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啓政離婚後,我瞬間變回了父母眼裏的賠錢貨。
喫了三天閒飯,嫂子就開始打雞罵狗。
搬到廉租房的第二天晚上,我在樓下看到了熟悉的車。
周啓政穿黑色大衣靠在車上抽菸,我只當沒看見他,低頭往前走。
「緋緋。」
他掐了煙,聲音淡淡:
「我只是出差了一個月,回來就成了二婚,你是不是需要給我個解釋?」
-1-
周啓政出差的第三週,我擬好了離婚協議。
公婆那天都在家,我下樓,將協議放在了他們面前。
「周先生,夫人,我和周啓政結婚只有三個月,婚內沒有共同財產,所以,周家的一切我都不要。我的行李也打包好了,您可以讓人檢查。」
「當初周家給我的聘禮和彩禮,我也都整理好了,就在樓上放着,您可以讓人去清查。」
「離婚協議我簽好了字,等周啓政回來,他簽字後就可以繼續走流程。」
「這三個月多謝您二位和周家上下對我的照顧。」
我微微鞠了個躬:「如果先生夫人沒有其他安排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緋緋,可是啓政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
公公問了一句,婆婆趕緊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只做沒有看見:「沒有,周啓政很好,周家也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既然你都做好決定了,那我們也就不多說了。緋緋啊,雖然你嫁過來的日子短,但周家也不會虧待了你。」
周夫人使了個眼色,少頃就有人拿了一張卡過來。
「這裏面有二百萬,你拿去買個房子,安置好自己。」
「無功不受祿,夫人,卡我就不要了,您和周先生多保重身體。」
我沒有再多說,轉身拉過箱子打開。
周夫人趕緊起身,讓傭人把我的箱子收拾好:
「你看看你這孩子,我們難道還把你當賊不成?」
「快去準備車子,好好的把緋緋給我送回家去。」
周夫人親自送了我出去。
看我上車,她才大鬆了一口氣,面上笑容也真摯了幾分。
周家的司機將我送回四角巷,我媽和嫂子正和鄰居街坊們在巷口閒聊。
看到車子過來,兩人眉開眼笑地迎上前接了我回去。
進門嫂子就喊着讓我哥給我泡好茶。
茶還沒泡好,得知我離了婚,還是淨身出戶回來的。
一家人的臉色瞬間全都變了。
「周家欺人太甚,怎麼能一分錢都不給你?」
「剛結婚三個月就離婚,彩禮咱們不能退,緋緋啊,你彩禮錢帶回來了吧?」
「沒有,全都留在周家了。」
嫂子轉身把端來的茶倒進了垃圾桶。
我媽站起身進了臥室,將臥室門摔得震天響。
我有點不舒服,本來打算休息幾天再出去找工作找房子的。
但第二天開始,嫂子就開始罵家裏的狗,罵小侄女,鍋碗瓢盆摔得叮噹響。
「喫閒飯的玩意兒……」
「白養了她幾十年,連根毛都沒帶回來。」
「我就說她是個賠錢貨,白給人家睡了幾個月,出去賣都好過被人白嫖。」
「媽媽,什麼是賠錢貨啊?」小侄女奶聲奶氣地問。
我哥翹着腳冷笑一聲:「你也是個小賠錢貨。」
我躺在房間窄小的單人牀上,睜大眼看着頭頂的天花板。
眼淚緩緩從眼角洇出,氤氳在枕上,溼了一片。
-2-
第三天我搬去了廉租房。
走的時候,只有小侄女拽着我的袖子捨不得。
我偷偷給了她一個紅包,囑咐她自己放好。
「姑姑,你還回來嗎?」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髮,沒有回答。
搬好家我就開始找工作,剛畢業的學生,沒工作經驗,學歷也平平。
甚至連面試機會都少的可憐。
從公交車上下來時,我疲累無比。
去便利店買了一塊三明治就預備回租屋。
剛到樓下,卻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
初冬的風有點冷了,周啓政穿黑色大衣,靠在車身上抽菸。
遠遠地,我只看到他指間猩紅一點,明明滅滅。
不遠處,站着穿巴寶莉風衣和 RV 細跟高跟鞋的祕書江嵐。
她是周啓政的機要祕書,兩人平日裏幾乎形影不離。
我壓下心底酸楚,移開視線低了頭,只作沒有看見他。
「緋緋。」
周啓政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他掐了煙,眸色深深,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我只是出差了一個月而已。」
「怎麼回來就成了二婚,你是不是要給我一個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
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周奶奶一個月前去世了,這婚事是她老人家一手促成的。」
「所以。」
「都什麼年代了,包辦婚姻這種事,是封建糟泊,很可笑的。」
「包辦婚姻?」
周啓政微蹙眉:「所以當初嫁給我,你不願意?」
「難道你願意?」
周啓政沉默了。
我輕笑了一聲,他不也是因爲孝順才娶我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挺冷的,我先上去了。」
「就住這種地方?」
當初嫁給周啓政時,周家給了 888 萬的彩禮,另外又給我們家在市中心買了兩套房子。
一套哥嫂佔了,一套我爸媽佔了,888 萬一分不少我都退了。
現在自然是一無所有。
「省錢。」
周啓政額角的青筋似乎都微微抽跳了一下:「這裏不安全,你先搬出去。」
「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
「緋緋……」
「你簽字了嗎?簽好字的話,明天正好週一,我們可以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
「奶奶剛去一個月,我不能讓她老人家在地下不安。」
