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婚姻:彼此成就的奔赴

我曾暗戀一個人十年。
爲了求一個結果,我鼓起勇氣辭去工作,來到他的城市。我還來不及表白,已經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他即將結婚的消息。
忽然之間,我能說出口的,只有那一句誅心的「恭喜」。

十年的執念,忽然就在那一瞬間釋懷了。
祁宇加我微信的時候,我還想了半天這人是誰。
我們認識是在朋友的婚禮上,我是伴娘,他作爲男方的朋友兼婚車司機。
我對這個人頗有印象,不僅是因爲同一桌,還有他幾次明目張膽投來的目光。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往往就在眼神交匯一剎那,很可惜,我對他毫無感覺。
祁宇一身休閒的白 T 和短褲,五官舒朗,神態裏流露出幾分自信和散漫。
同行的另外一位伴娘早就打聽過,他是新郎親戚的朋友,自己經營着改裝車廠,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婚禮結束後,好友告訴我一件八卦,她的婚禮跟妝在婚車上明目張膽搭訕祁宇,兩人交換了微信,那天晚上沒等婚禮結束就約着離開了。
現代人的開放和豪爽,讓人咋舌。
因此,時隔半個多月,祁宇突然加我,着實讓我意外。
但是不得不說,他的出現剛剛好。我正被各種奇葩的相親,折磨得身心俱疲。
第一次見面,是在市區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西班牙餐廳,入眼的光線色彩斑斕卻並不刺眼,寬敞的店內只擺了零星幾張桌子,古典的音樂低低吟唱。
「真的抱歉,我沒想到會這麼堵。」
雨天路況不好,我中途換乘地鐵,又走了一段路才姍姍來遲。
渾身都籠罩着淡淡的水霧,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更多的是因爲遲到感到抱歉。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臉上是百無聊賴後的不耐煩,抬眼掃了我,隨手遞來了一張紙巾。

「早說了去接你,是你非要自己打車。」
這直男語氣,讓人心裏窩火,強忍着纔沒發作。
我們在城市的兩端,第一次見面,我是不忍心他辛苦開車橫跨整座城。
好心當作驢肝肺。
「是呢,早知道讓你來接我,與其你在這乾等着,還不如我們一起堵在路上,還能做個伴。」我故意陰陽怪氣。
他瞪着我,一副喫癟的樣子。
我接過紙巾匆匆擦去身上附着的細密的水珠,對上他那莫名其妙的打量視線,忽然,就懶得再做矜持的樣子。
「我餓了,快上菜吧。」我朝他露出商業假笑。
這麼想着,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毫不客氣地扒拉過來放在桌角的點菜單,掃了眼他已點的菜品。
他大概對我有些無語,揚手招來了服務員。
等着上菜的空當,我就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個例行問題,「無外乎你平時喜歡幹什麼?」「去過哪些地方旅遊?」「喜歡貓還是狗?」
路上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我餓壞了,拿着餐前面包在啃,眼下只能全神貫注精力在喫上面。
我已經不太在乎他的答案,甚至,已經在想理由,如何體面又不失禮貌地結束這場飯局。
突然,他說,「你問那些問題有什麼用!」
我有些詫異,抬起頭看他。
他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有房有車,房是湖濱綠城平層,車有很多,今天開的是卡宴。你們最想了解的難道不是這些?」
他以爲我旁敲側擊,故作矜持呢。
「既然你覺得我注重物質,爲什麼還約我見面?」
鐵板上的白蘑菇還在滋滋作響,就像現在,坐立難安的我。
「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很順眼。」
「唔……」我覺得這人有大病。
「要不要交往試試看?」
一記直球打得出乎我意外。
我拿過紙巾擦了擦油膩的嘴角,儘量讓自己保持風度,「你很直白,我覺得這點很好。但是有一點,你可能有誤解。我對結婚對象在經濟能力方面的要求不高。所以,我沒問房車,是覺得沒有必要。」
頓了頓,我見他認真傾聽,繼續說,「我的年紀不小了,我的戀愛只以結婚爲前提,沒有時間耗費在玩票性質的關係上。」
「所以說,除了經濟能力,你還有哪些要求?」
他沒翻臉,再次讓人刮目相看。
「我覺得生活作風問題,也挺重要,畢竟,婚姻是要走一輩子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以戲謔的口吻問,「婚禮那天,你跟那個女生是不是去開房了?」
只是,下意識的聲音有點大,驚到了一旁的侍應生,我沒出息地縮回目光,裝作盯着眼前盤子裏切好的一片火腿,頭頂卻像是被火燎着似的。
面前傳來一陣詭異的安靜,甚至似乎有滾滾怒意。
「跟車一天累死,哪有力氣。婚禮上沒喫爽,後面跟朋友一起去喫燒烤,喫完就各回各家了。」
說來也對,婚禮那天有多累,我們都感同身受。
我佯作鎮定,以水代酒敬他,「抱歉,我誤會了。」
「那女的後面約我,一起出來玩過幾次,沒睡過。」他補了句,在我愣神的空擋,碰了杯。
用餐結束後,他陪我走了一段路,直到地鐵口。
「你挺有意思的。」他對我這麼評價。
這頓飯喫下來,祁宇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但並不妨礙我覺得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又開始了無休止的相親。
相親對象一個比一個奇特。長得其貌不揚,身高剛過一米七,家裏沒房沒車,一個勁逮着我問我的情史。

我嘴硬地說短暫地談過一段,這把年紀,總不好意思告訴人家二十七歲高齡還沒談過戀愛。不說還好,說了之後,那人就開始對我這段情史開始刨根問底。
從前男友的家境到我跟他約會的細節,到最後,他旁敲側擊地問一些隱私細節。
「你們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我隨口說,「見家長了。」
立即,這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我看向他雙手下意識的交叉的動作,突然反應過來,人家其實在打聽是我還是不是處。
明白過來後,我徹底沒了繼續聊下去的慾望。
「你們後來爲什麼分手?」
我禮貌性地一笑,「私人原因,不太方便告訴你。要不,我們今天就先到這吧,下次有機會再見。」
「那我們一起去地鐵站吧。」見我站起來,那人連忙也站起來,跟在我身邊,臉上露着一點小心翼翼,我們乘着電梯下樓,他不忘鼓勵我,「我覺得你還可以的,以後有機會可以找我聊天。」
「有機會再說吧。」我冷淡敷衍,只想趕緊去地鐵站。
見狀,他又繼續絮絮叨叨,「女人過了 28 歲,就沒有生育優勢了,你看你年紀不小了,只有本科學歷,工作上也比較難再進一步,早一點定下來肯定是比較划算的。」
「理是這個理,不過我現在年薪也還不錯,985 的本科比不入流的碩士還是喫香些,公司還提供住宿。如果婚姻不能讓我生活質量上升,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去將就呢,你這麼精明,這筆賬肯定算得清。」
