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媽媽把我的生活費從每個月 1200 降到 400。
400 還要分 4 次給，一週 100。
每次領生活費，要求我必須上報花費明細，精確到毛。
美其名曰，培養我勤儉節約的習慣，懂得對父母感恩。
我轉頭髮了一個朋友圈：
照片上，我左手摟着黃毛，右手舉着蜜雪 X 城，配文說，肯爲我花錢的男人才是最好的。
下一刻，媽媽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1-
「芮芮，這個月的生活費，收了吧。」
「記得多喫肉，身體才健康。」
我盯着 100 元紅包，愣住了，100？生活費？
媽媽是不是少打了一個零，不對，加上一個零也不夠啊。
我趕緊問她：「媽，是不是搞錯了，生活費怎麼才 100？」
過了 2 分鐘，「正在輸入中」閃了好幾次，媽媽終於給我回復：
「沒錯，從這個月開始，你的生活費是 400，我一週發一次給你，每次 100。」
「對了，忘記說了，每次領生活費，記得把花費明細也發給我。」
「你一個人在外面上大學，爸媽管不了你，你得自覺，千萬不能養成驕奢淫逸的性子。」
啊，不是？驕奢淫逸，我也配？
我媽這是又抽了什麼風？
從新學期開始，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從 1200 降到 1000，再到 800。
我咬牙堅持，省喫儉用，早上一碗粥，中午一個菜，晚上減肥，擠出空餘時間兼職，才勉強夠用。
我所在的大學可是在魔都啊，物價貴得嚇死人，幾百塊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什麼都不敢買，社交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聚餐逛街的邀約。
現在好了，生活費直接腰斬，從 800 到 400，質的飛躍。
這日子沒法過了！
還讓我多喫肉，我喫得起嗎？
400 要分四次給，打發叫花子呢！
還什麼，要記賬，她要檢查，這和剝削長工的地主有啥區別？
我耐着Ṫű̂ₕ性子和媽媽解釋：「媽，400 實在太少了，連飯錢都不夠。」
「我們學校一個素菜就要 5 塊，肉菜都在 10 塊以上，稍微喫好點，打個牙祭都要將近 20。」
「除了喫飯，我還要買生活必需品啊，衛生巾啊、牙膏、紙巾、洗衣液……」
「還有，不說週週買衣服，一個月，哪怕一個季度好歹得買一件新衣服。」
「化妝品我都不想了，可女生最基本的護膚品至少得有一套啊，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左右。」
「我還要社交，班級聚餐、同學朋友喊喫飯，這些都要錢啊，還有……」
我還想補充，被媽媽一個電話打來打斷，手機傳來媽媽氣急敗壞的聲音：
「好啊，蘇芮，你果然是人在外面，心都野了。」
「一個月 400 都嫌少？想當年，我上學的時候，一個月才幾個錢？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能不能給爸媽省點心！我讓你養成勤儉節約的習慣有什麼錯？這可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品德。」
「我是你媽，我給你多少，你都應該感恩，居然還敢嫌少？」
「再說了，上大學就要好好讀書，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聚會，那些人能是什麼好人？你不許去。」
最後，媽媽拿出了殺手鐧：「如果你再不聽話，我 1 分錢生活費都不會給你。」
「啪」地掛斷了電話。
