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以上

和宋書翊在一起半年，他綠了我十次。
作爲宋書翊的發小，蘇梔看不下去了。
她強勢將我按在肩頭安撫：「咱不要宋書翊了，和狗在一起都比和宋書翊在一起強。」
我抬頭：「那和你在一起呢？」

-1-
宋書翊第九個「妹妹」上門挑釁的時候，我索性將前八個也聚在一起開了個草原大 party。
那天，我斜斜倚在椅子上，支着腦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要不你們商量一下，我退位給誰？」
幾個妹妹誰也不服誰，她們吵得不可開交之際，蘇梔給我打來了電話——
「在哪兒呢？我剛下飛機，給你帶了ṭų₍你最愛喫的酥酪。」
我看了眼正在互扯頭花的小五和小七，幽幽笑了：「西伯利亞大草原呢。」
「說人話！」
「天上人間 301 包廂。」
掛完電話不到三十分鐘，蘇梔就提着行李箱風風火火出現在了包廂裏。
「喏，給你帶的。」
蘇梔一手放下行李箱，一手將酥酪扔給我，隨後擼起袖子衝進了撕逼戰場。
當然，我是往誇張了說。
我家蘇梔，優雅着嘞。
雖是 KTV 房，可卻無人有心唱歌，兩個話筒都成了擺設。
蘇梔隨手拿起一個話筒吹了吹：「怎麼樣，大家商量好了沒？到底誰來頂替我家許芮坐上主位呀？」
宋書翊是京圈太子爺，作爲他的發小，蘇梔自然是這羣「妹妹」想要巴結的存在。
小七甜甜喊了聲：「蘇梔姐姐。」
蘇梔目光幽幽移到她身上，笑了：「吳欣怡是吧？宋書翊說你身板不行，但牀叫得好聽，勉強可以睡夠十次，不過要轉正可能有點不夠看哦。」
她這話一出，惹得另外八個妹妹嗤笑出聲，尤以身材最好的小五笑得最爲囂張。
蘇梔很快就將目光移到了小五身上，仍舊開啓了火力全出的嘲諷模式：「盛夏啊？宋書翊說你胸大無腦，當個小祕還可以，當作正牌帶出去有點丟人。」
盛夏嘴角瞬間凝固住了，蘇梔不等其他人幸災樂禍太久，一個個點評了過去，揪着她們的痛點就是一通猛踩。
總結一句就是，她們都不配上桌。
那九個妹妹，沒有一個不是哭着出去的。
等解決了她們，蘇梔才悠哉在我旁邊坐下，笑道：「一次性解決了，效率還行。」
「那可不，還得是我蘇姐。」
剛剛那番話，換作是我說的，指不定要被那羣妹妹們笑到明年。
可出自蘇梔之口，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那京圈小姐看不起那羣妹妹的鄙夷態度，可不就是手拿把掐的嗎？
「不過芮芮，你可想好了，就這樣一直縱着宋書翊嗎？」
我聳聳肩：「隨便了，男人都一樣。」
蘇梔少見地沉默了，許久後，她頗有些心疼地揉了揉我的腦袋：「也是，至少在宋書翊心裏，你還是比她們重要的。更何況，還有我給你撐腰呢。」
是啊，有她真好。

