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價路寧

再次見到季景深,是在國外一場頂尖的學術論壇上。
他作爲特邀嘉賓,在臺上意氣風發,闡述着最新的研究成果。
主持人介紹完,笑着提及他英年早婚,又閃電離婚的過往。
臺下有人起鬨,問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他沉默了許久,答:「我曾以爲,摘取學術殿堂的明珠,是我此生唯一的追求。後來才發現,我弄丟了那個願意陪我仰望星空的人。」
而我現在的先生,正溫柔地幫我理了理衣領,低聲埋怨道:
「看得那麼認真,我可要喫醋了。」

-1-
我回過神,勉強對沈斯珩扯出一個笑。
早知道今天的特邀嘉賓是季景深,我絕不會出現在這裏。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我低頭整理手包,「家裏的窗戶還沒關。」
我找了個藉口,打算離開這裏。
沈斯珩修長的手指卻輕輕釦住我的手腕。
語氣裏帶着關切:「怎麼了,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可能是會場太悶了。」我避開他的目光,「我想先回去了。」
「再等十分鐘好不好?」他在我耳邊低語,「馬上就到我發言環節了,我想你看看我。」
他的語氣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我拿他有點沒辦法。
環視左右,趁着沒人注意我們這邊的角落。
我飛快地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他終於滿意地鬆開了手,眼底漾開溫和的笑意,低聲叮囑:「那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我點點頭,拿起手包。
步履匆匆地從會場側門離開了。
據我所知,這場學術論壇只舉辦三天。
只要躲過這三天,季景深就會回國。
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2-
論壇結束後的酒會,沈斯珩婉拒了主辦方的邀請。
唯獨應下了季景深的約。
兩人是 A 大校友,還同屬於一個籃球隊。
只不過季景深剛擠進校籃球隊,沈斯珩已經拿到了直博的 offer,即將畢業。
因此,他們交情不深,僅僅是打過幾個照面。
不過,季景深卻很敬仰這位學長。
沈斯珩是 A 大的神話。
不到三十歲,就成了 H 大最年輕的終身教授,名下還有數家前景斐然的科技公司。
他一直將沈斯珩視爲追趕的目標。
卻發現每當自己前進一步,沈斯珩早已在更高處。
「真沒想到學長你竟然結婚了。」
季景深語氣裏混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我記得以前學校裏的人都說,你這種人,大概率是要和學術過一輩子的。」
沈斯珩聞言,脣角有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季景深看着他的神情,想起自己那段失敗的婚姻,笑容淡了下去。
「您太太一定很優秀吧?能讓學長你這樣的人定下心來。」
「是,她很優秀。」沈斯珩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溫柔,堅韌。也很聰明,現在是我實驗室的助手。」
季景深瞭然一笑:「能和您結婚,還進入您的實驗室,還真是她的福氣。」
「是我的福氣。」沈斯珩平靜地糾正,「她學術天分很高,幫了我不少忙。」
沈斯珩喝完杯中的酒,季景深又爲他倒了一杯。
沈斯珩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一小包解酒藥,撕開鋁箔紙包裝。
「學長,你太太把你照顧得真好。」季景深羨慕不已,「真好。不像我,離了婚,連人都找不到了。」
關於季景深離婚的事,沈斯珩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如果不是半年前在校友會上碰到張教授,他甚至不知道季景深結了婚,又離了婚。
張教授提起季景深時,連連嘆氣:「景深那孩子,可惜了。當初非要離,離了才曉得後悔,跟瘋了一樣,工作都停了幾個月,滿世界找人,人都快找頹廢了。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
那時沈斯珩只當是聽了一耳朵學弟的八卦,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看着眼前這個眼底全是紅血絲,神情頹唐的男人,他纔將那段傳聞和眼前的人對上了號。
他伸手拍了拍季景深的肩膀。
「感情的事,外人不好說。」沈斯珩斟酌着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但人總要往前看。」
「往前看?」季景深抬起頭,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聲音嘶啞,「學長,你不懂。是我親手把她弄丟的。」
沈斯珩沉默片刻,才道:「如果真的後悔了,爲什麼不試着追回來?」
「追?怎麼追?」季景深苦笑,那笑意裏全是逃避和絕望,「她大概恨透我了。世界這麼大,她存心躲我,我連她一點消息都沒有。」