我扯了扯嘴角，這已經是我上大學以來，媽媽第 7 次威脅斷我生活費了。
-2-
前 6 次我都忍了，小心道歉、委曲求全，不斷貶低自己，來滿足媽媽對我的壓榨控制。
我就像一條狗，媽媽的生活費則是狗鏈子，牢牢拴着我的脖子。
我痛苦，但不敢掙脫。
因爲剛離開家，膽子小，天生對家庭有孺慕和嚮往，覺得全世界都拋棄我，至少家會接納我。
現在的我，才明白，離開了家，外面根本沒有瓢潑大雨。
我的痛苦，幾乎都來自媽媽，還有那個令人窒息的家。
我沮喪地掏出筆記本，開始算賬。
400 元，要用一個月，真的好難。
這時，室友林雪下課回來了，邀我一起去食堂喫新出的荷葉排骨飯。
我嚥了咽吐沫，一份排骨飯 18 元，超標了。
哎，喫不起啊。
只好苦笑拒絕，揚言自己要減肥，從今晚開始不喫晚飯了。
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鄙視它的不爭氣，突然感到一股暖流從身體劃過。
啊，不是吧，大姨媽這時候來啊。
我唉聲嘆氣打開抽屜，孤零零一個護墊縮在角落裏。
剛收到的 100 塊還沒焐熱就交了班費，班長催了好久了，沒辦法。
VX 錢包裏只剩下 3.6 元，兼職的工資明天才能結。
現在連買衛生巾的錢都沒了。
我哭喪着臉，趴在桌上擺爛。
林雪見我這悲催樣兒，小心翼翼道：「小芮，是不是你媽又不給你生活費啦？」
我嘆了口氣：「不是不給，一個月 400，一週給 100，我現在要好好計算着過日子，要不然不到月底開天窗，低聲下氣找媽媽要錢實在太難了。」
上個月因爲購買教輔書，超了 100 多元。
我小心翼翼向媽媽講明原委後，還被媽媽狠狠罵了一頓。
說她們那時候哪有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書，都是自己抄題目做，一樣能考得好。
我現在就是過得太舒服了，不把錢當錢用。
劈里啪啦，整整教訓了我一個小時，被整個宿舍圍觀。
媽媽的威壓讓我心塞，同學們同情的目光更讓我難堪。
自那以後，舍友都儘量不叫我出去喫大餐，反而會蒐羅學校食堂物美價廉的打折美食，邀我一起薅羊毛。
尤其是林雪，魔都大小姐，家境富裕，人美心善，經常投餵我。
爲了我的面子，還經常拜託我爲她做些力所能及的跑腿活，整理材料筆記之類的，來抵充她請客的費用。
在聽說媽媽對我的生活費新策後，她美目圓睜，狠拍桌子，直呼不可思議：
「這什麼媽媽啊，哪有這樣苛待自個兒閨女的，後媽都不會那麼狠。」
「一個月 400 夠什麼啊，一個女大哎，隨便什麼買買都不止 400。」
「還分期，還記賬？新世紀周扒皮啊。」
「小芮，咱乾脆別要這錢，你以後跟着姐姐混，包你喫香喝辣的，一個月 3000，不，5000！」
我連忙擺手，感激她的一片好心。
她不是我的父母，沒有義務養着我啊。
算了，大不了再找幾個兼職，總會有辦法的。
說着，我振作起來，打開電腦，準備搜搜附近有什麼靠譜的兼職。
林雪一把壓住我的電腦，兩眼冒着精光：
「小芮，我有一個辦法，你要不要試試？」
「能讓你媽主動掏錢的好法子。」
-3-
「你媽媽之所以能一直心安理得地壓榨你，不給你生活費，是認定了你不敢反抗，你太乖了。」
「無論給多少，都是她對你高高在上的一種施捨。」
「她篤定你離不開她的控制，少不了她的生活費。」
「所以，只要你脫離她的掌控，她一定會反過頭來追着你。」
林雪對我一通分析，我聽得似懂非懂，問，那要怎麼辦？
她對我眨了眨眼：「你找一個黃毛，拍張照片，發朋友圈，配文感謝黃毛對自己的慷慨。」
Ţùⁱ「不是真慷慨，就是那種送一杯奶茶，你就對他神魂顛倒，非君不可。」
「讓你媽媽看看，自家閨女不好好養，喫不好穿不好，被社會上的黃毛一杯奶茶就騙到手。」
「我包管她哭着喊着求你分手，立馬把生活費打給你。」
我將信將疑，這，行嗎？
林雪是個行動派，當即拉着我去學校動漫社，找一個頭戴假髮、穿着 COS 服的瘦削學長幫忙，拍下我和他的合影。