-2-
其實宋書翊的發小不只蘇梔，還有我。
我們仨是一起長大的，只是高二那年，我爸生意失敗，欠了幾個億。
我們家只得賣房抵債，搬出了富豪別墅區。
連帶着，我也從貴族學校轉到了普通中學。
那時我自尊心受挫，切斷和舊朋友的一切聯繫，矇頭在家哭了三天。
可當三天後，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我房間，我爬起來去拉窗簾時，卻見蘇梔在人行道樹下站得筆直，也正仰頭望向我的房間。
甫一見到我，她激動得連連向我招手，興奮得就差跳起來了。
「芮芮！」
她衝我大喊。
可我的視線，卻下意識找起了宋書翊來。
一圈，兩圈，三圈。
我視線以蘇梔爲圓心繞了兩個大圈，卻始終沒有找到宋書翊的身影，頓時很是失望。
現在想想，那時的我真該死啊！
我有些窘迫地將蘇梔迎進了不足八十平的小家，可她面上卻無半分鄙夷之色，她將包包放下後轉身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芮芮！這三天打你電話都打不通，可急死我了！」
「我沒事。」
我笑得勉強，淚水也在眼眶裏打轉。
養尊處優了十六年，有幾個人能接受一夕之間從雲端跌入泥地的打擊呢？
尤其是，我的朋友們還都是那般家境優渥。
我會難受，也會自卑。
可蘇梔卻溫柔地捧着我的臉，一點點拭去我淌落雙頰的淚水，親暱地安撫着我：「芮芮，我在呢，我永遠都會在。」
待擦乾了我的淚水，她才從包裏摸出了兩張五月天演唱會的門票在我面前晃了晃：
「宋書翊前幾天就搶好票打算給你個驚喜了，怎麼樣，後天一起去看吧？」
我吸了吸鼻子：「那宋書翊呢，去不去？」
「他奶奶月底生日你忘了？昨天他和他爸媽已經飛去德國準備給他奶奶慶生了。」
許是我眼底的失落過於明顯，蘇梔敲了敲我的腦袋，佯裝生氣道：「好啊芮芮，你個重色輕友的！想陪姐看演唱會的人從這裏排到了西班牙，偷着樂吧你！」
「好好好，姐姐姐！」
我連忙舉手求饒，反手抱住了蘇梔撒嬌。
對十六歲的我而言，宋書翊是藏在我心底的少年，而蘇梔，則是我的天下第一好朋友。
自然，她是知道我藏在心底的心事的。
天下第一好朋友嘛，怎麼會有祕密？
記得再小一些，我們三個人一起上學，我永遠走在最中間，一手挽住一個，笑得很是開心。
如果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那時就好了，可我知道的，青春終將散場，我們也終會分開。

-3-
我家還沒破產前，我爸其實已幫我看好了國外的高校。
原本我們那一圈的孩子，高中畢業後大多都會被送到國外「鍍金」。
我已經沒那資本出國了，蘇梔和宋書翊卻不會例外。
高三那一年，我鉚足了勁學習，只爲考一個國內好大學。
當時我想得更多的是，我要努力往蘇梔靠一點點，即便不能出國了，好朋友間的差距也不能過大。
蘇梔則每週會抽一天時間過來看我，那時候她同我說：「等高中畢業就好了，到時候我們就不分開了。」
我以爲是她還在做着我和她一起出國的夢，可直到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刻，我傻了——
蘇梔放棄了出國機會，瞞着我報了和我同一學校同一專業，她說這是她送我的十八歲禮物。
那個禮物叫陪伴。
我指着鼻子罵她笨蛋，卻撲在她的懷裏又是哭來又是笑。
「蘇伯伯鼻子該被你氣歪了吧？」
我難掩笑意打趣，蘇梔則不以爲意地聳聳肩：「誰說國內培養不出人才了？咱就等着看吧，宋書翊那紈絝在國外能鍍出什麼金來？」
提及宋書翊，我嘴角的笑意漸漸僵了住。
雖然蘇梔留了下來，可我們的鐵三角還是散了。
不過我的難過也僅是一瞬，有蘇梔就很好了，還要什麼自行車！
也是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或許是宋書翊可以玩在一起的好朋友，卻不是可以左右他決定的那個人。
他不會爲了我留下。
我那尚未訴諸口的暗戀，凋謝於十八歲那年的盛夏。