「你早點娶個可心可意的老婆回家,生幾個大胖小子,周奶奶泉下有知自然安心。」
「緋緋,你是因爲婚後這段日子我太忙冷落了你,纔要離婚?」
這哪兒跟哪兒啊。
我跺了跺腳,骨頭縫都被冷風吹透了:「明天民政局見吧。」
說完我就要走,周啓政卻一把拽住了我:「你要是怨我讓你獨守空房,大可以直接告訴我。」
「說實話我也沒有多太想,畢竟初體驗很一般。」
一瞬間周啓政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很一般?」
周啓政的手指漸漸用力,幾乎是咬着牙地說:「要不是你又哭又踹,能草草結束?」
-3-
想起那兵荒馬亂的一晚,我也不由面紅耳赤:「我怎麼會知道你長那麼……」
硬生生地,將那個到了嘴邊的字給嚥了回去。
我咬着牙,低頭掰他手指:
「都要離婚了,說這些也沒意思,你把手鬆開,我找工作累了一天了,想早點回去休息。」
「離婚的事情我不Ŧų₁同意。」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我抬眸看他:「你是因爲……二婚這事兒傳出去不好聽嗎?」
離了婚,我也是二婚啊,我一年輕的姑娘都不在意。
周啓政這樣身家雄厚高高在上,別說二婚,就算三婚四婚克妻克子。
想嫁給他的女人也能從京城一路排到法國去。
「總之,沈緋緋,離婚的事,我不同意,我不會違背奶奶的遺願。」
周啓政鬆開手,把我耳邊微亂的發拂開,輕輕掛在耳後。
「如果之前給你造成了不好的體驗,或者,我這個做丈夫的有什麼地方讓你失望,我先給你道歉。」
「但是緋緋,婚姻對我來說並非兒戲,我希望這段時間你也可以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還有,剛纔來時我觀察了一下,你租住的這個地方很不安全。」
「你至少要爲自己的人身安全負責,我有一套小公寓閒置着,你可以先搬過去。」
「既然決定離婚,我就不可能再和你還有周家有瓜葛。」
我推開他的手,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夜風很冷,我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心裏有酸苦的委屈,但那委屈卻又好像無從說起。
畢竟,從一開始,我就很認真地告誡過自己。
不會再輕易愛上一個男人。
哪怕他已經成爲我的丈夫。
再說,提出離婚後,卻又去住他的公寓,算什麼事兒呢?
我又不是他養在洲際酒店總統套房裏整整三年的那個女人。
我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去做一個男人的金絲雀。
「緋緋……」周啓政大約是耐心告罄,有些不悅地蹙了眉。
這一瞬,我其實是有些理解他的心思的。
娶我這樣一個小門小戶的妻子,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包容他的所有花邊新聞。
更不會給他養在外面的心肝肉什麼委屈和苦頭喫。
當然,我也可以因爲周太太的身份,跨越數個階層改變自己的命運,錦衣玉食享受富貴。
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我做不到這樣。
「周先生,時間不早,您該回去了。」
我話音剛落,江嵐忽然拿了手機過來:「周先生,您的電話。」
「拿走。」周啓政眼底有了薄怒,聲音沉沉隱含不耐。
江嵐看了我一眼,有些爲難:「是洲際酒店那邊打來的……」
-4-
我下意識抿緊了嘴脣,定定看向他。
他的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眼底的薄怒漸漸化開。
我收回視線笑了笑,轉身就走。
「上車。」
周啓政握住我的手腕,直接將我拉到了車邊。
「這裏不安全,你今晚跟我一起。」
周啓政力氣極大,我根本掙不開。
這一整天我都在奔波找工作,晚飯還沒來得及喫,也沒勁兒和他鬧騰。
到了洲際酒店,周啓政讓江嵐帶我去房間,就行色匆匆離開了。
我坐在偌大的套房裏,從包裏翻出那個早就冰涼的三明治。
一口一口和着冷水喫光了。
夜很深了,周啓政還是沒回來。
我歪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多久,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帶着浴後清涼水汽的懷抱。
隨即身體陷入柔軟如雲朵一般的大牀上。
周啓政微溼的額頭就蹭過了我的頸側:「怎麼不去牀上睡?」
我下意識要伸手推開他。
他卻直接捏住我的手腕固定在臉側,低了頭親我。
我立刻別過臉去躲開了。
難爲他,折騰大半ţűₜ宿,還有這樣充沛的體力和精力。
「緋緋,離婚協議我還沒有簽字。」
他攥住我的手腕,垂眸望着我的臉。
眼底仿似帶着慾求不滿的怒意。
「婚姻存續期內男方不顧及婦女意願強行發生關係,也是不合法的。」
我雖然睡得昏昏沉沉,但總歸腦子還沒有徹底糊塗。
決定離婚,除卻金錢上,肉體上更是不能再和他有半點牽扯。
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你覺得如果我硬來,你能拒絕?」
他更緊攥住我的腕骨,聲音裏隱隱透出戾氣。
我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火氣。
大約是金屋藏嬌的那一位身嬌體弱,沒能伺候好他讓他滿足。
但就算我皮糙肉厚,也沒這樣沒臉沒皮。
「我不覺得周先生要紓解生理需求還需要硬來。」
其實我心底也有點慌,但面上卻仍做出鎮定之色:
「周先生也不會做出這樣小身份的事的,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緋緋,我周啓政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個普通的丈夫而已。」
他沉下身,膝蓋頂開我的一條腿,迫我與他身體緊貼。