還編輯了一段文字：「肯爲我花錢的男人才是最好的。」發了僅供媽媽可見的朋友圈。
做完這一切，我忐忑不安地等待審判。
林雪安撫地拍拍我的手，讓我好好等着。
果然，不到 5 分鐘，媽媽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在林雪的鼓勵下，我深吸一口氣，接聽了電話：「喂，媽媽，什麼事？」
話音未落，媽媽兇狠的聲音傳來：
「蘇芮！你是有多下賤啊？居然敢揹着我們談戀愛，你就這麼缺男人。」
「還有，你找的這個是什麼人，穿什麼亂七八糟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家裏短你喫還是短你喝了，你要貼着男人要喫要喝的，我們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我早和你爸說了，你這種不安分的人就不該去外面上大學，省得惹一身騷，敗壞我們名聲。」
……
我彷彿被人用錘子狠狠砸中了腦袋，整個人暈乎乎的，幸虧林雪扶着我，我纔沒摔倒。
林雪心疼地看着我，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鼓足勇氣打斷媽媽的話：「媽，你不給我生活費，自然有人願意給我，你管他是黃毛還是白毛，好人還是壞蛋，在我看來解我燃眉之急的人就是好人。」
接着，乾脆地掛斷電話，阻斷了媽媽更加難聽的話語。
林雪覺得自己闖大禍了，結結巴巴地和我道歉：「小芮，對不起啊，都怪我出的餿主意，我不知道阿姨會這樣，這樣說你。」
「以往，我和我媽開玩笑要找人談戀愛，我媽都嚇得半死，拼命給我打錢，讓我別怕花錢，生怕我被不懷好意的窮小子騙走，我以爲所有家長都會這樣的。」
我安慰林雪，讓她不要在意。
她的媽媽不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在意的只是我脫離她的掌控，讓她難堪了。
至於我爲什麼找「黃毛」，她根本不想深究。
只能是我錯了，我下賤，我不學好。
我自嘲一笑：「這下好了，估計我媽氣頭上，連 400 一個月都沒了，以後我真要靠你包養啦。」
「公主大人，拜託你給老奴多找幾個兼職唄！」
林雪被我逗笑了，我們之間的氛圍終於輕鬆不少。
就在此時，表姐突然給我打了電話，焦急的聲音傳來：
「芮芮，你快看家族羣，你媽媽什麼意思啊？她究竟在幹什麼？」
-4-
我趕緊打開家族羣，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媽媽在羣內發了我的朋友圈截圖，還附上了一長段話：
「這就是我養的好女兒，畜生不如的東西。」
「想男人想瘋了，上大學到處勾三搭四，不學好！」
「爲了一杯奶茶，就能去賣，她是有多賤啊！」
「看她這個德行，估計上中學時候就和混混好上了，還天天在我們跟前裝乖乖女。」
「真噁心！以後我就當沒這個女兒，作孽哦。」
……
我從來沒有想過，輕飄飄的文字威力如此之大，能毫不費力刺痛我的心。
世上哪有媽媽會這樣惡毒地咒罵自己女兒？
她明明可以多一點耐心去詢問我爲何會那樣，卻還是不管不顧直接將「勾搭男人」的帽子按死在我頭上。
爲了懲罰我的「失控」，不惜對外狠狠造我的「黃謠」。
何其惡毒！何其殘忍！
隨着媽媽的轟炸式發言，家族羣很快熱鬧起來。
爸爸：「趕緊閉嘴，亂說什麼。」
表妹：「姑媽你冷靜一下，芮芮一直很聽話，不可能做這種事，我相信她。」
舅媽：「哎呦，姑娘大了，心思野了，也是有的，不就是談戀愛嗎，多大的事，呵呵，說不定上中學的時候就談了，大家不知道而已。」
舅舅：「看不出來啊，芮芮表面乖乖女，私下裏玩得那麼花。」
表姐：「你們都給我閉嘴，知不知道隨口一句話對女孩子傷害有多大？真相沒搞清楚之前，就憑姨媽一句話，說芮芮不檢點？放屁！」
