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好友

或許,我早已習慣身邊有你的存在,開心時,難過時,瘋狂時,落寞時,你曾看我不撞南牆不回頭,我也曾笑你不到黃河心不死。但一轉經年,卻始終沒人像你一樣,讓我眼淚揹着流,嚴重似情侶講分手。

壹【長得醜就不要學人畫熊貓妝】
時隔三年,安誼與童嘉良的重逢是以一個過肩摔爲開場白的。不過因爲是在牀上,不宜着力,所以兩人都倒了下去。男下女上,安誼的睡袍微微敞開,現場略微有些……香豔和尷尬。
童嘉良偷襲不成反而被輕易制住,不由惱羞成怒:「小胖子,起開!」
安誼並不胖。隔着薄薄的襯衫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嗝人的骨骼,以及咚咚咚的心跳。她呆呆地爭辯:「我以爲是色狼。」
「你有色嗎?」童嘉良毫不掩飾他的鄙視,然而視線在觸到她胸部時候眼角一跳,不着痕跡轉過頭問:「還不起開?」
安誼「嗯」了聲起身,手忙腳亂中不知摸到何處,惹得童嘉良輕笑。她心中一顫,腳下一滑,又倒了下來,童嘉良被她帶着翻下了牀。「咔嚓」一聲,她驚呼出口,看到對方慘白的臉——童嘉良的腳扭傷了。
「年輕人講情趣,也得安全第一。」老醫生瞪得安誼臉紅脖子粗,深感羞愧。不,她是怨憤交加,敢怒不敢言——畢竟受傷的是他,對麻藥免疫疼得滿頭大汗的亦是他。
綜上,她只能忽視被抓得生疼的手,垂着頭裝二十四孝子。
「地上有金磚?」祖宗發話了。
安誼下意識看地,愣了兩秒,再抬頭已滿臉堆笑:「童大少,好久不見近來安好?阿姨叔叔……」
童嘉良臉色愈來愈黑,安誼適時結了尾:「彼得潘、小婦人、歐拉它們都還好吧?」鮮少有人知道,童家大少的一大癖好是趴趴狗。他會給它們梳毛,起稀奇古怪的名字,卻不能容忍被人拿來說事。
「哪裏學來的陰陽怪氣的調調?」童嘉良哼了一聲,「安誼你的良心被狗喫了?出走這麼久……」他住了口,微微心驚,這話說得曖昧了,仔細聽竟似情人間的嗔怒。
轉眼看到安誼恍神的樣子,心中生出被輕視的憤怒:「長得嚇人就算了,還學良姵畫什麼熊貓妝!」
分明爲了照顧他,一宿未睡熬出來的黑眼窩,安誼抖着脣轉移話題:「我去下衛生間。」
板寸頭大眼泡厚嘴脣飛機場,不用照鏡子安誼也知道自己的衰樣。她蹲在角落畫圈圈,卻擋不住被來來往往的人們用看深井冰一樣的目光注視。
她 hold 不住了,對着鏡子比了個二,齜着牙喊:「珍愛生命,遠離童嘉良,遠離良姵。」倆瘋子負負得正,挺好。
拉開門的瞬間,她覺得頭頂有一排烏鴉飛過,滿面濺血,血中帶淚。
童嘉良靠在牆上單腳撐地,額上青筋暴露。站在旁邊的小護士滿臉菜色,眉頭皺成了囧字。
縱然百般自我告誡,心中仍生出不明朗的竊喜,安誼嘴一賤張口就問:「祖宗你要出恭?」
童嘉良強忍着怒氣敲了她的額頭,顫着聲說:「回去。」
他體質特殊,痛覺敏感無比,這樣的體格能長大成人,真不容易。安誼心一橫,攬住他來了個公主抱。
童嘉良咬牙,正要開口被安誼搶了先:「爲什麼守在外面?」
當然是怕她逃,童嘉良對上她若無其事的面孔,突然就不想開口。
讓你不死心!安誼罵着自己,眼中光芒閃爍,黯了又亮。她吸吸鼻子,埋頭走路。童嘉良的呼吸打在肌膚上,讓人快樂到想要落淚。走到牀邊時,她小心地安置好他,看着被咬血的脣問:「打鎮定劑吧?」
「你敢!」童嘉良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喘着氣說,「你要是……」
下一秒就被安誼一個手刀劈在頸上,他暈了過去。
「你你……他……」小護士在身後尖叫。
以前她是真的不敢。