他一路拿着自己不入流的碩士文憑說嘴,現在梗住了,論薪資我不比他差。
「話也不能這麼說,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
他訕訕地搭話,連看我都不敢了。
不過他有句話說得對,我的年紀不小了,錯過了最好的青春,相親市場上,想遇見合適的人概率更低。
剛步出商場,手機就適時地響起,來電顯示是祁宇。
「你是不是在 S 商場,SN 店門口?」
我張望了四周,疑惑,「你怎麼知道?」
「還真是你!」他語氣中摻着幾分隱怒,「你身邊站着的是誰?」
「相親對象。」
我抬起頭,在對面 B 牌的二樓,他手插口袋站在窗邊望向我。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彷彿聽見話筒裏傳來一聲不屑的嘲笑。
「要不要來找我?」
他居高臨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真猶如天神。
我毫不猶豫地撇下了身邊這人。
B 牌的門店要從對面商場裏面進入,我到的時候,祁宇已經結完賬,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等我。
「相親黃了?」
我『嗯』了一聲,突然覺得他今天特別精神。
「這麼看我幹嘛?」
「洗洗眼。」
「有毛病。」說完,他就自然地牽過我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柔軟,包裹着我的手掌,溫暖又有力量。
我抬起眼時,看見他不自在地撇開臉,耳尖卻漲得通紅。
明明是身處光鮮亮麗的高檔商場,一種久遠而熟悉的感覺閃過,是那個初夏的午後,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熱情,也是香樟樹下的樹蔭裏,少女緊握一瓶礦泉水,最終也沒能鼓起勇氣上前。
我沒有反抗,反而順勢反握住他的手,就像是鼓起勇氣,握住我當下能把握住的命運。
祁宇帶着我去見他的那羣兄弟們,他們大多是從小一起長大,又一直生活在一個圈子裏。
他們常年相聚的地方是市裏一家著名的酒吧,他們幾人出資做了大股東,請了專業的團隊來打理,店裏的生意很好,其中自然也有他們人脈照拂的關係。
「嫂子,咱們見過的,上次婚禮上,祁宇那小子一眼就看上你了。」
「啊?看上我什麼了?」我好奇地看向祁宇。
不等祁宇開口,他發小陸恆搶先說,「嫂子氣質卓絕,一看就是良家婦女。」
祁宇沒有反駁,摟着我的肩膀,語帶威脅地警告他們,「涵涵是正經人,你們這羣不正經的少帶壞她。」
出乎意料之外,祁宇的兄弟挺認同我,也許是在他們那羣人裏,我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是他們印象裏適合相夫教子的女人。
他們揮金如土,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不妨礙他們三觀健全,畢竟都受過良好的教育的。他們都活在父輩功績下,年少時也拼搏過,努力過也驗證過,最後認識到自己不可能超出父輩的成績,索性安心躺平做個只會花錢的富二代,只求不要給家裏添麻煩就好。
晚上,祁宇喝得有點醉,我開車送他回家。
他家離酒吧不遠,又是平層,電梯可以直達門口。等我把他推到牀上,幫他換洗好衣服,收拾了一身狼藉,纔在休憩的空當好好打量他的家。
剛纔找房間的時候,誤開了一扇門,差點以爲到了一個主題樂園。
每個男生心裏都夢想擁有一個遊戲間,裏面一字排開的專業競技電腦配置和遊戲機,酷炫的遊戲鍵盤和鼠標,背後是他心愛的魔獸世界的地圖和擺了一整面牆的手辦收藏。
收到姜城的信息時,我還怔了怔。
算起來,似乎自從得知他要結婚,我就沒有聯繫過他。這在我們認識的十年裏,應該是絕無僅有。而我此刻收到他的消息,也只感到困擾,再沒有那種起伏不定的糾結情緒。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交男朋友?」
我幾乎能想象出來他那種故作關心的語氣。
「嗯,我交男朋友了,你大晚上給我發消息,他不高興。」
「?」
我沒回復,就當是男朋友喫醋,不讓我回復了。我看了眼睡得死沉的祁宇,忽然就覺得很有安全感。
「你真交男朋友了?」
「涵涵,你沒經歷過社會險惡,現在很多男人心機深沉,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他不高興?這麼晚,你們該不會還在一起吧。」
「你們才認識多久?」

他的信息鋪天蓋地地刷屏,我看不過來,隨即,他的電話打過來。
我接起,搶在他開口之前,「姜城,咱們只是普通朋友,我談男朋友和你有什麼關係,而且,你結婚了,大晚上關心一個女生朋友的私生活,你把你老婆放在什麼位置?」
那邊沉默了很久,末了,他才喃喃,「涵涵,我只是關心你。」
「你的關心我收到了,謝謝。」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從這以後,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聯繫。
祁宇向我求婚了,就在他們的酒吧,在他的一羣發小們的見證下,我點了點頭。
他陪我回了趟老家,東部的一個小鎮上。
我的家庭條件只能算一般,父母都沒有什麼文化,打着一些零工。弟弟去年結婚,父母把大半的積蓄用來給他買房和創業,後來創業失敗,現在,全家都在爲弟弟還貸。他們給不了什麼嫁妝,最多就是承諾,不會讓我弟影響到我。
我把我家庭的一切都攤開在他面前,就像把我自己的最隱祕的自卑給他看。
在這個家裏,從成年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後來,我發現「成爲外人」是我作爲一個女生,能得到最好的祝福。
祁宇沒說什麼,在老家只停留了兩天,我們就走了。
他很快就安排我去見了他的家裏人,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家人對我的接受程度很高。原本,我還以爲以我的家庭條件,進入他的家庭,要受到一番磋磨。
後來,我才知道,多虧了祁宇過去十幾年的不靠譜,導致他的家人對於兒媳婦的要求,已經降低爲只要是正經女孩就行。
得到家人的同意,我開始準備結婚。
我把祁宇介紹給我的朋友們,其中,包括我曾暗戀多年而不得的男生,姜城。
我們在附近的一家餐廳訂了包廂,沒想到附近限速四十,祁宇的車子油門輕輕一踩就上了六十,他有些窘迫,也許是因爲緊張。
但是,在我們這班理科宅男宅女的人羣裏,祁宇的社交技能足以讓他在我們當中如魚得水。
土耳其餐廳喫得幾個人都有點胃頂,祁宇和他們呆在餐廳裏欣賞上面的駐場表演,我一個人出來散步消食。
夏夜裏,餐廳裏過低的溫度,讓一到外面後,溫熱的海風讓人每個毛孔都舒張開。
我沒料姜城會突然跑來找我。
他一身白 T 和寬鬆運動褲,剃成板寸的頭髮,顯得五官更加英氣,一眼看去跟大學時代的模樣沒有區別。
可我始終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從他新婚到現在,也已經過去一年多。
他比別人更早一些知道我要結婚的消息。可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偏執地開始調查祁宇,前前後後把祁宇過往的「黑料」發給我。拜他所賜,我對祁宇過往那些不學無術、紙醉金迷的生活,又有了事無鉅細的瞭解。
「涵涵,他不是什麼合適的結婚對象。」
「他不是,你是?」我戲虐地看他喫癟。
「我只是關心你。」
我笑了,「謝謝你的關心。」
