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雀月入百萬的日常

席宴帶人找到我時,我正挺着大肚子在路邊攤喫麻辣燙。
席宴是京圈太子爺,曾經爲了追我,在我家樓下一站就是半年。
我信了他的真心。
直到他的白月光把一沓牀照甩在我的臉上,讓我滾。
照片上,席宴抱着她,笑意盈盈的,笑得我心臟疼。
而現在,他又冷漠地出現,盯着我的肚子,「行啊,顧歲歲,不過離開我七個月而已,孩子竟然都搞出來!」
我抓住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席宴手突然有些抖,「我的?」
「狗的。」我回。

-1-
席宴帶人找到我時,我正挺着個大肚子坐在路邊攤上喫麻辣燙。
最後一口方便麪入口時,一大羣黑衣人圍在木桌旁,老闆娘以爲遇到了黑社會打劫,拎着掃把就跑了出來,可看到一羣彪形大漢時,又慫了。
她低頭看着我,「妮兒啊,你把十塊麻辣燙錢給姨掃了,姨護着你。」
我將嘴裏的東西嚥下去,還未來得及開口,便感覺一抹涼意從嘴角劃過,抬眸對上席宴幽黑漂亮的眼。
歲月改變他太多,以至於再見面時我竟沒晃過神來。
他的視線在我的肚子上掃過,忽地冷笑,「行啊,顧歲歲,不過離開我七個月而已,孩子竟然都搞出來!」
我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沉聲:「八個月了。」
席宴手突然有些抖,不可置信地再次開口:「我的?」
「狗的。」我回。
他面色有點冷,許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月,我就從一個逆來順受的金絲雀變成如今這個敢當衆罵他是狗的人。
還能是因爲什麼,不過是認清了現實。
當ţṻ₊女人對工作產生了感情,一定會輸得一塌糊塗。
我與席宴是在一場聯誼會上相識的,彼時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周圍簇擁着一衆俊男靚女,他們恭維着,嬉笑着,席宴卻始終不發一語,低頭轉動着紅酒杯,任何人都ṱū́⁴插入不進去他的世界。
剛想收回視線,就見其中一個男人伸着手朝我指來,語氣裏帶着訝異。
「宴哥,那女孩兒好像顧薇啊!」
顧薇,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在我腦海中打轉,一線女明星,優秀到彷彿 AI。
確實有很多人說我像顧薇,不只容貌,連姓都一模一樣,舍友還曾打趣地問我是不是和顧薇其實是真姐妹,隱姓埋名來和他們這羣凡人一起生活。
笑話!
我姐姐要是一線知名女星,我一定吆喝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怎麼可能隱姓埋名。
席宴對男人的話並沒什麼反應,依舊低頭轉着酒杯,正打算我打算移開視線時,高跟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冰涼的液體自頭頂而下,將精心準備的白色禮服全部染髒。
 花一個月生活費買的禮服。
「什麼東西,也敢模仿薇薇姐!」
還未從生活費沒了的傷痛中緩和,一巴掌又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我的臉上,「以爲像薇薇姐就能勾引上宴少了嗎?趕緊滾!別在這裏礙眼。」
灑落的酒漬從脣縫中流進去,甘洌的味道在口腔中迴盪,一瞬間覺得這女人還不錯,竟拿這麼好的酒潑人。
可惜就是有點賤。
「媽的,跟你說話你聽見沒!」在女人再次要打過來時,我一把攥住Ťű̂ₘ了她的手腕,接着,反方向的鐘,清脆的響聲伴隨着女人的慘叫聲迴盪在整個宴會廳。
我單手拽住女人的頭髮就要往外拖,慘叫聲迴盪在大廳。
興致勃勃往前走卻突然被一雙黑色的皮鞋擋住了去路。
席宴笑眯眯的眼睛映入眼簾,女人順勢攀上他的褲腳開始求救,席宴卻一腳將人踢開,微涼的指尖蹭掉我眉梢殘留的酒漬,含笑開口:「叫什麼?」
喲,英雄救美?