安誼回頭,衝着她笑:「別怕,拍戲呢。」

貳【她想比兄弟更親近】
安誼終是沒能趁機溜走,放在賓館的行李被洗劫一空,那裏有她的全部證件和野宿的行當。
她現在的身份是揹包客,曾經徒步走過荒山大漠,喫過蟲子,趕過毒蛇,有好多次差點死掉。劫後餘生做的第一件事是寫遺書,一字一句說再見。決意要劃出楚河漢界的,可是再見面時,那些決心全部叛變。
真是禍不單行,安誼紅着眼去要監控錄像,卻被告知監控出了問題。
保安科的小弟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端茶遞水,反倒讓她沒了脾氣。
急急趕來的童嘉良看到安誼垂着腦袋的沮喪樣,莫名地好笑又好氣。
他靠着安誼,扒拉扒拉她的短髮:「活該你不等我。」
「我……嗝,我不是趴趴狗。」安誼一緊張就打嗝,「你,你……」童嘉良重重拍着她的背。她咳了一下,倒是不打嗝了,最後一句話溜溜地滑出口,「你又不是我家的誰,憑啥要我一直繞着你轉?」
靜,死一般的靜。安誼以軍人世家的出身發誓童嘉良身上有殺氣。軍區大院裏出來的太子爺,怎麼可能真的那麼和善?0.1 秒之後,她停止感嘆,被扣住了下巴,視線裏童嘉良的臉慢慢放大,橫眉薄脣一點點貼近:「找揍嗎?」
由遠而近的警笛聲打破了這莫名的暗湧,安誼率先強笑着說:「我不欺負傷員,要打架也等你傷好了。」
童嘉良有些心煩,他剛剛不是爲了打架,是爲了……爲了什麼?他摸着自己的脣,說不出所以然,便暴躁地說:「我當然是你兄弟!也不知是誰不聲不響斷了聯繫,好容易回來居然去住賓館,你以爲你大禹呢?」
可她從來都不想跟他做兄弟,安誼捏捏鼻子無言以對。
剪子石頭布的結果是兩人各退一步。童嘉良帶她去郊區的公寓,保證不向他人透露她的消息外兼尋回行李,而安誼發誓不再無緣無故失蹤。
「這幾年你去哪裏禍害社會了?」童嘉良摸着她的短髮,似乎上了癮。
「我真的不是你的趴趴狗,喂!」安誼嘟囔着躲開,感覺到童嘉良些微的怒氣後,又小心翼翼耷拉着腦袋蹭上去。
無論是否離開,她都不願放棄這半刻享受。
「怎麼突然就離開了?」
「我想去外面看看。」
對話最後還是陷入沉默,因爲童嘉良無從問起,安誼的突然出走和三年的空白橫亙其中,嚴重妨礙了兩人曾穿一條褲子的交情,而安誼則是不敢問。
互道晚安之後,安誼在童嘉良門外默默坐了好久。她最初只是想回來遠遠地看他一眼,然而卻被他找到。S 市雖大,然而只要他有心,總能相見。或許從一開始,她就存了奢望。

叄【話一出口連兄弟都沒得做了了】
煲湯做菜,澆花餵魚,這大概是五十歲的安誼會做的事情。可是她現在做了,而且不亦樂乎。趁着陽光大好,她還把一屋子的趴趴狗拿了出來曬太陽。
童嘉良嘖嘖感嘆:「原來你還真是個姑娘。」
「要不要驗明正身?」安誼仰着頭,認真地問。
若是以往他必回一句「我對同性沒興趣」完事,可惜吻而未遂的後遺症發作,童嘉良答不上話。
安誼心裏忽冷忽熱,面上卻笑出花兒來:「童少你來真的?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
笑得太過,臉疼心疼肚子疼,也就不用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撲上去。
她知道的,童嘉良喜歡誰都不會是她。
從小到大,她習慣了跟在童嘉良身後,跟着他爬山上樹,聽他發號施令。她的性別一直是模糊的,直到遇上良姵,那個叫全院男孩爲之癲狂的女神。年少慕艾,童嘉良並不是例外,送花送傘送驚喜玩浪漫。她是被委以重任卻屢戰屢敗的狗頭軍師,屁顛屁顛聽他指揮江山。那段時間裏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女孩就該是良姵這樣的。
