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戀愛腦暴君早死的白月光。
在他 17 歲要上戰場前,我扯住他衣袖說要嫁給他。
因爲我知道,在他離開後,我就會被男主強娶。
我會被男主利用、我會變成男主手裏傷害他的那把刀。
我會死。
他會瘋。
所以我半點不願意跟他分開。
-1-
我扯着楚風粼的衣角,蹲在地上真情實感地哭了挺久。
楚風粼到底還是沒硬下心腸。
他皺着眉也隨我蹲下,輕輕扶住我肩膀。
他第無數次朝我解釋:「邊境苦寒,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楚風粼是皇帝的第五子,由正宮皇后所出。
他是名副其實的嫡子。
長到如今 17,他只跪拜過父母天地。
更遑論此刻在人前如此不講究地蹲下。
但我不在意。
他蹲下後,我順勢就往他懷裏擠。
我毫無顧忌地摟住他的腰背,我說:「我要跟你走。」
我不能跟他分開。
因爲我知道,這次我跟他分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以後。
男主會上門來強娶我,男主會利用我吊住楚風粼。
我會成爲男主制衡楚風粼的那把鋒利的刀。
楚風粼會退步,會失敗。
他會從天之驕子跌落神壇。
我會受不住屈辱自殺而死。
然後楚風粼會瘋。
這場悲劇,是我早已清楚知道的。
我不能讓它在未來發生。
-2-
我胎穿來到這個世界。
睜開眼的那刻,除了明確我自己的身份。
我還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天命男女主,我瞭解所有劇情線的發展,我清楚地知道楚風粼的悲慘結局。
但過往 16 年歲月,我避不開他。
我不想看着他走向那條必敗的死路。
最爲尊貴的嫡皇子,卻在我面前,展露了他所有的溫柔和耐心。
我從來體弱,永遠都是楚風粼在我身側護着我。
幼年的好多路他揹着我走,我要見他時他飛奔趕來,我那些生着重病的夜晚,是他陪着我熬。
他把我藏在眼睛裏。
前朝後院誰都能看清楚。
當然也包括他的皇兄——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男主。
楚風粼保護我,我也得保護他。
他有多愛我,我也有多愛他的。
在這個世界 16 載,日日夜夜不是白過。
愛上他,實在是件相當容易的事。
楚風粼 15 封王,17 出征。
皇帝正值壯年,子嗣頗多,這場出征,是要楚風粼給滿朝百官交出份滿意答卷。
回來,他就是至高無上的皇太子。
前提是,沒有男主從中作梗。
所以,爲了我自己,爲了楚風粼。
我也必須得跟着他。
-3-
我趴在楚風粼懷裏哭。
感受到他身體有幾分僵硬。
過往數年,各種禮法條規,我們親近但不親密。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直接往他懷裏撲。
他緩緩撫着我的後背,還是在安慰我:「很快就回來了。」
軟的不行,我只能來硬的。
我突然從他懷裏抬頭,迅速抽出袖口裏的匕首,比上了自己的喉嚨。
我的淚沒止住,有滴就順着臉掉出來。
他要來搶我的匕首。
我捏得死緊,半點不讓。
他顧忌着我,皺緊眉臉色繃緊。
他挺凶地叫我的名字,像是警告:「明遙!」
我盯着他,只說我自己的:
「前兩天三皇子上了門,他跟我爹聊了整個下午,離開時,他給我送了柄白玉簪子。」
白玉簪多流傳在民間,有男女私下定情的意味。
但直接拿到父母面前,便有定親之意。
楚風粼的臉色微變。
我說:「我不想嫁給他,但是五哥,如果你走了,如果真有那樣一天。」
我將刀更用力地卡上自己脖頸,我嗅到血腥的味道。
有血絲順着我的脖子往下滑:「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楚風粼再也忍不了,他強硬地捏住我的手腕。
我在他的力量下,終於脫手鬆開了匕首。
匕首掉到地上,「叮咚」一聲脆響。
他着急過來看我的傷口。
我嘲諷地笑了一下:「這次你可以攔我,下次,下下次呢,等你出征了呢?」
「五哥,」我叫他,「你信不信,你的戰馬駛出城門的當天,我就能在房樑上懸上三尺白綾。」
「你攔不住我的。」我定定望着他。
他將我攔腰抱起來,低頭時,第一次瞪了我一眼。
他盯着我,卻冷聲傳了身後的太監:「請常太醫。」
-4-
我還是被楚風粼低調藏進了輸送糧草的押後隊伍裏。
他穿銀白的軟甲,長髮高束,卻垂着頭給我紮好粗布衣裳。
我抬起手指輕觸了觸他的眼睫。
晌午出征之時,楚風粼在城門前行祭祀大禮動員全軍。
那時我站在微不可察的角落裏仰頭看他,只能看見他肅穆的、莊重的、冷漠的側臉。