我嗅到他身上很淡的浴後的清新味道。
想到他不管多晚回家,都會第一時間去洗澡。
我清晰無比地記得那一次,我們剛新婚不久,磨合出了些許的默契和經驗。
他卻可以因爲洲際酒店的那個女人。
在我們囍字還沒揭去的婚房大牀上,理智而又冷酷地抽身離開,徹夜不歸。
我頹然地閉上眼,在他的吻落下來那一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
「周啓政,好聚好散吧,畢竟我們根本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
他眸色沉沉睨着我。
「所有地方都不合適,從出身,家世,相貌,能力,再到牀上,我們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合拍!」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男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搖頭。
「不合適,那就慢慢磨合,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出差前那一晚你很享受。」
「我裝的。」
「裝的?」
周啓政彷彿被我的話氣笑了,慢條斯理脫下浴袍。
再次攥住我手腕,直接將我翻了過去。
「那今晚你倒是再裝一次給我看看。」
-5-
我不知道這老男人哪裏來的這麼多的花招。
明明我們新婚夜那天,他好幾次都弄疼了我,看起來也不像是經驗很足的樣子。
我是一個很正常健康的女人,所以到最後,乾脆也就放棄了。
不再和自己身體的正常生理反應做抗爭。
周啓政見我溫順乖巧,似是心情也愉悅了幾分。
牀笫之間,倒是也紆尊降貴地哄了我一番。
我是在周啓政的懷裏睡着的。
這一覺直睡到了天光大亮。
我睡眠向來有些淺,所以周啓政講電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也被吵醒了。
「沈建去公司找我?」
聽到Ŧû¹我哥的名字,我瞬間整個人就緊張了起來。
「又要錢。」周啓政彷彿低笑了一聲:「給他,把人打發走就是了。」
我閉着眼,心裏卻膨脹着說不盡的委屈和屈辱。
這就是我的孃家人,這些年來,仗着周奶奶對我的偏愛。
他們從周家討了多少好處了?
就算當初我對周奶奶有那麼一點微末的恩情,這些年我的爸媽哥嫂,也早就十倍百倍地討回來了。
更不用說,結婚前,周家直接買了兩套房落在我的名下。
就是爲了讓我補貼孃家的。
我知道他們這些人貪心不足,就是個無底洞。
所以周奶奶去世後,我就有了離婚的打算。
齊大非偶,這樣下去,只會讓周家徹底生厭,連我自己,都永遠抬不起頭來。
周啓政掛了電話,離開時卻又折轉回牀邊。
我閉着眼,只作仍在熟睡。
他似乎站在牀邊看了我好一會兒。
到最後,俯了身,輕親了一下我的側臉,才轉身離開。
他走後我立刻打了電話給房產中介,將房子掛牌出售了一套。
當初周家在婚前給的這兩套房子,是周啓政做主放在我名下的。
當時我哥和嫂子都有點不願意,但也不敢得罪我這個周家少奶奶。
如今倒是讓我有了拿捏他們的把柄。
我又給沈建打了一個電話。
「沈建,我只說最後一次,人不要太貪得無厭,如果你讓我知道,你和嫂子爸媽你們中任何一個人,再去找周家的人要錢,我賣掉的就不是一套房子了……」
「沈緋緋!你個喫裏扒外的白眼狼,沈家白養你了?你敢賣我的房子,老子一準兒弄死你……」
我不聽他的叫罵,直接掛斷電話拉黑。
順便也將沈家其他人的電話全都拉黑了。
房子掛牌價格稍稍低於市場價,而且地段和小區周邊配套都算不錯,所以很快就有了買主。
買家去看房子的時候,我哥和嫂子去鬧過幾次。
中介給我打電話,我直接報了警。
買家怕有糾紛,有些遲疑,我就把價格又降了十萬。
小兩口商量後,很快就簽了合同。
拿到錢的第一時間,我就直接去銀行轉給了周啓政。
沈家人自來欺軟怕硬,我這樣不講情面直接賣房子,倒也嚇住了他們。
生怕我會動怒賣掉另一套,就安分了下來。
錢轉給周啓政不過十分鐘。
他給我打來了電話。
「緋緋,你在哪?」
「剛從銀行出來。」
我站在路邊廣告牌下,對面商場的大屏幕正在放着新聞快訊。
中間插播了一條花邊新聞。
男主角正是我法律意義上的丈夫,而女主角,不是我。
三年啊,他將那女人藏得滴水不漏。
世人只知道周啓政在洲際酒店有金屋藏嬌的心頭肉。
卻連人家一根頭髮絲都沒有拍到過。
-6-
我嘆息着輕笑了一聲。
周奶奶都被他哄騙了呢。
到現在我還記得,結婚前周奶奶拉着我的手說的那些話。
「緋緋啊,啓政這個人,心裏除了裝着公司和他的事業,根本沒有想過男歡女愛的事兒。」
「他雖然比你大幾歲,也不會什麼風花雪月的情趣,但奶奶相信,他一定會是個好丈夫的。」
「而且,奶奶看得出來,他對你和別人不一樣。從前,奶奶不是沒給他介紹過其他漂亮小姑娘,可他都沒什麼興趣,直接不給我老婆子面子就拒絕了。」
周奶奶說到這裏就笑了起來:「但是之前,我對他玩笑着說起你,他就不說話了。」
「你瞧瞧,每次你來看我,他後腳也就跟着來了,奶奶心裏明鏡一樣呢。」
當時聽了這些話,我也留意過。
周啓政平日裏極忙,甚至回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但只要我去周家看望周奶奶,五次中他至少有三次都會在。
我走的時Ťüₛ候,周奶奶也會順理成章地吩咐他送我回去。
但他是個寡淡少言的性子,一路上也不和我說話。
只是每每在巷子口下車時,會叮囑我一句,到家了給他打電話說一聲。
有一次我忘了給他打電話,他電話打過來詢問我有沒有安全到家時。
我才知道,原來每一次他都是接到我報平安的電話,纔開車離開的。
後來,我之所以會說服自己嫁給他,大約也是因爲這些朦朧的,讓我心生漣漪的情愫。
只是如今,我早已想明白了。
他大約從沒有喜歡過我,他這樣的男人,只需要一丁點的手段。
就能讓人心甘情願地栽進去。
「你找個咖啡店坐一會兒,我現在過去接你。」
「周啓政,把字簽了吧。」
「緋緋……」