不對——

-2-
我沒理他,側過身要走,卻再次被人攔住去路。
席宴從兜裏掏出一張卡塞進我手中,不厭其煩地再次開口:「一百萬,叫什麼?」
「顧。」
「嗯?」
我們倆大眼對小眼看了三分鐘,席宴彷彿恍然大悟般再次往我的手裏塞了一張卡。
我:「歲。」
又一張。
「歲。」
「顧歲歲?」
我沒理他,轉頭對我的怨種閨蜜擠眉弄眼,眼神交流之間傳達了同一個信息。
今晚宰了個傻子,明天相約去海底撈。
也是從這一天起,我發現了席宴此人或許有受虐傾向,否則不會因爲我坑了他三百萬就說對我產生了興趣。
而我也忽略了我們兩個最初的交際源於那句。
「宴哥,那女孩兒好像顧薇啊!」
畢竟有個人說你長得像范冰冰,你總不能懷疑那個人和范冰冰有一腿吧?
席宴要將我拉走時ẗũₓ,老闆娘一下子擋在了我的面前,我啃着饅頭淚眼汪汪地看着老闆娘,心裏暗暗發誓一輩子的麻辣燙都在她這裏喫。
老闆娘說自己是十三街的霸主,還沒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強搶民女。
然後。
然後席宴掏出了十萬塊現金。
「她是我未婚妻,鬧脾氣跑出來的。」說着,還拿手摸了摸我的肚子,一臉慈父樣兒。
老闆娘捧着三萬塊,轉頭看了看還在啃饅頭的我,做出了人生中最貴的一次決定。
「妮兒啊,這小夥子長得帥子又多金,你跟他也不虧。」
有點善良但不多。
我拿着饅頭跟在席宴身後,他卻一伸手將我的饅頭打掉,「跟我在一起時,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啃饅頭坐路邊攤,顧歲歲,這就是你跑到山溝裏想要的?」
這話說得,十塊錢一碗的麻辣燙還送饅頭,全國都找不到幾家,哪ṱū₋裏委屈了?
「爲什麼要離開我?」席宴低頭看着我,眼神兇惡,彷彿我是個十惡不赦,拋夫棄子的渣女一樣。
嘔吼,惡人先告狀?
我呵呵一笑,「席宴,你屁股挺好看的。」
牀照更好看。
俊男美女,摟着還是一線女星當紅影后,高興死你了吧。
老孃只是坑了你點錢,你還真拿老孃當替身了。
「我在這兒生活得挺好的,席宴,糾糾纏纏八個月,你不覺得難看嗎?」
「真以爲自己是席家的掌權人,就可以爲所欲爲左擁右抱了嗎?我告訴你,不是所有女人都稀罕你這副樣子!」
「啪嗒」我的眼睛被閃了一下。
紅燦燦的房產證擺在了我的面前。
「市中心的別墅,你跟我回去咱們就過戶到你名下。」
跟席宴在一起的這幾年,我騙了不少房子,確實就還差這一個地兒的,其實過戶完再跑一次也不是不行,小說不都是什麼,少奶奶出逃 99 次嗎?我才跑一次而已,還有 98 次發揮空間。
許是太高興了,也可能是舊事重提,車子沒開多久,羊水破了,席宴慌慌張張地讓司機找醫院。
而我在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腦海裏再度浮現出來了那幾張照片。
席宴抱着女人躺在酒店的牀上。
兩個人笑意盈盈。
是我從未見過的笑。
挺好看的。
只不過笑得我心臟疼。

-3-
我早產了。
等再次醒來時,席宴擔憂的臉在我眼前晃悠,他抬手想擦擦我臉上的汗,許是回憶的傷痛感還未過去,一股噁心勁兒泛上心頭,我一把打掉了席宴的手,蹙眉道:「別碰我!」
打完我就後悔了。
睡一覺腦子都不清楚,房子還沒過戶啊,顛婆!