像是他身上的鎧,冰冷不可觸碰。
但此時此刻,他眉眼柔和,只耐心又細緻地替我弄好小吏的官服。
木製的粗糙馬車裏,一時只有我跟他兩個人。
我抬起手臂,輕輕攬住了他的後頸。
他手上的動作微頓。
禮法森嚴,這是全然不合理的逾越,也是毫不矜持的越軌。
但我只將臉埋在他頸間。
楚風粼略頓,但全沒抗拒,甚至順着我的動作,將下巴搭上我肩頭。
我聽見他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他說:「以爲撒個嬌我就不會生氣?」
他稍微退開了些,目光停在我頸間尚未癒合的傷口上,他說:「你想太輕鬆了明遙。」
他手指輕觸我脖頸:「現在居然都敢往自己身上下刀子,爲着這傷,我也得收拾你。」
我偏頭靠在他肩膀上,朝他露出個笑來。
我不心虛,也不害怕,我太瞭解楚風粼,要讓他退步,我只有這招。
見效最快,能直接斬斷他的所有猶疑。
他問我:「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
我沒跟上他的話,所以仰頭看他的眼睛,疑惑地嗯一聲。
他尤其溫柔,說:「此番跟我走了,你曉得你父母那裏要怎麼交代嗎?」
「我給他們留了書信。」我玩着他的髮尾輕聲說。
父親是朝中稀少的清流中立黨,母親背靠皇族,當前岌岌可危的,不是他們,而是我面前的這個人。
我得看着他、守着他。
我也得讓他看着我,守着我。
「他們曉得我想着的是誰,他們會替我稱病。」這是如此明目張膽又毫不遮掩的話。
楚風粼突然就笑了,他捏住我下巴,目光始終停在我臉上:
「讓我看看,離了京都,你是什麼話都敢說了。」
我本不歸屬這個時代,我的骨子裏沒有那些閨閣淑女的矜持。
所以我更湊近讓他看。
我們呼吸可聞,楚風粼沒退,我也沒退。
我眨着眼睛,輕聲說:「那你好好看看,仔細看看,五哥,你看我到底是怎麼長的。」
楚風粼看了我許久,車廂裏只有草料與木板摩擦的碎響。
然後他重重搓了把我的後腦勺,將我的額頭按壓進他肩窩。
好久好久,他才靠在我耳邊,低沉地說:「明遙,這些話,再不能跟第二個人講。」
我輕輕抬手,摟住了他的後背。
-5-
邊境苦寒,戰場殘酷。
就算楚風粼將我護得再好再周全,我也不可避免地接觸到許多。
物資匱乏流民搶掠,蠻夷殘戾來勢洶洶,軍營裏不時有各處釘入的攪弄渾水的釘子。
準太子初次出征,皇帝要他當着前朝後庭做出成績來,給的必定不是過家家的簡單答卷。
我穿普通侍衛的衣服,站在楚風粼背後。
看他吊着受傷的胳膊,跟人討論作戰事宜。
結束時,幾位將軍愁眉未展,有人視線往後走,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楚風粼比我更敏銳,他不着痕跡地站起身來。
他個子太高,完全就將我的身形遮擋住。
我聽見他淡淡的逐客令。
待人走完,楚風粼轉身過來。
他已然換了副柔和的臉,淡笑着來勾我的手指:「在想什麼?」
我看着楚風粼受傷的手臂,沉默地剪開紗布重新替他包裹。
原著劇情是我在這個陌生世界存活立身的底氣。
所以我清楚記得,截至當前,所有的戰局紛爭,所有的劇情點,都在按部就班地按照原著節點往前走。
就連楚風粼右手臂的那道傷,都跟原劇情線裏一模一樣。
所以那時的我甚至是慶幸的。
我慶幸於我跳出框架,並未對故事主線產生影響。
那時的我也在期待。
我深知我們無法跟這個世界的天命男女主抗衡,但凡跟男女主站在對立位置的,必定是惡劣的反派。
我不能讓楚風粼做這個反派。
所以我期待着此次出征歸去,我要緩緩說服楚風粼。
我不願楚風粼成爲男主構築偉業的階梯。
要麼我們走,遠離權勢中心。
要麼我們只能歸順主角陣營。
在這個世界多年,我看多了男主無數次得高人相助無數次化險爲夷。
我是膽怯又自私的。
我不敢賭,我只想我跟楚風粼能好好活着。
「五哥。」我將綁帶輕輕繫緊,叫坐在面前的人。
他坐着,我站着,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攬住我後背。
我沒扭捏,就坐到他腿上,我們靠得更近了。
西北日照強,楚風粼曬黑了些,黑中和了他面目裏本有的俊美,將他的面容渲出種堅硬的肅然來。
我捧着他的側臉,我說:「我們會贏的,你會勝的。」
他輕輕拍我的後背,像是ţù⁵在反過來安撫我。
他說:「當然。」
我摟住他後頸,我定定看着他,問:「那此次回京後,你會娶我嗎?」
如此大膽的話語,放在街頭巷尾的閒話裏,該是不要臉的。
但我得問,我已過及笄的年歲,我得催他。
催個安心,催個安定。
他脣角勾出個淺淡的弧度,像是忍俊不禁。
他順了順我綁得凌亂的頭髮,沒正向回應我。
只說:「背過身去,我重新給你扎頭髮。」