這句話顛覆了安誼十幾年的世界觀,留長髮打耳洞彈吉他,她決定用一個暑假改造自己。等到被童嘉良以失戀名義召喚到酒桌上時,她看到了緊挨着童嘉良的良姵,妝容精緻舉止粗狂,很不協調卻讓所有人矚目。更重要的是,她坐在安誼慣常坐的地方。
然而,似乎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站在那裏,像個乖僻的孩子格格不入。
男孩們嬉笑着叫她隨意坐下,拉扯中她的帽子脫落,隨後口哨聲此起彼伏,童嘉良驚歎:「蘑菇頭?嘖嘖,居然還打了耳洞。」
只有良姵盯着她,似笑非笑:「安誼是喜歡童嘉良的吧?」
石破天驚,一語道出隱祕得連她自己都認不清的感情。她垂着頭,在一片靜默中聽見童嘉良的笑聲:「左手會喜歡右手嗎?」爲表清白,又補充說,「至多也是印刻效應作怪。」
剛剛發芽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她愛上他,許是出於本能,他卻認了她做手足。那是童嘉良第一次給她「名分」,酬謝她多年跟隨,卻也毫不留情斷絕一切可能,殺人於無形。
安誼憶及往事,笑得眼角發酸,半彎了腰捂着肚子。
回過神的童嘉良抱着趴趴狗壓她身上:「出息了是吧?來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姑娘!」
兩人笑鬧了一陣,雙雙躺倒在地毯上。童嘉良研究了會兒她的側臉,漫不經心地說:「你走之後,良姵一直在找你,真的不告訴她麼?」
安誼跟良姵算不上有交情,不過是因爲童嘉良,安誼對她多有遷就,根據需要扮演着死黨兼騎士的角色。
有次三人行,童嘉良爲良姵拍寫真,良姵心血來潮,纏着她的胳膊對着鏡頭叫:「來,笑一個。」
可是她笑不出,後來童嘉良不耐煩走過來捏着她的臉蛋,擺出一個其醜無比的哭臉。在按下快門的瞬間,她聽到不知何處飄進來的一句歌詞:漂亮笑下去,彷彿冬天飲雪水。然後就紅了眼角,真的咧開了脣角。
聽說女人對情敵天生就很敏感,良姵洞悉她的喜歡,卻能顧念着童嘉良,對她作出念念不忘的情深意重。
天花板映出安誼脣角的一抹嘲諷,就像那張合影裏一樣。
安誼聽到自己說:「你倆欲擒故縱玩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修成正果,一定告訴我一聲。」
淡之若素不瘟不火。童嘉良想,連雙親逝世都不會哭的人,你能指望她將什麼放在心上?真是讓人火大。
「安誼,你其實是冷血動物吧!興致來了說走就走,連個話都不留,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我們大家傻帽一樣滿世界找你,你開心了嗎?你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兄弟?」
她冷血?安誼愣住。
童嘉良也覺得自己這口氣來得莫名,說完覺得煩悶更甚。他安撫地去揉安誼的腦袋,被徹底避開。
安誼捂着眼,一字一頓:「我回來時去過公墓的,爸媽去世得早,我還真沒有兄弟。」
童嘉良向來順風順水,從不知挽留住一個人是這樣的難。他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竟然被嫌棄了,第二個想法是這種感覺比發現良姵劈腿難過太多。他一點都沒意識到,這種對比有何不妥,只是鬆鬆領帶,朝門口走去,再待下去倆人該打架了。
「砰」一聲門被甩上,安誼蜷縮着身體,如嬰兒在母親子宮內一樣。