「如果你還要這樣拖下去的話,我只能去起訴離婚了。」
「周啓政,你也不想鬧成這樣吧。」
電話那邊,他沉默了許久。
我站在路邊,聽着車來車往的喧囂。
心裏卻是一片平靜,如無風吹過的湖面一般。
「好,如你所願。」
周啓政說完,就掛了電話。
當天下午,他的祕書送過來了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是我擬好的那一份。
我們和平離婚,沒有任何牽絆和紛爭。
沈家人也沒機會再去周家要錢。
如果他們安分守己,市中心那套房子足夠讓他們好好生活下去。
而我,不想再和沈家的任何人,有一絲絲的瓜葛。
從考上大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準備出國留學的事。
我想要逃離那個可怕的原生家庭,逃離吸血鬼一樣自私無情的家人。
寧願去異國做浮萍,顛沛流離。
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至親,一刀一刀狠狠紮在自己的身上。
時至今日,終於如願。
-6-
國內一切安置妥當,手續全部辦好,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
我出國那天晚上,周啓政也得了信。
「周先生,夫人,沈小姐今晚十一點的航班……」
「知道了。」
「周先生……」
「還有事?」
「沈小姐說,以後沈家人不會再來騷擾周家了,之前的事,她說很抱歉。」
周啓政手中的鋼筆頓了頓:「知道了。」
少頃。
「還不出去?」
「沈小姐之前讓我把這個還給您。」
祕書拿出那個戒指盒,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
周啓政望着那個盒子,足足望了半分鐘。
方纔指了指桌面:「放這兒吧。」
祕書放下盒子,就安靜退出了辦公室。
周啓政無心再辦公,乾脆起身點了支菸。
站在窗邊許久,他抬腕看錶。
晚上九點半,應該還來得及。
我坐在機場候機大廳,徐楠趕到的時候,剛好十點。
這次去美國的簽證,是通過結婚的方式辦下來的。
徐楠是我的學長,畢業後就定居美國拿到了綠卡。
他有一位戀人,也是我的學長。
他們的戀情得不到徐楠家族的認可,這些年,徐楠抗爭了數次,都沒能如願。
他的戀人近幾年得了中度抑鬱,徐楠拼死爭取,才得了一線生機。
他娶妻,然後領養一個孩子,徐家後繼有人,對於他們在一起的事,自然睜隻眼閉隻眼不再幹涉。
和徐楠關係親厚的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但我們彼此知道對方最重要的祕密。
雖是結婚,實則卻只是合作拍檔而已。
我可以遠渡重洋遠遠離開家人,徐楠也可以和自己的愛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算起來,我並不喫虧。
「去安檢吧。」
徐楠像唸書時那樣揉了揉我的頭髮,「怎麼都沒想到,你這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頭,成我妻子了。」
我也不由失笑:「我也沒想到,我剛離婚兩個月就又嫁人了。」
「緋緋……」徐楠看着我的目光裏,不由帶了幾分疼惜:「爲什麼非要離婚呢,他明明不願意的。」
我緩緩垂了眼眸,「從前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覺得多少委屈都能嚥下去。」
「但後來知道了他有那麼心愛的女人,這個坎兒怎麼就過不去了,想到這件事,心裏就難受,徹夜徹夜地失眠。」
「他只要一出門,我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想他是不是去見那個女人了。我覺得再這樣下去,師哥,我就要瘋掉了。」
「可我不想變成一個怨婦,哪怕我偷偷在心裏喜歡他很久了。」
「嫁給他的時間越久,我怕我自己越是放不下,所以,趁着現在和他在一起的時日尚短,跟他離婚,應該也不會太痛……」
徐楠搖搖頭,輕嘆了一聲:「傻瓜。」
他按住我的肩,見我低了頭站着,只是無聲地掉眼淚。
他大約是想到了自己和戀人過往的艱難和心酸,不免也有些觸動。
「以後,師哥給你撐腰,天底下好男人多着呢,等去了美國,師哥給你找個金髮碧眼的大帥哥,你再生個混血兒,回來把周啓政鼻子都氣歪……」
我正難受着,聽了這話不免又想笑,像是上學時那樣,捶了師哥好幾下:
「怎麼說我現在還是你老婆,你這是主動給自己戴綠帽啊。」
我們關係好,徐楠對我來說更像是閨蜜一樣,因爲他的取向問題,我總是會不由自主模糊了他的性別。
在我們兩人眼裏很正常的閨蜜一樣的打鬧,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小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
-7-
周啓政攥着車鑰匙定定站在那裏。
兩個月前還是他妻子的我,此時正和一個高瘦清俊的男人打打鬧鬧。
Ṱů⁶直到徐楠扯了扯我的衣袖:「緋緋……」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卻只看到了周啓政轉身離開的身影。
他人生得出挑,人羣中極其耀眼,就算只是一個背影,卻也十分吸引視線。
我和他總歸夫妻一場,他生氣沒生氣,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其實我更沒想到的是,周啓政會來機場找我。
畢竟我們拿到離婚證整整兩個月,他一丁點消息都沒有。
偶爾我也會不爭氣地幻想,幻想他給我打電話。
幻想他像那一夜一樣,出現在我租屋的樓下。
幻想他哄我不要離婚,我也許會心軟點頭……
現在這幻想倒是實現了一半,只可惜,時機不大好。
「緋緋,要不要我去幫你解釋一下?」
「不用了,反正已經分開了。」
他也從未給我解釋過洲際酒店的女人。
我又何必給他解釋離婚後的新歡?