席宴愣了愣,隨即替我提了提被子,「是我的錯,你剛生完孩子太累了,不該影響你的。」
他將一旁的孩子抱過來,「歲歲你看,是個男孩兒。」
孩子皺巴巴的一團,被席宴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一對比,更加難看的了,我嫌棄地一推,「好難看,像你一樣。」
席宴的臉有一瞬間龜裂,「好,那不看他。」
我側着頭看小孩兒,卻見他不覺間拿着小手握住了我的指尖,沒什麼力氣,卻有種力量,陽光從外照在兩人的身份,無端生出一種讓人想要微笑的幸福感。
席宴還想說這些什麼,就見醫生從外面走進來。
他轉身離去,透過門縫,零星幾個詞從外傳進來。
「DNA 鑑定。」
聽到這句話時,我如同墜入冰窟一般,渾身冰涼,懷孕八個月,離開席宴七個月,這個男人依舊需要 DNA 鑑定來驗證孩子是否是他的。
看來是對自己的男性魅力不服氣。
席宴追求我時,我是不屑的,又或許說是不信的。
只覺得像他這樣地位的人怎會有真心,最多不過玩玩罷了,倒也沒多放在心上過。
將他送來的奢侈品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也從未拉開過窗簾去同情心動一下寒風中站立的人。
一切習以爲常地發生着。
就這樣堅持半年後,席宴突然消失,再未出現過一次,本以爲一切結束,卻在生日當晚,席宴再次出現在樓下,他手捧鮮花,發尖結了寒霜,似是等了很久。
我一走近,席宴便將衣袖裏的東西遞過來,上面還染着冬日的涼意。
是一個刺花香包,不同於以往東西的貴重精緻,這個香包堪稱是簡陋,但卻讓我心中一滯。
是媽媽常繡的圖案。
「我去偷偷當了你媽媽的學徒,不過學藝不精,最後被趕出來了,奢侈品你不喜歡,顧歲歲,這個總不能還不喜歡吧?」
「如果是這樣,那顧歲歲,你也太難追了吧?」
席宴的眼睛明亮,映出我凍得發紅的臉。
「席宴,你喜歡我什麼啊?」
「喜歡如果能講出原因,那我就不會只喜歡你一個人了,但我確實是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能那麼會打。」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開了。
月光自後傾灑而來,將說話的人照得格外真誠。
在一起後,席宴也從未變過,幾乎對我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無論多忙碌,消息都會秒回。
 
甚至傍晚時分,溫存過後,他從身後環住我的腰,親暱地蹭着我的脖間,悶聲道:「歲歲,你要不要嫁給我?」
還未等我回答,中指便已被套上了一枚戒指。
我覺得以席宴的性格應當不會籤婚前協議,所以覺得他應當是真的愛我。
以他對我的瞭解,一定知道我會想方設法地離婚,然後分走一半的財產,甚至可能會謀殺親夫搶走全部的錢,在這樣巨大的危險下,席宴竟然還敢開這樣的玩笑。
男人,別太愛了。
只不過他總會在每月的某日消失一天。
後來我留意過,那是顧薇的生日。

-4-
這也預兆着美夢終歸會醒,在我查出懷孕一個月,想拿着孕檢報告去找席宴時,顧薇找上門來,她冷笑着將照片甩在我的臉上。
上面是席宴和她牀照。
「顧歲歲,識相的趕緊滾,真以爲席宴喜歡你?如果不是你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你真以爲他會和你在一起?!」
我一張張看着,滿心滿腦只有一個念頭。
女明星就是女明星,素顏上鏡都這麼漂亮。
見我不說話,顧薇一把打掉我手中的照片,「隨Ťů⁰便查,這可不是 p 的,不會真以爲席宴喜歡上你了吧?你看他帶你見過他的朋友嗎?見過他的父母?如果不是爲了我的事業,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哪裏還輪得到你!」
席宴確實從未帶我出去過,我像他養的一隻見不得光的寵物,日日鎖在豪華的籠子內。
而此時,當時那個男人說的話,像是錘子一般敲在我心上。
「宴哥,你看那人長得好像顧薇。」
原來那不是隨口一道。