舅媽：「哎呦喂，這個家女孩子都不簡單啊，有在外面瞎搞的，還有目中無人滿口髒話的，反了反了。」
表姐：「閉上你的臭嘴，上週末舅舅在外面摟着一個 20 來歲的小姑娘，在金店買了大金鐲子，有空管別人閒事，不如管好自家。」
舅舅：「沒有的事，我發誓！」
表姐反手甩了一張偷拍的照片發到羣裏，清晰得連舅舅臉上的褶皺還有大黃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舅媽：「你個畜生！你連一個小戒指都捨不得給我買，居然給外面的騷貨買金鐲子！我不活了啊。」
表姐：「姨媽，我那裏還有姨夫很多高清無碼的圖，和不同女人的，你要不要，看在親戚的份上，原價 1000，給你打八折。」
然後，貼出收款碼。
……
表姐給我私發了一張鬼臉，還有一個抱抱的表情包，安慰我別放在心上：
「誰都知道你媽是個控制狂，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我相信你，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我千瘡百孔的心，終於吹進來一絲暖風，輕輕拂過。
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真好。
爲了證明自己，我振作起來，將媽媽和我關於生活費的對話，全部截圖發到家庭羣。
「媽媽發的朋友圈照片的確是我，但我沒有和不三不四的人談戀愛，這是我故意發給媽媽看的。」
「我只是爲了讓媽媽知道，她給我的生活費實在太少，根本不夠我在大學的正常開銷。」
「一個月 400，還要分 4 次給，要列明明細，我打了兩份兼職，都捉襟見肘，可我是學生，還要學習，實在沒有精力再做一份兼職。」
「如果大家也認爲是我無理取鬧，貪得無厭，那我無話可說。」
「我也和大家道歉，不應該開這種玩笑，對不起。」
下一秒，爸爸回覆：「什麼 400？你媽媽說你的生活費一直是 2000 啊！」
我：「？！」
-5-
爸爸：「而且不是 1 個月只有 2000，你媽媽說你隔三差五錢不夠用，經常找她要錢，粗算一下，一個月要 3000 多。」
「明華，這究竟怎麼回事？」爸爸手動@媽媽。
不一會，媽媽火速退羣。
事情發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當即給爸爸打了電話：
「爸，你在羣裏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的生活費什麼時候成 3000 了？」
「我可一次都沒收到過 3000 的生活費。」
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撒潑打鬧聲：「哎呦，我不活了，我的命苦啊，老的小的一起欺負我啊。」
爸爸忍無可忍，讓媽媽閉嘴，接着進房間回我：
「你剛上大學，你媽媽和我打包票，由她負責你的生活費，我們商量好了一個月給你 2000，不夠再給，我就沒管過這事兒。」
「後來，你媽隔三差五就給我發你要錢的信息，抱怨你亂花錢，讓我私下裏不許給你錢，更別問你生活費的事，說你會藉機找我訴苦要錢。」
「我也就聽了你媽的話，沒關心過你生活費的事。」
原來是這樣。
媽媽她居然兩頭騙！
媽媽不止一次警告我，不許找爸爸要錢，否則一分生活費都沒有。
她說爸爸爲了公司的事，已經很煩了，讓我別爲了一點小事就去騷擾他。
在媽媽的不斷洗腦中，我越來越卑微，覺得伸手要錢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漸漸也不在家提生活費的事，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忍着。