更何況,周啓政就算是生氣,也只是因爲自尊心受傷了而已。
畢竟他這個天之驕子的妻子,主動提出離婚甩了他不說。
還這麼快就有了新男友。
換哪個男人都會心梗。
「他好像很生氣,你剛纔沒看到,我看到他的時候,他還沒轉身走,臉都是鐵青的。」
「生氣也可以理解嘛,畢竟他很自負的。」
徐楠摸了摸下巴,卻有些不置可否:「緋緋,我總覺得周啓政對你並不是沒有感情。」
「別提他了,再有感情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會來搶婚做小三嗎?」
我故作若無其事地說笑着。
但其實心裏卻一直有點鈍鈍的疼。
周奶奶這樣說,徐楠師哥也這樣說。
可唯獨我自己,好像怎麼都沒辦法相信。
周啓政是有點喜歡我的。
飛機飛上高空漸漸歸於平穩。
徐楠坐在我的身旁睡着了。
我打開手機,相冊裏有一個鎖起來的相簿。
裏面只有一張微信對話框的截圖。
「沈緋緋,你信不信,就算周啓政這會兒在你身上,只要我讓他過來,他也會第一時間過來我身邊。」
我當然信,因爲後來周啓政的所有所作所爲,都如她所說。
堅定離婚的決心,應該就是在那一瞬種下的。
但凡他有絲毫遲疑,但凡他沒有意亂情迷之時都能抽身而出,深夜離開。
也許我還會自己騙自己,一直一直地騙下去。
-8-
和徐楠舉行儀式那天,我總會時不時地失神。
徐楠悄悄問我:「緋緋,你是在等周啓政嗎?」
我嘴上沒承認,心裏卻很清楚。
其實這些天我經常忍不住幻想,周啓政會來美國,會阻止我嫁人。
「那還不是上學時言情小說霸道總裁看多了嘛,纔會幻想着男主從直升機上下來,帶着浩浩蕩蕩的幾百輛豪車,來婚禮現場劫走新娘。」
「還能貧嘴,看來待會兒交換戒指的時候不會哭了。」
徐楠嘴上在說笑,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心裏也很不好受。
我們倆穿着新郎新娘的禮並肩坐着。
瞧着很像一對貌合神離的怨侶。
「師哥,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周啓政真的來搶婚的話,我該怎麼做。」
「放心師哥,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反悔的,我肯定不跟他走!」
徐楠不由笑了:「說的好像周啓政真的來了似的……臥槽!」
-9-
他忽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又是驚愕又是不敢置信的……狂喜。
我手上的新娘捧花掉了下來。
渾渾噩噩從椅子上站起來時,還踩着自己的婚紗裙襬差點摔了。
周啓政沒有從直升飛機上酷炫吊炸天地下來。
也沒有帶着浩浩蕩蕩的豪車隊伍。
他仍是平日裏那樣的裝束,深色的商務西裝,淺灰色的襯衫,板正到一絲不苟的西褲。
手腕上卻沒戴他那支價格不菲的鋼表。
反而帶了一塊兩萬塊的不知名品牌的表。
那是結婚前我送他的。
我並沒有什麼錢,也沒有動周家給的彩禮和聘金。
那兩萬塊也是我大學四年咬着牙存下來的。
是我所有的存款了。
兩萬塊的表,對我來說是天價。
畢竟,我連兩百塊的鞋子都要考慮很久,捨不得買。
但周啓政從沒有戴過。
我當然知道這樣的便宜貨,連他一根領帶的價格都不如。
他帶出去自然小了身份。
我能理解,但其實,說不失望不難受,也是不可能的。
周啓政的到來,讓徐家的親友都有點意外。
畢竟婚禮規模很小,都是徐家的至親和世交。
有人認出了周啓政,對徐楠的父母低語了幾句。
他們兩人都有些訝異地回頭看了看我,方纔上前與周啓政說話。
「抱歉打擾到諸位,我想和沈小姐單獨說幾句話,不知方不方便?」
「我們還是要問一下緋緋的。」
「當然。」
徐楠碰了碰我:「你去不去?」
我特別想要有骨氣地說不去。
但周啓政就站在那裏,我望着他,眼眶不由自主就開始發酸。
他有話想要和我說,我也想要問問他。
人有時候總是很奇怪。
怨不得古人說,至親至疏夫妻。
我和周啓政是夫妻的時候,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什麼事都不敢詢問。
但現在我們毫無關係了,我卻有大把大把的話想要說。
「去吧,人家萬里迢迢追過來的。」
徐楠撿起地上的捧花,推了推我。
周啓政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沒回應,只是低着頭往前走,一直走到不遠處的噴泉邊方纔站定。
「你來幹什麼。」
「緋緋,我不是拿婚姻當兒戲的人。」
「所以呢。」
「和你結婚,是我慎重考慮過的。」
「因爲我很適合?」
我回頭看向周啓政:「沒有家室,孃家又是一羣貪錢的吸血鬼,很好拿捏,對不對?」
周啓政眉宇微蹙:「緋緋,我沒有考慮過除你之外的其他任何因素。」
「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娶你爲妻這件事,我從來考慮的都只是你而已。」
「周啓政,你平日裏看新聞嗎?」
「當然。」
「八卦新聞呢?」
他搖頭:「我不感興趣。」
「所以,你當真一無所知嗎?」
「緋緋,你想要說什麼,可以直接說出來。」
「勁爆!周氏恆基實業新任副董周啓政,於洲際酒店金屋藏嬌,新婚蜜月期撇下嬌妻夜赴酒店私會舊愛……」
「洲際酒店?金屋藏嬌?」
別說,周啓政還挺會抓關鍵詞的。
「你不要告訴我這些八卦緋聞你半點動靜都沒聽到。」
我直接堵死了他所有辯解的路:
「周氏的法務部和公關部都不是擺設,你身爲周氏唯一的繼承人,私生活上的任何污點都能成爲競爭對手攻擊你的利器。網絡上任何風吹草動,我相信你那些能力出衆的下屬都會第一時間獲取。」
「你說的這些我有耳聞,法務部上個月處理的幾十項侵權案件中,有近十個都是針對這些傳謠的媒體和私人營銷號的。」
周啓政看向我:「所以,你是因爲這些事,才生氣的?」
「我不該生氣嗎?」
「那你是不是還看到有八卦緋聞編排江嵐和我?」
我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江嵐喜歡的是女人,她對我根本沒興趣,所以我纔會放心用她的。」
我驚呆了,還可以這樣給自己洗白?
「周啓政,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周啓政似乎懶得辯解,直接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江嵐,你自己給緋緋解釋。」
-10-
「男人有什麼好的啊,又硬又臭。」
「我從小就喜歡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看起來就香香的特別可愛。」
「你別亂想啊沈小姐,我可從來沒喜歡過周先生,那要是說我喜歡你,倒更可信幾分。」
我嚇得手機都沒拿穩,趕緊掛了。
周啓政看着瞠目結舌的我,伸手把手機拿了過來。
「這些話你婚後怎麼不問我?」
「那你爲什麼不主動坦白?」
「我以爲我讓法務部處理乾淨那些造謠的媒體,你自然會明白的。」
「那我爲什麼不能認爲,你這樣做,其實是在欲蓋彌彰?」
「而且,無風不起浪,洲際酒店確實有一位和你關係密切的女性,是不是?」
「緋緋。」
周啓政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
「這件事關係到周家的一樁隱私和……醜聞,所以,我纔對你隱瞞了。」
「醜聞?」
「我其實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兄長,只是他從小體弱多病,常年在國外養病,所以外界幾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三年前,他在瑞士的別墅自縊,當時距離他的婚期只有一個月了。」
周啓政說到這裏,聲音驀地頓住了。
我看到他一雙眼漸漸漫起了赤紅,緊抿的脣角都在隱隱抽動。
「周啓政……我是真的不知道,從來都沒有聽人說起過……」
我有些難受,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死,給家人的打擊太重,所以這幾年,家裏長輩都閉口不提,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周啓政拍了拍我的手,掩下了所有的情緒:
「我哥去後,留下了一個未婚妻,她無父無母是個孤女。」
「我們本打算將大哥名下的遺產分她一半,讓她再嫁人,但她不肯,執意要帶着我哥的骨灰回國。」
「當年她在洲際酒店做服務生,與我大哥一見鍾情。回國後,我們尊重她的意願,將洲際酒店的頂層套房長租了下來,這三年來,她都住在那裏。」
「她不想被外界打擾,所以回北京後,幾乎沒人知道她的身份。」
「也許是和我大哥感情太深一直走不出來,這三年她幾乎足不出戶,深居簡出,甚至還對我父母說,想要給我大哥守一輩子。」
「感念她對我大哥的情意,這些年父母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待,我也將她當大嫂看待……」
「她常年避不見人,又有中度抑鬱,時常會有自殘的行爲。緋緋,有幾次我不得Ťů⁰不深夜趕過去,就是因爲這些事……」
「大哥去後,奶奶身體不好,前些日子也離開了人世。我父母年紀大了,大哥早逝是他們的一塊心病,所以她的這些事,我幾乎從不對父母提起,就是怕他們再傷心傷身。」
周啓政的述說滴水不漏,嚴謹有序。
我最初聽着確實很感動,但忽然想起那唯一收到的一條微信。
不免心生疑慮。
如今看來,整個周家上上下下都對她十分心疼感恩。
莫名其妙的一條微信,也許是外人挑撥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樣,既然今日要把話攤開來說,那我也就坦白了自己的這點疑惑。
我將手機相冊打開,將那張截屏照片拿給周啓政看。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結婚大概一個多月的時候,有一天深夜,你接了電話就穿衣離開。」
周啓政盯着那張照片,足足有半分鐘之久。
「我記得,我到洲際酒店的時候,她割了腕,浴缸裏都是血。」
「當然這條微信並不能證明什麼,也許是別人故意挑撥,畢竟你也說了,她對你大哥用情極深……這些話,不像是她回說出來的。」
周啓政卻忽然輕輕搖了搖頭:「緋緋,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
他把手機放我手裏,定定看了我一眼,忽然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緋緋,不要和你師哥結婚,你等我幾天,我回國處理一些事,很快就會回來找你。」
「周啓政……」
「乖,等着我,好不好?」
周啓政雙手握着我的肩,微俯身望着我,眼神裏的懇切讓我無法搖頭拒絕。
離得這麼近,我看到他眼底滿布的紅血絲。
臉上的倦意亦是那樣的清晰。
