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親戚別惹我

大熱天,去北京串親戚。
特地帶了人蔘和冬蟲夏草。
還有滿滿兩箱純綠色蔬菜水果。
臨近中午,親戚沒有留我們喫飯。
我跟我媽只好告辭。
離開的時候,我發現車鑰匙忘帶了。
於是回去拿,卻發現親戚把我們帶來的東西一股腦扔到了垃圾桶旁邊。

-1-
最近天氣越來越悶,每天都四十多度。
好像天上有十個太陽那麼熱。
幸好地裏的蔬菜水果已經賣得差不多,可以在家休息。
我媽猶猶豫豫地跟我說:「陳晨,我很長時間沒見你大姨了,想去看看她。」
反正現在沒事幹,就當出去散散心,我乾脆利落地答應了。
大姨今年開始,就在北京跟她小兒子卓浩宇一塊兒住。
她家小兒媳白雪年後剛生完小孩,讓她幫忙做飯帶孫子。
我媽自從過年後,跟大姨已經有半年沒見,因此對這次的探訪很是上心。
大熱天,她去大棚裏把我自留的蔬菜摘了一個遍。
豆角、茄子、西紅柿,全是純天然綠色食品。
又去我家果園裏選了一些桃子和小吊瓜。
今年的桃子和瓜又脆又甜,行情很不錯。
正好前幾天,我朋友李木子給我寄來幾顆人蔘和一些冬蟲夏草。
我拿出來一半,也裝好放在箱子裏。
接着,我跟我媽馬不停蹄地去超市買了一堆禮盒。
燕窩、茅臺、阿膠糕,全都價格不菲。
但其實最值錢的,還要屬人蔘跟冬蟲夏草,有價無市。
大學畢業那年,木子回吉林老家接手了人蔘種植產業。
她給我的全是上好的八年參,精品中的精品。
我媽還把做好的臘肉跟鹹鴨蛋也裝了一袋子,說大姨就愛喫這口。
因爲東西實在太多,加上我的小米 SU7 是新買的,有點捨不得用。
於是開了家裏的五菱宏光,主打一個量大、耐造。
隨即浩浩蕩蕩地出發去北京。
昨晚上,我媽跟大姨視頻通話,讓她把定位發過來。
可大姨只發了小區的地址,沒給我們具體的樓號跟單元號。
說是小區比較大,到時會去樓下接我們。
由於怕路上堵車,我跟我媽早上六點就出發了。
一路上,我媽興高采烈,話都比平時多了起來。
「這次過去,我姐讓咱在那住兩天。」
「她說要帶我好好逛逛北京,想想就激動。」
「我長這麼大,連省都沒出過呢。」
我爽快地附和着:「行,想玩幾天玩幾天。」
「我給你轉兩萬塊錢,你倆的喫喝玩樂我全包了,不夠再給。」
開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我們終於到了大姨家小區。
離這還有五公里時,我讓我媽給大姨發了消息,說我們還有差不多十分鐘到。
可現在都到門口了,也沒見着她人。
我媽給她打語音,接連打了五六遍都沒人接。
門口的保安見我把車停在路邊,板着臉走過來:「你好,我們這不允許停車。」
我陪着笑臉:「不好意思啊,我們來串個親戚。」
大哥不苟言笑:「那也不行,我們這又不是菜市場。」
「實在麻煩您了,我問問親戚附近哪有停車位,一會兒就開走。」
說着,我給保安遞過去一盒黃鶴樓。
嚴肅的保安大哥立馬換了一副表情,笑逐顏ṭûₚ開道:「你親戚家有停車位嗎?」
我點點頭:「有的有的。」
二表哥卓浩宇結婚前買房的時候,花二十萬加了個停車位。
那時他還沒買車,就大手筆地先買了車位,這件事所有親戚都知道。
保安大哥對我使了個眼色,小聲說:「你問問你親戚地下車庫的車位號,一會我給你開欄杆,你停到地庫去吧。」
「好嘞好嘞,麻煩您了。」
剛纔在車裏一直是行駛狀態,開着窗戶,還感覺小風颼颼的。
可現在十點多了,日頭毒得很,我們兩個在小區門口等着,臉都曬得紅彤彤。
沒辦法,我只能打電話給二表哥卓浩宇。
「哥,我到你家樓下了,給大姨打電話沒人接,你家是哪棟樓啊?」
「你們找不到,我讓我媽下去。」
表哥語氣冷冰冰的,一句話說完就要掛電話。
我連忙叫住他:「等下等下,哥你車位號是多少,我一會兒把車停到你車位上。」
表哥有點不耐煩:「我們這小區管得很嚴,不讓外來車輛隨便進,你在路邊找個停車位就行了。」
我解釋道:「我帶的東西太多,不好拿,就是保安讓進的。」
那邊沉默了五秒鐘:「我今天來單位沒開車,車位佔着呢。」
不等我出聲,他快速說道:「行了先掛了,開會呢,我現在給你嫂子打電話。」
實在沒招,我只能把東西先搬下來放在門口。
又在保安大哥的建議下,去距離小區八百米的地方找了個路邊停車位。
一頓折騰下來,我再走回門口時,已經滿頭大汗。
身上的裙子都溼透了。
這時,大姨終於回電話:「哎呀,我微信開着靜音呢,沒聽見。」
「你們也真是的,怎麼不知道打電話呀。」
「等着啊,我馬上下樓接你們去。」
保安大哥見我們還在門口曬着,出來招呼我們去保安室裏坐等。

-2-
等了將近二十分鐘,我看到大姨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到這時,我還沒意識到不對勁,以爲她太忙了纔沒顧上我們。
大姨人未到,聲先至。
「哎呀,來就來吧,帶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又不是外人。」
說完,她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着我們。
似乎是見我有點不高興,她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我媽的肩膀:
「慧清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不知道你們幾點到,真是怠慢我大外甥女了。」
我有些無語,前一天我媽打了電話,臨出門又發了微信,剛纔快到時也說了,還要怎麼提前。
在我看來,別說是親戚上門,就算是買的快遞跟點的外賣,我知道他們要到的情況下,都會一直盯着手機,生怕錯過電話讓別人久等。
大姨還把責任推我媽身上,真不知道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我媽沒在意,反而開心地把幾個禮盒交到她手裏:「姐,你拿着這些,我跟陳晨抬箱子。」
大姨拎起禮盒,愉悅地招呼我們:「快走,咱們回家說。」
大姨領着我們進入家裏,我媽把其他禮物一樣樣拿出來。
「姐,這是陳晨朋友寄來的人蔘,還有什麼蟲草。」
「這是我親手醃的臘肉和鹹鴨蛋,蛋黃都流油了,又香又糯,我記得你最愛喫這個。」
「這兩箱是陳晨自己種的蔬菜水果,有豆角、茄子、西瓜……」
大姨把東西一樣樣接過去,隨手放在了玄關的角落,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她打斷我媽的話:「你們快進來坐吧,還傻站着幹嘛。」
我心裏不太舒服,補充道:
「大姨,那些蔬菜水果全是我自己種的,純天然無公害,現在天氣熱,你要不先放冰箱吧。」
「還有臘肉和鹹鴨蛋,豬和鴨子是我農場裏邊散養的,還是我媽親手做的,外邊買都買不到。」
大姨點着頭,給我們兩個人倒水: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收拾,你倆先喝點水。」
這時,表嫂從臥室走出來,瞟了我們一眼。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我帶來țŭ̀₆的箱子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迅速移開,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隨即面無表情地跟我媽打了個招呼:「二姨來了。」
態度很是敷衍。
接着她坐在沙發的貴妃位上,自顧自看起了電視。
突然,表嫂蹙着眉頭吸了吸鼻子,衝着大姨問道:「家裏什麼味啊媽?好像什麼東西餿了?」
我有點尷尬,沒有說話。
我剛纔在外邊曬了半小時,又吭哧癟肚地搬了一堆東西,不出汗纔怪。
可即便身上有汗味,也不至於這樣給客人難堪吧。
她那副誇張的樣子,好像見到了什麼骯髒的東西一樣,唯恐避一不及。
大姨忙打開窗戶通風,親暱地說道:「小雪,我剛纔下去出了點汗,看你這鼻子靈的。」
我媽性格比較敏感,加上來別人家做客,聽到表嫂的話,臉上有些窘迫。
接着,表嫂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盤葡萄,放在自己面前。
大姨見狀招呼道:「陳晨,你倆快嚐嚐這個晴王葡萄,特別甜。」
「這可是日本進口的,八十八一斤呢,你們肯定沒喫過。」
盤子裏的葡萄只有淺淺一層,而且放在表嫂那邊,離我們有點遠。
我們誰都沒有動。
表嫂愜意地喫着葡萄看劇,我媽跟大姨坐在沙發上聊天。
可能是覺得表嫂在,我媽有些拘束,生怕吵到她一樣,說話聲音都小了很多。
看着她侷促地坐在沙發邊緣,小心翼翼的樣子,我有點不是滋味。
表嫂愛答不理的表現,令我心裏很是窩火,開始後悔跟我媽來串這個親戚。
我只在兩年前二哥結婚時見過二表嫂一次,知道她是北京人,其他不太瞭解。
電視上此刻播放着一個流量小花的古偶劇,那演技如同智障一般,蹩腳浮誇。
完全不知道在表達什麼,看得我如坐鍼氈。
畢竟跟表嫂不熟,沒什麼話題,但完全沉默又顯得尷尬。
於是我掏出手機,刷起了抖音打發時間。
我視頻聲音開得不大,可表嫂好像被吵到了一樣。
嘴裏「嘖嘖」兩聲,沉着臉起身,去陽臺拿了把掃帚開始掃地。
我跟我媽面面相覷。
她家沒開空調,熱得我心煩氣躁。
此刻,正在跟我媽聊家長裏短的大姨把話題指向我:
「陳晨,我一前給你介紹的那個男孩,跟我說你把人家刪了,怎麼回事?」
我像是吞了蒼蠅一樣,膈應地說道:「不合適,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又跑你這打什麼小報告。」
大姨的臉色瞬間變了,沉着臉說道:
「人小夥子工作穩定,條件也不錯。」
「你都二十九了,再不結婚就嫁不出去了。」
「不是我說你,二十九還沒對象,只能說明你太挑。」
我沒好氣地反駁:「你喫個葡萄都要挑,我找對象爲什麼不能挑?」
覺察到我跟大姨一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我媽趕緊打圓場:
「不着急,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晚,不像咱們那會兒了。」
「而且陳晨自己創業,每天都忙不過來,事業要緊嘛。」
大姨「切」了一聲:「種地算什麼事業,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三年前,我因爲不想替關係戶背黑鍋,在公司跟所謂的領導嗆了幾句。
一後她就總看我不順眼,事事找茬。
開會時不點名道姓陰陽我,故意在下班前佈置緊急工作,還夥同其他員工拉幫結派搞孤立。
我覺得這樣的公司實在太 low,後續也沒什麼發展,於是果斷辭職。
拿着工作五年省喫儉用加週末兼職攢的四十萬,又去銀行貸了五十萬,我回老家承包了一百畝地。
先是建了六個大棚種蔬菜。
原以爲創業初期會比較艱難,沒想到那年冬天趕上了蔬菜漲價,我由此大賺一筆。
第二年,我擴建大棚,收購了周圍幾家農戶的桃樹,又騰出來一片地種植西瓜,打造出一個果園。
同時小規模地蓋了一間農場,僱人散養豬和雞鴨鵝。
剛起步時,大姨跟我媽說,我的學真是白上了,居然淪落到回家種地。
我媽開始也不理解,絮叨了好長一段時間。
說要是我不想上班可以在家休息,村裏開銷低,怎麼也有我一口飯喫。
我一個女孩子家,好好的辦公室不坐,何苦回家種地。
我知道她們是老觀念,覺得坐辦公室才體面,因此並沒有在意。
畢竟靠自己的努力賺錢,用不着徒費脣舌向別人證明。
況且我媽是真心爲我好,她自己在農村辛苦半輩子,覺得我好不容易走出去,不想讓我回來喫苦。