看着季景深幾近崩潰的神情,沈斯珩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將杯子往前推了推,示意碰杯。
「別想了。說起來,倒是有些懷念在 A 大的日子。」
兩人一杯接着一杯,在對過往的追憶中。
不知不覺,都有些喝多了。

-3-
我知道沈斯珩今晚在外應酬,獨自在家中等了許久。
直到司機的電話打來,說人已經送到樓下了。
一輛黑色商務車緩緩停在樓棟門前。
我鬆了口氣,快步上前迎接。
車門打開,司機扶着沈斯珩下車。
他身形微晃,濃重的酒氣隨之散開。
我剛要伸手去扶,餘光卻瞥見車內還有一個人
——季景深。
我下意識移開視線,卻聽見他含糊地喊了一聲:「小……小草?」
我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甚至感到一絲短暫的反胃。
大概有四年,沒人再喊過我這個名字了。
沈斯珩攬住我的肩,醉意雖濃,但至少神志清醒:「景深,你認錯人了。」
季景深用力眨了眨眼,目光再次聚焦。
眼前的女人妝容精緻,一襲絲質長裙優雅得體,和他記憶中那個總是灰撲撲的小草判若兩人。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對,你不是小草……她不會化妝,也不會穿這樣的裙子。」
我壓下心頭翻湧的不適,沒去看他,只是扶穩了沈斯珩。
快步走向電梯。
直到進入電梯,金屬門閉合,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今天這麼高興?喝這麼多。」我低聲問沈斯珩。
沈斯珩扯了扯領帶,聲音含糊:「開心?」
「我那學弟,借酒澆愁,沒完沒了提他前妻。」
我心口一窒。
他彷彿沒察覺我的異樣,更緊地摟住我的肩膀,整個人幾乎要掛在我身上。
「我聽旁人提過,他前妻當初一走了之,什麼都沒帶走。倒是……夠爽快的。」
沈斯珩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僵硬,問道:「怎麼了?」
我立刻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
「沒什麼,就快到家了,再堅持一下。」
將近一米九的男人掛在身上,我費了些力氣才把他弄到沙發上。
打溼了毛巾,將他的臉擦乾淨。
沈斯珩沾上沙發就睡了過去,呼吸均勻,眉頭卻依舊微蹙着。
我把他安頓好,纔去衛生間洗漱。
出來後,我正準備進臥室。
茶几上,沈斯珩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發件人:季景深。
【學長,今天失態了,抱歉。改ṭū́ⁱ天有空,和您太太一起出來聚聚?】
我思考了幾秒,拿起手機,以沈斯珩的口氣回覆:
【最近項Ṫū₍目收尾,實驗室很忙,她抽不開身,下次吧。】
屏幕的光熄滅,房間重新陷入昏暗的暖黃光暈裏。
這輩子,我再也不想和季景深有任何交集。

-4-
五歲那年,我被接到季家。
我奶奶是季奶奶的摯友。
父母意外離世後,病重的奶奶臨終前將我託付給了她。
初到季家那天,我穿着不合身的舊衣服,侷促地站在那棟漂亮得像城堡的房子裏。
季奶奶心疼地摟着我,說以後這就是我的家。
可季景深的態度告訴我,這裏不是。
他穿着精緻的小西裝,皺着小眉頭指着我:「奶奶,她是誰?她好髒。」
季奶奶呵斥他,他卻理直氣壯:「她衣服那麼舊,手也黑黑的,就是小草嘛!小草又髒又賤,到處都是,踩一腳都沒人在乎!」
季景深總是叫我「小草精」、「土疙瘩」。
分給我的點ƭů₄心、玩具,永遠是他挑剩的。
但我總會好好收着。
因爲我知道,季家能收留我,已是恩情。
季景深不喜歡我。
我卻悄悄喜歡上了他。
他身上總有我形容不出的乾淨香味,他談論的是我聞所聞的海外遊學,他能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與他的家庭教師流利交談。
他是我貧瘠世界裏,投進來的一束光。
我天真地以爲,只要追逐這束光,我就能擺脫泥土,走向雲端。
爲了離那束光近一點,我拼命努力。
他喜歡藝術,我便省下飯錢,去買藝術展的門票。
他英語好,我五點就起牀背單詞,去當會展志願者練習口語。
他有哮喘,我自學了許多急救知識,把每一個步驟都背得滾瓜爛熟。
每一次考試,我都拼盡全力。
看到年級排名,我的名字離他更近一位時,心裏就會開出一朵小小的、無人知曉的花。
季景深看到了我的進步,但並不在意。
他說:「小草再怎麼努力,也變不成玫瑰。」
我看着鏡子裏素面朝天的自己,覺得自己確實不像一朵玫瑰。
那是我第一次萌生想變美的念頭。
我偷偷買了化妝品,對着教程笨拙地描畫,沒想到被季景深撞見。
他開口又是嘲諷:「你現在可不叫小草了,你叫熊貓精更合適。」
剛塗上去的睫毛膏突然變得黏膩刺眼。
我沉默着擦掉妝容,把那些瓶瓶罐罐鎖進了抽屜最底層。
季景深對我一直冷漠疏遠。
直到有一次他哮喘發作,值班醫生不在,全家亂作一團。
只有我衝進去,冷靜地幫他用藥。
從那以後,他默許我深夜進他書房。
我想,他或許也沒那麼討厭我?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在他看到別的男生給我遞情書時,情緒會莫名煩躁。
然後,他會用慣用的刻薄語氣警告我:「別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丟季家的臉!」
我表面低着頭,心底卻偷偷在想,他是不是喫醋了?
