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上。
宋夫人調笑自家孩兒八歲還尿牀。
我聽進心裏。
臨行前。
拆了頭髮上的紅繩,塞進宋家小公子手裏。
「你晚上用這個把鳥鳥繫緊,就不會尿牀了。」
翌日,滿城皆笑傳。
宋家公子患有隱疾,急召了一夜郎中。
再後來,宋小將軍班師回朝。
新帝賜婚。
洞房花燭夜。
他腕上還纏着當年我送的紅繩,眼底一片深沉:
「夫人~」
「當年教我係繩子的債,如今該還了~」
我:「???」
-1-
「我兒可不如你家的小丫頭懂事,這麼大了還尿牀呢!」
孃親帶着我來拜訪宋夫人。
調笑間,宋夫人說出了宋贇的糗事。
她素手輕點縮在廊柱後的胖娃娃。
「前兒個乳孃曬了三牀錦被,贇兒倒好,硬說是雨打芭蕉,溼了被褥。」
八歲的宋贇就像個白胖胖的小糰子,蹲在一旁滿眼霧氣。
臨行前,八歲的我於心不忍,悄悄扯了扯他繡着祥雲的衣袖,將他拉到一旁。
「那些大人都是玩笑話,你別在意。」
說罷,便扯下了頭上的紅繩,紅繩上還沾染着桂花頭油的甜香。
我一股腦塞進他軟軟糯糯的手裏。
「宋贇,你別怕!」
「以後每天睡覺前,就用這個把鳥鳥系起來,這樣就不會尿牀了!」
遠處傳來孃親喚我的聲音。
他看着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眸子裏滿是星星點點。
我生怕他不明白,還特意將紅繩在他手腕處綁了好幾圈。
「就像這樣。」
宋贇對着我甜甜地笑了,兩個門牙還東倒西歪的。
活像年畫裏抱鯉魚的胖娃娃。
「真可愛。」
我踮腳親了他臉頰一下,還有股子淡淡的奶香。
他耳尖瞬間紅得能滴血。
宋贇羞澀地低下頭,輕輕問道。
「你明日還來嗎?」
-2-
「來啊~」
可最終,我還是沒能去成。
翌日。
喫晚膳的時候,爹爹下朝回家,板着一張臉。
「這宋家也是邪了門!」
「昨日還和我把酒言歡的宋將軍,今日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
孃親一個勁地給爹爹順氣。
「誰說不是呢?」
「宋家連夜叫了好幾個郎中。」
「說是宋小公子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紅繩,把自己那玩意給繫了。」
「等郎中來看的時候都紫了。」
爹爹一臉不可思議:「還有這事?」
「這還能有假?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哎呦~那這以後還能用嗎?」
爹爹露出感同身受似的表情。
孃親則在邊上一個勁地感慨:
「鬼知道~」
「那宋家滿門軍功,怎麼偏偏生的那宋贇是個娘娘腔,喜歡玩女工系紅繩?」
「說到紅繩,薇姐兒,你頭上的紅繩呢?」
-3-
我嚥了下口水,心虛地喝完了碗裏的桂花釀。
「泥猴子,整日裏丟三落四的,該好好學學規矩了。」
我對孃親做了個鬼臉就跑開了。
從那天起,我便每日都盯着大門,生怕宋大人和宋夫人帶着宋贇上門討要說法。
所幸。
宋贇是個夠義氣的,他嘴巴牢沒把我供出來。
沒出半月,他便回了學堂,只是坐在小小角落裏。
一言不發。
我看着他形單影隻,有些內疚,特意帶了桂花糕給他。
「宋贇,你好些了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贇瞬間白了臉,眼眶微微泛着紅。
就好像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
爹爹說做人要心胸寬廣,我不與他計較。
看着他楚楚可憐的模樣,反倒是心裏添了幾分心疼。
我湊上去,拉拉他的衣袖。
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不是很疼啊?」
「嗯。」
他點點頭。
「那我給你吹吹。」
「不…..」
「用」字還沒說出聲,我已經一口氣扒下了他的褲子。
「我娘說疼的話吹吹就好了。」
宋贇徹底怔在原地,臉上青一道白一道,充斥着微微的死感。
只見小小宋被裹着一層紗布,上面還滲着褐色的藥液。
那樣子極爲慘烈。
「不就是系根繩子嗎?怎麼傷得這麼重?」
我心疼地問:「都這樣了,這還能要嗎?」
宋贇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穩。
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戲弄宋贇的意思。
可是這話落在他耳朵裏似乎就變了味。
看向我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恨意。
許是我的驚訝聲太大,引來了其他學童。
幾個公子哥圍上來指着宋贇那處。
「哈哈哈哈!」
「天啊!宋贇你是真的有隱疾啊?」
「光着腚的宋贇居然沒有小小鳥~」
他們太過分了,全然不顧夫子平日裏的教誨。
我撐開手,擋着光屁股的宋贇。
「你們都別說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用力的推背感。
當我緩過神的時候,自己正倒在地上,掌心傳來了密密麻麻的疼意。
「我好心幫你,你怎麼恩將仇報?」
我不解地看向宋贇。
「誰要你幫?」
他提上褲子,紅着眼眶吼道:
「孟時薇,你就是朵白蓮花!」
宋贇狠狠瞪着我,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孟時薇,你給我等着!」
「有朝一日,你千萬別落在我手裏!」
「不然我定讓你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4-
一轉眼,雲煙繚繞。
清冷的男聲從霧氣裏飄來。
「孟時薇~」
「你欠我的,想用什麼來還?」
宋贇湊在我身前,將我的手狠狠拉至頭頂,俯身向下,咬住了我的脖頸。
好疼!