我順勢轉身,卻追問一句:「一隻手怎麼扎頭髮?」
他已經利落地鬆了我的頭繩,聲音淺淺從後方傳來:「一隻手扎頭髮有什麼難的?」
他話語帶笑:「五六歲時你尤其不聽話,那時我都是一手抱着你按着你,一手給你辮小辮。」
-6-
戰局綿延整整十個月,楚風粼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前世我學醫,我不願成爲楚風粼的拖累,更不願在戰場當前坐視不理。
所以我認了軍醫做師父,每日在傷員堆裏奔波忙碌。
邊關的景色永遠蒼白單調,四季並不分明。
在我跟父母的第二十封通信裏,我終於能提筆寫下即歸二字。
楚風粼大捷歸來那天,我遠遠就聽見喧囂聲起。
按捺住心思,我將手頭將士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口縫合好,才奔出去。
馬蹄聲轟然,重重甩起道旁的風沙與泥漿。
那匹熟悉的高頭黑馬當先,被人拽停揚蹄。
然後我看見了坐在馬上的楚風粼。
他單手拽停繮繩,另隻手提着夷子首領的人頭。
我跟他隔着人羣與喧囂對視,我看見他利落下馬,看見他微側頭跟副官交接事宜。
然後看着他,幾步過來,就出現在我近前。
他彎腰展臂,輕鬆就摟住了我。
我抱着他冰冷的盔甲,低聲問他:「不是說在外面不能抱嗎?五哥。」
名聲是這個時代女子最重要的東西。
過往十數月,人前我跟楚風粼從來不會有半點逾越的動作。
迄今都沒人知曉我的身份,我只是個他近前的軍醫。
聽見我的聲音,楚風粼的頭動了動,反而靠在了我頸間。
他似乎累極,呼吸裏都裹挾着西北肅殺的蒼涼,他說:「我以爲你第一句會對我說恭喜。」
我笑起來,然後尤其認真地對他說:「我知道你會贏的,五哥。」
我仰頭,用指腹ŧŭ₋緩緩將他側臉的血印擦乾淨:「你不會輸。」
-7-
大捷得勝,便是班師回朝。
但行軍中途,剛穿過朔冷的西北,停到和暖的中原地帶,軍營裏卻開始大肆蔓延起疫病。
疫病來勢洶洶,僅休整一夜的工夫,就有近百的將士死亡。
而與他們朝夕相處的感染者,更是不可估量的龐大數目。
楚風粼將我從傷兵營裏拽出來,將我往他的營帳裏帶。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回去。
我被他大力扯着走,在他身後問他是什麼意思。
楚風粼的語調冷靜又客觀:「過往歷朝歷代,無數先賢能人,都未有能解決疫病的。」
他說:「明遙,你不能染病,也不能再在這處待下去。」
我反問他:「那你呢?」
楚風粼掀簾進了他自己的營帳,他終於停下,好久他才轉身面向我。
他說:「當前我回不去。」
他安撫地拍着我的肩膀,像是在哄慰我。
他說:「我回不去京都,我不能把疫病帶回京都,我也不可能丟下這裏的萬千將士。」
我盯着他的臉看:「你能留下,我也能留,五哥,我是醫官。」
幾乎是我話落的當場,楚風粼就強硬地否了。
他說不行。
他說:「明遙,我是你的五哥,所以我自私,我得護着你保着你,我得讓你遠離危險讓你好好的。」
「但我同時也是他們的將軍,我也得護着他們,我不能拋下他們。」
我始終盯着他的臉看,我咽咽喉嚨,說:「我不會染病,我不走。」
他突然露出個笑,年少時他數次朝我這樣笑。
寵溺的,柔和的,毫無底線的,獨屬於我五哥的笑。
他說:「這事你說了不算。」
他將自己系在腰帶上的玉牌遞到我掌心,託着我的手讓我捏住玉牌。
他叫我的名字,說:「我只要你聽話這一次,聽我的話,五哥保證,以後萬事都依你。」
他說:「但這次你得依我。」
他揉着我的手指,話說得隱晦:「這疫病起得古怪,我們剛過了嚴寒的漠北,卻突兀從軍中發起。」
他看着我:「這病得解決、也得徹查,你走了,我才能安心。」
楚風粼將象徵他身份的那枚玉牌放到了我手裏,他說:「我撥了人送你,你拿着這玉牌返京,路上沒人敢攔你。
「返京後,將它交給你的父母。」
他看進我眼睛裏去,低聲說:「明遙,五哥不給你許空諾,所有答應你的,我都記得。
「拿着這玉牌,我給我自己提親。」
他說:「待我再次返京那日,就是將你迎進太子府那日。」
楚風粼尚且年輕,他有獨屬於他的意氣風發與桀驁。
我心惶然,但在這樣的楚風粼面前,我不能猶豫。
我只無聲落淚,低聲問他:「五哥會好好的嗎?」
他像是無奈,低頭替我抹眼淚:「五哥肯定好好的。」
我又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低頭給我係上白色披風:「我不會讓你等我太久,最遲兩個月。」
我朝他要個保證:「你不會騙我的。」
楚風粼看着我的眼睛,認真重複我的話:「五哥不會騙你的。」
我仰頭看他,幾乎是帶着些祈求的意思了:「可是五哥,我還是不想走,我想看着你,我也害怕,我也擔心你。」