季景深十八歲生日宴那天,我準備了好久,決定向他告白。
就算他拒絕我,也沒關係。
這是我整個青春期,最想做的一件事。
可就在那天,季奶奶病危,臨終的唯一願望,就是要看着季景深娶我。
奶奶氣若游絲地對季景深說:「寧寧是個好孩子,奶奶活了一輩子,知道名利都是虛妄。有寧寧在你身邊照顧你、提醒你,奶奶才能放心走。」
季景深穿着昂貴的西裝,臉色卻比醫院的牆壁還白。
出於孝道,他不得不答應。
可出了病房後,他將我拉進無人的樓梯間,聲音裏充滿厭惡:
「路寧,你給我奶奶灌了什麼迷魂湯?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女孩子,還妄想當季太太?」
「就算我娶了你,我也絕不會碰你!」
表白的話哽在喉間。
終究沒說出口。
但我內心還是有着一絲期盼,期盼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他會看見我的好。
大學前兩年,季景深沉迷學術,常常閉關研究。
唯一能進他書房的,依然只有我。
就在我以爲,季景深會慢慢接受我時。
他身邊出現了姜見溪。
姜見溪是物理系的新生。
剛入學時,便向季景深表達了崇拜。
她就像一團火,輕易地融化了季景深身上的堅冰。
我親眼看見,季景深對着姜見溪溫柔微笑,爲她提書包,爲她接熱水。
甚至爲了姜見溪,季景深向我提出離婚。
我囁嚅着脣,還沒說話,他卻轉身,大步走向姜見溪。
我看着他灑脫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倦了。
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如果沒有我,他或許,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真愛與人生吧?
那瞬間,我忽然就想通了。
硬要踮着腳尖去夠月亮,最後摔疼的只有自己。
那天回去,我平靜地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同意了離婚。
季景深站在我對面,臉色鐵青:「路寧,你想清楚!走出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他頓了頓,又梗着脖子說:「我只是想和你終止荒唐的婚姻關係,但沒想把你趕出季家!」
姜見溪從他的書房裏走出來,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落在我腳邊的行李箱上。
「離開前,還是檢查一下吧?免得有什麼季家的東西不小心帶走了,以後說不清。」
姜見溪直接拉開了我的行李箱拉鍊。
我來不及阻止,她已經翻出了我的白色內衣,輕蔑地嘖了一聲,扔在一邊。
我上前拉開姜見溪,她的手卻更快,拿出了隔層裏的絨布袋。
掏出了裏面的玉戒指,立刻高聲嚷嚷:
「景深哥,你快看,這麼好的東西,肯定是季家的吧?」
我猛地伸手去奪:「這是我的!這是季奶奶臨終前,親手戴在我手上的!」
這是季奶奶留給我的念想,與季景深毫無干係。
爭奪的過程中,姜見溪一個沒蹲穩,摔倒在地。
星子般的眼眸,立刻泛起了淚花。
「夠了!」季景深厲喝一聲,煩躁地伸手,一把拂開我的肩。
我猝不及防,被他推倒,膝蓋和手肘狠狠撞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上。
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恍惚間,我抬眸看見他錯愕的神情,卻始終沒有來扶我。
他說:「見溪說得沒錯,你不能帶走這枚戒指。」
在季家與他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
我忍着眼淚,慢慢爬起來。
一件一件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重新塞回行李箱。
然後,我無視所有人,挺直脊背,拖着箱子,走進了門外那片清冷的月光裏。
委屈碎在月光裏,散成一片灰。
我拔掉手機 SIM 卡,丟進路邊的池塘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5-
路寧走後的第一個月,季景深的生活,只剩下兩個字:煩躁。
新來的保姆做事總是錯漏百出。
咖啡的溫度不對,書房的文件被挪動了位置,他半夜寫論文餓了,也沒人記得端一塊蛋糕上來。
某天,保姆摔碎了一隻昂貴的咖啡杯,季景深對着保姆怒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路寧以前……」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路寧以前是怎麼做的?