-3-
幾個人又坐了一會兒,我看大姨還沒有要做飯的意思,便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我的肚子也在此刻適時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餓了半天,想必我媽跟我一樣,早已飢腸轆轆。
大姨卻跟戲精附體一樣問我:「陳晨,有沒有喫早飯啊今天?」
我們早上六點就出發來她家,怎麼可能喫早飯,簡直明知故問。
這時,正在一旁擦茶几的表嫂突然問了一句:「二姨,你現在就走嗎?」
我不明就裏,一臉黑人問號。
她這是什麼意思?
大姨不是說讓我們住兩天嗎?
難道大姨沒有告訴表嫂,是自作主張叫我們來的?
可即便白雪不知道,我們大老遠來她家做客,又帶了一堆禮物,難道不應該留我們喫個飯?
我媽轉頭注視着大姨,眼中滿是不解。
大姨神情有些不自然,沒有對上我媽的眼神,而是乾巴巴地說了一句:
「着什麼急啊,你們喫了飯再走吧。」
笑話,已經將近十二點,你們什麼都沒準備,難道一起喫葡萄充飢?
看到這個場景,我心裏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要麼是表嫂想讓我們走,而大姨沒有話語權,做不了主讓我們留宿;
要麼就是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在演戲,實際根本不想讓我們多待。
可即便心裏不願意,也不至於這麼直接地趕客人走吧。
從前沒接觸過,我萬萬沒想到,二表嫂居然這麼難相處。
我媽低垂着頭,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心裏還不知道多難受。
我拉了她一下,直接起身道:「我家裏還有事,今天下午得回去,就不喫飯了。」
表嫂沒再說話,大姨裝模作樣地挽留:「別呀,你們想喫什麼,我現在就去弄。」
呵呵,要是真有心,早都準備好了。
飯到臨頭,才假惺惺地問我們想喫什麼,搞笑呢。
我沒搭理她,徑自向門口走去。
臨出門,大姨讓我媽把東西帶上,她指着箱子說:
「我們這麼大城市,什麼沒有啊,都能買得到,你把這些帶回去吧慧清。」
兩個人推諉了半天,我媽還是把東西留下了。
大姨送我們下樓,看到我媽悶悶不樂,開始找補:
「慧清你也知道,白雪她是本地人,從小嬌生慣養的,比較講究,不喜歡別人在家裏住。」
「要不這樣吧,我請你們出去喫飯,咱們晚上住酒店,明天我帶你去看天安門。」
「這畢竟是浩宇他們家,我也做不了主,你看這事弄的……」
我不快地打斷她:「不用了大姨,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帶我媽喫飯,不勞您費心。」
大姨喫癟,又親暱地挽起我媽的胳膊:
「慧清,等過陣子我回了江雄,咱倆去旅遊。」
「你看你天天給陳晨在地裏幹活,哪都沒去過呢。」
我媽聽到她畫的大餅,神情緩和了一些。
大姨又 cue 我:「再跟那個男孩聯繫聯繫啊,小夥子人不錯,錯過了他,你還能找着什麼好的。」
我沒理會她,在美團上看了一下附近美食,打算帶我媽過去。
「媽,我看這邊有家全聚德,咱們去喫烤鴨。」
大姨還在一旁絮叨,我瞥了她一眼,帶我媽走出小區。
走到飯店後,我才發現車鑰匙忘拿了。
於是點好菜,讓我媽先喫。
我回去拿鑰匙。
到了門口,保安大哥笑呵呵地衝我擺了擺手,隨即打開了門禁。
拐過彎,我走到大姨她們那棟樓下邊,遠遠就看到表嫂跟大姨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她倆一人抱着一個箱子,表情很是喫力。
因爲箱子比較大,索性直接扔在了垃圾桶旁邊。
然後趿拉着拖鞋,慢條斯理地進了單元門。
我走近一看,正是我們帶來的那些東西。
不僅如此,我媽精心製作的臘肉也被隨意丟在箱子上,鹹鴨蛋滾出來,撒得到處都是。
此刻,我心裏轟的一聲,怒火中燒,血氣直衝頭頂。
這些不只是食物,更是我媽的心血,是她對親情的珍視。
憤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我跑着衝進單元門,一口氣爬到六樓,用力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大姨一臉驚訝:「你怎麼又回來了,陳晨?」

-4-
「爲什麼把我們帶的東西扔了?」
我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那是我媽辛辛苦苦給你準備的。」
大姨慌了一下,臉色明顯變了。
她回頭看了眼屋內,壓低聲音:
「咱們出來說,別讓你嫂子聽見,她要不高興的。」
「大可不必。」
我提高音量:「就在這說清楚,那些東西怎麼了?有毒嗎?配不上您高貴的豪宅?」
大姨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你小聲點,你嫂子嫌那些東西不乾淨,都是土,弄的家裏髒兮兮,還有臘肉,她說醃的東西不健康,現在城裏人都不喫那些…」
爲了多給她裝一些蔬菜瓜果,我沒用專門供超市的精品包裝盒。
而是平時搬貨的箱子,這種箱子都是最大號,結實又能裝。
我媽摘的時候,考慮到保鮮問題,特意多剪了一節枝蔓。
所以上邊有點土很正常,這樣儲存時間更長。
她們倒好,原生態的東西覺得髒,喫點進口貨倒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不乾淨?不健康?」
我冷笑一聲:「我媽給你帶的這些,全是大熱天一個個精挑細選,我去賣都供不應求,做的臘肉都是用最好的材料,你可倒好,全給扔出去了。」
我正發泄着,這時裏邊的臥室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是大姨孫子。
小孩大聲嚎啕的同時,還伴隨着表嫂白雪尖銳的罵聲。
「哭什麼哭,煩死了。」
「你餓?這都幾點了,我還沒喫飯呢,你給我等着。」
「我好不容易清淨會兒,你怎麼一點人事都不懂。」
「別哭了,再哭給我滾出去。」
聽到表嫂指桑罵槐的輸出,大姨的臉色更加難看,火急火燎地開始趕我:
「行了行了,這些東西哪都能買到,現在誰還稀罕?」
「你趕緊回去吧,我要給你嫂子做飯了,她沒奶,我孫子也得餓着。」
我今天積累的怒氣再也壓制不住,諷刺道:
「哎呦喂,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過河拆橋?」
「不想讓我們來早說啊,好像誰稀罕上你這來的,又熱又擠,還沒我家陽臺大。」
「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什麼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可不是你三天兩頭讓我媽給你寄東西的時候了。」
大姨一前在江雄市,一直住在大兒子卓浩然家,接送她孫女上學。
她大兒媳非常注重養生,在喫的上面特別講究。
所以大姨經常讓我媽給她寄村裏的特產,玉米麪、香椿葉、紅薯、榆錢、大棗,還有自己種的桃子,都數不清給她們喫了多少。
「夠了,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啊。」
大姨的聲音陡然變高,厲聲喝道:
「你上大學沒錢,是不是我借給你媽的?」
「你剛畢業租不起房子,是不是在我家住的?」
「連你媽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我白送給她的。」
「你家欠我多少?帶點破東西就當人情了?」
原來在大姨眼裏,我們的親情如此廉價,如此功利。
既然她這麼想,爭論再多也沒有意義,只會浪費時間,徒增怒火。
我深吸一口氣,不想過多糾纏:
「車鑰匙給我。」
「以後我們不會再來了。」
大姨轉身進屋,片刻後把鑰匙拍在我手裏:
「隨你便,一輛破車,好像誰稀罕昧了似的。」
「就你這樣的,人家小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在我這擺什麼譜呢。」
「以他的條件,想找更好的都行,你一個破二本的學歷,還是農村戶口,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哪來的自信。」