「這裏有三百萬,拿了錢趕緊走,別再出現在席宴的面前。」
「還有你這孩子,是不是席宴的還兩說,畢竟他可是跟我說,像你這種拜金女跟誰都能上牀。」
我渾身一凜。
心痛到發麻。
幾乎沒有猶豫地,我轉身回到房間就開始收拾行李,一滴淚也沒有流。
我拎着行李往外走,路過顧薇身旁時,停下腳步,「能籤個名嗎?」
「神經病啊?!」顧薇白了我一眼,一腳將我的行李踢出門外,「趕緊滾,再敢出現在席宴面前,我要你好看!」
不籤就不籤嘛,生什麼氣啊。
女明星就是女明星,一眼就看出來我是想拿她的簽名照換錢。
別墅外陽光格外刺眼,我抬頭一看,眼淚不自覺地就流了出來,擦乾淨後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沒出息,隨便找了個樹根蹲下去嚎啕大哭。
剛剛一滴淚沒流,原來是在這兒憋着呢。
席宴算是我人生中第三個對我好的人。
第一個是媽媽。
第二個是弟弟。
但是弟弟已經死了。
小時候爸爸喝醉後就會打人,拽着媽媽的胳膊往外拖,我踩着拖鞋追着爸爸打,卻被爸爸薅着頭髮按進剛接滿水的大缸內。
農村總會接滿一缸缸水以備不時之需,可我從未想過這回是溺死我的地方。
水漸漸變得辛辣,從我的鼻腔灌進去,我嗆得咳嗽,卻又吸進去一大口水。
爸爸許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喫辣的,否則怎會將我的壓到這麼辣的水中。
沒力氣快睡過去時,媽媽舉着凳子站起來,一下子砸過去,我被抱了上來,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媽媽抱着我哭,爸爸倒地不起。
我也想哭,卻想到媽媽曾說的話。
弟弟死後,爸爸一家都不太喜歡我,甚至說是厭惡我,覺得是我剋死了弟弟,這時候媽媽總叫我樂觀,多笑一笑,大大咧咧討喜一點,這樣誰都會喜歡我了。
長大後離開了家,人人都說我像個太陽一樣,總是很樂觀。
我以爲正是因爲我樂觀才贏得了席宴的喜歡,如今才發現樂觀並沒什麼用。
愛也沒什麼用,只有自己才、最重要。
賺錢纔是王道。

-5-
席宴並未陪我回家,而是讓司機將我回了老宅。
席宴媽媽坐在中間,走進去時甚至連正眼都沒給我一個。
這老太太向來不喜歡我,之前有諷刺我是個拜金女,如今再見依舊沒有好臉色。
「真不知道阿宴看上了你什麼,大把大把的錢往你身上花,他那麼喜歡你,你竟然還敢走,你知不知道阿宴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根本不會讓你進門!」
如果不是看在房子的份上,我也不會進門。
老太太穿了件墨綠色的旗袍,轉身時眼神淡淡地在我身上掃了眼,意味不明道:「是個男孩兒,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晚上時席宴依舊沒回來喫飯,老太太不喜歡和我坐在一起喫飯,偌大的宅子只有我一人,電視機播報着新聞。
顧薇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在電視機上被放大無數倍。
她薇薇笑着,中指上那枚鑽戒閃着光。
「這是我未婚夫送的,他說會再給我補一個更好的。」她嬌羞一笑,「至於我未婚夫是誰,想必你們也應當清楚吧。」
真茶啊——
當代網友還真是什麼都喫得進去。
我摸摸屁股,從屁兜掏出來一枚鑽戒,與顧薇的一般無二,絲毫不察,甚至連放射的光芒都一樣。
有錢就是好,這麼貴重的鑽戒都能定製兩枚。
老太太可算是說錯了一句話。
席宴可沒有那麼喜歡我。
我興致缺缺地喫完晚飯,抱着席宴不回來的想法直接關燈睡覺,卻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熱的大手撫上我的小腹,略帶酒氣的味道傳來。
「還痛不痛啊?」
伴隨着聲音一道的還有溼潤的感覺。
席宴似乎是哭了,頭埋在我的頸間,眼淚氤氳在我的臉側,一滴滴流入衣領內。
這倒是我第一次見他是這樣的表情。
「我在外聽着,你是不是很痛啊,一直在哭。」