她似乎從不需要他開口,就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帖自然,讓他舒心到幾乎忽略她的存在。
他煩躁地揮退了保姆,第一次,在那個空曠、寂靜的家裏,感到了某種無所適從的空洞。
更讓他震驚的是,物理校際競賽的排名出爐。
——路寧的成績竟然超過了他。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秀了?
他一直期盼着,能徹夜探討學術的人,竟就在自己身邊?
一種窒息感,席捲季景深的心臟。
他猛地推開她的房門。
裏面空蕩蕩的,所有屬於她的痕跡都被抹得一乾二淨,彷彿那十幾年,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的,是冰冷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空號。
她拉黑了他,換掉所有聯繫方式,從他的世界裏徹底蒸發。
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轟然碎裂。
等他意識到,路寧對自己意味着什麼的時候。
他才發現,路寧早已退學。
她退學了,能去哪呢?
懊悔如潮水般翻湧。
季景深承認,自己曾經對她不夠好。
但只要找回她,他可以學。
學着對她好,學着……去愛她。
至於姜見溪?
不過是一時的心動,和路寧十幾年的細水長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6-
離開季家最初的那幾天,是麻木的。
我的人生習慣圍繞着季景深轉,一旦停下,我竟不知Ṫú⁼何去何從。
在季家那麼多年,逢年過節的紅包和打工,我攢下不少錢。
我打算先 Gap 一年,去南方旅遊,看看這個世界。
在一個遊客不多的濱海小城。
țü₆我遇到了沈斯珩。
那時,他正爲了救一個小女孩而溺水。
岸上人羣慌亂,有人打電話報警,但沒人懂專業急救。
我推開人羣,跪了下去,開始做心肺復甦。
按壓,人工呼吸,再按壓。
那些曾爲季景深而學的急救知識,此刻用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
沈斯珩的意識像沉在冰冷的海底,黑暗、窒息,無邊無際。
在他以爲自己將要徹底沉淪時。
一束光,破開了這片死寂。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只看到一個逆着光的女性身影。
她的手,堅定而有節奏地按壓着他的胸膛。
每一次,都在爲他停擺的心臟重新注入生命。
那一瞬間,他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救苦救難的神女。
……
「咳、咳咳……」
沈斯珩終於吐出了幾口海水,恢復了微弱的呼吸。
他身邊沒有同伴,我便好人做到底,陪他上了救護車,在醫院照顧了他幾天。
就這樣,我們熟絡了起來。
離開小城的前一晚,我們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聊天。
夜風微涼,他忽然拿出手機,將屏幕轉向我。
「京市校際聯合物理競賽獲獎名單,」他指着榜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這個第一名,是你?」
屏幕上,我的名字高居首位,而季景深緊隨其後,位列第二。
我輕輕「嗯」了一聲。
沈斯珩眼裏掩不住的欣賞:「路寧,以你的天分,只待在國內,是一種浪費。」
「我的實驗室在國外有一個聯合項目,」他看着我的眼睛,像在發出一個最鄭重的邀請,「我可以爲你寫推薦信,甚至爲你爭取全額獎學金。你願不願意,去一個更大的世界,看看真正的星空?」
我看着他充滿蠱惑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用三年時間修完了大學學分。
然後,進入了沈斯珩的實驗室。
在 H 大的這幾年,我學會了如何化妝,如何變美。
就算化出驚天動地的妝容,沈斯珩依然會笑着誇我好看。
後來,我越來越獨立,自信,魅力。
真把自己活成了一朵盛放的玫瑰。
而沈斯珩看我的眼光,也越來越不清白。
所以,當他向我表白的那天,我並不意外。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我覺得有些事,還是必須說清楚。
「斯珩,我離過婚。」
沈斯珩臉上的溫柔笑意,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他聲音依舊溫和,喉結卻無意識滾動了一下:
「這幾年,你從沒提過。」
我攥緊手心,點了點頭。
他平靜的語氣之下,有些慌亂:「一個人對過去絕口不提,要麼是傷得太深,不願再碰。要麼,是已經徹底放下,覺得再無提起的必要。」
沈斯珩喉頭澀啞,快速下了結論:「看起來,你不像是還困在過去的人。所以,那一定是不重要了,對嗎?」
夜風掠過,他的聲音輕卻清晰:「既然不重要,那對我們而言,就更無需在意。」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執着:「路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從今往後,我只在乎——」
「我們的未來。」

-7-
今天是季景深來 M 國的第三天。
原本,他明天要跟着大部隊一起回國。
可沈斯珩對季景深提到的項目很感興趣。
恰好導師正在物色合作者,於是臨時起意,決定引薦這位才華橫溢的學弟。
季景深便改簽了機票,決定多留幾天。
大學實驗室外的休息區,光線明亮。
沈斯珩將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推到季景深面前,語氣溫和:「大概十一點,導師有半小時的洽談時間。」
季景深接過咖啡,臉上浮現一絲歉意:
「學長,前天晚上的短信打擾了,最近實驗室那麼忙,我還和你喝酒到那麼晚,您太太不介意吧?」
前天晚上的短信?