她想比做兄弟更親近一些的,可是話只能說一半。而另一半,大概說出來連兄弟都沒得做。

肆【心靈雞湯總說痛了就會放手】
手機鈴聲響了好久安誼才醒過來,她沒有手機,顯然是童嘉良落下的。想要不理,可是鈴聲是響了一遍又一遍。
屋內涼氣開得太足,大概是感冒了,頭昏沉沉的難受。她打了個噴嚏,從地上爬起來抓到手機,未看清是誰就「喂」了一聲。電話聲裏很吵,粗糙如沙礫嚎叫的重金屬音樂幾乎要將她的耳朵震聾。
在她「喂」了好幾聲的時候,她聽見了奇怪的笑聲:「安誼?」
安誼心中咯噔一下,徹底清醒了。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良姵大着舌頭,咯咯笑着,「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貴子。」
「良姵,你喝醉了。」安誼皺眉,聽見電話裏有男聲說,寶貝來接着喝,然後盲音了。
自作孽不可活,安誼一邊罵自己手欠一邊準備出門。她可以不管的,這是童嘉良的地盤,良姵出事跟她沒有關係。可是良姵誤會了他倆,以她不按理出牌的性格,說不定還真的會……
安誼拿鑰匙的手僵住,如果出了問題,豈不是更好?轉念想到童嘉良痛苦的表情,她恨不能抽自己一個耳光,火急火燎地開了童嘉良的車出去。
S 市的酒吧名氣大些的沒有十八也有二十,安誼沒想到最先找到的竟然是童嘉良。
他坐在角落的沙發裏,身邊偎着兩個美女。燈光是曖昧的黃,很暗。安誼詫異自己那麼好的視力,竟然能看到他摟着兩人的手。
這不該是童嘉良。安誼清楚記得長輩們評價說,童嘉良生來富貴,難得的是不驕不躁,半分不沾紈絝子弟的惡習。他知道後樂了好久,趴在她的肩膀上說,那是因爲他遇到了良姵。
周圍鬧騰得很,安誼蹲下來扯着嗓門喊:「良姵在酒吧,她剛找你來着!」語氣衝得像挑事的。
童嘉良垂着頭,好半天遞上一杯酒:「來,陪我喝。」
「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安誼抖着手把手機鑰匙甩給他,「她似乎醉了,而且誤會你了。」
其實她心中早涼了,就眼前來看,良姵誤會是誰似乎沒多大差別。
童嘉良一動不動,在她轉身離開時說:「二樓左手第三間。」
安誼轉過頭時,他正舉着杯子猛灌,左臉上的指印清晰可見,還被尖銳的東西颳了一道。
她倒抽一口氣:「家暴?」
「噗——」童嘉良一口酒噴了出來。
安誼亦是啞口無言,是世界變化太大,還是她在深山老林呆了太久?五好青年開始酗酒把妹了,曾經若即若離的戀人似乎已是怨侶。
手機屏幕適時亮了起來,童嘉良按掉,再響,三番四次後他不小心按到免提,良姵的笑聲咯咯地冒了出來。
她說:「安誼,既然來了,怎麼不上來坐坐?」
如閒話家常。
安誼驚異地抬頭,一眼就看到坐在欄杆上的良姵,她悠閒地晃着腿,笑盈盈地做了個乾杯的姿勢。
「瘋子。」童嘉良握住她的手,冷冷地說,「不要理她。」
可是那手卻冰涼得讓人害怕,安誼咬着牙蹬蹬地上了樓叫她下來,良姵往樓下瞟了眼,嬌笑着說:「好,你拉住我。」
安誼忙不迭地點頭,伸手剎那,良姵已經滑下欄杆往下掉。她顧不得多想,一手攥住欄杆翻出去,剛剛夠拉住良姵的胳膊。
「你猜,我要是說是你推我的,他會信嗎?」良姵仰着頭看她,笑得高深莫測。
安誼早出了一身冷汗,眼前有無數個星星閃爍,看什麼都昏昏沉沉的,她顫聲說:「你不會的。」
樓下有人尖叫,有人吹口哨,亂糟糟的讓人頭疼。
良姵反手攥住她,咯咯笑:「你不願放手,那我們一起跳下去,好不好?」
有人蹬蹬蹬地上樓,周遭一片混亂。
安誼在嘈雜聲中分辨出童嘉良的聲音:「良姵,你不要……」