我以爲我的隱忍、體貼，媽媽是能看到的，沒想到換來的是更重的剝削。
如果不是媽媽這次在羣裏造謠，實在太過分，我大概還會像個鵪鶉一樣，縮在角落。
我向爸爸詳細解釋了找媽媽要錢的原因，幾百塊的生活費在魔都根本不夠用。
3000 是沒有的，2000 也是靠不上的，1000 都成了奢望，只有 400 是現實的。
就這還是媽媽高高在上，施捨給我的，要看我表現，否則一分都沒有。
爸爸嘆了一口氣，讓我別往心裏去，也別怨媽媽，她只是太在乎我了，關心則亂，怕外面的花花世界亂了我的心。
接着，給ṭŭ̀₂我轉了 5000 元。
我沒有收。
只是說不出的難過。
剛開始，我也曾向爸爸渺渺提起過生活費不夠用，開玩笑讓他支援點。
可爸爸緊皺的眉頭，還有不耐煩的回答擊退了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
「你媽說你老是要錢，我還不信，上個大學而已，怎麼就變得這樣貪得無厭、鋪張浪費？」
「爸媽賺錢不容易，你省點花，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不好嗎？」
我不相信爸爸沒看到我開線的裙子、發黃的襯衫還有灰撲撲的球鞋。
也不相信他沒注意到我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還有瘦削的身體。
更不願意相信他沒發現我在家的壓抑、痛苦。
所以啊，一個強勢控制狂媽媽的背後，少不了一個裝聾作啞半瞎的父親。
我恨媽媽對我的壓榨，也不代表我能原諒爸爸對我的無視。
既然伸手要錢這麼難，那我索性不要了。
-6-
我拒絕了爸爸的轉賬，不出意外被爸爸教訓了。
他抱怨我破壞家庭和睦，非要盯着媽媽的一丁點錯誤不放，是我太較真。
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原來，媽媽剋扣我的生活費是愛我，在家庭羣造我的黃謠也是愛我。
我如果不接受這樣的「愛」，就是我不識抬舉，不懂事。
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我失去了辯駁的力氣，掛斷了爸爸的電話。
不消一會，爸爸將媽媽重新拉入家庭羣，替我向大家解釋這都是場誤會，也替我「原諒」了媽媽。
接着舅舅、舅媽也在羣裏大呼「沒關係」「明華也是爲了孩子好」「是芮芮這孩子太多心」。
媽媽發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包，大家又是一陣安慰。
原來長輩只要打着「爲你好」的旗號就可以無限傷害而不被追究。
晚輩必須原諒長輩，否則就是不識抬舉。
你難受了又怎麼樣，我還不是爲你好？
這孩子真不懂事！
……
很快，家庭羣又是一派祥和。
表姐發了一個「無語」的豎中指表情包。
表妹跟了一個「+10086」。
我，直接退羣。
我死死憋住眼眶中的淚水，抬頭笑着問林雪：「公主大人，你上次和我說的兼職，還作數嗎？」
林雪手忙腳亂地拿紙巾給我擦臉：「算數算數，你快別笑了，怪滲人的。」
「時薪 200，看在你是我老鐵的份上，給你打個折，算 300！」
我破涕爲笑，這世上還是可愛的人多。
後來幾天，爸媽不間斷給我發信息、打電話，我統統沒接，也沒收他們發來的一分錢。
媽媽歇斯底里，手中的狗鏈破天荒第一次失去了作用，養的狗居然不聽她的命令。
她開始短信轟炸我：
「賤蹄子反了天了，誰給你的膽子不接我電話！」
「少給你幾百塊，看你那死樣！以後你死了，我直接燒給你！」
「我養你那麼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豬狗不如的小畜生。」
「你本事大，你有骨氣，你不收錢，難道不是外面有了相好的，他能給你花錢！還說我冤枉你，呸！」