我抓着他的衣袖,劇情之外的疫病突發,讓我惶然又緊張。
我不敢想這代表着什麼,我只不願離開楚風粼。
我認定了,似乎只要我守着他,我們兩個人都會是安全的。
楚風粼似乎在我頭頂輕輕嘆了口氣,他的手順着我的臉滑到後腦勺。
他輕聲叫我的乳名,親暱的,溫柔的。
我還沒來及回應,他又突然低語一句抱歉。
有重擊陡然碰撞在我後頸,然後我便徹底沉入了黑暗。
-8-
再次恢復意識,已經是在返京的馬車上了。
車窗簾時不時被風掀起來,窗外是綠意盎然的春色,明媚日光直直刺向我的眼睛。
我睜開眼,後頸僵痛,頭暈目眩。
扶着馬車坐起來,我下意識要去找楚風粼。
掀開門簾,前方駕車的卻只有扮作普通馬伕的暗衛,楚風粼的暗衛。
也許是聽見響動,他偏頭看一眼我,語調恭敬,低聲說:「再有半天,我們就能抵京。」
我撐着額頭問他:「你主子呢?」
他將車駕得快又穩,微側頭,只說:「臨行前,主子只讓我囑託您安心,他很快就會回來。」
安心?
我卻實在不能安心。
「我們走了幾天了?」我問前方的人。
他說已經換了兩匹馬,趕了兩天的路。
我捏緊手心裏那枚玉牌,楚風粼是真的狠。
但他不知道,疫病區不可怕,未知的京城才叫可怕。
我低調地返了京歸了家。
夜半歸家,我一刻沒有停息,先就找了父母親。
楚風粼交代我的話,我一字不落,轉述給了他們。
我說我跟他心意相通,我說我非他不嫁。
母親捂着臉哭,「不知檢點」幾個字堵在她嘴裏,半天都沒有當着我的面罵出來。
父親看着燭火下那枚潤澤的白玉,只沉默地嘆氣。
爲了契合我養病的藉口,也爲了避開京城諸事。
返家第二天,我就低調上了城外的普光寺。
我本意是在寺廟裏誠心祈福,低調避世,但沒想到,第二天我就在山寺裏遇見大張旗鼓的男主一行人。
太妃娘娘仁慈,來寺廟燒香禮佛,楚風粼不在,便是他的皇兄楚風彰陪侍左右。
楚風彰目標明確,在後山堵住了我。
他像是什麼都知曉,又像是真的意外,他靠在棵樹上,姿態疏懶。
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刻意的關心:「好些日子沒見你,阿遙,身體養好了嗎?」
我看着楚風彰那張風流的臉,看着他的遊刃有餘,只低頭含糊說:「還得再將養些時日。」
楚風彰朝ṱű̂¹我走近兩步,我強忍住沒有後退。
他低頭湊近我,像是在仔細觀察我,他的手指輕飄飄從我鬢角掠過:「好生憔悴,確實是病了啊。」
他莫名其妙一笑:「看你生病,我好像也病了。」
-9-
當時我沒懂他那句莫名的話,但風平浪靜半個月後,一紙詔書突然降臨在我頭頂。
皇三子楚風彰突遭惡疾,重病纏綿。
卜師測算過,要擇一戊子月甲辰日的木系女子作以婚配沖喜,方可解了皇三子這道劫難。
當今聖上年邁,極其沉迷方術占卜。
幾乎是卜師測得結果的當天,他已經下令在京內外尋找符合八字的,尚未婚配的閨閣女。
找到我頭上來,只是時間問題。
御詔宣到普光寺時,我正坐在窗前看楚風粼給我寫的信。
信紙泛着淺黃的色澤,裏頭附了枝壓乾的、淡黃的迎春花,花莖纖細,花瓣完整。
他在信裏寫近況,寫突發的疫病確屬人爲、寫大肆的感染已被他們控住。
他也在信裏寫思念,他寫我遺落在他處的髮簪,寫他撿了只消瘦的黃貓。
信紙與迎春花貼合太久,都染上了淡淡的香。
我仔細研墨,提筆寫給他的回信。
我寫五哥,明遙很好。
墨跡止步於此,太監尖細又殷勤的嗓音響徹安靜的山寺。
後面的所有,恍若凌亂夢境,全不由我控制,也半點不容我猶豫和反抗。
太趕了,所有的一切都又趕又急。
欽天監測算的大婚日期就在明日。
我被架上下山歸家的轎輦,被套上紅衣畫上紅妝,我甚至來不及看一眼父母半是憂慮半是欣喜的臉。
嗩吶喧天,紅紙滿目,我被迎進了重重燈籠掩映下的翊王府。
過程中我不是沒想過逃。
但我時刻被丫鬟太監繞身,隨手一碰,他們都有深厚的功夫底子,在他們眼皮底下逃開,實屬癡人說夢。
況且若我逃了,便是抗旨不準,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明府上下四代百來口人全都會被扣上違逆的帽子。
翊王楚風彰重病,昏迷不能起身,我抱着只公雞拜了天地行了大禮。
直至被人重重環繞迎進楚風彰的臥房,我好像才終於得了半點清淨。
臥房被佈置得喜慶火紅,那紅刺着人的眼睛。
酒香與果香,壓不住房間裏那股濃郁中草藥的味道。
我靜坐在桌前,自己抬手扯掉了豔紅的蓋頭。
幾步之距的牀榻上,楚風彰着紅色內衫,正閉着眼,似睡着,似昏迷。
我的袖口裏藏了只發簪,我盯着楚風彰裸露在外的脆弱喉頸看。
若我刺向他,若我殺了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是不是楚風粼就再也不會有威脅。
但若楚風彰不存在了,這個世界還會存在嗎?