他仍然並不死心,上前來抓我的手,「他除了有點錢,還有什麼可取之處?」
我一把甩開,「姜城,我是哪裏得罪你了?結個婚讓你意見這麼大?」
「涵涵……」
我指着他的臉,「這個時代,有錢這個優點還不夠嗎?他有錢,所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堅定地選擇了我。」
其實,我也是在和祁宇去了家裏纔想明白,爲什麼會在姜城的身上浪費了十年。
我的家境一般,後來因爲弟弟創業失敗,家裏欠了點錢。這些情況,姜城一直都清楚。我不敢向他告白是出於我的自卑,而他何嘗不也是同樣的膽怯。
我們的關係遊離在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以一種畸形的友誼存續着,虛耗着青春。
「你真的是看上他的錢?」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終於意識到他在哪裏不同了。其實,他一直都沒有變,只是我一直用初戀濾鏡看他,把他看成天上人,不敢沾染,不敢褻瀆。
可一旦把他放在塵土裏看,其實,他和大多數人一樣,普通且自信。
「姜城,你最沒資格評論我的爲人處事。」我指着姜城,坦然無懼,「畢竟,我最缺錢的時候,都沒有問過你借錢。」
姜城嚇得後退兩步,心虛地垂着眼,不敢看我。
這樣的懦弱,讓我更加鄙夷,「希望你今後,可以對我的婚姻閉嘴。」
「涵涵……」
一道清朗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聽說,你對我有意見?」
姜城徹底閉了嘴。
我們算得上閃婚。
我和祁宇的婚姻,多少是他殷實的家境給的底氣。矛盾的是,我放不下我的自尊心,堅持上班工作,生活裏儘量與他平攤,對此,他也不置可否。
他是個標準的富二代,養的白白嫩嫩,一米八左右的個子,長相不算一眼驚豔,但是五官端正,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很容易吸引女生的好感。再加上富二代的光環,這些年,他玩得花,也能理解。
我曾經見識過他那羣發小出來玩的場景,上個廁所的空當,祁宇的身邊都能坐滿一圈撈女。
我沒見過祁宇以前撩妹的樣子,但是,從他的發小的話風裏,他應該不是柳下惠那樣的人物。
結婚前,祁宇跟我保證,跟前女友斷得乾乾淨淨,以後不會有別人。
他這麼保證,我也這麼相信。
事實上,婚後的大半年裏,我還在和他的那些前女友們鬥智鬥勇。
半夜,手機裏還能收到陌生短信,「祁宇不愛你,他娶你只是爲了應付家裏人。」
我冷笑着刪掉,看着身邊睡得深沉的男人,有點百感交集。
祁宇的朋友私下和我說過,祁宇收心讓他們很意外,但是看到是我,又覺得理解。
我不懂他們那個圈子高高在上的評價,我只知道我要盡全力經營這段婚姻,把握好祁宇給我帶來的一切。
我是個很理智的人,也是個很怕輸的人。
我說,「祁宇,你要是喜歡上別人,坦白跟我說,我們離婚,我不會纏着你。」

祁宇笑着說我膽小鬼,接着來吻我,異常地熱烈。
最近那個纏着祁宇的女人是楊微,曾經跟他糾纏了很多年的前女友。陸恆的原話是,這女的是個瘋子,祁宇遇見她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陸恆是祁宇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發小,他的話還是值得參考。
此後不久,他的話也得到的印證。
我的郵箱裏前後收到十幾封郵件,裏面有他們的各種照片,一起旅行的,一起戶外運動的,還有牀照。
看到那些親密的照片,心裏說是毫無波瀾肯定是在自欺欺人。祁宇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楊薇能跟他糾纏這麼多年,證明她在祁宇的心裏有着不小的分量。
我一張張看過照片,裏面的祁宇身材清瘦,少年的稚色還未褪去,笑起來的眼神裏晶亮耀眼。我有些嫉妒,楊薇擁有過他這麼恣意的青春。
可他現在,是我的丈夫。
我從來不和祁宇在大庭廣衆下接吻,他曾抱怨過我太保守,就算在家裏做親密的事,我也要關了燈才肯。
我只是希望兩人之間保有神祕感,情感上剋制些,這樣,這段婚姻能走得長遠些。
他卻猜測關燈後,方便我腦補別人的畫面。
祁宇在洗澡,他的手機響個不停。
我看了一眼,亮起的界面上是沒有備註名字的一串陌生號碼,我接起來後,靜默。
「阿宇,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愛你的啊,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我知道你還愛我的對不對?我已經跟 Alex 分手了,我們結婚好不好?你根本就不愛那個女人,你是騙我的,對不對?阿宇……你爲什麼不說話?」
「你好,他在洗澡。」
「你他媽耍我,讓阿宇接電話。」
我掛斷了電話,抬起眼,祁宇圍了浴袍,站在門口,溼漉漉的頭髮還在滴水。
「我不是故意接你的電話,只是它響了很久,我擔心有什麼急事。」
「沒什麼。」他接過手機,把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我去吹頭髮。」
客廳裏安靜下來,璀璨的水晶燈下,照出一段斑駁的影子。
跨越階級的婚姻裏,天平一直都是傾斜的,我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在祁宇缺乏耐性的時候多付出一些寬容,是我一早就計劃好的妥協。
遊戲房間,是祁宇自己的私人空間,我輕易不進這個房間。推門進去的時候,戴着耳機的他就注意到了,看向我的神情有些不滿。
「什麼事?」
「阿宇,能借我些錢嗎?只是週轉一下,一個月後我就按照銀行利息算給你。」
「多少?」他拿過手邊的手機。
「一百萬。」
他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我這邊就顯示到賬。
「謝謝老公。」
「嗯。」
自始至終,他頭也沒抬,只是盯着遊戲屏幕。
我成立了一家外貿公司,廠家那邊覺得我是小公司,要求全額付清貨款,而客戶只願意支付 30% 的預付款,出運後付清餘款。中間的差價,只能我自己來填補。
祁宇給的這筆錢,直接盤活了我這家小公司。
他們哥們兒聚會的時候,偶爾還會提起楊薇,說是她的前男友爆了她的裸照,她家裏覺得丟臉,跟她徹底決裂了。
「阿宇,昨天你怎麼突然下線了,哥兒幾個被狙得好慘。」
「懶得跟你們這羣廢物玩。」
我看向祁宇,他自若地喝着酒。
好像昨晚,接了個電話,煩躁地摔門出去的,不是他一樣。
我倒真不想管太寬,畢竟他後半夜還是回來了。我知道他是被楊薇叫出去的,我也知道他跟楊薇再沒可能,祁宇雖然看起來白白嫩嫩的,性格里還是有點潔癖。
陸恆不爽地過來灌他喝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向我投來求救的眼神。
「你喝吧,醉了有我呢。」
聽我說了這話,那幾個人真開始灌他酒喝,幾瓶黑啤下來,他靠在沙發上,眼神微眯着,似醉非醉。
他身材高大,如果真醉死過去,我可拖不動。這麼想着,我叫停了那幾個人。
「別太狠了,後半夜善後的又不是你們。」
「嫂子,你是我們兄弟幾個娶的老婆裏,脾氣最好的一個。」陸恆也有點醉了,臉頰上泛着紅暈,講話大舌頭的樣子還有點少年人的可愛。
這羣富二代娶的老婆,或多或少都是大小姐出身,有點脾氣在身上,哪有我這麼識相,該退場退場,該遮掩遮掩,從來不給祁宇惹麻煩。
車子開到地庫裏,我扶着走路搖搖晃晃的祁宇,坐電梯直達。
進了房間,幾步踉蹌,他整個身軀就壓在我身上,兩個人齊齊摔在牀上。