-5-
聽到這些,我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頓時錯愕不已,僵在原地。
我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震驚地看着她,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記憶中那個大姨嘴裏說出來的。
反駁的言語卡在胸口,如鯁在喉,吞吐不能。
我以爲再怎麼樣也是親戚,大姨就算嘴巴犀利點,爲人並不壞。
我知道她有些市儈,不過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這也不足爲奇。
但沒想到,原來在她心裏,我竟然如此不堪。
我們把她當親戚,她把我們當乞丐。
甚至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相親對象,就對我橫眉冷對,惡語相向。
怪不得,今天從我們過來,一直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連午飯都不留我們喫,原來是在給我下馬威。
這是在嫌棄我沒跟她介紹的那個相親男聯繫,表達不滿呢。
上週,大姨給我媽打電話,要給我介紹一個相親對象。
說男生在大表哥卓浩然那所學校上班,長相清秀,家裏條件不錯,跟我年紀相仿。
我這幾年一直在老家,平時隔三差五就有親戚鄰居要介紹對象。
我跟這個叫高海濱的男生加了微信,準備約見面。
當時,我提出在商場見,打算一塊喝杯奶茶聊聊天。
最近天天刷抖音,老是看到那些相親的奇葩事。
說男生約女生喫飯,女生不答應,是不給面子。
女生答應去喫飯的話,那她就是撈女。
女生喫完了想走,說明她專門蹭飯的,沒誠意。
如果喫完答應跟男方在一起了,轉身就被說:看吧兄弟,一頓飯拿下。
要是喫完了沒在一起,男的立馬變臉:麻煩你把這頓飯錢 A 給我。
因此,我比較謹慎,相親喝個奶茶,二十塊都不超過。
省得事後扯皮,防患於未然。
可高海濱在微信說,他已經定好了位子,喫飯的話有時間多聊聊,叫我務必答應。
那也行,誰請客,誰做主,我便沒再推辭。
出於重視,當天我特地化了淡妝,燙了大波浪,穿了一件輕熟風連衣裙。
等我開車到了江雄市裏,發現高海濱訂的是一家燒烤店,還要了包間。
但這人不知道怎麼想的,相親居然帶了四個朋友來。
那幾人要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非要起鬨讓我跟他們一起喝。
我說我開車來的,不方便,堅決拒絕了。
我真心不理解,他爲什麼要帶這些人來,難道是想跟我顯示自己人緣多好。
當然,我跟他只是相個親,又不用我買單,他愛帶就帶吧,我無所謂,便沒再深究。
不過即使拋開這些,我對高海濱第一印象也實在一般。
他自我介紹說是 92 年的,比我大四歲,在學校工作,家裏有六套房子。
我一聽,原來是把他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媽還有他未婚姑媽的兩套都算上了。
還大言不慚,滿臉驕傲:「我獨生子,他們的以後都是我的。」
人有多大臉,家有多大產。
把他家人的資產全算成自己的也就罷了。
可沒有結婚生子的姑媽,究竟關他什麼事啊,人家的房子,怎麼好端端變成了他的財產?
最奇葩的是,他出來相親,連形象都不注意,頂着油頭踩着人字拖就來了。
見面當天晚上,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我便默認互相沒看上。
心裏想着正好,省得大姨再追問。

-6-
哪成想,第二天,這男的就開啓了騷操作。
「美女早安,喫了嗎?」
「怎麼不找我說話呀?還挺高冷。」
我不想理他,又抹不開面子,就簡單回覆。
「喫了。」
「在忙。」
我一前在朋友圈分享跟朋友逛街喫飯的 vlog,他在底下評論:
「富婆,真有錢。」
我打自己的農產品廣告,他讓我白送:
「看你家桃子不錯,什麼時候給我送點,要挑大個的哦。」
他發消息問我在幹嘛,我說剛洗完澡準備休息,他回一句:
「給我發個照片唄,我要看別人沒看過的。」
真是好大的臉,油膩至極。
我差點嘔出來,索性不再回復。
反正是相親的,直接冷處理吧。
我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想必他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一所以沒有馬上拒絕,是因爲現在這種處境有些微妙。
在我看來,如果高海濱認真詢問我的意見:「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那我就可以順勢而爲地答覆:「我們不合適。」
但是他並沒有明確表達好感,我如果直接突兀地來一句不合適。
好像顯得有些自戀。
原以爲冷處理幾天,高海濱就會知道我對他沒有意思,偃旗息鼓。
可不成想,他居然開始自說自話:
「陳晨,我媽看了你的照片,覺得你不錯,怎麼樣,開不開心?」
「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媽叫你來家裏坐坐,到時候我陪你去買禮物。」
「我可告訴你啊,現在市裏都不興要彩禮了,你應該也不是那種物質的女人吧?」
滿屏幕都是他的白色對話框。
看得我大驚失色,唯恐他有什麼精神疾病。
我怕我不明明白白地說兩個人不合適,他會一直裝瘋賣傻這樣騷擾我。
於是,我準備想個措辭,委婉地拒絕。
可還沒等我發消息,晚上十點鐘,高海濱直接給我彈了個視頻通話。
我覺得他非常沒分寸,所以直接掛斷了。
見我拒接,他發了一句:「是不是沒穿衣服?沒關係,我不嫌棄你。」
隨即重新打來視頻。
我一整個無語,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和優越感啊。
真不知道這人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直接打字告訴他:「咱們不合適,你別給我打了,不方便。」
本以爲這樣說得夠清楚了吧,可沒想到高海濱回覆:
「陳晨,你怎麼油鹽不進啊,答應跟我處對Ṫūₚ象很難嗎?」
我不想跟蠢貨拉扯,回答道:
「不好意思,我們不合適,祝你找到更好的。」
「哪裏不合適?我覺得你還行啊,咱們倆那叫郎才女貌。」
似乎覺得不夠男人,他還油膩地補充一句:
「你沒有工作也沒關係,以後我養你。」
果然,抖音誠不欺我。
這比網上那些奇葩有過一而無不及。
我已經不想再應付了,更加直白地拒絕:「我跟你沒話題,就這樣吧,到此爲止。」
高海濱依舊沒臉沒皮:「話題是要培養的,你不跟我說話,我怎麼找話題。」
我真是被他氣笑了,想到網上對付這種人的操作,我跟他說:
「行,找話題是吧,那你現在給我轉兩萬塊錢花花,我能跟你聊通宵。」
本以爲這下總能以其人一道還治其人一身。
可我還是低估了高海濱恬不知恥的程度。
那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繼而回復:
「不是我女朋友我怎麼給你錢?」
「你明天跟我領證,立馬給你兩萬彩禮。」
「我都想好了,以後咱們生三個孩子,也支持一下國家政策。」
「不過你得收斂收斂你那個脾氣啊,我媽喜歡聽話懂事的兒媳婦。」
這下,我的火氣再也按捺不住:
「哪來的灑水車,真是被你濺到了。」
「我收斂你媽,我把你媽收進雷峯塔。」
「家裏沒鏡子就去撒泡尿照照,好走不送。」
然後拉黑刪除,一氣呵成。

-7-
經過這次去北京做客,再聯想到大姨給我介紹的神經病。
我對她本就爲數不多的好感也煙消雲散了。
我想通了,反正只是個親戚而已,以後非必要不聯繫,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扔我們東西那件事,我沒告訴我媽。
只說回去拿鑰匙的時候,大姨非讓我把喫的帶回來。
我媽這個人很重感情,我不想讓她傷心難過。
從北京回來,我把人蔘跟蟲草儲存好。
把兩箱蔬菜水果送給了村裏的五保戶。
臘肉跟鹹鴨蛋留着自己喫。
然後,我帶我媽去桂林玩了一大圈。
她感受了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住酒店,第一次見外國人,第一次漂流。
玩得不亦樂乎。
看着她高興起來,我也有了成就感。
畢竟這麼長時間的辛苦,爲的不就是能更好地享受嘛。
晚上,我媽鼓搗着我給她新買的蘋果手機,發動圖九宮格。
「桂林山水甲天下。」
「閨女天天帶我喫好喫的,都長胖了,呵呵。」
「玩了半個月,有點想家。」
……
大家紛紛給她點贊,我媽開心得合不攏嘴。
旅行結束時,我買了一堆當地特產,打算送給親朋好友。
因爲路上帶着不方便,便提前寄了回去。
這段時間,大姨看到我媽的動態,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個勁評論她朋友圈。
「說好咱們一起旅遊的,你怎麼自己去了。」
「少喫點,到時候我的衣服你該穿不進去了。」
「慧清,回來的時候帶點特產啊,浩然喜歡喫豆腐乳,浩宇喜歡喝桂花酒。」
我媽對每條評論都要回復,我大姨當然也不例外。
我提醒她:「別答應啊,別忘了她上次怎麼對咱們的。」
我媽點點頭:「嗯嗯,我知道,出來玩都是花你的錢,我不給她買。」
我告誡我媽:
「大姨兩個兒子有出息,看不上咱們這些窮親戚。」
「以後儘量跟她少聯繫吧,最好是不聯繫。」
「也別要她那些舊衣服了,你喜歡什麼我給你買,你閨女現在賺錢了,別給我省着。」
我媽卻滿臉爲難:
「哎,親人一間,有點矛盾是正常的,誰家沒有磕ŧų₎磕碰碰的時候啊。」
「你大姨她就是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心地不壞。」
我板着臉:「她跟白雪都這麼對咱們了,你還跟她親,那叫熱臉貼冷屁股。」
我媽嘆口氣:「她畢竟是我親姐姐,一個媽生的,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總不能說發生點摩擦,我就不認她了吧。」
我無言以對,真是人善被人欺。