沈斯珩指尖微微一頓。
他快速回想,前天晚上回去直接睡了,那天早上出門匆忙,只看了幾封緊急郵件。
他沒有收到季景深的短信,更沒有回覆。
那麼,只有一個人能動他的手機。
路寧。
電光石火間,那晚的畫面閃回腦海。
季景深醉眼朦朧地喊出:「小草」。
路寧瞬間的僵硬。
以及她在電梯裏反常的沉默。
原來如此。
沈ţű₊斯珩喉結微動,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下突然竄起的佔有慾。
他不動聲色地抿了口咖啡,將所有情緒斂在眼底,語氣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嗯,是挺忙的。」
他自然地爲路寧掩護,「最近項目收尾,數據分析的活兒都壓在她身上,壓力不小。」
季景深臉上閃過一絲遺憾:
「那看來是沒機會見到您太太了。」
沈斯珩忽然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太太生性喜靜,不太喜歡見生人,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沈斯珩看着他,突然話鋒一轉,問了個極爲突兀的問題: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前妻,你覺得她會和你走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季景深眼中某種偏執的開關。
他幾乎是立刻抬起頭,肯定地回答:
「會的,我想她會的。」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我了。我現在知道錯了,我會對她好,把過去欠她的都補上,一心一意對她好。只要她能看到我的改變,她一定會回頭的。」
沈斯珩淡淡一笑,捏緊了咖啡杯。
「是嗎?」他輕聲反問,「但有些人,不是你變好了,她就必須回到原點等你。」
「你該學會接受現實。」
季景深臉上幻想的光芒熄滅了。
他不明白,前天晚上還耐心開導自己的學長,爲何突然判若兩人。
沈斯珩沒再給他反應的時間,看了一眼腕錶,站起身。
「時間差不多了,導師應該有空了。」他拿起桌上整理好的報告,「走吧。」
……
季景深有些心不在焉。
H 大的合作教授還在他身邊,滔滔不絕地講解着最新科研成果,他卻只聽進去三分。
腦子裏反覆迴響的,是沈斯珩那句玩味的問話:「但有些人,不是你變好了,她就必須回到原點等你。」
季景深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無意間抬眼,看向落地窗外。
冬日下午的暖陽,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柔和地灑在一個女人的側影上。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米白色毛衣,正往實驗室的方向走。
身形樣貌,像極了他的小草!