「我們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我轉身捧起席宴的頭,「席宴,你今天去哪裏了?」
席宴抬眸看向我,黑色的眸子在夜裏格外亮,臉頰很紅,似是喝醉了,聞言他笑了,「歲歲給我生了個孩子,我高興,跟他們顯擺去了。」
「他們可連女朋友都沒有。」
席宴驕傲的神情讓我心中一動。
這樣的神情若是能裝出來,那便太厲害了。
他不應該在席氏,而是應該在奧斯卡。
「席宴,你喜歡顧薇嗎?你爲什麼要和她上牀?」
如果喜歡她爲什麼又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不喜歡,那幾張毫無 ps 痕跡的牀照又如何解釋。
席宴怔怔地看着我,醉醺醺的眼睛似是不解我是何意,眼尾微微下垂,活像只要被人拋棄的小狗,就在我以爲得不到答案時,席宴突然俯身在我的嘴角落下一吻。
「歲歲,我只喜歡你。」
「我們會結婚的對不對,歲歲?」
對嗎?我不知道。
反正剛剛的訂婚戒指已經被我丟進馬桶去了。
如果席宴想和我結婚的話,估計要去掏垃圾桶。
「那你能再送我枚鑽戒嗎?」
「鑽戒?」
席宴突然笑了,微勾嘴角,笑得極爲諷刺,他站起身來,高挑的身影隱在暗處讓人渾身忍不住一涼,只見他轉身在書櫃上按了下,後面的牆體奇異地動了起來。
原來這後面還有塊空間。
「一枚鑽戒?歲歲,我給你買了很多很多枚鑽戒,每當我想跟你求婚時,便會買一枚,你不知道吧,這裏有成千枚鑽戒,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你喜歡錢我就給你錢,只要你別離開我就好,你離開我,是不是因爲我沒有給你買房子你生氣了?」
「我給你買了,別再走了歲歲。」
房產證被扔在腳邊,攤開,戶主的名字寫着顧歲歲。
席宴趴在我的腳邊,頭髮蹭着凌亂,大手緊緊握着我的手,似是生怕我離開一般,我盯着他的頭頂,微不可察地嘆氣。
你最好別騙我,席宴。
我沒什麼東西可再失去了。

-5-
媽媽來電話時,我正在拿着戒指一個個試戴,溫柔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歲歲,和阿宴在一起嗎?」
席宴在媽媽印象中很好,媽媽身體不好,席宴替她找了最好的療養院,甚至每週都會去看她,甚至比我去的次數還要多。
而上次離開,我也並未告訴媽媽。
只是她並不經常給我打電話,這時候來電話又不知是爲何。
「媽媽想你還不能給你打個電話了,知道你和阿宴好好的,媽媽就放心了。」
媽媽似乎站在院子裏,風聲從耳畔吹過,將她的聲音襯得有些不清楚,我走到偏僻處,才聽到她似乎在咳嗽。
「媽,風太大你就別站外面了,我和席宴很好的。」
「好啊好啊,你到時候一定要抱着我的金孫兒來找我哈,哎喲,不知道像你還是像阿宴,要是像你啊,說不定也會像你弟弟一點。」
「媽,你是不是又想弟弟了?」
「不想不想,媽啊,很快就能——」
話還未說完,電話裏傳來護工的聲音,原來媽媽是偷跑出來打的電話,飯也沒喫。
掛斷電話後,腦海中滿是媽媽沒說完的話。
不想,不想弟弟。
很快。
很快什麼。
很快就能見到了——
手中的東西掉在地上,裏面推門走出別墅,療養院在半山腰,可走到一半時,心中愈發惴惴不安,像是有感應一般,我讓司機掉了頭。
媽媽身體一直不好,醫生也常說過要做好心理準備,可我依舊不能接受這麼快,這麼突然的離別。
車子停在村口,我一步步往前走,此時下起了小雨,身上受寒,我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肚子的痛感甚至刺穿了大腦,我哆哆嗦嗦地往前走,直至看見了亮着燈的小院子。
「媽媽——」
「媽!」
我走進去來回找着,卻始終不見一人的身影,終於在弟弟的房間內,我找到了滿嘴是血的媽媽。
她抱着那個小小的骨灰盒,好似真的和弟弟相見了一般。
我使勁晃着她,終於等到她睜開了眼。
媽媽一見我就笑。
「歲歲,你怎麼回來了,媽啊今天特別想你弟弟,就回來看看,沒想到這一看就睡着了,哎喲我這……」她抬手摸臉,卻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她愣住了,無措地看着我。