喝酒後呼出來的氣味着實不好聞,他像是有心事似的,目光迷離地盯着我。
「先起來吧,我先幫你洗漱。」我推了他兩下,巋然不動。
「阿宇?」我輕聲叫他,突然被他握住了手。
寬大的手掌把我的緊張握起的拳頭碾開,與我十指交叉,指節相抵的觸感清晰而悸動人心。
「阿宇……」我輕輕叫他,溫柔的聲音,在我自己身上都燎了一把火。
「照片是你散佈出去的?」
他淡淡的一句質問,就像澆下來的一盆水,澆熄了所有火苗,我清醒過來。原來,今晚裝醉這麼一出,是想借醉興師問罪來了。
「以後別這麼做了,既然已經結了婚,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突然,他支起手臂,直起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去了洗手間。
他沒多說一句指責,也沒有給我一點辯駁的餘地,他心底已經認定了事實,好像就已經是事情的全貌。那冷漠的背影,就像扇在我臉上的巴掌,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每月的月末,祁宇要帶我回去見一次父母。
他爸還在當打之年,操持着偌大的公司,祁宇在公司掛了個副總的頭銜,一年到頭卻也去不了幾次。他媽操持着家裏的幾個物業,業餘時間就活躍在社交圈子,並不怎麼打擾祁宇的生活。

「小涵,聽說你自己搞了個公司?」
我沒料到祁宇會把這個事情告訴他爸,沒等我回答,他爸繼續說,「年輕人有創業的心是好事,只是現在生意不好做,孵化一個項目少不了資本的運作,祁宇自從大學畢業就沒跟我要錢了,據我所知,他手上也沒有多少資金,爸爸擔心你們倆日子會不好過。」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擔心我創業,會把祁宇的錢揮霍掉。
我訕訕笑了笑,「爸,我借祁宇的錢已經還上了,只是週轉了下,後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哦,那就好……哈哈哈……」他尷尬地用笑聲掩飾過去。
不花祁宇的錢,他就沒理由再插手我的事業了。
「小涵,你爸媽身體怎麼樣?聽說你弟弟的工作穩定了,後面家裏的債務……」
「謝謝媽的關心,家裏一切都好,現在我爸媽靠租金有穩定收入,我弟和弟媳婦已經可以順利還貸,應該沒什麼問題。」
祁宇的家庭很富裕,他的父母都是很精明的一類人,精明到讓我應對起來覺得很疲憊。
我在普通家庭長大,家裏有一籮筐瑣碎的小事,歸根究底還是因爲沒錢。
他們看中的是我的乖順,賢惠,但是,又防備着我消費他們的財產。
沙發的另一邊,祁宇捧着手機在打遊戲,眉角都不帶抬一眼。
公司盤活了之後,我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這上面。因爲時差的關係,經常工作到後半夜。我跟祁宇的時間幾乎調轉了過來,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常常三四天沒能說上一句話。
與此同時,我賬戶上的數字肉眼可見地增加。
到了祁宇生日的時候,我給他送了一個還不錯的表,小十萬。我一早就把禮物放在牀頭,他起牀就能看見。
酒吧裏的熱度不減,等我趕到的時候,祁宇在一羣人的簇擁下,正在唱生日歌。
他戴着我送的那支表,有點得意地給陸恆他們炫耀。
在他們中間,第一次覺得站在這裏,心裏充滿了底氣。
行業內大客戶一般會在洲際酒店預定行政會議室,按照會議安排約見各個客戶。
這個客戶我一直在突破,好不容易得到會議的安排,我幾乎拿出壓箱底的裝備,做了完全的準備。抵達酒店的時候,我卻在大堂的吧檯處看見了祁宇和陸恆一羣人。
「嫂子!」陸恆朝我招手,「嫂子今天穿得好正式,靚得很。」
「好巧呀。我上去見個客人,回頭聊。」
他們大概沒見過我工作的樣子,今天我是作爲一家公司的老闆去談生意,不論是態度和氣勢,都是我醞釀了很久的。
商談非常順利,等我下了樓,吧檯上的祁宇一行人還在,似乎在等我。
「嫂子,你看起來好酷啊。」
我下意識看向祁宇,他也正在看我,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讚賞,灼灼的視線,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回到家裏,他不知道是喫錯了什麼藥,異常地熱情。等到衣裳褪去,赤裸相見,我們吻得難捨難分,突然,我覺得不對勁,一把推開了他。
「你忘了……」還未說完,他已經撲過來,我下意識撐着他的胸膛,他只得單臂撐起健碩的身軀,與我拉開一點距離。
隨即,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愣住了,看向他晦暗不明的臉,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
頹然地撩起長髮,有些無奈地對他說,「別鬧。」
突然,他開了燈,刺目的燈光照得人羞愧不已,我來不及拉過被子遮擋,卻被他緊緊擁住。他在我耳畔發狠似的一咬,讓我渾身戰慄,「你說不喜歡開燈,是不是方便你腦補別人的臉?」
我被他氣笑了,「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他不依不撓,額頭抵着我的額頭,親吻着我的鼻間,撒嬌似的呢喃,「那你答應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這段婚姻,最終要走向哪裏,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的關係裏,帶一個新的生命降臨,太不負責任了。
祁宇最近似乎不太經常呆在家裏玩遊戲了,也很少去酒吧。
接到匿名電話,趕去飯店接他的時候,正好看見他醉醺醺地靠在一個女人的肩上。
等我走到跟前,這女人才發現我,驚愕地推開了沉重的祁宇,站在一旁小意緊張地解釋。
「韓總,您終於來了,祁總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該送去哪裏。」
我認得她,好像是祁宇家的公司員工,婚後祁宇帶我去參觀過他家公司,當時,負責接待的小姑娘表現得十分熱情,模樣也出衆。
「所以你就帶他來開房?」
我皺着眉頭看她,掏出祁宇的手機,屏幕是黑屏。
當着小姑娘的面,我把他的手機開機,上面顯示仍然有 60% 的電。
難怪我一路聯繫不上祁宇。
小姑娘心虛地低着頭,「是祁總說不想回家,讓我去開間房,我只是聽他的……」
斜靠在沙發上的祁宇適時地清醒了片刻,迷迷糊糊地盯着我,臉頰泛着紅暈,「老婆、老婆……」然而,他不知道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緊緊地抱住我的腰,整個人埋在我懷裏。我怕他摔下去,騰出一隻手來扶着他。
見這個情況,小姑娘偷偷看我的臉色,被我一瞪,嚇得臉色霎白,兩隻交疊的手不安地揉搓得發紅。
酒店經理走過來,禮貌地詢問,「韓總,不知道是否需要幫忙呢?」
「祁總喝醉了,麻煩開一間房,再幫我找個人扶祁總上樓。」
「好的,這邊請。」
這裏是祁父公司的協議酒店,後來,他介紹給我用來招待客戶,我和林芳見過幾次面。
臨走前,我見那小姑娘還杵在原地,「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你家裏人不會擔心的嗎?」
不等她回答,我已經和林芳一起走去了前臺。
她年紀輕,有野心,只可惜膽子小,腦子也不太靈光。祁宇醉成這樣,還真以爲能幹點什麼?一點基本的生理常識都沒有!