-4-
很幸運的，大學裏我和蘇梔不僅同班，還同寢。
我們同進同出，同喫同住，相較十六歲前更加親密無間。
如果我們一直只是好朋友就好了，可漸漸地，我發現我對她的感情多摻雜了戀慕在裏邊。
大學裏追蘇梔的男生不可謂不多，蘇梔雖然一個都看不上，可我卻仍心裏悶得慌。
尤其是校草陸彥哲的出現，更讓我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晚，則是讓我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其實也不什麼噩夢吧，明明俊男靚女出街是那麼地登對，爲何我的心卻有如撕裂般疼痛？
那一次，我以爲蘇梔要被撬走了。
可蘇梔卻仍不把他當根蔥看，三兩下就把人給打發了去。
我自是偷着樂，卻旁敲側擊打趣她：「我看陸彥哲人挺好的啊，你咋又看不上？」
蘇梔卻輕嗤了聲：「和宋書翊撞型，你當然覺得不錯了。」
可宋書翊，好久沒入我夢了誒。
從我家破產的那一刻起，我和宋書翊就沒了可能。
思及此，我轉頭看向蘇梔，又輕輕搖頭掐滅了我心底的那點悸動。
啊，不是，我在想什麼？！
和宋書翊尚且沒可能，和蘇梔又怎麼可以……
可這念頭一起，便有如星星之火，瞬間燎遍了我的心。
如果我和蘇梔家世相當，如果我和蘇梔也性別各異，我一定要跟她表白的。
可惜，我什麼都不是。
我只能將這份對最好朋友生出的「二心」，一直，一直地藏下去。

-5-
大學畢業後，宋書翊回國了。
誠如蘇梔所言，國外四年鍍得他愈發紈絝了。
可他再怎麼渾，在我和蘇梔面前卻也還是過去的少年模樣。
他說也只有我和蘇梔兩個女生讓他連拉拉小手的慾望都沒有，所以，他選擇和我們勾肩搭背。
蘇梔卻還以爲我喜歡着宋書翊，每次見到宋書翊身邊有新妹妹，她就要安撫一通我的情緒。
而我因爲心裏不夠坦蕩，便也由着蘇梔「誤以爲」下去。
其實大學四年裏，我和蘇梔一直單身，也一直陪伴着彼此。
我也偷想過，蘇梔喜歡的會不會是我。
可我不敢求證，甚至連試探都不敢。
因爲我太過珍視，也太害怕失去。
更何況，哪怕我們互相喜歡又怎麼樣呢？
以蘇梔的家庭，她父母也不可能接受她和女生在一起的吧？
如果能當一輩子「最好的朋友」，已經最是幸運了，還要再怎麼得寸進尺啊！

-6-
我研究生畢業那天，蘇梔和宋書翊都去給我送了花。
也是在那天的聚會上，宋書翊問我：「許芮，做我女朋友吧？」
彼時我ƭū́ₑ正在喝水，聞言被噎得一口水噴在了宋書翊臉上。
「許芮，你有毛病？」
「宋書翊，你有毛病？」
宋書翊和我幾乎是異口同聲，他邊擦臉上的水漬，邊道：「我爸想給我和趙家搞個聯姻，找你替我擋一擋。」
「哦，所以你不喜歡芮芮，只是拿她當擋箭牌？」
一旁蘇梔幽幽開口，手上的紅酒好像隨時都可以潑在宋書翊臉上。
「哪能喜歡她啊！我再怎麼渾，也不可能喫窩邊草不是？哎，你們不知道，要找個既讓我爸媽滿意，又對我沒有意思的演員有多難。吶，都是兄弟，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不然下個月，我爸就要停掉我的卡了啊啊啊！」
「不能。」
蘇梔先我一步ẗúₒ替我拒了宋書翊，活似那黑麪包公。
宋書翊將臉欠欠湊到了蘇梔近前，頗有小弟遞煙的架勢道：「那你幫我？」
「想死？」
「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才找的許芮嘛，還是許芮好說話，許芮哦？」
宋書翊訕訕坐回了位置上，轉頭一臉殷切看着我。
「要是你爸媽當真了呢？我可不想嫁你。」
十八歲的我誤以爲家裏破產後，我和宋書翊家庭懸殊，再無可能。
可後來再見宋書翊的父母，他們對我卻仍如小時般喜愛得緊。
如果我真的和宋書翊在一起，他父母應是不會反對的。
可當一切有了可能，當一切阻力如雲霧般散盡，我才發現……
我只是單純地，不喜歡他了。
我的心，已經在這幾年的點滴相處裏，被另一個人一點點入侵、佔據。
宋書翊卻渾不在意擺擺手：「又不是買魚，現買現殺。穩他們個兩三年，先把那個趙雪晴熬結婚再說。」
趙雪晴其人我倒不陌生，和宋書翊端的稱得上門當戶對。只是她安安靜靜柔柔弱弱，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兒，從未反抗過家裏的任何安排。
要她嫁給宋書翊，估計是管不住宋書翊分毫，還會被傷出一身病來。
可至少，宋書翊是自在的。
我問宋書翊：「我倒覺得你適合娶她，到時候你怎麼花都沒人管你，多好。」
當然，我沒有半分支持他的意思。
宋書翊卻義正詞嚴地告訴我：「拜託，我雖然花，但都是你情我願的。至少我睡這個女生的時候，就很明確跟她說明沒有以後，不要期待。我不想以後半夜回家，還有人枯坐在牀頭等我，我也會良心過不去的好吧。」
「那你怎麼，一輩子不結婚嗎？」
至少我不認爲，宋書翊會爲了一個女人從此拴緊褲腰帶。
可他卻信誓旦旦點頭：「結啊！等我找到真愛就結。」
最終我還是在宋書翊的軟磨硬泡下，答應幫他擋上這一刀。
而宋書翊也打着尋找真愛的旗號，四處給我扣綠帽。
一開始我還覺着那些女生可憐，可當她們拿着自以爲宋書翊愛她們的證據跑到我面前「逼宮」時，我才知道「惡人自有惡人磨」是有一定道理的。
蓄意破壞別人感情的人，就是該死啊！