「啊~」
一覺醒來,身上汗溼了一片。
我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脖頸,還好好的。
婢女小桃扶我起身,心疼地拿着絹子替我擦汗。
「姑娘可是又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
這十年來,每每午夜夢迴,宋贇總會以各種姿態出現在我腦海裏。
他的容貌隨着我的成長而變化。
時而狠厲暴躁,時而溫柔愜意。
只是他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目,我到現在還膽戰心驚。
喝了整整一壺冷酒,我才壓下心中的驚顫。
卻沒有想到冤家路窄。
出門採買的路上,恰逢宋家軍班師回朝。
當年宋贇身上的傷還未痊癒,就跟着宋大人去了北疆。
也不知他現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
是否與我夢中的他一樣。
出於好奇,我也擠進了人羣。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五官俊朗的少年,雖然Ṱũ̂⁼皮膚黝黑,但依舊難掩眉目間的Ţû⁾英氣。
他騎着赤色寶馬,鐵蹄踏過青磚發出清脆聲響。
幾個挎着竹籃的姑娘踮起腳尖,絹帕掩着發紅的臉頰。
此時馬上的少年與我夢中的宋贇合二爲一。
我沒忍住,揮着手,對他輕輕喊了聲。
「宋贇!」
原本以爲我的聲音會淹沒在吵鬧的人潮中,卻沒想到他竟然停了下來。
「呦~」
當馬兒昂首時,宋贇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凌厲得像是要把我創死。
這倒是與夢裏那個總是和我百般糾纏的惡鬼如出一轍。
「呵~」
「本將軍的名諱也是你隨意可叫的嗎?」
-5-
人潮翻湧,我呆愣在原地,只覺得心裏微微發苦。
宋贇隨着人馬離開,留下一個清冷的背影。
「姑娘,你沒事吧?」
小桃拉了我好幾下,我才緩過神來。
一口氣悶在胸口難以紓解。
無論兒時我再怎麼渾球,我們畢竟都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至於嗎?
還是說我女大十八變,他壓根就沒認出我?
回到府中。
孃親張羅了一桌好菜。
說是今日有多年未見的好友要來。
讓我前去梳妝打扮。
菱花鏡前,四個丫鬟捧着蜀錦襦裙、泥金披帛忙作一團。
等我再出來時,宋贇跟着宋大人夫婦已落座在前廳。
那少年郎君已退下戰袍,換上了雨過天青色的直裰。
夕陽光暈透過窗欞斜斜映在他側臉,倒顯出幾分世家公子不該有的清冷疏離。
「愣着作甚!」
「叫人啊!」
孃親懟懟我的手臂,我這才反應過來,對着他們匆匆作揖行禮。
那宋贇刀鋒似的脣不動聲色地翹起了一處。
「見過宋伯父,見過宋伯母~」
輪到宋贇時,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修長手指仍不緊不慢地撥弄着自己的玉牌。
哼,裝什麼?