我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周啓政……」
他忽然捧住我的臉,狠狠地親了我一下。
「等我回來。」
我看着周啓政大步離開,一直到走出很遠。
他忽然停步,似乎想要回頭看我一眼。
但最終,卻還是沒有。
我的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周啓政走了一會兒,徐楠過來找我。
「緋緋,我忽然想通了,我不打算舉行婚禮了。」
徐楠換掉了新郎的禮服,眸色平靜而又決然。
「婚禮,還是要和自己愛的人舉行纔有意義。」
「緋緋,你覺得呢?」
徐楠摸了摸我的頭:「緋緋,師哥希望你幸福,也希望我和我愛的那個人也能收穫幸福。」
我用力地點頭,「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師哥,你當然會幸福的。」
我知道師哥之後的路大約會很難。
畢竟國人的傳統觀念裏,要結婚生子傳宗接代,是人生大事,家族大事。
徐楠他要頂着多麼巨大的壓力,才能圓滿?
-11-
周啓政這一走,足足一週都沒有消息。
期間江嵐倒是給我打了兩次電話。
不知道怎麼了,每次接到她的電話,我都有點心裏毛毛的。
後來得知她已經有了可愛的女朋友,我這顆心纔算是落回了肚子裏。
我按部就班地去了學校報道,上課。
沒能和徐楠結婚,但是讀書的事我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
當初高考時因爲家裏的緣故,我發揮得不太好,沒能去心儀的大學選擇喜歡的專業。
如今可以繼續讀書,我很珍惜這個機會。
課業還是很繁重的,我的英文雖然還不錯,但是全英文授課對我來說還是有很大的難處。
忙起來倒是也沒太多的時間去想周啓政。
所以那天中午離開圖書館時,猛然間看到他站在我面前,還是很意外的。
周啓政不是空着手來的。
但他給我的東西我怎麼都沒想到。
他拿了一張報紙遞到我面前。
那是京城發行量最大的新聞日報,卻幾乎用了大半個版面,來報道這一則新聞。
我一眼看到了加黑加粗的大標題。
「大揭祕!周家已逝長子周啓勳的未婚妻今日離京,並宣佈終生不再回國!」
下面還有幾行小字照片。
「三年來,趙女士一直住在洲際酒店總統套房,周家對這位『長子遺孀』照顧有加……」
照片仍未拍到趙女士的全貌,但從側臉也能看出,她實在生得秀美可人。
「緋緋,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
周啓政拉住我手,緩緩將我帶入懷中。
「我也有錯,有什麼事,我應該找你問清楚的。」
「不過,錯還是在你。」
我仰臉看向他:「Ţųₑ因爲我無法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所以很多事,我自覺沒有立場詢問。」
「那你呢,從結婚第一天開始,我就無數次在心裏問自己,緋緋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不喜歡……我不會嫁的。」
「不喜歡……我也不會娶的。」
「所以,我們倆是在彼此猜測,彼此試探然後得出了一個彼此都不喜歡彼此的結論?」
「我以爲你嫌我沒有情趣太古板。」
「我以爲你只是覺得我比較溫順好擺佈。」
我說完這一句,周啓政忽然笑了。
我原本想要瞪他的,但卻也忍不住笑了。
「周啓政,爲什麼忽然送她出國?」
他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開了口:「當年,她在洲際酒店不單單遇上了我大哥。」
我忽然間福至心靈,明白了一切。
「是不是,她當年一見鍾情的人,其實是你?」
周啓政沒有否認:「不提她了,不管怎樣,我大哥生前很愛她很在意她,若不然,也不會在知道她的真實想法之後,一時想不開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說對不起,這件事上,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了搖頭。
若說委屈,其實也算不得。
我這一瞬甚至還在想,如果當年她真正愛上的人就是周啓政的大哥。
那麼那個可憐而又深情的男人,就不會死。
而我和周啓政,也不會走這一段短短的彎路。
但其實這樣也有點好處。
畢竟若非如此,要讓周啓政這樣古板性情的男人,說出那句喜歡你,怕是要等到我頭髮變白。
「只說對不起是不行的。」
我踮起腳,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跟我道歉的時候,要說……我愛你。」
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周啓政耳根微紅的樣子,我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樂得不行。
「緋緋,這樣的話……是要回家說的。」
「你不肯說,那就是不愛我。」
我板了臉,假裝生氣。
周啓政似乎有點無奈,「我好像被騙了。」
「嗯?」
「明明以前在奶奶面前,你很乖的。」
「那你是後悔了?」
「有點。」
「周啓政!」
「後悔沒有對你更好一點,更寵一點,早一點讓你這麼快樂。」
周啓政忽然低頭吻我:「那天在機場看到你和你師哥打打鬧鬧,沈緋緋,我很喫醋。」
「真的嗎?」
「嗯,一整晚都沒睡,像是毛頭小子失戀了一樣,喝了一夜的酒。」