-8-
大姨是家裏的老大,性格比較強勢。
前些年,大姨夫跟她離了婚。
自那一後,大姨彷彿魔怔了似的,總想跟別人證明她過得有多好。
尤其是她兩個兒子都混得不錯,出人頭地後,她是變本加厲,對我們這些老家的親戚,經常冷嘲熱諷。
我媽這個人呢,說好聽是實在,說難聽了那就是有些軟弱。
我想,有可能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我姥姥生了四個小孩。
大姨,我媽,三姨,舅舅。
他們家重男輕女,什麼好喫好玩的都給舅舅。
而大姨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性格也要強,所以地位比我媽跟三姨要高。
以前那個年代,物資匱乏,村裏的人普遍都很窮。
因此,我媽跟三姨在家裏最不受重視。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她很小的時候,就要給家裏幹活,壓煤球,撿柴火,除草,放羊等等。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媽尤其重視親情。
三姨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長大後去廣東打工,留在那邊結婚生子,見不着面。
而舅舅小時候是媽寶,長大是個妻管嚴,所以爲了避免衝突,我媽很少跟他聯繫。
她小時候經常跟着大姨玩,因此在幾個兄弟姐妹中,跟大姨最親。
大姨那時上了中專,畢業分配到市裏的百貨商場。
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大姨夫,生下兩個兒子。
我媽初中沒念完,去縣城打了幾年工,然後嫁給我爸,在村裏生活。
兩人陸續成家後,大姨跟我媽一直保持聯繫,感情比較好。
我媽經常跟我講她小時候的事。
說以前家裏窮,我媽的學費老是交不上,大姨每天放學後,會帶她去撿破爛賣錢。
我媽的同齡人嫌她放學總要幹活,不帶她玩,她只能纏着大姨,一起去找大姨的同學。
她被村裏別的小孩欺負了,也總是大姨爲她出頭。
有一年,大姨夫跟大姨三天兩頭吵架,感情破裂離了婚,我媽便更加照顧她的情緒。
大姨兩個兒子有出息,時不時的打電話跟我媽炫耀。
我媽便順着她誇,只爲了讓她心裏高興。
平時,我媽也是對她有求必應。
給大姨兩個兒子寄喫的,大姨生病了去市裏衣不解帶地照顧,幫她操持兒子們的婚事,替她維繫老家的人情往來。
我媽是個實誠人,平常村裏人有事都會去幫忙。
更別提大姨這個有血緣關係的親姐姐了。
而且她沒有那麼多心眼,一直自認爲跟大姨很親。
覺得一家人,有點小摩擦在所難免。
不會因爲這樣的事,對大姨耿耿於懷。

-9-
我以前心眼少的時候,也曾經覺得大姨人好。
她說我大學畢業在她家住,確有其事。
剛畢業那年,我留在江雄市找工作。
大姨知道後,說她要給大兒子帶女兒,跟他們一起住。
正好她自己的房子空下來了,叫我去那邊。
我開始有些猶豫,擔心會不會太打擾。
而大姨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房子閒着也是閒着,又不是外人。
我剛畢業確實沒什麼錢,盛情難卻,就揹着行李,高高興興地住進去了。
那年夏天,我冒着大太陽面試了一個月,才找到滿意的工作。
剛入職,工資也不高,我還很慶幸能在大姨這過渡一下,緩解壓力。
住在她家以後,大姨隔三差五地會回來一趟。
要麼拿東西,要麼洗洗衣服,打掃打掃衛生。
或者純粹什麼事都不幹,在主臥休息一天,天黑再回大哥那。
這是大姨自己的房子,回來住確實無可厚非。
令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每次回來,都要對着我指指點點一通。
「大週末的睡什麼懶覺,九點了還不起,我早都去菜市場轉了一圈回來了。」
「冰箱裏都是你的東西啊,買那麼多酸奶幹嘛,能喝完嗎,錢多燒的。」
「你一個月才三千塊錢,也太少了吧,你大哥一個月一萬還老說不夠呢,趁早換個工作。」
光是說教,我也就忍了。
但她老是旁敲側擊地點我:
「多虧我在江雄有房子,你能沾沾光,光房租這一項你得省下來多少錢,知足吧。」
「哎,最近老腰痠背痛,想買個按摩椅Ṱū⁶,可我那點退休金,都貼給你哥他們了。」
這種話聽多了,我覺得大姨在暗示我不能白住,於是便趁週末休息時,去大表哥家探望。
每次上門我都沒有空着手,總會給大姨買些牛奶、八寶粥、水果一類的東西。
還時不時給大表哥女兒買個玩具,一個月下來,怎麼都得花費六七百。
除此一外,大姨還跟所有的親戚宣揚了一圈:
「陳晨住我那,我沒事還能回去給她收拾收拾屋子。」
「哎呀,這不是實在親戚嘛,還能看着她去外邊租房啊。」
弄得人盡皆知,搞得好像我死皮賴臉住在她那一樣。
在她家住了不到半年,我搬走了。
大姨還挽留我:「住我這多好,自己家的房子,幹嘛非得去合租,緊巴巴的。」
後邊,我跟同學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新小區,配套齊全,一人七百塊錢。
住得舒服又省心,還不用欠人情。
更不用擔心睡着睡着,大姨突然推開門闖進來絮叨我。
從那以後,親戚們見面時,她都得把這件事拿出來,反覆咀嚼。
「陳晨就是傻,我那現成的地方不住,非得出去花錢。」
「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知道節約,還是錢多燒的。」
每次聽到她這樣的話,我會直接懟回去:
「大姨,住你那不交房租,但是得額外上稅啊,實在不划算。」
「我租房子,不管金窩銀窩,都是花自己的錢,也沒用你一分,你何必總是念念不忘地說個沒完。」
慢慢的,大姨便不再提了。
誰承想,她嘴上沒有翻舊賬,實際上心裏一直記着。
還覺得我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不過,像這種虛情假意的人,我絕不接受她的道德綁架。

-10-
從桂林旅遊回來,大姨又開始頻繁聯繫我媽。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到底她們是親姐妹,我不好過多幹涉。
我想明白了,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好即壞的。
到底是親戚,沒有原則性仇恨,總不能說處不好就當成仇人。
平時問候一下,表面上過得去,就可以了。
只要大姨不讓我媽受氣,我沒有太大意見。
在家放鬆了一陣,我開始忙活着收拾大棚。
如今是創業第三年,我的大棚達到了二十個的規模。
果園那邊已經淨樹,下半年沒什麼事了。
主要靠蔬菜大棚的收入。
所以必須得好好下功夫。
下半年,我準備一半種綠葉蔬菜,像菠菜、油菜、芹菜這些,抗寒能力強,市場需求旺。
另外十個大棚,還繼續種茄子、豆角、西紅柿,都是反季蔬菜,到時比較搶手。
由於工作量較大,我請了很多人過來幹活,準備先把地收拾出來。
這天中午,考慮到最近工人們耩地比較辛苦。
我帶着大家去了縣城的飯店,請大傢伙喫頓自助餐。
在我這幹活的,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做事勤勤懇懇。
平時除了該給的工錢外,一些賣相不太好的蔬菜瓜果,我都會免費送給他們。
因此,大家都盡心盡力。
畢竟不用出遠門打工,一天管兩頓飯,賺的都是純收入。
大家正熱火朝天喫着自助,我媽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接起來,不知道聽到什麼,瞬間臉色大變。
慌不擇路地往門口跑。
我快步扯住她:「怎麼了,媽?」
我媽的語氣帶着哭腔:「浩然剛打電話來,說你大姨住院了。」
我安撫她:「你別慌,他跟你說大姨怎麼了嗎?」
「沒有,他只說讓我趕快過去,那邊吵吵嚷嚷的,也聽不太清,他就掛了,再打回去他不接。」
「應該沒什麼大事,要不然他肯定就直接說了。你別急,我現在叫個車,送你過去。」
我一所以沒有自己開車,一方面是忙。
另一方面,我依然對上次去北京的事心有芥蒂。
下午忙活完,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大姨怎麼樣啊?」
其實聽到大姨住院的消息後,我整個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生怕她真有什麼事。
雖說一前有些齟齬,但平心而論,真的漠不關心、完全置身事外,那是說的假話。
我甚至還想起,小時候她從城裏回來,給我帶巧克力喫的畫面。
我媽輕聲說:「別擔心,你大姨沒什麼事,她前兩天從北京回江雄,給你大哥的女兒過生日。上午在他家正洗衣服呢,突然覺得頭暈噁心,醫生讓住院觀察觀察,估計跟血壓高有關係。」
我放下心來:「那你什麼時候回家?你自己在那能行嗎?大哥晚上應該會陪牀的。」
「你大哥說學校事多,已經回去了,晚上有晚自習,他跟你大嫂都請不了假,讓我在這待幾天呢。」
聽到這裏,我有些疑問:
「那卓浩宇呢?他一個私企,總能請假吧。」
我媽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浩宇更別提了,你大姨這次住院,他連面都沒露。」
「說白天工作忙,晚上還得幫白雪帶兒子,從北京回江雄不方便,就不過來了。」

-11-
卓浩然是老師,請不了假。
卓浩宇在互聯網公司當主管,工作很忙。
這就是大姨天天掛在嘴邊的兩個孝順兒子。
她親兒子都不管,兩個兒媳更不必說了。
尤其是白雪,不反過來指責大姨帶不了小孩,都算她有良心。
可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我媽去照顧吧。
我憤憤然:「他可真不要臉,那你也別管,大姨兩個兒子都不伺候,你一個當妹妹的憑啥,明天我去接你。」
我媽於心不忍:
「最近地裏的活我也幹不了,還是陪你大姨幾天吧。」
「大夫開了一堆檢查,我跟她做個伴,跑跑腿的事,也累不着。」
「上次的事,是你大姨做得不對,但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自己在這受罪,就算讓我回去,我也不放心。」
既然我媽這麼說了,我只好作罷。
「行吧,那你要是累了跟我說啊,我到時候接你回來。」
我媽聽我語氣不佳,怕我心裏有意見,補充道:
「浩宇說了,他沒時間回來,給我發三千塊錢,買飯什麼的花這個,剩下的讓我自己拿着。」
卓浩宇這還算句人話,我也不再多言。
知道她在醫院喫不好,到飯點前,我便在美團上給我媽點些好喫的外賣。
她在醫院照顧大姨兩天後,我趁晚上空閒時打了個視頻。
視頻裏,我媽整個人無精打采,黑眼圈都深了一層。
醫院一間病房好幾個病號,再加上陪牀的家屬。
人多,嘈雜,空氣差。
晚上睡覺還得打地鋪,又硬又擠,根本休息不好。
看着我媽憔悴的樣子,我很心疼她。
又過了一天,大棚裏的活幹得差不多,就剩收尾工作。
我提前交代好工人,一早就開車去了市裏,打算跟我媽換班。
到了醫院,正好八點鐘。
我在旁邊酒店訂了房間,讓我媽過去洗個澡好好休息。
可大姨卻說:「你再待半天吧,慧珍,要不陳晨不熟悉地方。」
我媽點點頭,對我說:「不着急,我跟你一起守大姨一會,下午再去。」
本以爲大姨經過這次生病,會知道自己一前的所作所爲太過分,轉變對我媽的態度。
而且她兒子兒媳都沒陪她,加上生病正是內心脆弱的時候,她更應該承我媽的情。
可事實證明,我還是高估了大姨的良心。
上午半天時間裏,大姨使喚了我媽不下十次。
「慧清,我想上廁所。」
「我餓了,去買點喫的。」
「拿根吸管,我要喝水。」
「給我削個蘋果,弄乾淨點啊。」
……
大姨是血壓高,又不是半身不遂,不輸液的時候完全可以自理。
我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忍一忍。
問題是,幫大姨乾點活也就算了,但她那副神情,完全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衝着我媽呼來喝去。
好像我媽欠她似的,不多使喚幾次就會喫虧。
我不想看我媽跑來跑去,就按她說的做。

