴力?
還是小妹妹腦子靈活,我當初就沒反應過來。
「李元書願意爲她花錢的時候, 她還能忍, 後來李元書被開除, 她自然要跑路。」
「對了, 宋憐還寫了一篇小作文痛罵李元書, 提到李元書語言暴力她, 爲了證明自己沒錯, 她還拿你舉例。」
「她說李元書Ţű̂³天天冷暴力你, 就爲了逼你離婚, 還說他到處背後說你壞話之類。」
「現在所有人都同情你,罵那對渣男賤女活該。」
遲來的同情毫無意義。
也不需要。
我笑了笑, 沒接茬。
「宋憐發這個小作文是因爲李元書走投無路,想要她還錢, 宋憐不幹, 才說李元書語言暴力她, 她受到了傷害, 不會還錢……」
「李元書罵宋憐是撈女,婊子,兩人鬧得可難看了, 在地鐵口大打出手被我給撞上, 我還拍了視頻, 笑死。」
「真的, 搞笑死了, 他們打架的視頻都傳到網上去了。」
「你要看不?我待會兒發給你。」
我搖搖頭:「不用了。」
剛升職,我必須抓緊時間打點職場, 沒空看長篇大論的小作文。
「也好,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放下舊人立地成佛!」
「說的什麼話呢?」
我倆開心大笑,聲音輕快明媚。
沒再提那兩個人。
都成爲了過去。
就不要糾結過去。
往前看,往前走,專注自身, 纔是最重要的。
放下電話,站在陽臺上仰望星空。
我忽然想,這算不算一種爽文結局?
剛離婚時, 我希望能立即獲得高薪職ṱű̂₃位,有高富帥追求,以此狠狠打李元書的臉。
可惜沒有。
李元書和宋憐好好的。
三年過去, 我在每日每夜的加班下升職加薪, 收入是李元書當初的兩倍。
有此成績,全是腳踏實地拼出來的。
沒有突如其來的高薪,也沒有男人從天而降拯救。
自己拼出來的成績, 應該是最爽的吧?
我這邊升起。
那邊卻日落。
李元書被開除。
宋憐嫁金龜婿的夢破碎。
兩人鬧得一地雞毛。
原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我伸了個懶腰,回到房間裏睡下。
迎接新的明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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