-7-
我答應當宋書翊女朋友那天，蘇梔恨不得控一控我腦子裏的水。
可她還是顧及了我的面子，等宋書翊離開了才恨鐵不成鋼衝我吼：「你要是不喜歡宋書翊我也就不說你了，可是你這邊當着他的掛牌女友，那邊又看着他出去花天酒地，不難受嗎？」
「我只是幫他忙嘛，哪有什麼難不難受的呀。」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雖然我知道蘇梔還是不會信。
果然，她嘆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要不你跟宋書翊攤牌吧，不管怎麼樣，跟他要個答案。」
「別，我不喜歡他了。」
「那你喜歡誰？」
是的，以往到這個問題我就沉默住了，所以蘇梔纔會一直一直誤會下去。
「就犟吧你。」
蘇梔頓了頓，又道：「那行吧，以後真有那些妹妹們找上來，我第一個給你出頭！」
過去也是這樣，蘇梔雖沒按頭我承認，卻會變着法子哄我開心。
而我，倒也蠻享受其中的。
「好！」
我不再解釋，揚眉而笑。
蘇梔則揉了揉我本來就凌亂的頭髮道：「許芮，我希望你幸福。」

-8-
我和宋書翊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在圈裏就傳開了，但這個圈就是那樣，拜高踩低，勢利得很。
雖然有蘇梔和宋書翊做我的「跟班」，但在他們那羣人眼裏，我更像皇子公主身邊得勢的千歲。
看不起我，是自然的。
而宋書翊勾搭的那些妹妹只要稍一打聽，自然就不會把我放在眼裏，一個個爭着要搶宋書翊正牌女友的位置。
啊，不是，哪個正經女生在知道男生是八爪魚後，不是想着分手，而是爭着上位的呀！
好笑的是，她們越挑釁我，宋書翊就越煩她們，最終只是加速被甩罷了。
可宋書翊單方面和她們斷了，她們卻仍要騷擾我好久，時不時發來和宋書翊之前的庫存試圖刺激我一下。
所以到小九的時候，我索性給她們組了個飯局，讓她們彼此認識一下。
對付這些小魚小蝦，我自是不放眼裏的。蘇梔卻比我還要颯，三言兩語就將她們掄蒙了圈。
可等攆退了那羣小數字們，宋書翊又帶着小十隆重登了場。