那一刻,季景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站起身,走過去,看清她的臉。
身邊的教授卻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臂。
「景深?關於這個技術壁壘,你怎麼看?」
季景深的思緒被強行拉回。
他花了足足半分鐘,才Ṫṻⁱ重新聚焦,用專業的術語回應了教授的問題。
可等他再匆匆望向那個位置時,那裏早已空無一人。
一種尖銳的、無以名狀的失落感,狠狠刺痛了他。

-8-
晚餐時,沈斯珩給我夾了一筷子我最愛喫的糖醋里脊。
「季景深,我那個學弟。」他忽然開口,「想約我們夫妻聚一次。但我想你最近忙,就替你回絕了。」
我的動作,微微頓住。
怔愣了大約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哦。」我低頭扒了口飯,聲音悶在碗裏。
其實,和沈斯珩剛在一起時,我是想過坦白的。
我想把季家的一切,把那段荒唐的婚姻全都告訴他。
那時只要想起季景深,胸口就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斯珩察覺我的猶豫,只是溫柔地對我說:「等你什麼時候覺得,那段過去再也傷不到你了,你再告訴我。」
幾年過去,我以爲自己已經痊癒。
可當季景深再次出現,我才發現,那不是痊癒,只是被安逸的生活覆蓋,結了一層痂。
傷害就是傷害,時間能抹平情緒,抹平不了傷害。
現在,我不想再把這層痂揭開了。
我也不想再讓那些陳年舊事,來打擾我們現在的生活。
沈斯珩見我沉默,自然地換了話題,溫和依舊。
「對了,我記得你提過,很想去聽下週孫燕姿的演唱會?剛好朋友給了我兩張票,你要不放個假?」
「放什麼假呀,」我語氣輕鬆地拒絕了,「實驗室數據還得盯着呢,最近確實忙。」
況且,也沒這個必要。
明天,季景深就該走了。
一陣短暫的漣漪而已,很快,一切都會重歸平靜。

-9-
我並不知道季景深會多留幾天。
所以當我在沈斯珩辦公室撞見他時,一切是那麼的突然。
那天,天氣突然轉涼。
沈斯珩早上出門只穿了件單薄的夾克。
我擔心他着涼,便拿了件厚外套送去他辦公室。
推門的瞬間,我嘴角還掛着笑意。
然後,我就看見了季景深。
他就坐在沈斯珩的對面,笑容熟稔。
空氣瞬間就凝固了。
季景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從最初的錯愕,到震驚,再到一種近乎荒誕的難以置信。
「小草,是你?」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沈斯珩已經站了起來。
他接過外套,高大的身影隔絕了季景深的視線。
「辛苦老婆跑一趟。」他的聲音一如既往Ťũ̂ₗ地沉穩,「你先回去吧,我這裏馬上結束。」
「老婆?」
季景深的聲音陡然拔高。
他猛地站起來,死死地盯着我們。
我太熟悉他的眼神。
那是長久以來,刻在他骨子裏的傲慢。
「老婆?呵……」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沈斯珩,你們家那種門第,你爸媽能點頭讓她進門?別告訴我你們真去領了證!」
我看着他因震驚而扭曲的表情。
忽然意識到,幾年過去,在他眼裏,我依然是那個可以隨意輕視的路寧。
沈斯珩的臉色,瞬間沉如寒冰。
我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平日裏溫潤儒雅的男人,此刻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往前一步,將我更徹底地護在身後。
「季景深,」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千鈞的壓迫感,「請你注意你的言辭。」
「我父母把寧寧當親生女兒疼愛。能娶到路寧,是我沈斯珩的幸運。」
季景深臉色變了又變,咬牙道:「學長!你明明最理性,怎麼會娶這種——」
「夠了!」
坐在一旁的導師,臉色早已變得極其難看。
他重重將項目計劃書合上,冷冷地說:
「你的研究構想確實有可取之處。但是,一個人的品行遠比他的才華更重要。你對他人毫無尊重,情緒如此失控,這讓我非常失望。」
「關於項目的後續,暫時擱置。等你學會怎麼尊重人再說吧!」
沈斯珩攬住我準備離開,季景深卻突然衝上來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力道大得生疼。
「小草,你等等,我們談談!」
沈斯珩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猛地轉身,一把打開季景深的手,眼中是山雨欲來的陰沉。
「放開她!」
眼看兩個男人就要爆發衝突。
在這片混亂中,我卻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我不能再躲在沈斯珩的身後了。
這是我的過去,必須由我親手了結。
「斯珩,」我拉住他緊繃的手臂,抬起頭,迎向季景深偏執的目光,「讓我和他談談吧。」

-10-
走廊盡頭的窗邊,冷風灌入。
吹得我裸露的皮膚陣陣發涼。
沈斯珩就站在不遠處,目光緊緊鎖着我。
季景深聲音乾澀,急於辯解:
「「小草,剛纔在辦公室……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非常意外……」