一頓飯喫得我五味雜陳。
一旁的宋贇卻是從容不迫,好像這孟府就ţúₛ是他家一樣。
父親與宋大人把酒言歡,孃親與宋夫人本就是手帕交,也有不少婦人間的體己話要說。
長輩交談,小輩不宜在場,於是招待宋贇的任務就落在了我肩上。
殘月已掛上枝頭。
夏季涼夜,小風吹得人甚是舒爽。
我帶着他逛着家中新建的院子,和他說着王家長李家短。
可他只是沉默地聽着。
也對。
我和他現在還沒有熟到可以暢所欲言,再加上兒時的那個陰差陽錯,他對我有些防備也在情理之中。
但爹說了,我們孟家乃禮儀世家,定要寬容待人。
我不與他計較。
相反,我看着他久經沙場,與京城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全然不同的滄桑模樣,竟然生出了幾分心疼。
以至於白日裏他在街道上對我的不恭敬也被我拋之腦後。
「過幾日可有安排?」
這回他倒是接話了,挑眉看我:
「作甚?」
「我想着帶你去京城的布莊,給你挑幾塊時興的布料做衣裳。」
「你是功臣,現如今回了京城,倒不用那麼拘束了。」
宋贇嗤笑:
「你也喜歡那些京城裏時興的東西?」
我沒聽出他語氣裏的陰陽怪氣。
「那是自然。」
「羅山布莊的衣服料子最好看,同鑫金鋪的首飾最爲精緻,還有樊樓的桂花釀,真是怎麼喫都喫不夠!」
話音剛落。
夜風捲着竹影掠過廊下,走在我前面的宋贇忽然停下,以至於我一個不注意撞在了他的背上。
青絲掃過鼻尖的檀香驟然濃烈。
隔着薄衫,我都能感受到少年脊背的肌理輪廓,像塊溫熱的玉石硌在額前。
他驀然轉身時,衣袂帶起的風掠過耳際,月色下鴉青色睫毛下,壓着的是星辰般的眸子。
我扶着廊柱往後踉蹌半步,喉間突然發緊。
天爺啊~
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落得這般好看的?
「庸俗!」
宋贇從薄脣間吐出這兩個字時,喉結在月光裏冷冷一滾。
我活蹦亂跳的心猛地被澆了盆冷水,這才驚覺方纔盯着他腰身發呆的模樣全落在了那雙鳳眸裏。
青磚上的影子忽然逼近半步。
我慌忙垂眼,卻瞥見他腰間玉佩穗子亂晃。
頭頂傳來聲極輕的嗤笑。
他嘴角微翹,似是很滿意,轉身接着往前走。
周身的檀香瞬間飄散,我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對了,我一直忘記問了。」
我氣不過,對着他遠處的背影,直戳他痛處。
前方身影驟然凝滯。
「那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你那處的傷治好沒有啊?」
「若是沒治好也沒關係,京城名醫甚多,總能有幾個藥方有用的!」
說完,我心中鬱結疏散不少。
只見宋贇垂在身側的手指猛然蜷緊,轉過身。
「有勞孟姑娘掛念,宋贇已經痊癒。」
他嘴角噙着冷笑:
「只是每逢颳風下雨時,那處還會疼。」
疼?
那不就是還沒好嘛?
果真是紅繩害人啊~
正在我感慨之際,宋贇俯身逼近時,髮梢掃過我滾燙的耳垂。
壓低的嗓音混着檀香往我領口裏鑽:
「怎麼?」
「你是打算再幫我吹吹嗎?」
-6-
我敗下陣來,耳尖騰地燒了起來。
喉頭彷彿燎着一團火,連舌尖都發澀。
準是今晚廚子下手重了,齁得人心慌。
宋贇卻眉眼舒展,哼着小曲兒打道回府。
他衣襬帶起的風撲在我臉上,竟讓我一瞬覺得這風比三伏天的日頭還灼人。
接下來幾日,總是下着小雨。
也不知陰天颳風,他還疼不疼?
夜深人靜。
爲了避暑,我泡在滿是花瓣的木桶裏,青絲浮在水面上。
溫熱的潮氣包裹着我,很舒服。
快要睡着時,一雙大手緩緩從身後摩挲上前。
轉頭,竟然是宋贇。
「是你?」
我話音全是嬌軟,任由他將手指在我皮膚上游走。
「時薇~」
他湊在我耳邊,吐着熱浪。
像是一句句輕聲的誘哄。
「陰天下雨,好疼~」
「幫我吹吹好嗎?」
「媽呀!」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窗外,已經日上三竿。
還好,只是一個無比旖旎的夢。
我按住蹦蹦直跳的胸口。
「真是造了孽!怎麼會這麼飢渴?」
「真是該讓孃親給自己物色個夫君了……」
緩過神,起身梳洗。
小桃前來遞話,說是宋贇在前廳等了我許久。
「他等我作甚?」
「小姐你忘記了?你前幾日自己說要陪宋將軍選料子做衣衫的。」
我點點頭,當下選了最襯我氣色的紗裙,打扮一番,來到前廳。
對他微微俯身作揖。
「讓你久等了。」
「不會。」
宋贇蹙眉盯着我,眼下透着烏青,話語裏也全是疏離,還沒有前幾日來得熱絡。
只是他清冷的聲音一出,又激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就如昨晚夢中的最後那句話。
「幫我吹吹好嗎?」
-7-
馬車上,宋贇正襟危坐,我靠在一側。
他身上的檀香一陣陣竄進我鼻子裏,讓我口乾舌燥,只能藉着蒲扇的風,以解熱意。
許是我拿着蒲扇一直襬弄讓他不悅。
他屏着氣,握緊拳頭,這才冷冷開口:「和我在一起,很難熬嗎?」
「能不難熬嗎?馬車就這麼小,你還要擠上來!」
「況且男未婚,女未嫁,咱們同坐一輛馬車本身也是不合禮數的!」
「要是讓其他公子看到了,豈不是壞我名聲?」
「到時候我還怎麼嫁出去?」
話音剛落,他便一把搶過我手中的蒲扇。
「哼~」
「你還怕壞名聲?」
「我看你壞別人的名聲倒是得心應手得很~」
這宋贇果然記仇。
都十年了,就鐵杵也該磨成針了。
只怕他心眼子只有紅豆那麼大!