-9-
這個小十和其他小數字不同，她不拜金，也不是混跡宋書翊圈子邊緣的女生。
她和宋書翊的第一次邂逅，只來源於街上的偶然擦肩，卻就此在宋書翊心底留下了倩影。
她Ṭű̂₊像一朵純白茉莉花，乾淨又純粹，令人不忍傷害。
所以，他們纔剛確認關係，宋書翊就跟我提了「分手」。
他說：「許芮，我渾了這麼些年，終於讓我找到真正心動的女生了！等過幾天，我把她正式介紹給你們。」
我自是給予了由衷的恭喜，蘇梔知道後卻又氣又心疼。
彼時她正在外地出差，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回來。
甫一進家門，她就給了我大大的擁抱。
她的懷抱是那樣溫暖，也那樣緊，不知爲何，我竟沒來由紅了眼眶。
因爲，我感受得到她對我的在乎。
可她對我的在乎，約莫是在最好朋友層面，我不該多想的。
「宋書翊那狗東西，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蘇梔很少罵人，罵得最多的也只有宋書翊。
但其實，我們仨一起長大，宋書翊秉性如何我們也都清楚。
他是紈絝，可他也仗義，當初我們家落難，他爲我處理了不少在背後碎嘴子的人，更沒有因此而疏遠我。
他是花心，可他又花得明白，和那羣小數字們打從一開始就定下了結局，並不給她們以無謂的希望。
在那個圈子裏，他不算完人，卻也是爲數不多我和蘇梔看得過眼的人。
所以蘇梔在明知宋書翊只是和我做戲的情況下，還是同意了我應承下來。
她說她希望，有一天宋書翊閱盡千帆後，回頭能乘上我這帆孤舟。
她的希望很簡單，想我所願所求都能實現。
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自以爲。
「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同意當他女朋友，我以爲他玩累了就能收心的……」
我輕笑着打斷了蘇梔：「你瞧，我現在不是功成身退了嗎？宋書翊找到幸福了，我們都應該替他高興纔對。」
「就他那樣，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不過芮芮，放下宋書翊吧，哪怕他再分手，咱也不要他了。」
我點頭：「好。」