「季景深,」我平靜地打斷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在向我道歉,還是在爲你自己剛纔的失態找藉口?」
他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我當然是道歉!」他急切地向前一步,「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我微微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找到我之後呢?繼續像以前一樣,用你的標準衡量我,再居高臨下地審視我?」
「小草……」
「不要再叫我小草。」我厭惡地閉了閉眼睛。
「路寧,我真的無法接受你和沈斯珩……」
「你無法接受什麼,你有什麼可無法接受的?」我覺得好笑,「當初不是你非要離婚的嗎?」
看着他慌亂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可笑又諷刺。
「你後悔什麼,你後悔失去了一個讓你予取予求、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影子?」
「不是的!」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處,終於情緒失控地低吼出來,「我愛的是你!你走後,我才明白,我愛的是你!」
他爲了證明這句話,手忙腳亂地從領口扯出一條項鍊。
鍊墜上,正是那枚玉戒。
「我戴了四年,」他聲音發顫,「就想着有一天能親手還給你……」
我盯着戒指,恍惚了一瞬。
在季家的歲月裏,季奶奶是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
「給我吧。」我攤開掌心。
狂喜瞬間淹沒了季景深。
他扯下項鍊,放到我手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有……」
「我心裏沒有你。」我低頭摩挲戒指,語氣平靜,「這是季奶奶留給我的東西。」
「它從來就只屬於我,和你無關。」
他臉上的希冀寸寸碎裂,最終化爲一片慘白。
「我今天答應和你談,不是爲了聽道歉。那些不重要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也告訴我自己,我放下了。對你,早沒有期待,也再無留戀。」
我頓住腳步,沒有回頭,只留給他一個輕而決絕的側影,和一句最終的審判。
「我不喜歡你了。」
「從很久以前,就不喜歡了。」
良久身後,是季景深死寂的沉默。

-11-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說了一路,沈斯珩聽了一路。
我曾以爲,自己愛的是季景深。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我追逐的,從來不是季景深。
而是那個會說流利外語、能從容出入畫廊、面對任何困境都遊刃有餘的完美幻影。
季景深不過是我在黑暗中,爲自己選定的一座遙遠的燈塔。
我朝着燈塔的方向拼命划船,乘風破浪。
而如今,我不僅抵達了燈塔,還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廣闊天地。
我回過頭,才發現那座曾被我視爲神蹟的燈塔。
早在歲月中變得斑駁暗淡。
我不恨季景深,是他,激勵我成爲了更好的自己。
而如今,一切塵埃落定。
今天與他徹底切割後,我打從心底裏真正放下了過去。
沈斯珩停好車,張開雙臂,將我緊緊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抵着我的發頂。
「委屈你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比任何安慰都更讓我心頭髮燙。
我把臉埋在他溫暖的胸口,鼻尖有些酸澀。
他收緊手臂,繼續道:「路寧,聽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從今往後,我會陪着你。」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有些歉疚地開口:「斯珩,你導師和季景深的那個項目,是不是因爲我……」
他聞言,竟輕笑出聲:
「傻寧寧。」
「一個會踐踏我妻子尊嚴的項目合夥人,不要也罷。」
「何況,那個項目,本是季景深來求着我們,該懊惱的人應該是他。」
我心中最後一絲陰霾終於散去。
本以爲這件事就此結束,卻沒想到幾天後,季景深用他的瘋狂再次刷新了我的認知。

-12-
那是一個尋常的下午,沈斯珩接到一個家裏的電話。
我看見他臉上的神情,從平靜,一點點凝結成冰。
掛完電話,我才知道季景深竟然找上了他父母,口口聲聲說我是二婚女人,想借長輩施壓逼我們離婚。
我幾乎被氣笑了:「他瘋了嗎?」
「放心。」沈斯珩將我摟住,安撫地拍着我的背,語氣轉爲快意,「我爸媽疼你還來不及。我媽當場就把他罵得抬不起頭。」
正說着,電話又響了。
是家裏的號碼。
我接起來,電話那頭婆婆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
「寧寧啊,我是媽媽。」
「斯珩都告訴我了。你別聽那種瘋話,更別往心裏去。」
「我兒子什麼眼光,我最清楚。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也是我們沈家的福氣。」