視野盡頭,楚風彰似乎感受到我如火的注視,眼睫微顫,他輕輕睜開了眼。
我們一瞬對視,他的眼裏全是清明。
他輕勾脣,朝我露出個笑來。
然後就發出喘息和咳嗽的聲音,門外候着的醫官太監聽見了,推開大門蜂擁而至。
我被人羣衝撞到桌後。
我始終盯着牀榻上的楚風彰看,看他做出重病的態勢,看他虛弱地被各種醫官把脈問診。
ţú⁵翊王府邸,太監丫鬟們都在跪謝上天仁慈,放回他們王爺。
又有人捧着我的手扯着我的衣襬,說我跟楚風彰是天作之合,說我跟他是前世命定的夫妻,說我剛嫁過來,王爺就大好了。
我看着這場凌亂的鬧劇,看着這個以楚風彰爲中心的世界。
-10-
這個時代的民衆信奉天地神明,信奉惡鬼俗說。
那段時間,前朝後院,朝堂民間,都流傳着我跟楚風彰佳偶天成的沖喜佳話。
原著劇情線裏,楚風彰的上門求娶只是權勢之壓,我跟他的結合極爲低調,斷沒有如今這般甚囂塵上。
怕是楚風粼的馬匹剛踏上京都的地界,就能聽見我跟他三哥喜聞樂見的結合。
婚後楚風彰的身體「恢復」極快,幾乎是第三天,他已經能下牀自由活動。
因爲楚風彰的身體情況,皇家特賜我們恩典,我們尚未進宮請安過。
第三天的夜裏,楚風彰穿玄色裏衣,推開了我的臥房。
房間燻了香,紅燭印紅白色的窗紗,我坐在窗邊,看楚風彰朝我靠近。
不管在原著劇情裏,還是在當前,我都是他明媒正娶的第一個女人。
他提着酒盞,似笑非笑駐足在我跟前。
他說:「新婚那天我身體不適,我們還沒喝合巹酒。」
我抬眼看他,沒接他的酒杯:「有這個必要嗎?」
他眉心輕挑,探手要來拉我,語調柔和:「你我是夫妻。」
楚風彰想讓我死心,想讓楚風粼崩潰,他想坐實跟我的夫妻關係。
我偏身不着痕跡避開,然後看向庭院裏那棵開了花的梨樹。
我說:「我不願意的話,你弄不成。」
說的是這杯酒,也不是這杯酒。
房間裏安靜許久,我甚至能聽見燭火噼啪的響聲。
楚風彰半點動靜也沒有,他站在我身後,像是盯着看了我許久。
最後他靠近我耳邊,似笑非笑一聲:「嫁了我,你還想要爲他守節?」
他話落,我半點反應也沒有。
好久好久,他終於轉身離開,他沒在我房裏歇,楚風彰畢竟是這個世界承接天命的男主。
未來他有後宮數千,他娶了我,已經達成目的,他確實沒必要在我這裏再浪費時間。
-11-
劇情線徹底崩壞。
像是在懲罰我先前的自作主張與妄想,現今發展的許多細節都不能再跟原著接洽。
我甚至無法再把控劇情的走向。
所以在我與楚風彰婚後第十天入宮覲見,在大殿上遇見歸京的楚風粼時。
我才切切實實地驚懼又惶然了。
我穿繁重豪華的衣飾,提裙跨過門檻,只輕輕一抬眼,我就見着了站在大殿中央那道熟悉的挺拔背影。
不可控的,我的動作停頓在當前。
前方的楚風彰突然回頭,他撥了撥我寬大的衣袖,直接牽住我藏在衣袖底下的手。
他的力道看似輕飄飄,我卻無法掙脫開來。
當着旁人的面,他還輕柔朝我笑,作溫和夫君模樣,低聲對我耳語:「阿遙,小心門檻。」
我偏頭避開他,再抬頭時,殿中楚風粼已經轉頭看向了我。
我垂着眼沒與他對視,仍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又深沉冷,集中在我身上。
他掃過我的繁複衣裙、又掃過我與楚風彰牽住的手。
楚風彰牽着我轉身,笑着朝得勝歸來的楚風粼慶賀。
我終於抬眼,看向面前的楚風粼。
一月未見,他又消瘦許多。
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臉、熟悉的眼,我們僅隔咫尺之距,卻似乎再無法靠近。
他全未搭理旁側的楚風彰,他只將目光放在我臉上。
像是隻要我朝他伸手,他就能帶着我走。
他看我許久,久到楚風彰開始玩笑般詢問:「五弟盯着我的阿遙做什麼?」
久到座上的皇帝都開始問詢,問楚風粼突然地怎麼了。
我動動脣,終於低聲說:「恭喜殿下得勝歸來。」
楚風粼的眼裏彷彿再無其他人,他只問我:「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
我垂着眼再沒看他,只輕點頭。
-12-
上次見面我還能親密與他牽手擁抱,這次見面,我已站在他的對立面。
當今局面,劇情的懲罰高懸於頭頂,又有時代和權勢的限制。
我幾近是不敢再做出僭越的舉動。
那次見面歸來,我將自己藏在翊王府邸,我想許多。
我甚至不敢再祈求跟楚風粼的未來。
我只願他能好好活着,健康地,平安地活着。