放在他心尖尖上的始終是良姵,似乎心靈雞湯告訴我們,痛了就會放手。安誼支撐不住,極限來臨那刻,用盡全力將良姵甩了上去,像是要甩掉心中毒瘤。
落下來時,她想,不要骨折,臉不要先着地,不不,還是臉着地吧,能順便整個容……
剛爬到樓上的童嘉良看着安誼落下,手腳俱軟。
「童少,心疼了麼?」良姵被砸到了牆上又落下,吐了一嘴血沫,仍是笑,「死不了的。我不是已經跳過很多次了嗎?」
童嘉良靜靜地看着樓下,良久後,順着她的長髮溫柔地說;「你想見她已經見到了。往後你怎樣瘋怎樣對我都好,不要再動安誼。」
溫柔得讓人害怕。
良姵瑟縮了一下,又昂起了胸:「童嘉良,是你欠我的。」

伍【披着花花公子的皮內裏卻是情聖】
安誼被氣墊彈起的時候着實震住了。這是在拍戲麼,免費體驗極限運動還附贈驚喜一份?再次着陸時她衝着樓上比了個不雅的中指,然後華麗麗地暈過去了。
依稀夢到童嘉良任她蹂躪,一身毛絨絨的十分好捏。她揪着他的耳朵十分委屈:「是你讓我走的,你忘了麼?爲什麼還來罵我?壞人!」
「哪裏壞?」
「黑心黑肝黑肺……」毛絨絨的童嘉良被拽走了,她一驚,睜開了眼。
抱着趴趴狗的良姵勾着脣問:「既然已經走了,還回來做什麼?是補送結婚禮物的嗎?」她伸出左手炫耀無名指上的鑽戒,驕傲得像孔雀,「昨晚那家酒吧怎樣?要不喜歡那一帶,你隨意換,都是童童送給我的。昨晚沒嚇到你吧?我最近愛上蹦極,就時不時演一出。」
安誼如遭雷擊,白着一張臉說恭喜。
良姵笑得樂不可支:「前年辦的訂婚宴好龐大呢,可惜你不在。童童說等你回來辦婚禮,可是等了一年沒見到人,你知道婚禮這事也得看黃道吉日的,時辰到了……」
「童嘉良並沒有帶戒指。」安誼打斷她的話,整理着思路慢騰騰地說,「很抱歉,但是我猜你們即便已婚,婚後生活大概很不和諧。」
良姵的臉綠了又紅:「那又怎樣?我明白說了,不喜歡還一直追着犯賤的是他童嘉良……」
真正上趕着犯賤的人其實是安誼。她「啪」地一聲重重捶在牀欄上:「我很少打女人,不要讓我再聽到你這樣說他。」
良姵將趴趴狗摔在地上悻悻地離開,走到門口時,她滑了一下差點摔倒。
安誼盯着她僵硬的左腿問:「你的腿……」
「截了,裝的義肢。」良姵回頭,撩着頭髮做出風情萬種的樣子,「好奇就去問你的好兄弟,哎呀,還是別問了,他那麼重口味,嚇到你怎麼辦?」良姵強撐着高姿態離開,走出好遠才蹲下抱住腿。
她是要找安誼的不爽,而不是讓人窺見她與童嘉良可笑的「愛情」。
「良姵。」童嘉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到他一臉肅穆地站在那裏。
「我說最後一次,欠你的人是我,要再招惹我兄弟,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兄弟?多新鮮哪!」良姵誇張地叫,「有追姑娘約會帶着兄弟一起上的嗎?有跟兄弟玩舌吻的嗎?是誰心裏住了一個人卻不肯承認,反而死皮賴臉追了我許多年?童嘉良你他媽披着花花公子的皮,還以爲自己是情聖呢?」
電閃雷鳴間,童嘉良想起來三年前是他讓安誼走的。

陸【他願爲人揹負一輩子,可惜不是她】
確切地說,是讓她滾,有多遠滾多遠。
童嘉良追了良姵七年還沒有到手,難免會喝點酒來澆胸中「塊壘」,也就難免會偶爾犯錯。誰知那天留在包間裏的是安誼,他被人強吻時以爲是個火辣妹子,等意識到不對只能佯裝醉得狠了,把人推開說:「滾。」
安誼對他只有服從,二話不說馬不停蹄地滾了。
意識到這點的童嘉良知道事情大條了,於是只能縮了腦袋裝鴕鳥。聽着小弟每天來彙報她的情況:燒退了,脫臼的胳膊已經慢慢修復了,出院後去了警局,補辦了身份證件……