-10-
宋書翊公開小十那天，我被公事絆住了手腳，晚去了半小時。
可我剛趕到門口，一個不算太熟的女生就給我發來了一個視頻片段，是宋書翊公開表示和我只是做戲，和小十纔是真愛時，蘇梔當即掀桌的視頻。
嚇得我由快步改爲小跑，推門闖入了包間，而彼時蘇梔和宋書翊的對峙還沒結束。
嘈雜的環境下，我剛推開門的那一刻還是清晰聽到了蘇梔說：「宋書翊，我不知道你是真孫子還是裝孫子，演戲？誰和你演戲了！許芮喜歡你，你感受不到嗎？」
我艱難撥開人羣往裏闖，而蘇梔絲毫沒注意到我的到來，自顧指摘着宋書翊的不是。
「蘇梔、蘇梔你幹嗎呢？」
我跑到蘇梔身邊，抱住她胳膊，而她身上再沒有好聞的淡淡茉莉香味，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酒味。
她醉了。
蘇梔雙頰緋紅，衝着宋書翊怒目圓瞪，可在轉頭看向我時，卻軟了語氣：「芮芮，你怎麼來了？」
是了，我原本以爲工作沒那麼快做完，就跟蘇梔說了不過來。
只是我天生效率高，工作既提前完成了，ṱů³自也想來看看令太子爺收心的女生長什麼樣。
可看蘇梔那架勢，她約莫是以爲我失戀心傷所以才躲了起來吧？
「工作提前做完就過來了，我給你發消息了呀，你沒看到。」
我答完蘇梔後，轉頭又看向一臉便祕神色的宋書翊。
這孩子，估計被蘇梔嚇傻了。
而他旁邊穿着素白長裙的女生，也同樣蹙眉看着我。
「宋書翊，這就是你女朋友吧？還不錯嘛，眼光終於對了一回。」
我笑着向小十伸出手：「你好呀，宋書翊應該跟你提過我，我叫許芮，是宋書翊的……」
可蘇梔不待我自我介紹完，便將我的手拍落：「好了，芮芮，戲已經結束了，不管是女朋友的戲，還是好朋友的戲，咱都不陪宋書翊演了。」
「是啊，不演女朋友了，但好朋友一直都是，不需要演啊。」
「明知道他有喜歡的人，明知道你和他不可能，還要留在身邊當好朋友，芮芮，你不痛苦嗎？」
蘇梔目色含痛看着我，卻又先替我回答道：「我知道那種感覺，所以芮芮，我不想見你痛苦。」
可蘇梔的問題，我所想的回答卻是關於我和她。
不能在一起自然是痛苦的，可如果連好朋友都當不了，那痛才鑽心入髓。
我笑了笑：「有個詞叫甘之如飴呢，當然了，我說的不是我對宋書翊。」
之前我懶得和蘇梔進行更深入的澄清，甚至隱約有借宋書翊之名，好心安理得待在蘇梔身邊的小九九。
可現在既然宋書翊找到了他想認認真真對待的人，我自也不能在其中充當攪屎棍了。
所以，我轉頭很認真對宋書翊說：「宋書翊，我以前是喜歡過你，不過是好久好久之前了，應該是……十五六歲？喜歡嘛，不丟人，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不過我現在也的確不喜歡你了，是蘇梔沒搞清楚，你不要往心裏去。」
宋書翊點頭：「我知道。」
蘇梔卻在旁冷笑：「你不過是想相信你願意相信的罷了，因爲你給不了她回應。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是不想你再心安理得地糊塗下去，不想你下次分手後再來找芮芮幫你圓場。就像芮芮所說，喜歡不丟人，也沒有什麼難以啓齒的，我今天就是要替她說出來，替她把這一切畫上句號。」
「你又何嘗不是隻相信你願意相信的呢？蘇梔，喜歡既然不是那麼難以啓齒的事情，那你說出來啊！還是說，你不敢面對？」
宋書翊反將了蘇梔一軍，那平日裏總是紈絝大少爺的郎當模樣已換成了認真。
他好像早就將我、將蘇梔看了個透。
蘇梔沉默了，我的心也卡到了嗓子眼。
對蘇梔的回答，我好像期待又害怕。
可蘇梔始終保持沉默。
周圍起鬨聲迭起，都爭着猜測誰纔是蘇大小姐的心上人。
人羣裏，不知誰喊了一ťű⁵聲：「蘇梔喜歡的不會是許芮吧？」
那一刻，我和蘇梔的視線對了上。
在她的眼裏，我看到了痛苦和羞慚，甚至還有將我拉下水的愧疚。
同等的羞慚，我也有過。
我瞬間明瞭，我們都背叛了本該聖潔的友誼。
我們都對對方生出了二心。
「芮芮……」
趕在蘇梔痛苦啓齒前，我先開了口：「是我，我喜歡蘇梔。」
「芮芮？！」
不待我話語落下，蘇梔又激動喊了我一聲，我溫柔回望着她，無奈笑道：「我早說我不喜歡宋書翊了，你總不信，可我也不敢說我喜歡你呀。」
「爲什麼不敢，你明知道我沒喜歡過別人。」
蘇梔一貫要強，以前上學時也總護着我，不讓別人欺負了我去。
可時下，她聲音卻低低的，還帶了點鼻音，像得不到糖的無辜小孩。
「因爲，太在乎了，我們都太害怕失去了。」
是的，我們。
因爲在乎，沒人敢邁出那一步，生怕唐突的愛意會惹來對方的厭棄。
「芮芮……」
蘇梔除了喚我名字，再說不出什麼別的話，卻以擁抱給了我回答。
許久後，她在我耳畔輕輕道：「我也是。既在乎，也喜歡你。芮芮，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我們相擁而泣，周圍則以宋書翊爲首爆開了歡呼聲。
他們好像並沒有因爲我和蘇梔的性向問題而對我們另眼相待，沐浴着歡呼和祝福，我們好像只是一對被上帝眷顧的普通情侶。
而我，喜歡蘇梔也只因爲她是蘇梔，是二十幾年如一日陪伴在我身邊的蘇梔。
那一刻，對上蘇梔繾綣又溫柔的目光，我終於拋下世俗的目光，問出了那句我曾在嘴裏幾經輾轉卻又吐不出的話——
「所以蘇梔，要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
蘇梔的回答我沒有意外，只是罕見地見她落了淚。
一滴，兩滴，三滴……
滴落在我心裏，匯成了汪洋，愛意頃刻便已決堤。