「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回家，家裏的錢和你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你病死餓死都是老天開眼。」
……
這些話實在太難聽了，我截圖後直接拉黑了媽媽。
爸爸勸我有話好說，我打斷了他：「如果你在看完這些話後，也繼續勸我原諒媽媽，當作這一切沒發生，我會把你也拉黑。」
世界終於清淨了。
爲了度過眼前的難關，我接受林雪介紹的兼職，給她初三的弟弟林涵當家教。
林涵特別省心，我原先準備的一大套對付「熊孩子」的招數沒地使。
我每天只要陪他一起看書寫作業，甚至覺得很輕鬆。
我知道這是林雪拐着彎幫我。
心下感激，我更發了狠心，鞭策貪玩的林雪好好學習，複習資料一本接着一本整理，項目帶着她做，績點拉着她一起刷，論文加她名字一起寫。
看着她大呼我「無情」，我開心地笑個不停，幾乎都要忘記自己那個窒息的家。
可惜，也只是幾乎而已。
-7-
這天，我和林雪正在圖書館刷題，同學急匆匆跑來，讓我趕緊回宿舍。
說我媽媽來了，在宿舍樓底下高聲叫罵，一大堆人在圍觀。
我立馬收拾東西，往宿舍狂奔。
來到宿舍樓下，看到媽媽不斷推搡宿管阿姨，口中污言穢語不斷。
我趕緊上前制止：「媽，你來學校幹嘛？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不要你的錢，還不行嗎？」
媽媽見了我，放開宿管阿姨，一巴掌狠狠甩到我臉上。
「啪」的一聲，我的臉歪向一邊，瞬間腫起，嘴裏傳來鐵鏽味。
「你個小賤人，當媽的說你幾句，你還委屈上了，居然敢不接我電話？」
「養你那麼大，翅膀硬了，就敢和家裏叫板？」
「還說不是在外面跟了野男人，要不然腰板挺得那麼直呢？」
臉上的疼痛已經算不了什麼，被同學圍觀、指指點點，才更讓我難堪。
我拉着媽媽，想讓她先和我走，別堵在宿舍門口。
被媽媽一把甩開，她見我退縮，覺得我怕了，臉上充斥着得意放肆的獰笑：
「我憑什麼走，我就要讓大家評評理！讓大家看看你這個不孝女。」
「怎麼，有空陪男人，沒空陪你媽聊聊天？」
漸漸的，周圍有些不好的聲音傳來：
「看不出來蘇芮是這樣的人啊，表面文文靜靜的，私下裏玩那麼花？」
「她媽媽什麼意思？蘇芮被男人包養了？」
「哇靠，我要去舉報她，她也配拿獎學金！」
……
這些話比媽媽的巴掌還讓我痛苦。
我哭着讓媽媽別說了。
媽媽雙手抱胸，昂着頭，撇嘴說：「行啊，你跪下給我磕頭道歉，當着大家的面承認是自己下賤，貪長輩的錢，我就不說了。」
我猛然抬頭，看着媽媽臉上瘋狂的表情，渾身都在發抖。
「跪你媽個頭！芮芮念你是她媽媽，給你留面子，你給臉不要臉！那就乾脆讓大家看看你是個什麼貨色！」
「嘩啦啦」林雪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往衆人身上撒傳單。
傳單上印滿了我和媽媽的聊天記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錄了媽媽是怎麼拿生活費來控制我壓榨我羞辱我，甚至造我黃謠的。
「你一個月給小芮 400，還要她跪着雙手接，你一個當媽的，你存的什麼心？」
「怎麼，你生了她，她這輩子就賣給你了？你就能爲所欲爲，任意羞辱她？」
「你這麼會打算，怎麼不乾脆多生幾個『奴隸』，捧你的臭腳呢！」
周圍一片譁然：
「啊，我以爲蘇芮一個月找家裏要萬兒八千呢，才 400？這點錢能幹什麼？」
「她媽媽有問題，也太小氣了。」
「也不一定，說不定蘇芮她們家困難，她媽媽只能掏那麼多錢呢。」
媽媽等Ţŭ₂的就是這句話，她當即癱倒在地上，拍大腿流眼淚：
「造孽啊，我想ẗū₎讓閨女養成勤儉節約的好習慣，防止她在大城市染上花花腸子，我有什麼錯啊。」