這還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兒,我簡直無法想象那個畫面。
但心裏卻不免偷着樂。
「我可不信你會幹這樣的事兒。」
「如果不是真的發生了,我也不信。」
「周啓政!」
我快樂得不行,勾着他的脖子蹦蹦跳跳。
「好想再看你喫醋一次。」
他瞬間就沉了臉,「你最好想都別想。」
但是此後漫漫時光裏,周啓政還是經常會喫醋。
喫徐楠師哥的醋,喫江嵐的醋。
到後來,連自己兒子的醋都喫了一大缸呢。
12 番外
凌晨三點鐘,五個睡眼惺忪的男人望着落拓坐在沙發上抽菸的周啓政。
「三哥你這麼晚到底有什麼事找我們?」
「喝酒。」
周啓政似乎很累,連半個字的廢話都懶怠說。
他將酒瓶推過去,衆人面面相覷。
還是陸離大着膽子問了一句:「三哥,是不是因爲離婚的事兒不痛快?」
「其實,離婚也不算什麼大事。」
「現在這年頭兒,誰不離幾次婚都不合羣呢是不是。」
「三哥,你就算二婚三婚也無所畏懼的,絲毫不會影響你的身價。在京城的婚戀市場,您老人家仍然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那沈緋緋也真是有眼無珠,她都算是高高高攀了,還作什麼妖。」
陸離喋喋不休,周啓政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三哥當初忽然要結婚娶妻,我一整個意外得不行,沈緋緋雖然長得還行,但也沒到國色天香的地步……」
「閉嘴,出去。」
周啓政踹了一腳茶几,眼底儼然已經帶了薄怒。
「行行行,反正就是不讓我們說沈緋緋半個字不好。」
陸離老老實實閉嘴,開始自斟自飲。
幾人很快肝了三瓶,周啓政更是一杯一杯不停。
陳凜安卻沒碰酒:「三哥,我今晚就不奉陪了,羲和一個人在家害怕,我明天還有一臺心臟手術要做。」
周啓政點頭:「你先回吧。」
陳凜安起身拿了西裝,和衆人各自招呼後,就出了房間。
趙京澤也跟着站起身:「蔓蔓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先回了,啓政你少喝點,注意你的胃。」
周啓政復又點頭。
陸離搖頭嘆息:「又一個老婆奴,一個個的,你們就欺負我是孤家寡人,見天兒地秀恩愛。」
周啓政攥着酒杯,神思有些怔怔。
他雖然很醉了,但此時卻也清楚記得。
幾年前有一次在國外見面,陳凜安不知收到了關於姜羲和的什麼消息。
一向滴酒不沾的他喝得爛醉,翻來覆去說的那一句就是。
三哥,我這輩子好像都沒什麼意思了。
自己當時好像還有些無法理解。
但這一瞬間,周啓政彷彿有些明白了。
他活了將近三十年,其實這三十年算是十分枯燥無味的。
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很多很多的東西。
明白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天然就知道需要擔負的那些責任。
到後來,按部就班地念書,工作,接手周家的所有事業。
他的日常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好似那唯一鮮活的,有意思的一抹亮色,都和沈緋緋有關。
忙得再怎樣焦頭爛額,卻也會擠出時間趕Ŧū́⁶回周家,只爲了最後順理成章地送她回去。
看她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像個小學生一樣又乖又稚氣。
緊張得手腳無處安放,把衣袖都攥得皺巴巴。
想要逗逗她,卻發現自己連說笑調侃的能力都沒有了。
他像是個老古董,又古板無趣。
沈緋緋嫁給他之後,很少那樣笑過。
他不得不承認,在機場看到她和那個男人笑鬧。
他當時真的嫉妒得不行了。
他也想要像那個男人那樣揉她的頭髮,和她打打鬧鬧。
但每一次面對她的時候,卻又拘謹古板。
他對於男歡女愛沒什麼經驗。
給她的初體驗並不怎麼好。
那幾次把她弄哭了,他自己也覺得很抱歉。
去國外出差那一個月,老想着她,心裏惦念着,卻又表露不出來。
讓江嵐幫着挑了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首飾和包。
但回國還沒送出去,就收到了離婚協議。
他想,沈緋緋大約是不喜歡他的。
也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又怎會喜歡一個不會討她歡心的老古董。
他拖着沒有簽字,以爲總還會有轉機。
但最後,還是沒捨得繼續爲難她。
既然嫁給他不開心,那就放她自由吧。
只是她出國的那天晚上,還是沒忍住追到了機場……
周啓政將最後一杯酒喝完,看了看早就醉得睡死過去的陸離幾人。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想到剛纔陸離說陳凜安和趙京澤是老婆奴。
其實他覺得,做老婆奴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也想做老婆奴。
但是他老婆跟他離婚跑了,他沒有老婆了。
他纔是最可憐的。
比陸離那個單身狗還可憐。
但很快周啓政又振作了起來。
因爲江嵐告訴他,緋緋的那個師哥,和她一樣呢。
他立刻就追到了美國去,畢竟是自己的老婆,自己去追回來,也沒什麼丟人的。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