-11-
本是宋書翊的公開晚宴，卻成了我和蘇梔的認愛現ṭŭ⁹場。
宋書翊倒是高興得像在參加他爸媽五十週年結婚紀念日那般。
嗯……像個喜慶的花童。
等晚宴後各自散去，我和蘇梔一起坐上車後，宋書翊纔在我和蘇梔的三人小羣裏轉發了某平臺的一條匿名帖子，並配文：【我早知道許芮不喜歡我啦，你宋哥還是你宋哥。】
那個匿名帖子，是我深藏愛意的樹洞。
但其實那裏面所記錄的，更多是蘇梔對我的好。
這個帖子我只記錄了三個月，那三個月恰是我發現自己對蘇梔動心又害怕的時候。
下面評論一陣瘋嗑，並順着蘇梔對我的種種好來分析她也喜歡我，慫恿着我跟她捅破這層窗戶紙。
可我慫，即使只有一成的失敗率，我也不敢拿我和蘇梔二十多年的友情去賭。
我甚至慫到，怕被扒馬甲而棄號水遁。
只是我也沒想過，那個連我都忘了的樹洞，有一天居然會被宋書翊扒到。
車後座的我和蘇梔依偎在一處，一人一手機回味着屬於我們的過往。
蘇梔一條條評論認真回覆過去：「我們在一起了，謝謝祝福。」
我則跟在她後面，在她的每個回覆下面比了心心。
我四年多的糾結，總算有了答案。
可蘇梔，卻在我身後，默默守了二十多年。
她該比我辛苦很多很多吧？
我靠着蘇梔的肩，雙手環住了她的腰，再抬頭看向她的側臉時，心頭不免泛起了陣陣心疼。
「對不起啊蘇梔，其實我早該察覺到的。可是我害怕，我怕萬一你只是把我當最好朋友呢？我也怕，如果在一起了，我們能否捱得過父母那關。所以我選擇縮在龜殼裏，選擇和你保持着最安全的位置。可我卻忘了問你會不會疼。」
蘇梔搖了搖頭，指着心口告訴我：「我現在很幸福。」
我一瞬間就紅了眼眶，我將蘇梔環得更緊了些，輕聲應了她：「我也是。」
可其實，往後我們要一起面對的考驗纔剛剛開始。
尤其是蘇梔的爸媽，那麼望女成鳳的兩位長輩，那因着蘇梔關係一直對我很好的叔叔阿姨，他們又該怎麼來接受這件事？
蘇梔聽罷我的顧慮後，無所謂聳了聳肩：「反正哪怕不和你在一起，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和別人結婚，現在我有人相伴，他們應該高興纔對。更何況，我也不是宋書翊那紈絝，還需要仰仗家裏鼻息。」
是的，蘇梔大學畢業後就開始自己創業，這幾年也成立了她自己的品牌，在時尚界已有大起之勢。
她從來不靠父母，靠的只有她自己，自然也就不會被威脅了去。
「所以芮芮，接下來的路，和我一起走嗎？」
蘇梔向我伸出了手，我沒有任何猶豫就搭上了她，和她十指相扣。
她孤單守護了我那麼多年，這次哪怕要與全世界做對抗，我也要義無反顧站在她身旁。

-12-
我原想着，過些日子收拾好了心情再和蘇梔一起去拜訪她父母。
可面對的日子到底要來得早一些。
那天在宋書翊組織的宴會上，圈裏人少說也有十幾個，他們要漏點風聲到蘇家並不難。
據說，在收到我和蘇梔在一起的消息的當下，蘇伯母就暈倒了。
彼時蘇梔又去了外地談生意，要趕回來起碼得半日後。
蘇梔讓我等她的，可爲了表示誠意，我還是拎着果籃先獨自去往了醫院。
蘇梔爲我走了九十九步，這剩下的最後一步，就由我自己來走吧。
無論如何，我都要勸得蘇伯父和蘇伯母接受我和蘇梔在一起。
有父母祝福的感情，纔是十全十美的幸福。