父親說過我是禮儀世家的嫡女,有容乃大。
我不和宋贇計較,反倒是安心在布莊給他挑選衣衫。
可到了量身時,他又鬧起了脾氣。
宋贇嫌棄夥計和掌櫃粗魯,直勾勾地盯着我。
「昨日你娘還在我母親面前吹噓你善女工,你來給我量!」
「這怎麼行,你又不是我夫君,我憑什麼要……」
話還未說完,宋贇對我輕輕嘆氣:
「唉~每到陰天下雨,我總是疼的很~」
「不如你幫我……」
我急忙拿絹子堵住他的嘴。
「幫你量就是了,老提那事作甚?」
我惱怒地扯開軟尺,卻見宋贇笑得得意。
他伸展手臂站得筆直,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那就有勞孟姑娘了!」
他刻意拖長尾音,見我指尖捏着量尺湊近,忽然將胸膛往前送了半寸。
我紅着臉,用手比劃着宋贇的肩。
指腹隔着織錦緞料觸到溫熱時,胸口那種慌張再次出現。
如今的他比我爹爹還要高出半個頭,肩膀又是那麼寬大。
軟尺繞過他胸膛時,我甚至要踮着腳才勉強夠得到另一端。
還有那雙滿是厚繭的手掌。
我沒忍住用手蹭上去做了個比較,也好大。
比劃至袖口的時候,那緊緻的武袖憑空露出了一點紅色。
「這是什麼?」
-8-
我正要去拉。
宋贇猛然縮回手,耳尖染上紅色,喉結在護頸下急促滾動:
「男女授受不親!」
「切~」
我故意將軟尺甩得啪啪響:
「你現在知道授受不親了,我剛纔給你量衣服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他悠悠望着我,那滿目的深沉,讓我閉了嘴。
暮色裏的酒旗招展如雲,跑堂的吆喝聲裹着酒香飄過朱雀大街。
我陪着他又逛了幾家鋪子,最後去了樊樓歇腳。
還未開口。
他便跟小二點了三份桂花釀、桂花糕,還有桂花糖綴的奶皮子。
小桃懟了懟我的手,使了個眼色,看着宋贇將桂花釀推到我跟前。
「這宋小將軍還是有心的。」
我憋着嘴偷樂。
喫人嘴軟拿人手短,這讓我對宋贇又少了一份戒備。
「聽我母親說,你還沒有議親?」
「是因爲別人都看不上你嗎?」
我嘴裏的蜜釀瞬間不香了。
「哼,這宋將軍可就不知道了。」
「從尚書家的張公子,到吏部侍郎的王公子,不知有多少郎君給我們姑娘送過帖子和書信呢!」
「尤其是那醫藥世家的李家公子,都快成望妻石了。」
「是我家姑娘眼光高,看不上他們~」
我浮誇地笑了笑。
「啊呀~」
「休要與他說這麼多,他才剛回來,哪裏知道我在京城是多麼受歡迎?」
小桃幫我在宋贇面前扳回一局,我笑着往她嘴裏塞了顆蜜餞。
宋贇瞥我一眼,拿着茶杯抿了一口隨即又放下。
「是看不上還是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可抬頭看着宋贇那雙沉沉的鳳目,才安分下來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我大約是有什麼毛病了。
「哪有?」
爲了遮蓋慌亂,我這張臭嘴沒忍住。
「光說我了,你怎麼還不議親?」
「是因爲不行嗎?」
「要我說,有病就要治,諱疾Ṱṻₒ忌醫可不明智!」
原本喧鬧的樊樓忽然寂靜一片。
食客與小二還有那打着算盤的賬房先生,無一例外。
全部看向我們這裏。
那好好的青釉杯就這樣在宋贇手中成了碎片。
「……」
「如果我現在替你找補,還來得及嗎?」
「閉嘴!」
-9-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
下馬車時我沒站穩,宋贇一手托住我,將我抱了下來。
他身上的檀香,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
一瞬間,我竟然就想這樣一輩子靠着他。
嘴裏的那句「謝謝」還沒有吐出來,他就澆滅了我的遐想。
宋贇將我推到一側,屏住呼吸,蹙着眉:
「這桂花燻人,以後少用些!」
「聞的我心裏發悶~」
他急急轉身離開,就好像下一刻我就能把他生吞活剝。
「這宋家少爺莫不是不懂風情的二傻子吧!」
小桃的精準吐槽讓我舒服了不少。
看着宋贇清冷的背影。
那股子不知名的情愫盤旋而上。
「回府!」
這宋贇確實是個二傻子!