我仔細回憶原著的劇情與細節,妄圖尋個突破點,妄圖給楚風粼求個活路。
他是那樣好的人,他不該成爲襯托男主的背景板,他也不該有那樣慘烈的下場。
窗外的春景恍惚消逝,已近初夏。
楚ṱû₍風彰推門而入,身後跟着託着衣裙飾品的丫鬟。
他一招手,那些丫鬟全都向我圍來。
他隨意坐在榻邊,饒有興趣地盯着我的眼睛:「晚上跟我進宮,今夜是五弟的慶功宴,家宴,你這個做嫂嫂的,得現身。」
我很少與楚風彰交流,在翊王府邸,我們不常見面。
見面時,也總是他自說自話,我不發一言。
今次也是這樣,我靜坐在鏡前,平靜看丫鬟爲我上妝。
有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探過來,捏住了我的下巴。
丫鬟的手停了,我被Ţṻₕ迫跟楚風彰對視。
他嘴角總是掛着笑,嘲諷的,輕佻的,他湊近我耳邊:「我最近有些好奇,你在他面前,也是這副死樣子嗎?」
我面無表情,只看着楚風彰惡劣的笑臉。
-13-
宮樂聲聲,酒盞錯落。
我坐在楚風彰的左手邊,而楚風粼,將將就坐在我們上手位。
只要我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衣袖一角。
席間有殷勤伺候的太監,但楚風彰接手了他們的活,始終關注着我,替我剝殼夾菜、斟酒倒水。
像是要在衆人面前坐實我們的恩愛關係,也尤其是在楚風粼面前。
今夜我始終沒再看向楚風粼一眼,我只知道有太監的腳步循環往復自我身後經過。
楚風粼那桌始終在添酒。
他不是個貪杯的人,也不願被酒精奪去理智,但他今夜,着實喝得有些多了。
我在席間坐不下去,看一眼楚風彰後,就率先離了大殿出去。
丫鬟侍衛都跟着我,我站在亭中看池裏早開的蓮。
身後倏忽靜下來,我下意識偏頭去看,有人的手輕輕搭上我肩膀。
我的動作停在當前,不用再看、再聽,我也知道站在身後的人是誰。
「你怎麼出來了?」我看着池中央那朵蓮,問楚風粼。
我聽見他的呼吸聲,裹挾着酒香,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對我的道歉。
他說:「明遙,五哥失諾了。」
我眨了眨眼,仍沒能阻止眼眶裏那滴淚的下墜。
楚風粼扶着我的肩膀讓我轉身,他抬手替我抹掉臉上的淚,輕輕以額頭抵住我的額頭。
他說:「五哥回來太遲了。」
楚風粼依舊是我熟悉的楚風粼,他的動作,他的眼神,他扶住我的力道,全都是我熟悉的。
我看着他的臉,啞聲叫他:「……五哥。」
他說:「我在。」
我輕輕抬手捧住他的臉:「……你有受傷嗎?你有染病嗎?」
他搖頭:「都沒有。」
他又問我:「你呢?」
眼淚在楚風粼面前是止不住的,自幼就是他兜着我的所有情緒。
我甚至幾乎不在父母面前哭鬧,我只在楚風粼面前展露本來面目。
我哭着搖頭:「我很好,五哥。」
我說:「我很好。」
他垂眼看着我:「可是我不好。」
他只說這一句,只輕輕透露出他罕見的脆弱,就飛快轉移了話題。
他的額頭還貼在我的額頭上,夜風從我們中間穿過,他說,「等等五哥,我很快就來接你。」
楚風粼這句話說得輕鬆,卻透露出許多。
我問他,輕聲問他:「……你要做什麼?」
他朝我安撫一笑,只說:「你等我。」
-14-
那夜在回去的馬車上,楚風彰坐在我對面。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馬車駛過宮門,他突然出聲,像是真的好奇。
他撐着側臉,笑着問我:「阿遙,你到底有什麼好呢?他竟這般看重你。」
楚風彰輕飄飄補充完後一句:「甚至願意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讓。」
我猝然抬眼,終於朝楚風彰發問:「……你說什麼?」
楚風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卻又不再多說了。
他只笑笑,懶散倒在車座裏,饒有興致地盯着我看。
我不清楚楚風彰與楚風粼達成了何種共識,但在那之後,楚風粼卻能翻越翊王府重重圍牆到我面前來看我。
我們能隔着窗說話。
我能借着月光描摹他的臉龐。
我能接到他寫給我的信。
信件內容簡單,他只寫一句:【明遙,五哥很好。】
楚風粼看到了,看到了當初我在普光寺寫下的那句話。
所以他給我遲來的回應。
這封信恰到好處地給了我希望,給了我期許。
我和楚風粼還有未來的。
他會很好,我也會很好。