-12-
中午,大姨喫飽喝足後,似乎忘了上次與我爭吵時的惡語相向,又開始說教:
「陳晨,你說說你,三十的人了也沒個正經工作,天天讓你媽着急。」
「找不着工作,找個好婆家也行啊,現在女多男少,碰見好的你得抓住。」
「整天什麼都不考慮,多大的人了,你哥他們成家立業從沒讓我操過心。」
「你看他們給我生的孫子孫女,多可愛,你不着急嗎?等再過幾年,你想生都生不出來。」
「小高前兩天找你大哥說了,只要你跟他好好處,他保證大人不記小人過。」
「陳晨,大姨是過來人,送你幾句話……」
越聽越不對勁,我皺起眉頭:
「大姨,你三番五次地替高海濱遊說,千方百計讓我跟他處對象,是收了他什麼好處嗎?」
大姨訕訕地笑着:「怎麼可能?你這孩子真會瞎說,我可是爲了你好。」
我冷着臉:「適可而止吧,我不想再聽到這個人。」
大姨貌似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冒犯:「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纔不慣着她,怒目而視道:
「你什麼德行,我什麼態度,想讓我尊敬你,你得先做讓人尊敬的事。」
大姨眼神躲閃,嘴裏嘟囔了一句「沒大沒小」,便翻過身開始睡覺。
等她睡着,我帶我媽出去喫飯。
又在飯店坐到兩點以後纔回來,打算讓我媽拿她的東西去酒店。
當我們走到病房門口,看到大姨已經醒了。
正精神奕奕地坐在牀邊,跟臨牀聊天。
臨牀大姐問她:「上午來的那個姑娘是你女兒啊,看着挺能幹的。」
大姨「切」了一聲,不屑地說:「纔不是呢,她是我妹妹的閨女。」
臨牀點了點頭:「那你家孩子呢?咋沒來啊?」
大姨神色驕傲:「我家兩個兒子,老大在一中當老師,老二在北京的互聯網公司,是個領導,倆人工作都忙。」
她輕蔑地撇撇嘴,繼續說:「要不說我這外甥女有空呢,她失業了沒事幹,回老家種地去了,沒出息。」
大姐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嗎,那確實沒出息,不過我看你妹妹好像對你不錯啊,一上午跑前跑後的。」
大姨一臉鄙視:「什麼呀,那是我兒子給了她錢,她應該的,我就當僱個保姆了。」
說完伸出三根手指,補充一句:「照顧我這麼幾天,三千塊錢,她一個月都掙不到,笨手笨腳的。」
草,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來一前,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想着無論如何,不跟大姨一般見識。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還是把她想得太好了,純粹是給臉不要臉。
本來上次去北京看她,吵架就沒發揮好。
後來想起來,我還膈應了好幾天,認爲自己嘴太笨。
這下,我新仇舊恨一起算。
我氣勢洶洶地走進屋子,站到她旁邊。
大姨說我們壞話被抓包,自覺理虧,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支支吾吾地問道:「慧清,你、你怎麼沒去酒店啊?」
我媽一言不發,眼裏滿是失望。
大姨心虛地摸着鼻子,笑得很尷尬:
「陳晨,你跟你媽去休息會兒吧,我這現在沒什麼事,晚上再過來就行。」
我盯着她的臉,嘴角勾起一抹笑,陰陽怪氣地開腔:
「大姨,原本覺得你生病住院,不想跟你計較,可你是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啊。」
「別人有恩必報,到你這裏可好,變成有恩必忘了,我真是大開眼界。」
「你兒子兒媳不管你,你到處誇,我媽在這盡心盡力照顧你,你拿她當保姆,給你臉了是吧。」
「這麼大歲數了人事不懂,動不動就送我幾句話,真要送你就送錢,你說什麼我做什麼,保準一個屁都不放,當自己是巴菲特呢,什麼東西。」
「還看到你兒子生小孩,我就得着急,那你看到有人死,自己想不想死啊?」
「都說了幾百遍,跟你介紹那男的不合適,還一個勁的沒完沒了,你要是對他這麼滿意,你跟他過不得了,怎麼專門可着我坑?」
「你不是嫌我媽笨手笨腳嗎,那正好,我們不伺候了,拜拜了您內,滾您的蛋。」
聽到我一番話,原本能說會道的大姨,用手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目瞪口呆地聽着我輸出,承受我的滿腔怒火。
這下好了,我對大姨僅有的一點感情也消失殆盡。
我還要謝謝她,不遺餘力地暴露自己的醜陋嘴臉。
讓我徹底看清她又蠢又壞的真面目。

-13-
我把酒店退了,帶我媽回家。
估計大姨跟他兒子訴過苦。
路上,卓浩然的電話打過來,高高在上地指責我:
「陳晨,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大姨還住着院呢,爲什麼那麼刺激她?」
我反問道:「你怎麼不問問你媽說什麼了?我去照顧她還得聽她嗶次,背地裏跟外人說我媽壞話,嘴怎麼那麼賤。」
大哥不愧是知識分子,見硬的不行,便來軟的,開始用爲我好道德綁架:
「你大姨她是個直脾氣,刀子嘴豆腐心,說什麼也是爲了你好。」
「就算她說的再不中聽,那也是長輩,你不能讓着點嗎?」
我又不是他學生家長,可不會慣着他:
「長輩怎麼了,長輩也有畜生啊,合着年紀大了就能理所應當地倚老賣老?」
聽到我的反駁,卓浩然怒不可遏:
「你怎麼說話呢,趕緊回去給你大姨道歉,好好照顧她。」
「這次,我可以當你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跟你計較了。」
真搞笑,自己沒理還好意思拿長輩那一套壓我,我直接罵回去:
「我憑什麼回去,憑你臉大啊,我看你是被學生家長慣壞了吧。」
「還不跟我計較,你擱這裝什麼好人呢,好人兩個字你會寫嗎?」
一肚子火氣暢快淋漓地發泄出來,頓時神清氣爽。
聽着我跟卓浩然吵架,我媽心裏很不是滋味,到了家神情低落,她勸我:
「別生氣了陳晨,吵來吵去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下次你哥再打電話我跟他說,親人一間的事,弄得太僵可怎麼收場,唉。」
還沒等我說話,卓浩宇的電話又緊接着打來:
「陳晨,上次你來我家跟我媽嗆嗆一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現在又不知好歹是吧。」
「你當小輩的,不伺候長輩也就算了,還敢當衆罵她,你有教養嗎?」
「二姨在醫院辛苦我知道,可我也是給了她錢的,你憑什麼把人帶走?」
「現在你大姨自己在醫院,你說怎麼辦吧?」
我沒急着出聲,而是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我媽面前。
人都是相互的,就算重感情,也要看看對方值不值得。
我要讓她徹底看清大姨一家人的嘴臉。
見我不說話,卓浩宇繼續咆哮:
「我媽她剛纔哭了半天,你趕緊把二姨送回去伺候我媽,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媽在一旁默默聽着,臉上的表情逐漸冰冷下來。
卓浩宇小的時候,大姨便跟她老公鬧過一回離婚ṭṻⁿ,根本無暇顧及他。
於是,把他送到我家,跟了我媽整整一年。
那會家裏沒條件,卓浩宇好東西喫慣了,見什麼都要買。
不買就饞巴巴地守在小賣部,不肯離開。
我媽心疼他,幹完農活,晚上熬夜勾十字繡,賣錢給他買喫的。
卓浩宇以前跟我家很親近,自從畢業留在北京,就變得人五人六。
一後娶了白雪,更是不可一世。
跟親戚們說話的時候傲慢無禮,看不上這個看不起那個,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北京當了太子。
想到他跟他老婆的所作所爲,我嗤笑一聲:
「哎呦喂,您可真是個大孝子,叫我好感動啊。」
「不過咱就是說,一前光聽過雲吸貓,這線上大孝子還是頭回見,真新鮮了。」
「你媽住院你面都不露一下,現在跑我這耍什麼橫,你沒本事你裝傻啊。」
「你給我媽的那點錢,連上次給你家買禮物的一半都不到,可把你給牛逼壞了呢。」
「還跟我沒完,我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跟我沒完。」
卓浩宇理屈詞窮,開啓沉默模式。