「歲歲,媽,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你別哭啊!」
「走,去醫院。」
我忍着腹痛拖着媽媽去醫院,走出屋子時卻發現外面的司機不知去了哪裏,只能拿出手機給席宴打電話。
媽靠在我的肩上,嘴裏還在絮絮叨叨什麼,她越說,我的肩越溼。
好像是血。
「歲歲啊,媽這一輩子就盼着你好,現在啊你長大了,有了好歸宿,媽可太開心了,你小時候太苦了,又太懂事,媽總覺得虧欠點你什麼,到了今天,媽也覺得沒有遺憾了。」
身後的聲音消失,我出聲呼喚。
「媽?」
「哎。」
「媽?」
「媽在呢。」
「媽,你再忍忍,車馬上就到了。」
「嗯。」
連打了二十個電話都無人接,我無力地垂下手又喊了一聲:「媽。」
無人應了。
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沒有了。
我抱住她,緊緊的,用力的,雨水將我的衣裙弄髒,尖銳的涼意直逼我的小腹。
兩個年輕的姑娘從我的身旁經過,語氣輕快。
「哎,你知道嗎?席家那個太子爺今天跟顧薇求婚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總裁和影后,這是什麼絕妙搭配啊!嗚嗚嗚,我哭死!」
我低頭,手機正撥打着第二十一個電話。
依舊無人接聽。
席宴,你如果不接電話,我一定會恨死你。

-6-
我抱着媽媽的屍體暈了過去,冰涼的雨水打在我的身上,我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再睜眼時,整個人坐在一張椅子上。
手腳都被人綁住,而媽媽被吊在半空之中,血跡還在不斷從她的身體中湧出。
我發了瘋紅了眼,掙扎地想解開捆綁住手腕的繩子,卻只是徒勞,皮膚被磨得流血,都未掙脫開繩子。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被掛在高處。
顧薇從一旁走進來,她身着漂亮的白色婚紗,頭戴皇冠,整個人精緻漂亮到異常。
紅脣微勾,眼睛瞪得嚇人。
「顧歲歲,你竟然敢回來,好啊,那你就跟你媽一起死吧!」
「爲什麼抓我?!」
「因爲你一直纏着阿宴!一直纏着他!知道嗎?」她抬起手臂,漂亮的戒指發着光,「阿宴今天和我求婚了,在外灘最高的大樓上!」
「羨慕嗎?」
「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化了最美的妝,就等着他單膝跪地向我說一句我愛你,不過還真是可惜,你看不到了。」
尖銳的指甲劃破我的臉,血珠溢出。
「我要毀了你的臉,當你再也勾引不了人!」
我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發覺到一個十分有趣的事情。
「顧薇,如果席宴真的愛你,爲什麼要和我在一起,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忌憚我?」
她的眼睛陡然瞪大,猛地扇了我一巴掌,「賤人!」
「我是不允許你這個污點存在,只有你消失了,我和阿宴才Ţüₕ能真正幸福地生活下去!」
下一秒,她的聲音突然低沉起來。
「我都說了殺了她殺了她,你心軟,現在好了,她還生下了席宴的孩子!」
「閉嘴,我不用你教我做事!」
她的聲音又變回從前的樣子。
一尖一沉,仿若兩個人在對話一般,十分詭異。
人格分裂。
原來顧薇有精神病。
兩個人格隨意切換,難怪演戲演得那麼好。
「殺了你,殺了你!」
脖子被人緊緊掐住,越收越緊,媽媽的身影在眼前不斷模糊,下一秒要窒息暈過去時,最裏側的小門忽然被人打開。
一個人坐着輪椅緩緩出來。
「等等,顧薇。」
竟是席宴。
不對——
他沒有小腿。
只一瞬間,我腦海中再次閃過席宴媽媽的臉,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是個男孩兒,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彌補了席家的遺憾嗎?