一連半月有餘,我都沒有再見到宋贇。
便差遣小桃將我親手做的青衫送至宋府。
小桃回來的時候,我仍心事重重。
「回姑娘,衣服已經送到了。」
「嗯~」
「只不過宋小將軍不在,我問了他的小廝,說是近日軍營事務繁忙,他這些日子都是住在軍營的。ṭŭ̀₁」
「嗯~」
我有些失落Ṭůₘ。
「不過,過幾日他就回來了。」
小桃模仿着小廝的樣子,捏着嗓子道:
「宋將軍特意叮囑了,說是樊樓桂花釀合口,等回來再邀姑娘一同去喫!」
我紅着臉咒罵:「好你個小桃,有什麼話不能一次性說完?」
「還有,誰要你多嘴去問了!」
「真是不知羞!」
小桃看着我,一副瞭然於心。
「也不知道是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現如今是最愛喫的桂花糕也咽不下了!」
唉!
這場心火確實燎得烈了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三更聲響。
燭火燃滅。
「怎麼是你?」
我正貪睡,卻被喚醒。
宋贇抱着我,耳鬢廝磨間,拉下我最後一層屏障。
「爲何總要嘲笑我?」
「總說我不行~」
「嗯?」
這聲「嗯」帶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我徹底癱軟在他身下。
眼波流轉間。
宋贇卻在我耳邊笑道:「行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
「嗯~」
「試試……」
醒來,天已大亮,環顧四周,我還在閨房裏。
又是一場夢,可身子卻是痠疼難忍。
還沒下牀。
小桃就連滾帶爬衝了進來。
「何事這麼慌張?」
「那醫藥李家的人,帶了七八個紅木大箱放在咱們院子裏,說是要求娶姑娘!」
我去大廳的時候,李家人早已離開,爹爹和孃親正板着臉。
見我過來,孃親拉過我的手:
「那李公子今日上門可不似前幾次那麼客氣了。」
「如今他姐姐得了新皇寵愛,連升三級,位分直逼皇后,這該如何是好?」
「砰~」
爹爹摔了茶杯。
「那李家就是個牆頭草,哪頭佔了上風便靠着哪頭!」
「如今全家人靠着女人上位,真讓人不齒!」
「他尚未娶妻,家中便妾室成羣,真是羨煞……哦不!……氣煞老夫!」
「薇姐兒回了李家小兒那麼多次念想,他竟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求娶!」
「其心可誅!」
爹爹發泄完看向我:「你放心,我橫豎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定是要讓你找個如意的!」
「如若沒有,你就是在家一輩子,爹爹養着你就是了!」
可沒幾日。
孃親就被新封的李貴妃請進了宮。
回來後,孃親灰白着臉。
話裏話外,那李貴妃的意思都是,我不嫁也得嫁。
醫藥李家本也是世家清流,可偏偏生了李佳榮這樣的紈絝。
許是老年得子,那李家二老對他極爲關愛,將他寵成了無法無天的性格。
而我與他的孽緣更是說不清道不明。
「兒孫自有兒孫福。」
「孃親,不要着急~」
「小桃,備馬車,去軍營。」
-10-
我一襲青衣站在軍營邊,看着宋贇風塵僕僕而來,忽然心中的那處空白就被填滿了。
「急匆匆把我叫出來是何事?」
「李家向我家提親了。」
宋贇閃過一絲訝異,很快恢復如初,蹙眉冷聲道:
「那恭喜你了!」
我上前一步,直直逼向他。
「我不願意嫁。」
他盯着我,似在探究些什麼。
「如今貴妃施壓,爹孃愁得頭髮都白了。」
「我不想和我不喜歡的人寥寥過一生,也不想爹孃爲我操心。」
「宋贇,你有隱疾,左右找其他娘子日後詬病,倒不如娶了我吧!」
宋贇低頭默了半刻。
「孟時薇,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我鼓起勇氣,拉住他冰涼的手,認真道:
「左右不過是嫁人,與其嫁給別人不如嫁給你!」