「週末回家喫飯,媽給你做你最愛喫的松鼠鱖魚。別讓不相干的人,影響了我們一家的好心情。」
掛了電話,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卻不是因爲委屈。
而是因爲,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我不是一座孤島,我的身後,站着一羣真心愛我、護我的人。
沈斯珩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擦去我的眼淚。
「傻瓜,別爲那種瘋子流眼淚。」

-13-
季景深再度改簽機票,推掉了所有事,每天都在 H 大附近等我。
我對他冷淡,他也不敢靠近我。
大多數時候,只是默默注視着我。
那天傍晚,學生們剛下課,人潮湧動。我剛走出實驗樓,準備去教學樓找沈斯珩。
卻看到季景深和一個女人拉拉扯扯。
對方聲音尖銳:
「季景深,你躲我?」
「你非要留在 M 國做什麼,M 國究竟有誰在啊!?」
不遠處,姜見溪死死拽着季景深的胳膊。
她順着季景深的目光,看向我,定了幾秒,眼神瞬間充滿怨毒:
「好啊,真的是你!」
「路寧!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啊?我好不容易纔讓他答應跟我複合,你一出現,他就跟丟了魂似的!不回國?趕我走?都是因爲你!」
季景深臉色煞白,慌亂上前去拉住她:「姜見溪!你發什麼瘋!閉嘴!」
「我發瘋?」姜見溪猛地甩開他,指着我的鼻子,「季景深你才瘋了吧!看看你這副賤骨頭的樣子!」
「你是忘了當初怎麼嫌她土、嫌她上不了檯面,把她當傭人使喚了?還是忘了你自己親口說的,跟她結婚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恥辱?!看看你現在!爲了一個被你掃地出門的破爛貨,像條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臉都不要了!」
「夠了!!!」
季景深被她的話徹底剝光了最後一絲尊嚴。
他雙目赤紅,猛地揚起手。
「啪——」一記極其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姜見溪臉上。
力道之大,讓她踉蹌着撞到旁邊的自行車,發出哐噹一聲響。
周圍瞬間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
姜見溪捂着臉,震驚、怨毒、難以置信地瞪着季景深。
季景深沒有看她, 反而看着我:「寧寧,我和她沒有關係,你相信我!」
我攥緊了手中的文件夾,只想儘快遠離這場令人作嘔的鬧劇,轉身就要繞開。
「想跑?」姜見溪沒打算放過我, 她捂着臉,帶着哭腔和刻骨的恨意,對着圍觀的人羣嘶喊, 「大家來看啊!她以前就是季家的一個保姆!手腳不乾淨,偷了我們家的傳家寶才被趕出去的!」
有華人學生當即反駁:「怎麼可能, 這女的失心瘋了吧, 路寧學姐可是沈教授的妻子。」
「路寧學姐什麼人品我們不清楚嗎?輪得到這個瘋子血口噴人?」
姜見溪惡狠狠道:「你們別被她騙了, 她就是個——」
話音未落, 我打開隨身攜帶的保溫杯,將枸杞茶穩穩潑到她臉上。
姜見溪猛地想起身,卻被季景深死死按住。
「你們要鬧, 請換個地方。」我的聲音不大, 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清, 「現在,我要爲你們剛纔的誹謗、騷擾和公開侮辱, 立刻報警。至於當年你在季家對我做的那些事。」
我頓了頓, 目光掃過他們兩人。
「我的律師,會逐筆跟你們清算。」
季景深終於從巨大的衝擊中回神,聲音裏帶着最後一絲哀求:「寧寧,我們真的要鬧到這一步嗎?」
我看着他, 也看着他身邊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平靜地給出了答案。
「是你們, 非要和我鬧到這一步。」

-14-
那場鬧劇之後,我的律師接手了所有事情。
季景深的簽證到期,不得不回國。
一個月後, 我從報紙上, 看到了關於季景深的新聞。
他回國當晚, 精神崩潰的姜見溪拉着他去酒吧買醉。
季景深本就有嚴重哮喘, 當時身上未帶急救藥物,又匆忙出門。烈酒很快誘發了致命的哮喘發作。
驚慌失措的姜見溪未能及時採取有效急救措施, 徹底延誤了黃金搶救時間。
季景深因大腦長時間嚴重缺氧, 導致了不可逆的廣泛性腦損傷。
餘生,他都將在病牀上依靠醫療設備維持生命,失去了所有意識與感知能力, 如同一具空殼。
季家基金會的話事人震怒, 以姜見溪「明知季景深患有嚴重基礎疾病仍執意勸酒並延誤救治」爲由,以「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的罪名, 將她告上了法庭。
我久久無言。
他曾是我仰望追逐的光, 最後卻以這樣不堪的方式收場。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沉下來, 細密的雪花悄然飄落。
彷彿要將所有過往的痕跡, 都溫柔地掩埋。
我重新靠回沈斯珩的肩頭, 拿起膝上的書,目光落在壁爐裏跳躍的火焰上。
「外面下雪了。」我輕聲道。
沈斯珩攬緊我,吻了吻我的發頂。
「嗯, 瑞雪兆豐年。」
我感受着身邊這份安穩的體溫,安心地翻過一頁書。
風雪歸處,終是暖春。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