「謝謝,今天的總統套房還有嗎?」
林芳是個很精明的人,這次是我欠她一個人情。
「有的,韓總,需要準備一些換洗的衣服嗎?」
「不用了,我讓祕書送過來。」我遞出卡,朝她誠懇地說,「今天,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我看祁總就算醉了也不太待見那姑娘,怕出什麼事纔給您去了電話!」
第二天,祁宇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爲了照顧他,我只能在酒店裏處理商務。
當他赤裸着從房間裏倉皇地跑出來的時候,我正喝着咖啡,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什麼情況?」他神情驚慌未定,直到看見我,才彷彿鬆了口氣。
「你昨晚被人撿屍了。」
他縱橫夜場這麼多年,肯定知道撿屍是什麼意思。
吧檯上放着我給他衝的意式濃縮,他從善如流地拿過,下意識迴避着我的視線。
「我一個男的,撿什麼屍。」
「你不知道嗎?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我把祕書送過來的運動套裝丟給他,目光落在他那平坦的小腹上,「沒事喝那麼拼幹嘛?看你健身房三個月都白去了,好不容易練出來的腹肌都沒了。」
他揉了揉小腹,「很快就能再練出來。」
「別了,讓人惦記上麻煩。對了,你怎麼突然去你爸公司上班了?」據說還格外賣力,早上收到祁爸爸的消息,大概是褒獎了祁宇昨天飯局上的表現,叮囑我要照顧好他的身體。
「唔……最近有點無聊,就去他那裏待幾天。正好,遇到個北方的客戶,喝得有點猛,以後不會了。」
他坐到我旁邊,抱着我的腰。他不是情緒外露的人,但是相處久了,他的那點小表情很容易解讀。
我幫他按摩頭上的穴位,昨晚醉成那樣,現在肯定不好受。
手機上,響起信息聲。
他打開手機,掃了一眼,頭皮反射性地繃緊。
「怎麼了?」我問。
他不答,只是遞給我手機看,上面剛到的一條短信,「祁總,昨晚您喝醉了,鬧着要去酒店,我沒辦法就給您送到了咱們公司的協議酒店,還沒來得及給您辦理入住手續呢,韓總就出現了,當時感覺她好像不太高興,希望她不會誤會纔好。」
「祁總,小白花上線了。」
祁宇隨手在上面打了幾個字,就把手機丟到了一邊,然後轉過身來抱我,神情惡狠狠的,像是一隻憤怒的貓咪,「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我被按倒在沙發上,對上他清秀的眉眼,只覺得好笑,「有什麼好在乎的,你們不也沒發生什麼嘛。」
「那如果發生了什麼呢?如果有這麼一天,你怎麼做?」
「結婚前,我們討論過這個話題的。」我捏了捏他的臉頰,最近消瘦下來,手感有些硌,其實很多事情擺在心裏就好,非要說破就顯得有點生硬,「離婚。」
「你啊……」他作勢發狠地要來掐我的臉,落下手時,卻只是輕輕摩挲着我的眼角。
他嗤笑一聲,突然翻身站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垂下眼的那一瞬,彷彿有點失落。
肯定是我的錯覺,祁宇纔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人。
他走去洗手間,走了幾步頓了頓,又轉過頭來對我說,「昨天的單子,談下來有五千多萬。」
我怔了怔,反過來時趕緊給他豎起大拇指點贊,「祁總棒棒噠。」
這時,他才驟然舒展了眉眼,繼續走去洗手間。
我拿起祁宇的手機,他回覆的是,「不是所有人喝醉了都會斷片兒。」
對於不喜歡的人,他一向都拎得界限分明。
我們每月定時要去祁宇父母那一起喫飯。這天正好偏頭疼犯了,整個人難受得不行,祁宇勸我留在家裏休息,可我前段時間忙於工作,推了兩個多月,再不去怕兩老會有意見。於是,我喫了點藥,打算晚上在公館裏過夜。
下車的時候,因爲偏頭痛導致一直噁心想吐。祁家二老還驚喜地以爲,「小涵吶,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我忙搖着手否認。
祁宇停好車後,走過來,語氣不滿地說,「有什麼有,看不出來她是人不舒服嘛!」
「別這麼跟爸說話。」我嚷他一下。
祁宇不作聲了,扶着我到他的房間裏。
我喫了止疼藥,但是沒有什麼作用,房間裏的光刺眼,我只伸手擋了一下,祁宇就大步過去把窗簾拉得密不透光。
他拿了冰袋過來,輕輕爲我敷臉。
晦暗裏,我看不清他的臉,然而,那認真的神情卻無比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你先睡一會兒吧。」
我下意識去拉他的手,他好像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嘲笑,寬大的手握住我的,輕輕塞到了被子裏,「我就在外面,別怕。」
低沉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就這樣驅散了黑暗裏的不安和恐懼。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房間裏一片漆黑。
我摸着牀沿下牀,看見走廊上的燈光,就一步步地走過去。現在也不知道幾點,如果大聲喊祁宇,不知道會不會吵醒二老。
走廊的盡頭,是二樓的露臺。
「早點要個孩子,這樣我和你媽也安心。」是祁父的聲音,他們一家三口坐在露臺上喝茶,欣賞璀璨的星空,夜幕降臨後的華燈初上。
「有完沒完,天天孩子孩子的。」
「嘖,你這孩子,你今年多大了知不知道。」
祁父安撫了發作的祁母,語重心長地對祁宇說,「阿宇,看到你上進,爸爸很開心。但是呢,爸爸看得出來小涵要強,你要是覺得辛苦,可以適當放鬆一些,不要太給自己太多壓力。」
「我們家不缺錢,你媽跟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過得開心纔行。廢話不多說,我也知道你不愛聽。」
祁宇嗤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默默地走回了臥室。
躺在牀上的時候,想起剛工作那會兒,媽媽打電話過來,語氣可憐地問我,弟弟在外面欠了二十幾萬該怎麼辦?當時,我很想反問回去,爲什麼你要拿幾十萬給一個剛成年的大學生去創業。你當初這麼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後果。
爲什麼出了事了纔來找我想辦法。
明明這個債不是我欠的。
你明明知道我沒有辦法袖手旁觀。

明明我纔剛畢業,前途一片光明。
「醒了?」
「還難受?」
祁宇走進來,打開臺燈,附身下來,給我敷上一片冰袋。
他的睫毛很長,燈光在他的眼下投下細密的黑影,皮膚細緻得看不出毛孔。
我很羨慕他,擁有父母完全的愛,那麼毫無保留的愛。
所以,被愛意滋養長大的他,總是那麼肆無忌憚,充滿了底氣。
「呵,怎麼哭了?」他替我拭去眼角的溼潤,神情有些無措,「哪裏還難受?」
我笑了,又哭又笑的樣子像個瘋子,「沒有,犯病的時候有點脆弱,你多擔待。」
「你是我老婆,說什麼傻話呢。」
他的大手包裹着我的手掌,寬大溫暖,充滿了安全感。
前兩天看到一句話,如果你在一段關係裏感到舒適和自在,那多半是有人在愛着你。我看向祁宇,他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不知道在手機上看什麼。燈光在他身上灑下一片暖意,模糊了最初那個有點直男的刻板印象。