顧薇猛地鬆開鉗制我的手,轉過身去看她,尖銳的聲音響起,「什麼意思,你也愛上了她了對不對,你也愛她!」
「你們爲什麼愛她!明明是我,我纔是對你最好的人!」
「是我把你從山裏救了出來,你爲什麼不開我一眼!」
顧薇發瘋跑了過去,抱着男人的身子號啕大哭,身子一抖一抖,仿若瘋魔。
男人垂眸看她,和席宴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狠厲,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顧薇的臉上,「看清楚了,我不是席宴,我是殤席。」
殤席,殤席。
是死席的意思嗎?
顧薇反應過來,再次轉過身來看我,弓着腰,笑着走到了媽媽的身旁,抬手要去轉動媽媽旁邊的繩子。
我的心陡然拔高。
「住手!」
「別動她,我求求你了顧薇!」
顧薇轉身看我,俏皮地捂住嘴,「好啊。」可是下一秒,她的手一鬆,媽媽的身體摔在地上,身子成詭異的姿勢彎曲,「我可沒說答應你,嘻嘻。」
我的眼淚溢出眼眶,心痛不已,媽媽生前受病痛折磨,死後竟然還要受這種磋磨。
「顧歲歲,看見沒有,這只是一個小教訓,下一次我就要將你媽媽扔進火坑裏了哦,你也不想她死了也不安心吧?」
我順着顧薇手指的方向看向火坑。
「別!顧薇,你放開我媽媽,我什麼都答應你!」
「真的嗎?!」她驚喜地衝過來。
「你知道嗎!他爲了不讓我傷害你,竟然想封殺我!我爲了那個電影的資源爲了影后的位置被導演潛規則,他竟然幫都不幫我!」
「這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
「只要你答應我再也不出現在席宴面前,我就放了你媽媽。」
「我答應!」
「你愛不愛席宴?」
「我不愛,顧薇,我不愛席宴,你把媽媽還給我!」我吶喊着,毫不猶豫,生怕她再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哈哈哈——」

-7-
顧薇尖銳的笑聲在倉庫中迴盪,我看見席宴渾身是血地被人從下面帶上來,他眉眼垂着,卻在看到我時眼睛亮了下。
乾澀的脣瓣蠕動,我分辨出他喚了一句。
「歲歲。」
「阿宴你聽見了嗎?這個女人她根本不愛你,你爲了她把自己的腿弄折值得嗎?」
「她甚至根本不信任你,當初爲了一個假的牀照,問都不問你就直接離開,你愛她什麼呢?」
「她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拜金女,她只愛你的錢!」
「只有我,只有我纔是真的愛你,席宴。」顧薇爬到席宴身邊,「席宴,你摸摸我,求你了,你摸摸,像小時候一樣。」
「當初咱們兩個被綁架的時候,你就是摸着我的頭,告訴我不用怕的。」
「你再摸摸我吧。」
席宴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在顧薇驚喜的眼神中一把薅住她的頭髮猛地將人拽到眼前,「我就喜歡愛錢的,顧薇,放了歲歲,否則我跟你沒完。」
他又轉頭看向殤席,「哥,你的事是我們的錯,但和歲歲沒關係,放了她。」
殤席冷笑,「放了她?出生的時候我不過是雙腿殘疾罷了,席家就直接將我扔出去自生自滅,我不無辜嗎?」
他陰冷黏膩的目光在席宴身上來回掃蕩,最終定格在他的手上,「你的腿廢了,現在和我一樣,如果再廢掉你的雙手,那就是個比我還廢的人了!」
「哈——,那個女人也想不到吧,最後自己留下的寶纔是個殘疾!」
鋒利的匕首從衣袖中被拿出,殤席向席宴逼近,匕首在黑暗的環境中泛着奇異的光澤,席宴看着殤席,並不躲閃。
「你廢吧,就當我替媽向你贖罪了。」
席宴神情沉靜,絲毫不見慌亂。
「這是我和你第一次見面,從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哥哥。」