童嘉良還未想明白他對安誼是生出了怎樣的心思,可是卻清楚地知道,安誼可能會再次消失,不是三年五載而是一輩子時,他堵在了安家門口。
並沒有想象中的針鋒相對,安誼勾勾手指引着他到了練武場,二話不說一個拳頭就招呼上來。童嘉良下意識護着腦袋,一邊閃躲一邊問爲什麼。
不料安誼招式越來越狠,完全是一副格鬥架勢。童嘉良的肚子、嘴角都捱了幾拳,怒極之下,不再一味防守,開始主動攻擊,然而並沒能扭轉他被捱打的局面。
安誼將他絆倒在地,像是發泄出鬱積多年的憤懣:「雖然遲到了,還是要說一句,新婚快樂。」
童嘉良齜着牙問:「氣消了?那時候是我不對,可你也不能說走就走……」
「我的錯。」安誼坦然認錯,冷靜地叫人心驚,「證件一直找不到,我成了黑人。是兄弟的就幫一把,僱我做保鏢吧。」
標準的粉飾太平,童嘉良張大了嘴巴,微微鬆口氣,心底卻失望得很。她肯好好做兄弟,他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現在我們來談談良姵的腿。」安誼捂住他的脣說,「想清楚再說,說多說少在你,我有大把時間陪你耗着,自然也有大把時間查清真相。」
童嘉良想了好久,覺得良姵這事只能歸於一個詞:扯淡。
良姵突然接受童嘉良並提出訂婚,必須是皆大歡喜的局,誰知良姵訂婚不過是爲了刺激地下情人。這就好比突然中了大獎卻發現獎項是個賠錢貨一樣,他一時頭腦發熱醉駕了,還是朝着她小情去的,等到撞上良姵時,什麼都浮雲了。
算不上相親相殺,畢竟從頭到尾都是童嘉良一人犯抽。等撞到南牆再被磨上幾年,他才能雲淡風輕地評價一句:當時年輕不懂事,以爲征服就是愛情。
「那你們的婚禮?」
「名存實亡。」童嘉良嘆氣,「她不肯嫁給那人,也不願看到我另娶。」他爬起來趴在安誼身上:「你下手該輕些的,看在我可能要一輩子孤寡的命上。」
安誼乍喜乍悲,心中萬馬奔騰。他願爲背叛自己的女人揹負一輩子,可惜不是她。

柒【悲劇是把人生撕開來給人看】
雖然喜聞樂見,童嘉良卻並不知安誼爲何不離他左右。直到一個月黑風高夜,開車門時,安誼擋在他身邊被人用酒瓶砸了頭。
童嘉良紅了眼,抓住那人狠狠摔在地上,再想動手,已被安誼攔住。
她出聲叫那人:「程昱。」
像極了訂婚那日撞破良姵與她小情人的場景,只是假如當年他還有理智的話,此刻早已消耗殆盡。
他推開安誼,猛地踩在那人身上,一連聲地問:「誰給你的膽子?你敢傷她?!!」
安誼撥通電話,按了免提面無表情地說:「良姵的戀人,程昱是吧?」血順着腦袋流下來,她隨手擦了一把問,「偷走行李,一直跟蹤我的人是你吧?」
從醫院回來她就知道有人跟蹤自己,原以爲是童嘉良的人,可又很快發現是兩撥人。
「長得不過如此。」程昱衝她冷哼一聲,直直看着童嘉良,「你丫情商負二百五嗎?!愛的人是良姵,卻浪費了她那麼多年,還不肯放手?」
童嘉良終於記起那個給了他人生第一擊的人叫程昱,怒火中燒之下,一拳砸在他臉上:「幹你何事?有錢買不來她樂意!」
「這一下是我替童少還的,良姵從來都是自由人,你自己擺不平不要遷怒別人。」安誼擺擺手,拉着童嘉良坐進車裏,「我們走,去醫院。」
童嘉良從來不知道自己暈血,即便是安誼握住他的手也止不住哆嗦。
大概是失血有點多了,安誼靠着椅背昏昏欲睡,偏童嘉良自顧自講個不停:「三年前你走後,我想了很多種方法,讓你回來後再不能離開。你的行李丟了我真的很開心,不然很有可能是我自己動手……所以事後並沒想着去找回。」他頓了頓,低聲說,「如果早些知道是程昱就好了。」
「總得出點血留個證據,讓良姵解了心結,這樣死纏着你不覺得煩嗎?」安誼無法直視對着自己煽情的童嘉良。