祁父被帶走調查的時候,我剛從國外出差回來。
家裏積了一層薄灰,想來是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
園區的工廠,被人舉報非法掩埋有毒固廢,企業負責人盡數被控制。
面對這麼一個爛攤子,我再見祁宇的時候,他彷彿在這短短兩週里老了十歲。公司裏,所有員工走光,一棟樓看過去,只有他的辦公室裏有燈光。
從前,他那乾淨得堪比樣板房的辦公室,現在鋪滿了文件,亂得像是剛打完戰的戰場。
見我的一瞬,祁宇雙眼通紅,抱住我的時候,聲音軟弱而委屈,「我爸一直在處理善後那些東西,買了最貴的設備,按照最高標準,就是來不及……再給他一點時間,就差那麼點時間……」
我安慰地抱住他,在他額頭落下細細碎碎的吻,「我知道,我知道……爸爸犯了錯,可是爸爸有在彌補……沒事的,你別擔心。」
他現在瘦得嚇人,我抱着他時只感受到了骨架,「你喫過晚飯了沒有?」
他沒有回覆,我知道那是他在逃避。
我推開他,直視他的眼睛,「祁宇,你現在必須照顧好你自己,整個公司上下三千多名員工,三千多個家庭,都指望你。」
「我知道事情很多很雜,牽涉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交代。咱們一件一件來回應,一條一條地捋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你的員工,我們一起度過這段時間。」
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公司的高管開始遞交離職申請,無法按期交貨的客戶追訴違約賠償,有不懷好意的公司上門來談收購股權。
除夕的晚上,萬家燈火,閤家團圓,我們仍在公司處理賠償的文件。
窗外,焰火昇天映亮長空,鞭炮聲響祝福聲不斷。
祁宇卻問我,要不要離婚?
連日來的宵衣旰食沒能讓我掉一點淚,他弓着背,眼角耷拉着,露出卑怯的小心翼翼的神情的時候,我不知怎麼的,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下來。
那天開車回家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我打開窗,寒冷的風掠過臉頰,讓人腦海裏殘留幾分清明。
我想起來那天接到酒店的電話,我聯繫不上他,一路狂奔在公路上,闖了紅燈也不知。
偏頭痛犯了的時候,他把我輕輕放在牀上,替我卸妝洗臉,拿冰袋爲我敷臉。
他從最初的直男富二代,到現在沾染了人間煙火氣的沉穩男人,也才過了不到三年。
我以爲年過三十,再談什麼情情愛愛,是很矯情的。
可一想到往後的餘生再沒有這個人,好像自己一刻也不能忍受,與他磨合相處的歲月裏,我熟悉他的每一個神情、動作、語氣,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像是藤曼的枝梢那樣,盤根錯節地紮根在我的生命裏。
年夜飯,我們簡單地喫了一碗餃子。
我在洗碗的時候,祁宇站在一旁削蘋果,安靜地不發一言。
我把碗筷收進消毒櫃,脫下手套,一旁的祁宇已經切好蘋果,上面放了叉子。
我說,「祁宇,我還不想離婚,我好不容易纔愛上一個人,不想輕易放棄。」
祁宇看向我,雙眼通紅,嘴脣顫了顫,最後也沒說出什麼。他放下了手裏的蘋果,過來抱住我。
」好。「最後,他低沉的嗓音就說了這麼一個字。
這時候,窗外騰起一簇煙花,綻放在夜空裏。
我們相擁着,就像兩座孤島終於連上橋樑,胸腔裏傳來的顫動,久久不能平息。
最終的判決下來,已經是半年後,公司繳納了罰款,祁父獲釋回家。
沒多久,他就突發腦梗進了醫院,幸好送醫及時,積極抗凝治療緩解了症狀,沒有生命危險。
祁母守着他,原本保養得像個三十歲的貴婦,在這段時間的變故里花白了大片的頭髮。
這個女人從小生長在殷實的環境裏,從小沒喫過苦,後來又被祁父寵了大半輩子,順風順水的生活裏,突然一個浪花將她打得不知所措。
見到我的時候,她就像個無助的孩子,撲在我懷裏嚎啕大哭。
祁父躺在獨立病房裏,全自動病牀讓他能半坐着,鼻子裏插着氧氣管,艱難地想和我說些什麼,張着嘴蠕動着雙脣,卻發不出完整清晰的語句。
昔日那個舉手投足間都透着精明的老狐狸,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逃不過生老病死的老人。
「爸,我剛剛通知祁宇了,他剛開完會,馬上就趕過來。」
老人的眼睛一亮,頓時,又神情焦慮地口齒不清地說着什麼。
「爸你放心,公司沒事,部分車間已經獲准重啓生產,我們馬上就能給部分客戶供貨。」
聞言,祁父才彷彿鬆了一口氣。
對這個人而言,祁宇是他血緣上的兒子,公司是他精神上的傳承,說不上哪個更珍貴,但哪個都拿捏了他的命門。
祁宇趕到時,已近半夜。
他去省裏開會,得知消息後立刻趕回來的。他們一家三口守在一起說話,我去給他們處理住院治療的一些手續,順便也給祁宇訂了附近的酒店。
到酒店時,已經接近凌晨三點,精神已接近崩潰,身體卻還在虛耗着。

祁宇點了一根菸,深吸了一口,眼角掃到我,也許是想到我不喜歡煙味,又掐滅在菸灰缸裏。
我靠在他懷裏,從他兜裏摸出一盒煙,親自給他點上了一根。
「抽吧,只此一次。」末了,補上一句,「抽菸對身體不好。」
「禾道要我們完成八億銷售額。」他露出幾分苦笑,「我是答應好呢,還是放棄好呢?」
如果放在從前,八億銷售額不算什麼。
這場風波里莫名冒出不少落井下石,敲詐勒索的人,幾家子公司因爲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受到監察問詢,銀行融資也陸陸續續出了問題。
禾道原本是祁父的大客戶,他們的注資,解決了當前公司的資金問題,也爲公司的產品銷售帶來了新的局面。
然而,對方提出注資,附帶一份對賭協議,如果完成不了銷售目標,我們必須以六億的價格回購禾道手裏的股票。
公司經歷了近半年的停滯,大客戶流失,新的供應體系興起,遭到全行業的排擠。
「現在能開的車間產能有多少,能做什麼產品?」
祁宇報了個數字,臉色更加不好。
禾道恐怕早就調查清楚了,我們獲批生產的產品,他們正好是市場上最大的買家。
「這場對賭,他們是莊家。」
他在英國留學,老牌資本市場,對賭並不陌生。
一場豪賭,賭贏了就此更上一層樓,輸了就是傾家蕩產。
我們沒得選,公司奄奄一息,就差一記強心針,挺過去就能再續上一口氣,挺不過去就是火葬場。
「怕了?」祁宇笑問我。
我不服輸,他小看我,埋在心裏的那點倔強又冒了出來。
鬥氣似地咬住他的下脣,他整個身形一抖,忙將菸頭按在菸灰缸裏,再來摟着我的腰。
在吻技上發起挑戰,是我的失策。
霎白着雙脣,喘着粗氣分開的時候,我們相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出了聲。
他抱着我,在我的脣上輕輕吻過。
「我苦過、也享受過,活到今天這個份兒上,沒有什麼遺憾。你做決定的時候,不用擔心連累我。」
「好,那我們就賭一把。」
祁家本質上是很踏實的家風,在這一點上,他繼承得很好。
從前積累的客戶也是秉性相似,在這樣艱難的時刻,他們看見祁家二代懷揣着與父輩一樣的謙卑姿態,大多數願意伸出手幫一把。