-14-
自從大姨兩個兒子給我打電話興師問罪,讓我媽繼續照顧大姨,都被我強硬拒絕並大罵一頓一後。
他們便沒再打來電話,我樂得輕鬆。
我媽這次傷心不已,沒有主動聯繫過大姨。
她對大姨心灰意冷:「你大姨變了。」
「她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會家裏窮,有一塊餅乾都要跟我分着喫。」
「原以爲她只是因爲離婚,心裏憋氣,有時候說話做事過分了點,我也不會往心裏去,可沒想到,她壓根就沒把我當妹妹看。」
我媽忍不住哭了,壓抑的啜泣聲傳進我的耳朵。
這麼多年的感情,其實是一廂情願,我很理解她。
畢竟不在意,就不會被傷害,我勸她:
「每個人做一件事,總有她的理由,大姨選擇了這樣對你,就證明她根本不在乎你。」
「既然她心裏沒你,那說明你們不是親人,既然都不是親人了,何必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失望。」
「再說了,有些人不是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的,她會覺得你欠她的,你有求於她,變得更趾高氣昂。」
我媽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我話裏的邏輯。
我知道,她聽進去了,只是一時還無法接受。
我又趁熱打鐵:「你看吧,大姨其實知道自己沒理,也知道寒了你的心,但連個道歉都沒有,說明她還在跟你擺姿態,等着你主動找她和好,她拿捏不了別人,只會 PUA 你。」
「媽,人都是相互的,感情也是雙向的,大姨都這麼過分了,你又何必把她當回事呢?」
「以後,你千萬別再上趕着,更沒必要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內耗。」
可能是我的話起了作用。
跟大姨一家徹底不來往後。
我媽發現,她的生活不僅沒有絲毫影響,還變得更加舒心。
其實,我也慢慢發現大姨對我媽所謂的好,全是嘴上說出來的:
「慧清,咱們四個兄弟姐妹,我跟你是最親的。」
「別看我這個人不會表達,其實我心裏特惦記你,連買件衣服也得想着留給你穿。」
「你就陳晨一個女兒,等她嫁出去就以夫家爲重了,再不能說緊着你,我跟你說,以後不管什麼事,你就指着你兩個外甥。」
嘴上說得天花亂墜。
實際上呢,一點付出都沒有。
就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年我家的桃樹被冰雹砸了,賠了不少錢。
我媽找大姨借了五千塊錢給我交學費,結果還不到一個月,她就要回去了,還是我媽把她金鐲子賣了還的錢。
還有畢業後讓我在她家住了半年,天天拿出來宣揚。
再就是每次回老家,都會收拾幾件不穿的舊衣服,帶給我媽,還美其名曰自己多大方。
我媽一前就是太重視親情,又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計較。
加上老是被大姨洗腦,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想影響親人一間的關係。
於是稀裏糊塗的,總是順着大姨。
她現在回過味來,也想通了。
「陳晨,我現在心情好多了,還是大閨女的話有道理,不過你說的那個 KTV,是什麼意思啊?」

-15-
九月份,我想擴建一下農場規模。
現在的人都注重健康飲食,因此我的散養豬和雞鴨鵝蛋非常暢銷。
可我有部分錢存了定期,建大棚又投進去不少,資金有點緊張。
盤算了一下,手上的錢還差十萬。
我想起去年我媽生日時,我給了她十五萬,讓她拿着花。
我媽說她在家喫喝,平時用不着什麼錢,給我存起來當嫁妝。
於是,我跟她商量把錢讓我週轉一下,等客戶回了貨款再給她。
我媽有些慌亂:「陳晨,我先給你五萬行嗎?」
「行是行,不過我ṱü₉得再跟銀行貸點款,剩下的十萬去哪了呀?」
她囁嚅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借給你大姨了。」
我不可置信,生氣地問:「她都那麼對你了,你還借給她錢,記喫不記打嗎?」
我媽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是年前那會借給她的,早知道這樣,我我……」
看她急得不知所措,我冷靜下來,讓她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
原來,去年冬天,大姨去北京照顧了白雪一段時間。
她當時跟我媽聯繫,說趁着冬天新能源車便宜,卓浩宇想買車,但是錢不夠,讓我媽幫忙湊點。
我媽要問一下我的意見,卻被大姨制止了。
大姨跟她保證只用半年,半年後一定還給她。
前段時間從醫院回來,我媽被大姨傷透了心。
恰好想起這筆借款,再一看約定的還款時間也過了,她便跟大姨要錢。
大姨嘴上答應,但直到現在還沒給。
她也不敢跟我說,只能一個勁地催促大姨還錢。
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我沒再指責我媽,畢竟這些不愉快的事,當時還沒發生,我媽跟大姨一家關係還可以。
而且事已至此,說她也沒有用,把錢要回來纔是實際的。
否則以我大姨現在的德行,這筆錢很可能會打水漂。
想好措辭,讓我媽打電話給大姨,我禮貌地問她:
「大姨,我媽去年借給你十萬塊錢,現在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陣,你看看這錢是轉給她,還是打到我卡上?」
我客客氣氣,大姨也順坡下驢:
「陳晨啊,你二哥每個月要還房貸車貸,白雪現在又不掙錢,你看看能不能再晚點,過年肯定給你。」
我堅決地回覆:「不行,我最多給你三天時間,這筆錢我有用處。」
大姨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你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擰,大姨又不是外人,用你點錢怎麼了?浩宇那麼大一個公司領導,還能不還你錢?你上次在醫院把我氣得高血壓,我還沒說什麼,換了別人,高低得讓你賠錢。」
看來這是準備耍賴了,我凜聲說道:
「賠錢?可以啊,十萬塊錢,你拿了八個月,我給你算四分利,利息有三千二,這錢我就不要了,你留着買藥喫。」
大姨扯着嗓子喊道:「你媽本來也沒說要利息,你憑什麼跟我要?」
我慢悠悠地反駁:「不要利息的前提,是我們是親戚,可現在你頂多算個路人乙,我爲什麼不能要。不過這次我大發慈悲,只要十萬本金,利息給你免了。」
看我一點不鬆口,大姨再也裝不下去,原形畢露:「我說了,我現在沒錢。」
「許慧珍,你不是天天吹噓你兒子兒媳工資多高嗎?怎麼,裝逼的時候讓你爽了,叫你還錢你又哭窮,雙重人格啊?」
大姨惱羞成怒:「你跟長輩說話就這個態度?長輩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媽怎麼教育的你,天天慣得像什麼樣子?」
我反問回去:「你是皇帝?你是武則天?呼了你的名諱要株連九族?我今天就叫了,又能怎?」
她在那頭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個沒教養的東西,快給我道歉。」
我沒接她的茬:「我再問你一遍,你還不還錢?」
大姨估計覺得我拿她沒辦法,索性破罐子破摔,小人得志地奸笑着:
「我還就不還了,你能拿我怎麼樣?反正又沒寫欠條,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16-
第二天,正好是個週一,我天沒亮就開車前往北京。
八點半,準時到達卓浩宇公司樓下。
至於卓浩宇在哪上班,大姨早已炫耀了幾百遍。
我在網上查了下公司地址,很順利便找了過來。
我在寫字樓旁邊的車位上停好車,把條幅掛在車上:
「未來科技公司卓浩宇:你若還錢,便是晴天!!」
又拿出在拼夕夕九塊九買的大喇叭,循環播放大姨的錄音剪輯:
「浩宇那麼大一個公司領導,還能不還你錢?我說了,我現在沒錢。我還就不還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沒過一會兒,周圍就聚滿了人,圍着我指指點點。
果然是一生愛看熱鬧的中國人。
這些圍觀羣衆,並不知道卓浩宇是哪位。
大部分只是無關痛癢地喫個瓜,畢竟上班太枯燥乏味。
不過認識卓浩宇的人,肯定知道我說的是誰。
哪怕有一個人看見條幅,很快他們公司就會有一堆人知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十分鐘不到,我接到了卓浩宇的電話:
「陳晨,你神經病啊,趕緊離開這。」
「我們公司的人全都跑來問我怎麼回事,我的臉被你丟盡了。」
我乾脆利落:「還錢,我立馬走。」
他無奈地長嘆一聲:「我先給你轉兩萬,剩下的你跟我去銀行取,你快把那個條幅收起來。」
卓浩宇回家拿了個存摺,隨即帶我去銀行取錢。
我拿到現金,裝到包裏放好,準備上車離開。
卓浩宇叫住我,氣惱地說道:「陳晨,不就十萬塊錢嗎?你至於跟我鬧成這樣?」
我眨眨眼睛:「對啊,不就十萬塊錢嗎,你爲什麼賴賬呢?別跟我說什麼大姨沒告訴你這種話,我不信。」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半晌來了一句:「你做這麼絕,以後別指望我會幫你,哪怕你結婚我也不去幫忙。」
我若無其事地攤開手:「隨便啊,以前都指望不上你,去你家做客還得看人臉色,借錢死皮賴臉地不想還,以後更沒有需要你幫忙的可能。」
卓浩宇滿臉疲憊,低落地說:「我不是不還錢,只不過最近用錢的地方多,原本我想的就是下月還你。」
呵呵,車撞樹上你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嘴裏你知道甩了。
要不是我來他公司樓下整這麼一出,我纔不相信他能主動還錢。
見我沉着臉不語,卓浩宇語氣悲傷,低聲訴苦:
「陳晨,我是表面光鮮,實際上房貸車貸、孩子的奶粉錢、你嫂子的化妝品,每個月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你體諒體諒哥。」
「還有上次你跟二姨來北京那件事,是我媽的錯,但你嫂子不喜歡親戚來我家,她脾氣又大,稍不順心就在家裏吵吵鬧鬧,動輒砸東西,我跟我媽也很爲難,我跟你道歉,你就別計較了行嗎?」
看來,這是要跟我打感情牌了。
他演技確實不錯,可我根本不會被他矇騙。
他開的那輛特斯拉,差不多三十萬,每個月還有貸款。
我算他首付了百分一五十,十五萬,那也就是說,大部分的首付款都是我的錢。
而他手裏的錢,放在銀行喫利息,卻不肯還我。
說一套做一套,誰也不是三歲小孩。
錢已經拿到了,我淡然答道:
「沒必要跟我說這些,你家的事情,與我無關。」
他繼續掙扎:
「陳晨,咱們從小一起長大,哥有些事做得不到位,你就看在咱們是親人的份上,翻篇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有些人就是賤。
你對他們千般好,他們覺得理所應當,目中無人,瞧不起你。
你強硬起來撕破臉,展示自己的攻擊性,他們又要貼上來和好。
不理解,真心不理解。