「宋贇,你我母親本來就是手帕交,宋伯母也定不會讓我喫苦的。」
「再者說,若是我陪着你把隱疾治好,再給你娶上幾房妾室,像我這麼大度的娘子你從哪裏找?」
「到時候你兒孫滿堂,還得謝謝我!」
宋贇抽回手,冷哼道。
「你還真是好心,什麼都替我打算好了!」
「那你是答應了嗎?」
我期待着他的回答,他卻嘆了口氣。
「容我想想。」
「想什麼想?」
小桃再也忍不住,將我拉到身後。
「我家姑娘被李家逼婚說到底還是因爲你!」
宋贇看向小桃,語氣裏全是質疑:「關我何事?」
「怎麼不關你事?」
「自打你去了北疆,我們姑娘歲歲年年地給你放蓮花水燈許願,只願你平安順遂!」
「要不是我家姑娘去年爲你放水燈的時候被那李家紈絝看上,現在哪會整出這麼多事情啊!」
小桃妙語連珠,說的宋贇毫無招架之力:
「你大可以去我家佛堂看看,那佛龕下供奉的經書都快塞不下了,全是我們姑娘爲你一筆一畫謄抄的。」
「姑娘對你如此上心,你從回來到現在卻是如此冷淡!」
說罷,小桃拉着我的手就往馬車走。
「姑娘,別跟他囉嗦了,大不了咱們出家做姑子,我陪着你就是了!」
宋贇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盤算什麼。
那月光下的銀色甲冑把他襯得更加瀟灑。
造孽了,都這節骨眼了,我怎麼還在想這個?
真乃食色,性也。
只是心裏的委屈難以壓制,很快眼前便模糊一片。
就連回了屋子後,那淚珠子也還是沒能止住。
-11-
清晨,我揉着腫痛的眼睛正自艾自憐。
「姑娘!」
小桃的叫聲裹着初秋的涼意,驚飛了檐下新築巢的燕子。
「陛下下旨,給你和宋小將軍賜婚了!」
「什麼?」
我顧不上梳妝,提起裙襬便往正廳奔去。
宋夫人坐在上座,正與我孃親細說納采之期。
宋贇乖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聽到珠簾嘩啦作響。
他握着青瓷茶盞的指節驟然收緊,喉結隨着吞嚥輕輕滾動。
那雙慣常凌厲的鳳眼轉了過來。
「天爺啊!」
「我的小祖宗啊,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孃親躁地站起來擋住我穿着裏衣的身子。
宋夫人低着頭品茶,笑了笑沒說話。
宋贇卻直勾勾地盯着我,沒有一點避諱。
「這賜婚當真是板上釘釘了嗎?」
我看着宋贇問道。
他點點頭,目光裏似有一絲羞澀,轉過頭便不再看我。
-12-
等他們走後,孃親抱着我安撫:
「我私下找宋夫人打聽了一下。」
「宋贇的隱疾應當是早就治好了,當初也不過是因爲勒得太久纔會那樣。」
「你放心。」
「宋夫人和我承諾過了,等你嫁過去,她會對你如親生女兒般疼愛。」
「到時候你就有兩個孃親了。」
孃親後來還與我說了許多話,只是我還停留在「宋贇的隱疾應當是早就治好了」那裏。
他真治好了?
-13-
陛下的旨意無人敢違抗。
李家派人灰溜溜地取走了下聘的箱子。
小桃站在門口嗑着瓜子:
「髒心爛肺的玩意,什麼破爛都敢往我們Ṭű₁孟家搬!」
「我呸!」
許是爲了證明對我的重視。
不出一月,宋家備下了兩百多箱的聘禮,浩浩蕩蕩在京城繞了一圈,纔到了孟府門口。
府中院裏院外擺得竟然邁不開腿。
孃親拉着我細細盤點。
「這麼多禮看着不像是一天備下的,倒像是準備了許久。」
「這宋家有心了。」
我細細點着擺在最前面的幾個箱子。
羅山布莊的衣服料子,同鑫金鋪的首飾。
滿滿的兩箱,全是當下最時興的樣式。
「嗯。」我附和着孃親的話。
宋贇當真是有心了。
出嫁當日。
孃親往我的妝龕裏塞了三本風月。
「平日裏讓你看你不看。」
「現在臨時抱佛腳。」
隨後她又耐心叮囑我:
「宋贇就算真的不行,你也別聲張,我這裏有壯身子的丹藥。」
「如果還不行,前兩年先且熬着,等過了風頭咱們再和他家商量合離。」
「到時候孃親一定給你尋個身強體壯的。」
我苦笑。
你可真是我親孃啊!
-14-
洞房花燭夜。
宋贇還在喜宴上推杯換盞。
我偷偷在屋子裏翻着那幾本風月畫本。
好傢伙!