席宴不斷說着,身上的血湧出一點又一點,我不由得瞪大眼。
我靠,原來這傻逼是真不想反抗。
「顧薇!」
我突然出聲,瞬間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殤席和顧薇都齊齊朝我看來。
而在兩人的身後,我看見了角落處走近的黑衣人。
他手拿短槍,一步步逼近。
背後的繩子被我磨開,露出來了血肉模糊的手腕,顧薇朝我跑過來,渾身髒污的樣子早不似女明星的樣子。
我抱住媽媽的身體猛地後退,堪堪避過顧薇的攻擊。
「放了我吧,顧薇。」
「你不愛演戲嗎?你不想往上爬嗎?」
「如果真的殺了我, 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怔怔看着我,眼中出現了茫然的神情。
「男人哪裏有事業重要啊, 爲了席宴失去你的事業, 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在顧薇愣神的片刻,席宴早已來到了她的身後,一個手刀將人劈暈,然後起身一瘸一拐地來到我的身邊。
「歲歲……」
席宴緊緊擁住我,而後面的殤席被人壓住倒地不起,滿眼憤恨地看向這邊。
 

-8-
顧薇被人帶走, 可殤席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知道,這是老太太心軟了,最終也沒將這個自小拋棄的兒子怎樣, 不過老太太說,殤席不會再出現在衆人眼前。
而那張牀照就是顧薇和殤席的。
殤席被顧薇在鄉下發現,她將身世告訴殤席,本就被生活磋磨的殤席自此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要將席宴所擁有的一切全部消滅。
兩人聯手策劃了一切, 只不過顧薇一開始只敢在我面前舞, 這次席宴把我帶回家徹底將顧薇逼急。
策劃了一場求婚新聞,本想將我逼走。
卻不想通過買通的司機彙報, 得知了我的蹤跡。
將我當作誘餌,引過來席宴,斷掉席宴的腿, 殤席以此來滿足自尊心,顧薇想Ţŭ²着以此來徹底控制席宴。
將媽媽埋葬好,顧薇入獄進精神病院的新聞全國通報。
隔着窗戶我看向車內的席宴。
陽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 歲月靜好, 我微微一笑轉身就跑。
席宴一愣,打開車門就追出來。
「顧歲歲!」
99 次還沒跑夠呢……
我還是無法忘記媽媽在我懷裏睡去的樣子。
番外
來到國外的第二年, 我沒想到會遇到席宴。
我和熱情似火的薩雅成爲了朋友, 兩個人喫喫喝喝每天過得倒是悠閒,直到我摸着男模的腹肌, 眼睛往前望去。
兩眼一聚焦,望見人羣中一個抱着孩子的帥哥。
真帥, 真眼熟。
前夫哥。
我跑着被喜悅揪住衣領拽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將孩子懟到我的面前。
「你來國外就是這麼散心的?!」
「還記不記得這是誰的種!」
席宴一手抱娃,一手扛我,帶出了酒吧。
事後,薩雅說, 她曾想過什麼男人才最配我,可思來想去沒一個合適的, 直到看到了席宴, 才發現自己終於找到了這個人。
一週後。
我躺在牀上,看着一旁躺着的男人, 更加成熟,眉宇間滿是凌厲。
掀開被子剛想下牀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顧歲歲,又跑?」
「我, 我,嘔——」
我驚異地看向席宴,席宴笑了。
「操****」
「明天結紮!」
(全文完)
作者:二月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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