「良姵。」童嘉良苦笑一聲,打着方向盤拐向一條平緩人少的道,說,「跳車吧。」
安誼以爲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着他。然而童嘉良彷彿變了一個人,冷漠而高傲:「誰知道你一回來就三番五次鬧事,良姵因你受了傷,程昱又出來攪局,哪有保鏢反要被僱主保護的?」
「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了神,原以爲終於能解決良姵,不料真正的障礙在這裏等着,「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不能一沾上她就犯傻,何必……」
「人人都說你愛我。」他避開安誼的視線,給她最後一擊:「我把你當做兄弟的,可是懷着這樣齷齪心思的兄弟坐在我身邊,還真是讓人噁心。」
一字一句殺人不見血,安誼毫無反擊之力。
她打開車門那瞬間童嘉良說:「別跳個車就死了,總給我添麻煩。」
她本能地順從,護着腦袋沿車前進的方向跳下去。
她聽見童嘉良最後一句話是,好好活着。然後聽到「砰」地一聲,抬頭時看到車子撞上了電線杆,停了下來。是誰說的,悲劇是把人生撕開來給人看。
世界開始下雨,紅色的。

扒【還好都來得及】
程昱最開始報復的對象是安誼,因爲傷害到她才能讓童嘉良痛苦。後來良姵受傷,讓他的怒火燃到了極致,他決定讓童嘉良消失,讓良姵真正獲得自由。
用酒瓶砸人是掩飾,致命的一擊是剎車被徹底破壞。
良姵帶着離婚協議站在病牀一尺遠的距離。她說完該說的話,站在那裏已經兩個小時。童嘉良手術後醒過一次,說再不想見到她就再次昏迷。
期間,安誼一手包辦了他的護理,熬了整整三天。敬佩的同時是更多的心驚,安誼那麼喜歡童嘉良,卻一直沒有哭過,是太無情還是太傷心?
安誼自顧自爲童嘉良按摩着手臂,三天來第一次開口:「我很多年沒哭過,因爲他曾經說,我不哭,他就陪我一輩子。」
那時飛機失事的消息剛傳來,父母的消息還不確定。他捂着她的眼睛說,不哭,勾了彼此的小指發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一百年太久,她在心裏偷偷換算成一輩子,然後再也沒有哭過。可是他忘了,只有她記得。她現在迫切需要找個人說出來,她怕一不小心自己也忘了,就沒有人再記得了。
「抱……歉。」聲音沙啞得不辨性別。
安誼抬頭失笑:「你抱歉什麼?」她看到良姵捂着嘴,一手指向病牀。腦海中閃過大膽的假定,她忍不住低了頭,望進一雙碧如深潭的眸。
他說:「抱歉讓你久等了。」
童嘉良說在昏迷中也不忘想,他追了良姵那麼多年,最初或許是雄性徵服的本能作怪,後來則成了習慣。看似癡情,實則最不懂情。可是安誼之於他,是傻子是白癡是讓他不能放手的兄弟,是永不能分離的左膀右臂。他對她有愛有情,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
他用跟別人的訂婚宴激她回來,他安排人日夜守着機場酒店等她回來……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童嘉良試了幾次,終於握住安誼的手。
他說:「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確定,那是不是愛情。」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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