這畫本里的姿勢全是高難度,我也學不會啊~
正在埋頭鑽研時。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宋贇帶着薄繭的指尖撫過我的耳垂,混着酒氣的檀香忽然漫過來。
我慌忙抬頭,正對上他微醺的鳳眼。
爾爾鼻尖觸碰,衣料摩擦聲窸窣作Ṫûₗ響,讓我差點忘了呼吸。
他忽然輕笑一聲。
我還未來得及藏書,就被他先下手爲強。
「什麼這麼好看?」
一把奪過手中的書。
只是還沒翻兩頁,他便紅了臉。
「不過紙上談兵……爲夫自會教你。」
天旋地轉間。
他已將我抱起,輕輕落在牀榻上,就好像我是他什麼心愛之物。
今天的他穿着婚袍,不似武袖卷着手腕。
那根發舊的紅繩在他腕間纏了幾圈。
宋贇壓在我身上,目色裏燒着燎原的火。
「這是……」
我看着那根紅繩,還沒說完話。
剩下的語句便被他碾碎在脣齒間。
「夫人~」
「當年教我係繩子的債,如今該還了~」
這一切和我夢裏的全然不同。
夢裏的宋贇是不帶任何溫度的。
可是現在的他周身滾燙。
我攀着他汗溼的背脊,在晃動的珠簾碎響裏輕輕低吟。
「孟時薇,我說過的。」
「有朝一日,你千萬別落在我手裏!」
「不然我定讓你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我這才明白。
宋贇是真的已經好了。
而且,好得很。
-15-
和宋贇成親後,我才懂什麼是不加節制。
圓房後,他食髓知味。
我很認真地拒絕他。
「你整日這樣用,也不怕壞了?」
「會不會磨掉皮?」
宋贇一臉無奈。
卻每日回家能變着法地給我帶好東西,然後把我哄上牀。
可婚後纔不過三月。
他就開始眉頭緊鎖,公務繁忙。
「這麼快就又不行了?」
我心裏頭有點小失落。
乾脆整日裏窩在婆母身邊。
「男人的心思你別猜。」
「猜還不如直接問。」
「感情之事啊,最怕是瞻前顧後,不肆意,不灑脫,不簡單,不快活!」
我點點頭,這話好像在哪聽過。
當天夜裏。
我就以送宵夜爲藉口,去軍營看望宋贇。
「你怎麼來了?」
「公公和你這段時間忙得不着家,婆母不放心,讓我做了些點心。」
公公接過我的食盒:「我說哪來的香氣呢?」
「原來是兒媳婦給我做的~」
公公拎着食盒叫上小桃和宋贇的小廝便出了帳篷。
我看着宋贇的臉,像是有些消瘦了。
伸手去摸,卻被他避開。
「夫君,是不是討厭我?」
我拉着他的衣袖,眼淚汪汪。
「不討厭。」
「那就是舊病復發?」
宋贇紅了臉。
「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看着他如實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他嘆口氣……
「我沒有躲你。」
「只是前段時間聽見你讓小桃去尋藥,說是疼得厲害。」
「可是,待在你身邊,我總也剋制不了,乾脆搬來軍營。」
「眼不見心不煩。」
原來不是他不行,是我不行啊。
「爲什麼待在我身邊受不了?」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宋贇將我牢牢禁錮在懷裏。
那聲音滿是幽怨。
「孟時薇,你不知道。」
「你那身上的桂花香和綁我的紅繩困了我整整十年!」
「那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不喜歡。」
他眼神飄忽不定。
就像兒時夫子問他溫書沒,他撒着謊說溫過了。
爹爹說我們孟家乃禮儀之家,理應大氣。
我不與他計較,而是跨坐在他身上,攀上他的脖頸。
輕咬了下他的下脣。
「夫君~」
難得一次主動,讓宋贇眼睛發亮。
他依舊蹙眉,可目色裏卻藏着溫熱。
最後抱着我去了他落榻的營帳。
耳鬢廝磨間,宋贇暗啞問道:
「夫人,那些風月畫本,可都學會了?」
-16-
一夜春宵。
宋贇還是沒有跟着我回來。
倒是我回到宋府就又睡了個昏天黑地。
再醒來時,婆母和孃親都在邊上候着。
「我的小祖宗啊,你總算醒了,你都睡了三日了!」
「這麼大人怎麼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我有身孕了?」
「對啊,一月有餘了。」