隨着工廠另一個車間的陸續批准生產,公司的產能逐漸釋放,我們對完成銷售目標有了一些信心。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
望着辦公室裏忙得焦頭爛額的祁宇,我不知道如何告訴他這個消息。
「涵涵,你來得正好,剛剛我和裕嘉的老總通電話,他透露給我一個消息……當初恆升跟禾道也是私下籤了對賭協議,後來被它擺了一道。」
恆升當年也是業內有名的公司,後來被禾道無聲無息地收購了。
祁宇難得的爆了粗口。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還平坦的肚子。
「看來禾道是慣犯了,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不能指望禾道的大訂單。」我搭着他的肩,坐在他的身邊,「律師看過協議了,怎麼說?」
「如果我們拿不出六億回購股票,根據領售條款,他們有權買掉公司……甚至賤賣公司,償還他們的六億。」
「所以,還得完成八億的銷售額。」我盯着他屏幕上的報表,「現在還差多少?」
「差兩億多,另一個問題是產能不夠,廠區限電,車間沒辦法二十四小時全開。」
所以,我們要在剩下的三個月裏,完成兩億的銷售額,而這兩億的貨也還沒着落。
「外購呢?」
「不好買。」也是,競爭對手都盼着祁家倒呢。
「那就換個馬甲買。」別忘了我是開外貿公司的,乾的就是二道販子的活。
不久,禾道將自己的訂單下給了競爭公司,鴻達。
印證了我們一開始的猜想,禾道的野心從一開始就不是單純地注資,而是惡意收購。
採購季節將至,絕大多數客戶都已經下了訂單,銷售額還剩一點多億的缺口。
書房的燈徹夜亮着,我坐在客廳裏,也能想象裏面祁宇整夜地焦灼。
「禾道在這個節點把訂單下給了鴻達,以他們向來的強勢,鴻達爲了保住這個大客戶,勢必要擠壓其它客戶的訂單。或許,我們可以從這些客戶入手。」
「下半年限電,大家的產能不足,我們手裏有貨,這波的優勢在我們。」
這些日子,祁宇和我一起聯繫過往的老客戶,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那些被鴻達無故押後訂單的客戶正窩火,接到我們的電話,頓時一拍即合。
我們提前完成了銷售目標。
祁宇頂着滿眼的紅血絲,疲倦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狂喜,緊緊地抱着我。
「做到了……沒想到真的做到了。」
他眼底的雀躍和歡喜,讓人心疼。
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他熟悉了一個陌生的產業,頂着生死存亡的壓力,日以繼夜地工作,這樣的努力和付出,值得他獲得這樣的結果。
我想誇他幾句,小腹處卻傳來一陣絞痛。
一股不好的預感閃過腦海,眼眶瞬間就蓄滿了淚。
我慌張地抓着他的手,「阿宇,快送我去醫院,快……」
他被我的神情嚇到,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我懷孕了。」眼眶裏的淚水決堤而出。

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他臉上如臨大敵的驚惶。
他異常地安靜,若不是下頜繃緊的線條,和煞白的臉色,還以爲他如往常一樣。其實,肚子裏的絞痛已經過去,只是有些發冷。
「問題不大,注意休息,注意飲食均衡……」醫生拿着病歷本走了出去。
我和祁宇對視一眼,有些心虛。
我不是故意拖着不告訴他,只是不想讓局面變得更混亂,也不想他分心。
他蹲下來,視線與坐着的我相平,眼眶泛紅的人,突然,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埋頭在我懷裏,小心翼翼地虛扶着我。
「我就要當爸爸了……」
祁母接到了消息,也帶着祁父一起着急忙慌地趕到醫院。
「涵涵,你這是第一胎,要小心的,尤其是前三個月……讓林嫂去照顧你好不好呀?阿宇就是林嫂帶大的……」
沒多久,我給家裏去了電話,通知了這個消息。
爸爸媽媽很開心,一直叮囑我要照顧好身體。
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帶着愛和盼望。
我和他的婚姻不知道會走到哪裏,至少現在,我們互相成就,互相支持,仍然覺得幸福。
正文完
番外-祁宇視角
第一眼看見韓涵,就覺得她很順眼,所以多看了幾眼,她察覺到後就一直冷着臉,活像我怎麼她了似的。
婚顧安排她端酒,八隻高腳杯盛滿酒,她的兩隻胳膊那麼細,看得人心驚膽戰。
幸好,她走得很穩,正如後來我所認識那樣,每一件事都做得很認真,每一步都走得腳踏實地。
第一次約會,韓涵問我是不是跟那個女的出去開房,她那狡黠的樣子,那雙明亮的眼睛,很難讓人不心動。
下意識地跟她解釋,證明我沒有。
我很慶幸那次我恰好沒有。
我們這個圈子說亂不亂,但說什麼守身如玉,又未免有點天方夜譚。
說實在的,我們不算花心,只是選擇比較多。
我爸迷信學歷,在我高中畢業後,堅持送我出國鍍金,他哪知道即便出了國,我們還是隻跟自己那羣人混在一起,出不出國沒什麼太大意義,能說一口流利英語回來的算是好的了。
我認識個牛人,英國四年,回國後跟英國人做生意還得靠翻譯,照樣做得風生水起。
血氣方剛的年紀,誰不是野心勃勃,想幹一番事業。
這種能力,很多時候是講究天分的。
好幾個朋友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被人忽悠着去搞發動機,要知道發動機鼻祖戴姆勒都已經宣佈轉戰新能源,嘖……那種燒錢的項目,差點把祖產都給虧進去。
我也跟風投過幾個項目,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一家酒吧,跟那間車廠,趁腦子還清醒,索性就找了投資顧問,後來,再不輕易碰創業項目。
老頭說我願意接班就接班,不願意就找職業經理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結婚生子,給他家留個後。
我沒好意思反駁,畢竟活到現在,喫他的,用他的,揮霍的也是他賺的錢。
韓涵是很適合結婚的女生,性格乖巧,做事認真,沒怎麼經歷過世事。一眼過去,就心慌無措,用冷漠來僞裝拒止,其實稚氣得很,甚至可能沒談過戀愛。
這是我第一次以結婚爲目的談的戀愛。
每天照三餐問候,偶爾看個電影,牽手壓條馬路。
無趣得很,也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一如我開始所想,她是適合結婚的女生。
我知道她有一個喜歡了十年的男生。
我笑她悶騷,其實正是因爲太喜歡,所以才小心翼翼,猶豫太多反而錯過最合適的時候。
反正,最後是我佔了便宜。
她書讀得好,博聞廣識,跟她聊天挺有意思。
作爲一個女生,她瞭解的關於前列腺的知識,比我一個男人還要多。
我想,如果跟她在一起,我一定能活得很健康~
除此之外,她也是個很知分寸的女生。
坦白講,我鄙視一腳踏兩船的人,但一直到結婚後,我仍然覺得我可能會出軌。我認爲,如果是她,應該會把這種場面處理得很圓滿。
她不愛我,我知道。
對她而言,我是一種向上選擇。
我不介意她的家庭。
正如她不介意我的過去,也不在乎我擺爛的生活方式。
我的那些前女友,分手的時候都挺爽快的,不知道怎麼的,知道我快結婚了,一個個又開始糾纏。有些諷刺,難道她們還覺得我永遠都定不下來?