-13-
我趕到醫院時，VIP 病房裏只有蘇伯母和請的兩位護工在。
推門進去的那一刻，我即刻繃緊了神經，侷促喚了聲：「伯母。」
「芮芮，你來啦？坐坐坐。」
蘇伯母笑意盈盈，我則絲毫不敢鬆懈。
「伯母身體怎麼樣了？」
「沒事，都是些小毛病，不要緊的。」
出乎我意料的，蘇伯母待我仍如往日般溫和，好像渾然不知我和蘇梔的事情那般。
可有些事情，總是要面對的。
「伯母，我和蘇梔在一起了。我……我想得到你們的祝福。」
「當然啊！芮芮，伯母等這天等很久了。」
蘇伯母的手包住了我的，溫度也從她掌心傳來，暖遍了我全身。
在我受寵若驚的目光下，蘇伯母溫柔地同我道：「從蘇梔義無反顧爲你留在國內讀書起，我就知道她喜歡你了。一開始我也不能接受，可看着她日復一日待在你身邊, 卻只能跟你做好朋友, 我這個做媽媽的就只有心疼了。」
「過去我總希望蘇梔能接手她爸爸的生意，能安穩地結婚生子, 幸福地過一生。可到țũ̂ₑ後來才慢慢發現, 我給幸福設了太多限了。幸福就是幸福本身, 對蘇梔來說, 她的幸福是你，我該放手讓她去找幸福纔是。」
「這幾年我看了很多同性帖子和論壇，也知道這條路不好走。既然這條路已經這麼艱難了，少了我這個做媽媽的支持怎麼行呢？」
印象中的蘇伯母總是溫柔且有力量的, 我眼含熱淚, 使勁點頭：「謝謝伯母！」
之後一下午的時間, 我和蘇伯母的閒聊內容多是關於蘇梔。
我聽蘇伯母說了許多蘇梔愛我的種種，從小到大，她眼裏只有我。
可曾經的我，卻追着宋書翊跑了十年。
我對宋書翊的每一分在乎, 該是化作刺入蘇梔心臟的利劍吧？可她卻在我身邊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對我好。
她啊，比我還知道甘之如飴的滋味。
「伯母，你放心，以後我和蘇梔一定好好的！」
我向蘇伯母鄭重承諾, 也在心裏默默起誓，默默繪構着我和蘇梔的未來。

-14-
蘇梔是在傍晚才下的飛機，在知道我已經在醫院後，她更是馬不停蹄往醫院趕。
她像一個戰士衝進「戰場」時，我和蘇伯母正攜手相談甚歡。
一時間，她傻了眼：「媽，你身體沒事吧？」
「媽能有啥事啊？那還不是聽說你和芮芮在一起了給高興的？」
「媽？」
蘇梔快速走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然後在蘇伯母含笑的目光下，十分堅定而認真道：「是的媽，我們在一起了。」
「芮芮都跟我說啦, 媽媽很高興。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你過得幸福就好了。你看看你，把媽媽想得太古板了不是？」
蘇伯母笑着彈了彈蘇梔的腦門, 又瞥了眼門邊的行李箱道：「我聽芮芮說你經常出差, 不要給自己整太累了, 家裏又不是沒家業給你繼承，有時間多陪陪芮芮。」
「知道啦媽。」
蘇梔說着, 笑回望着我，她眼裏的繾綣和深情較以前愈發明顯了——
「我好像，確實不捨得再出差了。」
不過說是一回事, 等蘇伯母出了院, 蘇梔便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工作中，忙得焦頭爛額。
可即便再忙，我們也會抽出十分鐘的時間打打視頻電話。
我們都在各自忙碌着生活, 也都在攜手往更好的人生邁進。
幸福於我們，簡簡單單。
明天於我們，燦爛而美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