但與之相反的,是楚風彰像是徹底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他幾乎再沒到我面前來。
我像是隻被禁錮在了翊王府邸,但楚風粼總會經停在我身側。
我幾乎就要覺得這樣平靜的日子也能過活。
但外界局勢並不容我的幻想與期許。
老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奪嫡之戰愈演愈烈。
誰都想要坐上那把龍椅。
立夏那日,本是個好光景,但那日夜間,滿城宵禁。
着厚鎧的士兵列隊城下,直直逼宮。
那日的翊王府尤其安靜,楚風粼沒有在月光下帶着笑出現,楚風彰更不可能出現。
我在窗邊立了整夜,直到天邊第一絲日光出現。
有丫鬟帶着滿臉喜色跑到我面前:「夫人!夫人!王爺……哦!不!是皇上,皇上請您入宮。」
她滿臉喜色,但我根本沒將她的話放進耳裏,我只抓着她的胳膊問:「楚風粼呢?」
情急之下,我沒顧半點禮數,直呼了楚風粼的大名。
但那丫鬟似乎也沒反應過來,她只興奮地催我梳妝打扮,進宮見新皇。
紅牆深深,我提裙步步往裏走。
但我沒找到楚風粼。
我走遍了所有宮殿房宇,我走過了戰後的凌亂與瘡痍,但我沒有看到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最後我竭力,停在楚風粼在宮內的住所前,我脫力地坐在門檻邊。
這棟宮殿,往日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如今卻像是被整個世界隔離。
只剩下荒涼與頹敗。
我抱着膝蓋坐到夜半,也沒坐到楚風粼出現。
好久好久過去,彎月升上頭頂,我的視野裏終於出現一雙鞋。
來人停在我身前,朝我探出手來。
我順着他繡着金線的黑袍衣袖往上看,但很遺憾的,並不是我期待的那張臉。
幾日未見,楚風彰已褪去了往日的輕浮,全身皆是威壓。
他不容我反抗地牽起我,他湊近我的臉,低聲問:「你在難過什麼?」
「舊朝翻新,犧牲是太正常的事情。」他說。
城牆掩着城牆,夏日的宮殿裏,冰涼得刺骨。
楚風彰牽着我走在尤其安靜的宮殿裏,走在牆與牆之間。
他說:「臨門一腳,楚風粼拎不清想要讓位。」
楚風粼輕飄飄掃我一眼:「但這不只是我們幾個兄弟之間的過家家,這更是衆黨派之間的事。」
他又輕又慢地說:「生在皇家,想要很難,不想要,更難。」
「楚風粼的退位讓賢,寒了多少大家族的心。」楚風彰突然停腳湊近我,他像是藉着月光在觀察我的表情。
然後他才慢慢說完下半句話:「殺了他祭旗,才能維繫住衆家族的顏面,他們才能名正言順轉投我麾下。」
楚風粼笑起來,他展了展臂,像是在向我介紹他的江山:「我才能如此順利地登頂。」
我沉沉地呼吸,壓抑着自己的表情與情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讓我陌生。
「他的屍體……在哪?」
楚風粼瞥一眼我:「楚風粼雖被打作亂黨,但仍是皇家人,他的屍首仍入了皇陵,只不過那些人動作快得很,早已經埋了。」
埋了。
楚風彰兩個字就在我心底捲起驚濤駭浪。
此時此刻,我甚至沒有能力去想太多。
我只想到我最後所見的楚風粼。
他站在庭院裏那棵梨樹下,長身玉立,月光將他照得漂亮又冷清。
他卻只顧給我的手腕上繫上風箏,他說:「下次見面,我們就去放飛這隻風箏。」
風箏我還好好保存着,但他人呢。
三日而已,他已經深埋地底了嗎。
某個瞬間,我感到無法壓制的憤怒。
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沒傷到他,危險的疫病沒染到他,但在京城,在他出生他長大的京城,最安全的京城。
他在這裏喪了命。
憤怒衝頂,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那瞬間的反應是我自己都不可控的。
在翊王府時,楚風粼總來看我,我出不去,所以他給我帶進來許多東西。
包括防身的匕首。
我將匕首藏在袖口裏,此時此刻,它終於在月光下重見天日。
匕首尖端刺開了楚風彰的脖頸,血絲順勢溢出。
楚風彰卻還在笑,他像是饒有興趣,半點不反抗,只看着我說:「生氣了啊?」
我更用力,將匕首刺進楚風彰的肉裏。
楚風彰像是全然察覺不到痛,他極溫柔地叫我的名字,極認真地盯着我看:「阿遙,就這麼愛他?