遇上這種情況,我都是拉黑處理。
楊薇也不知道從哪裏搞到韓涵的手機號,經常給她發騷擾消息。
楊薇被爆照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曾把我們以前的牀照發給韓涵。
這女人簡直是瘋了,我氣得要起訴她,可陸恆制止了我,畢竟當務之急是找到源頭,不能再讓照片繼續流傳下去。
後來,證實是黑客的木馬從韓涵的郵箱裏盜了照片。
楊薇是個瘋子,在韓涵的眼裏,大概也是個傻子。
不管韓涵的郵箱怎麼會突然在一個三流網吧登錄,染了木馬,楊薇算是喫了一個虧,再也沒敢騷擾我們了。
照片被撤下,楊家沒再追究。
但是,這件事多少是踩在灰色的邊緣。

所以我喝了點酒,藉着醉意提醒她,以後別再這麼做了。
她的那個生意前前後後準備了很久,我見過她半夜在書房打跨國電話的樣子,英語流利得讓我這個「海歸」自愧不如,明明她是個化工類理科生。
她開口向我借錢,我沒問什麼就答應了。
在這件事上,她一直很感激我。
我倒覺得沒什麼,金錢和人脈只是錦上添花。
她的事業起得很快,我有些羨慕。
那天,我跟陸恆去一家酒店,聽說那裏新到了一批酒,遇見了經過大堂的她。
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打扮,幹練,自信、優雅,讓人一眼就挪不開視線。
我想起很多年前,剛畢業,雄心勃勃的自己。而最終,我在下午四點來到五星級酒店,只爲了品嚐新到的紅酒。
那時候的投資失利,讓我無比地認清自己,從此躺平。
而現在,我唾棄擺爛的自己。
她進步得太快,讓我感到不安。
手裏的遊戲不再讓人感到舒心,反而無時無刻地讓人坐立難安。
我去了老頭那裏上班。
老頭的公司是高新技術產業,那些複雜的東西,瞭解起來有點費勁。
看到我來,老頭開心得不行,特別派了幾個技術骨幹幫我。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瞭解了家裏的產業所在這個行業。
我以爲時間還很長,老頭可以再頂個二十多年。
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
老頭進去的時候,我第一次認識到,其實,本質上我只是個啃老族。
面對那一大爛攤子,我困在囹圄裏,就算宵衣旰食,那點渺小的力量也沒能改變什麼現狀。
韓涵抱着我,安慰我,一步一步來。
她的聲音,溫柔又充滿力量。
我居然就真的相信,我們會好起來。
事實證明,這是個痛苦且漫長的過程。
我不想拖累她,提出了離婚。
離開我,憑她現在積累的成就,未來可以有更自由的天地。
然而,她卻哭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除夕夜,我陪着她,濃重的閤家歡喜的節日氣氛裏,我儘量做得討她喜歡一點。最後的時光裏,我想讓彼此都保有一些溫暖的回憶。
她紅着眼睛說,她還不想離婚,她好不容易纔愛上一個人,不想輕易放棄。
那一刻,這些年細水長流,被她滋養出的愛意,頃刻間像是從心裏漫出來了。
前兩天提了輛大 G 回去,老頭看了直誇這車霸氣,問我多少錢。
「落地兩百八十萬。」
老頭臉上有點抽抽,大概是心疼了。
自從接手了公司,我很久沒有買過什麼喜歡的東西。不過這車我也只私下開開,畢竟太張揚了,工作上還是那輛嚴肅的邁巴赫。
現在,市裏的房價腰斬,巔峯時期的十萬一平,現在一層七百多平,攤下來每平四萬不到,還是精裝修後的。
還是老婆的消息靈通,眼疾手快敲了單。
聽說,樓王就住在我這棟的頂樓,每次樓下遇見,他看我的眼神都帶點忿恨。
老一輩的人都挺節儉的,老頭一直住在郊區的公館。別人都忙着拿錢囤地蓋房的時候,他把心血都花在公司的擴張上了。
現在政策要求工廠搬遷進園區,導致園區的投資門檻上升,基本十億起步,這個體量,大多數公司只能走上市圈錢這條路。
老頭早年爲了工廠戰略發展,把每個工廠周邊幾公里的地都買下來,聽說工廠要拆遷了。我默默算了筆帳,發現其實上班挺累的,早點退休也不錯~
老頭肯定不捨得的。
就算他現在身體不太好,每週還是要來公司一趟,確保我沒有把他的心血搞沒掉。
公司事情很多,尤其這兩年趕上擴張性發展,每天早八晚八的上下班,還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前兩天去了趟上海。
老劉開了輛賓利過來,媽的,金光閃閃。
這老小子,去年跟我們談好一起漲價,私下讓業務偷偷放水,陰了我們一手。
今年我們囤了一大筆原材料,要讓他死……
我們有兩個孩子,老大今年升小學,可是,學校還沒搞定。
那個學校有點不好進。
有人說花二十萬能送進去,可老婆說有認識的人,讓我再等等。
她有自己的做事風格,經過這些年的磨合,我大多數時候選擇尊重她。
兒子如果沒學上,可以送去香港陪她妹妹再讀一年幼兒園。
說到小女兒,她出生的第二個月,政策上就放開了二胎。
心裏還是有點不平衡。
老婆問我,你最近頭髮掉得有點多,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麼煩惱?
嗯,煩惱呀,原本沒有的,現在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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