「都一個多月了?」
原來宋贇不是不行,是太行了。
「那夫君呢?他知道嗎?」
婆母朝着孃親使了個眼色。
孃親立馬接話:「他公務繁忙,這幾日都住在宮裏。」
我點點頭。
半月過去。
我日日站在院子口等着。
算着時日,宋贇也該回來了。
最終還是小桃不忍心,告訴我真相。
說是李家協同太皇太后等舊朝老臣試圖推翻新政。
那李貴妃給陛下下了毒藥。
而宋贇是新皇一派,支持新政, 自然得被扣在宮裏。
「那他會怎麼樣?」
我連忙起身, 不顧小桃勸阻,直直衝到了婆母的屋子。
婆母看着我, 耐着性子安撫。
「你勿要多心,這種事情我們見得多了。」
「宋贇留了一隊死侍給我們, 護我們周全。」
「咱們就且安心等着結果便是。」
「你要對自己的夫君有信心。」
-17-
當夜, 市井暴亂。
婆母叫上護院圍上院牆, 並在牆根下澆上了一道火油。
婆母舉着雙刀將我護在身後, 等着歹人來襲。
不一會。
屋外整齊的馬蹄聲之後便是一陣粗狂的喊叫。
「宋將軍有令。」
「不放心宋家老夫人和少夫人安危,讓我們前來護衛。」
「還請開門讓我們進去!」
「其中必然有詐。」
婆母在我耳邊低語。
我點點頭,大聲回道:
「府中一切安好!」
「就不勞煩夫君費心了。」
隨後傳來鄙夷的聲音,是李家的那個紈絝。
「和他們費什麼話?」
「宋家的人, 你們給我聽好了!現在開門,我進來還能給你們留個全屍。」
「孟時薇, 你可真是讓我想得好苦啊!」
「趕緊開門,讓小爺我好好陪着你玩上幾天!」
「我還……啊!唔!哈~」
門外傳來悶悶的倒地聲。
「砰~」
夜空裏染上了一朵紅色煙火。
「成了!」
婆母興奮地衝向前, 打開了府門。
李家紈絝的屍體就這樣橫躺在大門口。
果然,古人誠不欺我。
反叛死於話多是真理啊!
那血滴從宋贇的槍尖滑落。
「辱我妻者, 該死!」
宋贇冷着臉,卻在看到我時, 換上一絲柔情。
衝上來緊緊抱住我。
「哎呀呀,快點分開!」
婆母在一旁大叫:「別傷了腹中的孩兒。」
那鎧甲上的血氣衝得我頭腦發暈。
我重重落在宋贇懷裏。
再醒來時……
宋贇沉沉睡在我身邊。
他握着我的手。
那根紅繩還妥妥地系在他腕間。
三日後。
餘孽斬首。
陛下以家事爲由,免了太皇太后死罪,將她囚禁於鹿苑。
而不可一世的李貴妃在知道陛下沒有中毒,恩愛一場只不過是一個笑話後,便自盡了。
帝王心術, 豈是我們可以揣摩的。
-18-
懷胎十月, 終於卸貨。
看着懷裏這個皺巴巴的小傢伙,我滿心沮喪。
可婆母和孃親卻說這孩子長得像我和宋贇。
出了月子。
我身子爽利了不少,想着給小娃娃做件衣衫。
找了一圈, 卻發現屋子裏既沒有剪刀也沒有線團。
叫來了小桃,她捂着嘴憋笑。
「這你可得問姑爺。」
此時。
宋贇正抱着孩子舉高高。
「兒子!你放心, 爹爹這次一定能護得了你的小小鳥!」
那懷裏的小糰子咿咿呀呀的。
快樂的不像話。
番外
宋贇求親後,來我府中的佛堂前轉了一圈。
「之前不是說這幾年間爲我謄抄了不少經書嗎?」
他指着空蕩蕩的佛龕。
「不是說堆得都放不下了嗎?」
我尷尬地看向小桃, 一個勁地使眼色:
怎麼辦怎麼辦?
就說不要吹牛, 現在好了,怎麼圓?
小桃胸有成竹, 用眼睛回我:不怕!有我在!
「咳咳!」
她面不改色地清清喉嚨。
「回宋小將軍,都讓夫人收起來了, 天乾物燥, 小心燭火。」
「哦?」
宋贇挑眉看向我。
「是這樣嗎?」
我使勁點點頭。
他將手放在我的頭上搓揉了幾下。
「如此甚好,明日還請將這些佛經送至我府上!」
「母親知道你如此誠心待我, 必定感動萬分!」
「明日?」
「對, 明日……」
「……」
夜深人靜。
我的院子卻是燈火通明。
「姑娘, 你字寫得好慢!」
「姑娘,這個字好醜!」
「姑娘,你這一撇一捺哪能這樣畫?」
我大筆一揮。
「孟小桃,你行你上啊!」
她喫着甜橘,還不忘往我嘴裏塞上一瓣。
「不!不!不!」
「這種事必須親力親爲, 方纔顯得心誠!」
我看着天空微亮,充斥着淡淡死感。
「媽的,死手!」
「你敢不敢再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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