「但你殺了我,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我不信楚風彰的話,我太恨他了。
我太恨楚風彰了。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的摻和。
我沒收力,反而更用力刺向他。
直到身後突然有腳步落地的動靜,有人自後而來,控住了我的手。
那人在我頭頂輕聲說:「明遙,你殺了他,我們就走不掉了。」
我猝然鬆手回頭。
月光下,楚風粼着黑衣,臉側有傷,正低頭看着我。
驚懼之下,我甚至無法出聲,我只看着他,仔細看着他的臉他的眼。
我皺皺眉,啞聲叫他:「……五哥?」
他輕輕卸掉我緊捏住的匕首,說我在。
我又出聲,叫他:「五哥。」
他低聲應嗯,他捧着我的手去摸自己的臉。
他說:「我在,他是騙你的。」
極悲極喜之下,我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只顧定定盯着他看。
還是楚風粼俯身彎腰,抱住了我。
感受到切實的溫度,我終於抬手摟住他, 我用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力氣, 像是摟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的胸腔輕震, 我聽見他在與後方的楚風彰說話:「傷怎麼樣?」
楚風彰的語調照舊輕飄飄的, 像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事。」
然後楚風粼就冷了聲音:「你嚇她做什麼?」
楚風彰反而笑起來:「有意思啊, 沒見過她生氣的樣, 我就想看看。」
楚風彰說:「看看她因爲你生氣時,是哪種模樣。
「原來這麼愛你啊, 原來真的會殺人啊。」
楚風粼攬住我的後背,像是淡淡地警告:「你太過了。」
-15-
我們離開了那座繁華的京都。
離開了那座生我們養我們的城。
當初我只想跟楚風粼活下來。
那時我想的方法僅兩條,其一是遠走,其二是歸順。
遠離權勢中心,或歸順天命之子。
但沒想到, 楚風粼選擇的,是兩者皆有。
宮變之前, 他已經站在了男主一方。
宮變之後, 他半點沒停留,就帶我遠走。
在這個世界十七載,提心吊膽十七載, 我好似終於得到了平靜。
某個午後, 我躺在楚風粼身上午睡。
睡醒之時,我突然想起來原著劇情裏佔比極高的女主角。
截止到楚風彰登頂坐上那把龍椅,本該站在他身側的女主角都未有出現。
我回頭看楚風粼,說出女主角的名字,問他是否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楚風粼手裏拿了本書在看, 聽見我的問話,他略微猶疑思考,然後搖了搖頭:「沒聽過。」
我翻遍自己的記憶, 也沒有尋到女主的出現。
我的記憶不可能出錯,那就是這個世界又在瞬息萬變着。
楚風粼沒變成那個瘋魔的可怖暴君, 楚風彰也沒遇見那個天命之女。
我沒多思索這個問題, 轉而扶住楚風粼的肩膀。
我說起當年在王府裏,他寫給我的那封信。
但楚風粼想了想,卻無奈地笑了下:「明遙,你是不是記錯了?
「那時我已經跟三哥達成共識, 我天天都能見着你, 親眼見着必然比書信更有意義。」
楚風粼說那時他沒給我寫過信。
所țů₆以那封六字書信到底是誰寫給我的。
那封安撫我情緒的六字書信,那封以楚風粼口吻寫下的「五哥很好」,到底是誰寫給我的。
當年在普光寺,我那未完的半封書信, 又究竟落到了誰的手裏。
我恍惚觸到了那個答案, 那個唯一的答案。
但我不願深想。
亦不想深想。
那年宮變夜,到處凌亂蒼涼,楚風彰牽着我的手帶我走出重重宮牆,將我帶到楚風粼身邊。
那裏, 便是我跟他的句號了。
此後我只願守着眼前人,心上人,平靜度過餘生。
備Ṫũ⁶案號:YXY1DBRJK9IAepjQ3ULZY4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