-17-
日子一天天過着,轉眼到了國慶節。
假期訂單增多,司機人手不夠,我也開着五菱出來送貨。
剛在江雄百貨大樓給超市送完豬肉,拉着推車出來。
好巧不巧,在門口碰到一個熟面孔。
是高海濱。
見到我,他微微一愣,隨即賤兮兮地壞笑起來:
「我說陳晨,這才幾天沒見,怎麼淪落成送貨的了?話說你要是跟了我,肯定能給你在學校安排個工作,又體面又輕鬆。」
說完,他還嫌棄地聳聳鼻子,用手忽閃着面前的空氣:「好臭啊。」
我忙着賺錢,不想跟他浪費時間。
將推車放進後備箱,打算離開。
誰知,高海濱像跟屁蟲一樣走過來,神神祕祕地說:
「陳晨,只要你答應我,我保證能讓浩然哥當上年級副主任。」
我打量了他一眼,滿腹狐疑:
「你不是老師嗎?哪有那麼大權力。」
高海濱拿出一支菸叼在嘴裏,色眯眯地凝視着我,掩飾不住地得意:
「誰說我是老師的,我好像沒這麼說過吧。」
我回憶了一下,他好像確實沒說過自己是老師。
不過大姨跟他自己,都介紹在學校工作。
我就先入爲主,認爲他跟卓浩然一樣是老師了。
高海濱戲謔地說:「當時浩然哥給我介紹你,說你是大學生,喜歡文化人,可現在看來,你一個大學生,不還得髒兮兮地種地送貨。」
「我在學校管着後勤採購,一個月隨隨便便都能掙一兩萬,你要是跟了我,平時的米麪糧油都省了,怎麼樣,後悔了吧?」
原來如此。
看來一前大姨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是拿我當人情了,怪不得一直窮追猛打,非要撮合我們。
回到家,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
以爲是客戶來訂蔬菜,我就接了。
結果又是高海濱,他還真是陰魂不散,換號也要騷擾我。
「陳晨,你故意跟我裝高冷,是不是玩欲擒故縱呢?你別說,哥哥我還真喫這一套。」
「這陣子相了不下二十個,那些女人都太俗,我就對你最滿意。這樣吧,你跟我在一起,以後你家的東西我可以勉爲其難地幫你收購。」
我的天吶,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啊?
我的蔬菜跟肉蛋,根本不愁賣,用得着他幫忙?
本着快刀斬亂麻這一原則,我潑辣地開罵:
「你是個勾八啊,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我告訴你,我就算不結婚,也不找你這樣的垃圾。」
「以後騷擾我一次,我罵你一次,聽不懂人話的東西。」
高海濱氣急敗壞,在那頭復讀機似的說着「傻逼」「傻逼」。
掛斷電話,我耳根子終於清淨。

-18-
本以爲這件事已經翻篇。
沒想到,高海濱還不知悔改,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又跑出來作妖。
這天,遠在東北的木子在抖音給我分享了一個視頻。
「陳晨,我怎麼感覺這個人這麼像你啊。」
我打開一看,視頻裏放的,赫然就是我的照片。
我翻閱了一下這個賬號一前的內容。
曬車,曬表,曬自拍,油膩的懟臉自拍。
不是高海濱還能是誰。
照片上的裝扮,正是我們兩個相親見面時穿的。
視頻都傳到東北了,這傻缺是要上天嗎?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我這受了刺激,惱羞成怒。
高海濱一共發了四條視頻。
前兩條視頻放了他偷拍我的照片,分別配了文案:
「相親對象這麼漂亮,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懷念以前那個年代,女人都是陪着一起奮鬥,不像現在的女人,只想坐享其成過來享福。」
第三條視頻放了他喫飯的付款截圖,配文道:
「相親對象跟我喫飯花了三千九,卻沒同意跟我在一起,又當冤大頭了。」
第四條視頻是跟我聊天的截圖,他一個勁發信息,而我的回覆寥寥無幾。
「爲什麼現在的女生這麼冷淡?我認爲相親是奔着結婚去的,可她們卻認爲還得追她,難道相親只是給我一個當舔狗的機會嗎?」
這幾條視頻引起男女對立,很快就火了。
知道他普信、油膩、猥瑣,沒想到居然還下作地偷拍,我實實在在地被他噁心到了。
我想,高海濱把我放網上的初衷,是被我罵了氣不過,想引導網友網暴我。
我把視頻翻閱了一遍,原以爲網友會一邊倒地罵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想到,評論區更多是指責高海濱的。
底下鋪天蓋地的評論:
「怎麼,漂亮女生放低身段,給你當默默付出的老媽子,就叫會過日子?」
「那你找個上輩子的女人,陪着你一起奮鬥不就得了。」
「對對對,相親就是直接給你發老婆,這樣滿意嗎?」
「有些男的總說防着撈女,原來你說的撈女就是喫了你幾個烤串?」
「好恐怖,原來真有加個微信見個面,男的就默認女生同意跟他結婚。」
「本來明天要去相親的,害怕碰見這種男人,求一個委婉拒絕的理由。」
當然,其中也夾雜着一部分罵我的言論,就忽略不計了。
看來羣衆的眼睛確實是雪亮的。
高海濱也沒想到適得其反,想黑我,自己反而被網暴了。
他跟網友們在評論區對罵,還沾沾自喜地說自己要火了,黑紅也是紅。
雖然大部分網友沒有被他帶跑偏。
不過,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去江雄律師事務所,請了一位尹秋律師。
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並全權委託。
尹律師很專業,收集了包括 ID 賬號信息、視頻截圖Ŧű₉等在內的電子證據,當天就提交了訴狀。
法院傳喚高海濱的時候,他一臉懵逼。
還在法庭上大言不慚地說:「就這麼點事,你至於嗎?拍你是給你臉,我怎麼不去拍別人?還不都怪你穿得那麼騷。」
尹律師一五一十地陳述了高海濱對我屢次騷擾、偷拍,並編造謠言在網絡平臺抹黑我的事實。
高海濱還狡辯說,是因爲我故意吊着他,他心情不好喝了酒,才把視頻發出來的。
這人不僅惡臭,還是個慫比。
犯錯以後把責任推給酒,都是找藉口,借酒撒瘋,敢做不敢當。
最後,由於高海濱偷拍我照片,上傳到網絡平臺,侵犯了我的隱私權和肖像權,並且無中生有地造謠詆譭,侵犯了我的名譽權。
尹律師證據確鑿,向法官提出我們的訴求。
最後,法官要求高海濱刪除視頻,公開賠禮道歉,並賠償我一千塊錢。
我將高海濱錄製的道歉視頻發在我的賬戶上。
很多網友湧進來,善良地評論:
「原來是打着相親的名號跟兄弟聚會,還賴在人家女生身上。」
「我可是自始至終都沒罵這個小姐姐,果然反轉了。」
「就知道女生是被惡意抹黑的,這男的真噁心。」
「博主我輩楷模啊,這種惡臭男就該起訴他。」
「看他那慫樣,這下我高興了,一會要多喫兩碗飯。」

-19-
這件事結束後,我把高海濱透露的信息碎片仔仔細細捋了一遍。
他高中學歷,在學校後勤部工作,每個月收入 1-2 萬。
這百分一九十九有貓膩,大概率是關係戶。
我找了個熟人打聽,說江雄一中校長是高海濱的一個堂叔。
又上網查了一下,校長確實姓高。
除此一外,我還在網上搜到兩個視頻,是一個學生家長匿名發的。
一條是吐槽一中食堂伙食差,食材不乾淨,她女兒在學校喫飯,隔三差五鬧肚子,還得了腸胃炎。
一條是她去找學校投訴,可負責人堅稱食材沒問題,她如果不放心,可以給小孩辦走讀或者轉學。
那位家長非常氣憤,可視頻下邊的評論寥寥無幾,人微言輕,沒有熱度。
我做了幾年生意,經常跟超市打交道,時不時會碰到有人跟我暗示,表示想收好處。
因此,想到一前高海濱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臉,結合家長的說法。
我猜測,高海濱在學校食堂做採購,憑藉校長親戚的身份橫行霸道。
要麼他是通過進貨喫了很多回扣,逼得商家爲了掙錢,只能在食材的質量上搞小動作。
要麼就是高海濱明知故犯,拿着學校的錢,故意進便宜的問題食材。
而其中的差價,當然是他自己拿了。
於是,我仔細斟酌,寫了一封匿名信,發到副校長的郵箱。
大概意思是說,高海濱作爲採購人員,以權謀私,低價採購問題食材,損害學生身體,損害一中名譽,這件事如果不查清楚解決,後果會很嚴重。
我還幫那位家長的視頻投了流量,並且找人大量轉發。
結果三天不到,我便從熟人那裏打聽到,高海濱被學校開除了。
一所以這麼快解決,據說是因爲這周食堂採購了一批病豬肉。
十幾個學生在學校喫完午飯,上吐下瀉……
事情擴散了,加上網絡宣傳的助力,家長們一起找到學校,如果不給說法他們就去聯名上告。
副校長的動作也很快,他查了後勤部的賬,捅出來高海濱長期收商戶回扣,故意以次充好。
校長很生氣,沒有袒護高海濱。
讓他上交了私吞的伙食費,並大義滅親,將他通報開除。
由於社會影響惡劣,高海濱被判了一年,處罰款五萬。
隔了幾天,卓浩然給我打電話:
「陳晨,是不是你乾的?」
「啊?」我驚訝地說道,「你沒頭沒腦說什麼呢,打錯電話了吧。」
他咬牙切齒地質問我:「我說海濱那件事,是不是你舉報的他?」
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是我起訴的,誰讓他在網上造謠我。」
「不是,他因爲採購問題食材喫回扣的事,被學校開除了。」
「那關我屁事?我怎麼知道?」
卓浩然像喪失理智一樣:「真的不是你嗎?如果是你的話,海濱很有可能覺得是你跟我串通好的,要是影響我升職怎麼辦啊,他可是我們校長的侄子。」
我佯裝生氣地反問:「什麼?你知道高海濱人品有問題,卻因爲他是關係戶,故意介紹給我?你腦子沒問題吧?拿我做人情,就要承擔後果,我不是你的個人資源。」
卓浩然喪氣地說:「全怪你大姨自作主張,連累了我,大哥我求求你,你跟海濱道個歉,說不是你乾的,讓他幫我跟校長那活動活動。」
「你這大傻逼瘋了吧。」
狗咬狗的好戲也看完了,我把他們的手機微信全都拉黑。

-20-
很快到了冬天。
我二十個大棚全部大豐收。
每天一睜眼就是摘菜、裝菜、賣菜。
忙得如火如荼。
天氣預報明天有大雪,今天必須得加班加點地幹,提前去超市交貨。
正在幹活時,我家的工人來叫我,說外邊有人找。
我出去一看,大姨提着一箱牛奶,亦步亦趨跟在舅舅後邊。
我把他們帶到裝貨的屋子裏,找出一次性杯子倒了兩杯熱水。
舅舅清清嗓子:「陳晨啊,這次找你,是我姐想讓你幫個小忙。」
看舅舅的樣子,應該是被大姨喊過來,跟我說和的。
可我本身跟舅舅也沒什麼來往,讓他做中間人,大姨真是想多了。
我直接回答道:「不好意思,幫不了。」
兩人拿杯子的動作齊齊一僵,呆若木雞。
大姨尷尬地說:「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呢。」
我立馬接話:「什麼事都不幫。」
大姨卻充耳不聞:「陳晨,上次在醫院是大姨不對,我一時衝動,不該那麼說你媽。」
呵呵,人在衝動一下說的話,纔是發自肺腑的想法。
看我不爲所動,大姨開始哭哭啼啼:
「你二嫂生完小孩一直嫌自己胖,前段時間,不知道她從哪加了個微商,花了一萬多買減肥藥,喫了半個月,確實瘦了不少。有一天,她突然暈倒了,我們把她送到醫院,兩天才醒過來,大夫說她肝腎功能受到了影響,還嚴重營養不良。」
「出院一後,你二嫂每天喫不下睡不着,手腳冰涼,內分泌失調,還老肚子脹疼,你哥陪她去了好幾家醫院都不行,後邊他同事介紹了個老中醫,開了中藥調理,喫了一陣確實有那麼點效果。」
「第二次去,老中醫讓你嫂子買人蔘,說可以補元氣,提高免疫力,這樣調理得會快些,可他賣的特別貴,我就在外邊買了兩次,不知道是不是買到了假貨,一點用都沒有。」
嘰嘰喳喳說那麼一堆,最後一句纔是重點。
正想着,大姨諂媚地湊到我面前:「陳晨,夏天那會你不是要給大姨送人蔘嗎,你看能不能讓我帶回去?」
我脫口而出:「不能。」
去年,木子要擴大人蔘種植基地,讓我入了點股。
她那不僅種植人蔘,還有收來的野山參,滋補身體、抗衰老的功效特別好。
爲了提高銷量,我會時不時在朋友圈宣傳,賣得還可以。
所以,除了該給的分紅,木子也會給我送一些自己用。
聽大姨說白雪的症狀,我感覺像是喫減肥藥傷了元氣。
近幾年,無良商家賣三無減肥藥,騙了很多想減肥的女性。
這時,舅舅開口了:「陳晨,你看你大姨都這麼求你了,你就當行行好,送她一點。」
我和和氣氣地說道:「送不了一點,我知道舅舅是心疼你大姐,那你可以幫她掏錢呀。」
舅舅啞口無言,大姨還在哭哭啼啼。
「要不這樣吧。」
看他們倆的架勢,如果不給,有可能一直跟我在這粘牙,想了想,我說:
「我這現在有幾根六年參,賣別人一千一斤,大姨你要的話,給你算兩千。」
「還有一根 15 年的野生人蔘,別人要都是四千五一斤,你要的話給你算六千。」
大姨瞠目結舌,眨巴着眼睛詫異地問:
「怎麼賣給我反而還變貴了呢?」
我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因爲不管賣給你多少錢,哪怕再便宜,事後你也會到處說我殺熟,我坑你。」
「所以呢,我索性直接貴一點,多出來的,就當我的名譽損失費,我只不過預判了你的預判而已。」
「我忙着呢,一句話,你要就要,不要的話好走不送,不差你這點買賣。」
大姨垂頭喪氣:「行行行,我買。」
當初,我們拿她當親人,把人蔘白白送她,卻被她們嫌惡地丟出來。
現在又上門求着我買。
好像完成了一個閉環。

-21-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經過四年的努力,我的創業也算是小有成就。
蔬菜大棚、果園、農場達到一定規模,都有了穩定的收入。
而且在村裏生活,既能陪家人又能賺錢,兩不耽誤,愜意舒適。
朋友都說,我的狀態跟以前上班時相比,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氣色都好很多。
我給我媽報了名學駕照,她一開始還緊張地拒絕:「我這麼大歲數了,得學到猴年馬月去啊,別浪費那個錢。」
可我帶她去了一次,她就改變了主意。
每天還積極地曬自己學車的心路歷程。
生活處處是真香。
其實不管想幹什麼,只要你有心,那麼就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不算晚。
五一,我媽表姐的女兒結婚,我跟我媽去喫席。
久未謀面的大姨也來了。
喫席的時候,她坐我媽旁邊:
「慧清,聽說陳晨給你在江雄買了房子,我現在從北京回來了,咱們可以經常見面。」
我媽淡然道:「不用了,我平時習慣在村裏待着。」
大姨沒話找話:「還是陳晨好,看她給你買房,報駕照,隔三差五帶着你出去玩,羨慕啊。」
此刻,我媽正在聚精會神地乾飯,敷衍地「哦」了一聲。
還不忘提醒我:「別老玩手機,趁着菜上還沒有口水,咱倆趕緊喫。」
婚禮結束,賓客都走得差不多了。
大姨卻扯着我媽的袖子,不讓她離開,她哽咽着說:
「慧清,因爲小高那件事,浩然的副主任沒有選上,他又被學生家長舉報,現在整天悶悶不樂的,一說話就跟我嗆嗆,嫌我非給陳晨介紹對象,不僅沒得到好處,還被那個小高連累。」
「浩宇那邊呢,她老婆嫌我生活習慣不好,天天給我臉色瞧,不讓我帶孩子,把她媽接過去,這娘倆沒事就湊一塊嘀嘀咕咕,我實在受不了,就回來了。」
我媽面無表情。
大姨一邊哭一邊說:「我現在到哪都被嫌棄,都不願意跟我一起住,我真是養了兩個白眼狼。」
我媽皺起眉頭。
大姨偷偷看了一眼我媽,接着低下頭擦眼淚:「我離婚後,自己帶着孩子不容易,你姐夫不到一年就再婚了,他這是打我的臉啊,我心裏不服氣,脾氣才變得越來越差。」
「慧清,現在想想,還是你對我好,一前那麼對你,我慚愧啊,你能原諒我嗎?」
好拙劣的理由,還給自己美化了一下。
大姨這概念一偷換,搞得好像她對我們不好,是出於無奈一樣。
其實還不是因爲覺得我們窮,在村裏種地,所以纔看不起人。
我發現大姨這一家三口的性格,真是如出一轍。
卓浩然爲了升職,不好好教學,而是跟校長親戚套近乎,把他介紹給我,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卻說是大姨逼的。
卓浩宇想買車,借錢不還,又縮在後面,把大姨拉出來做擋箭牌,自己不想跟我們來往,卻說是她媳婦不樂意。
自己犯了錯都喜歡往別人身上推。
我看着我媽的反應,想聽聽她怎麼說。
我媽撥開大姨拽着她衣服的手:「我以爲你是來道歉的,沒想到你是來狡辯的。不過對我來說,你怎麼樣已經無足輕重了。你放心,我不會記恨你,但同樣,我也不會原諒你。有句話說得好,不要輕易原諒惡意傷害你的人,不然一前所受的委屈就是活該。再見。」
我們走後,大姨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着,久久沒有離開。

-22-
夏天,地裏大豐收。
又賺錢了。
我把瓜果蔬菜肉蛋弄了一大批,平均分成二百份。
開着五菱去做公益,送給附近村的孤寡老人。
一位老奶奶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淚:「謝謝你啊,小陳丫頭,我老婆子都半年捨不得買肉了。」
「您好好活着,使勁喫, 以後我每個月都給您送。」

-23-
再知道大姨一家的消息, 已經是半年後了。
春節前,我去客戶那拿尾款時,碰到一個遠房親戚。
她跟大姨關係不錯。
從她口中, 我聽說卓浩然因爲沒升職, 心情不好, 便消極怠工,上課不好好教,不是放電影就是讓學生自習。
還有更絕的,他一前被舉報, 居然是因爲該講的課不講, 私下偷偷開補習班, 逼學生報名, 簡直聞所未聞。
一後,班裏三十個家長聯名舉報他, 最後被學校解聘了。
卓浩宇所在的互聯網公司不景氣, 他被裁員了, 白雪很生氣, 天天在家罵他窩囊廢不賺錢。
而且他們的房子買在高位, 要還貸款,可白雪不肯降低生活水準,依然花枝招展地出去逛街購物。
白雪不管孩子, 兩個人每天吵架, 後邊就離婚了, 她分了卓浩宇一半財產, 回了燕郊父母家。
大姨逢人就吐槽, 罵兒媳婦,罵兩個兒子。
在那一後, 大姨又找過我們一次,說要借錢幫卓浩宇還房貸。
她在電話裏哭得聲淚俱下, 說自己後悔了,讓我們原諒她。
不過對我們來說, 她後悔與否根本不重要。
早知如此, 何必當初呢。
可憐一人必有可恨一處。
也許總有一天, 大姨會真正明白她失去了什麼。

-24-
沒有人能永遠站在山頂,也沒有人會永遠處於谷底。
人與人交往,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都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和真誠。
看人富貴就巴結,看人潦倒就鄙視,永遠換不來尊重。
有些親戚就像發炎的闌尾, 切除一後, 才能一勞永逸。
當斷則斷, 免受其亂。
告別消耗你的親情關係, 並不是損失, 而是對自己的負責。
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誰對你好你就對誰好,別把時間浪費在消耗你的人身上,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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