「她怎麼就不能體諒下父母，當父母的還能害她不成？」
這次，面對媽媽的污衊，我沒有再躲在林雪後面Ťůⁿ。
我直視媽媽的雙眼，問她：
「你知不知道爲什麼我窮成這樣，也不去申請助學金？」
「因爲我不配。」
接着我掏出了手機。
-8-
手機裏存了很多照片，上面清晰客觀地展現了我優渥的家境還有媽媽的奢華生活。
我家住的是大平層，除了市區這一套，還有數套房產。
存款我不知道有多少，但聽媽媽向親戚炫耀，不會少於大幾百萬。
媽媽的衣櫃是各種奢侈大牌，梳妝檯都是上萬元一套的護膚品。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我寒酸的臥室，衛生間改造的，陰暗潮溼，經常漏水。
桌子上堆滿了書籍，護膚品只有十幾塊的大寶。
衣櫃裏更是空空如也，僅有的幾套衣服也都發黃髮皺。
……
周圍立馬炸開了鍋：
「我靠，蘇芮她媽是不是人，這麼有錢，就讓親閨女過這種生活？」
「我爸媽一個月賺 6000，都恨不得給我 2000，就怕我捨不得喫穿，她倒好，把自己閨女當乞丐養。」
是的，我也糾結，我也崩潰過。
我不理解，爲什麼富裕的家庭施加在我身上的是更加貧窮的控制。
似乎從我身上剝削的每一分錢，都能讓媽媽獲得巨大的變態的快樂。
現在我釋然了，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媽媽她就是不愛我而已。
可笑的我就像被矇住眼的驢，妄想尋找真相，最後卻在原地打轉。
認清現實，也爲自己辯白過，我問心無愧。
學校保安趕來，將鬧事的媽媽「請」出學校。
她不服氣，掙扎大罵，詛咒我一定會後悔，到時候就算我磕 100 個頭求她也沒用。
我笑她的天真和無知，現在早已不是父母完全掌控子女的時代了。
我不會爲了 400 塊，拋棄尊嚴，向她認錯、給她磕頭。
一個月過去了，端午節，我沒有回家。
五個月過去了，中秋節，我沒有回家。
大半年過去了，春節，我還是沒有回家。
沒有接電話，沒有回信息。
哪怕媽媽扔了我的所有家當，放火燒了，拍給我看，我也只是淡然一笑。
爸爸從一開始的和事佬，到後來沒了耐心，也對我的冷漠感到厭煩，他在家庭羣還有朋友圈，一切能表明自己威嚴大家長身份的地方訴苦、抱怨我的不孝。
看着這對夫妻跳上跳下，成了我忙碌生活中的最大消遣。
我將自己的經歷整理後在網上發表，意外獲得很多人的支持和喜歡。
我萌生了寫作的想法。
事實上，我可能終於找到適合自己的路子，寫的小說居然爆了。
收到第一筆稿費的那天，我請林雪喫了一頓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餐，抱着她又哭又笑。
不再伸手要錢，用自己賺來的錢，居然是那麼痛快。
好運接踵而來。
我拿了國獎，優異的成績受到學校認可，還獲得出國交換的機會。
在異國他鄉，感受藍天白雲，才驚覺世界是這樣廣闊，之前困住我的只是個笑話。
春去秋來，我從國外回來。
剛下飛機，我接到醫院的電話：「蘇小姐，請你盡快回來，令尊……」
-9-
我急匆匆趕到醫院，看到躺在病牀上不能動彈、眼斜嘴歪、流着口水的人，絲毫不敢相信這是我的爸爸。
爸爸看見我，渾濁的雙眼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他抬起兩根手指，「啊啊啊」叫喚着。
這和我印象中威嚴高大的父親完全是兩個人。
再大的隔閡此刻也盡數消弭，我緊緊握住爸爸的手，詢問一旁的大姑究竟怎麼回事。
大姑嘆了一口氣：「芮芮，你走了之後，家不像家，你媽簡直是個瘋子。」
「之前你在羣裏說你媽的不是，我們還以爲是你年輕性子急，沒想到她真是這樣的人。」
「你不回家，你媽一身勁沒處使，開始控制你爸爸。」
「她收了你爸的卡，每個月給你爸發零花錢，一開始說好的 5000，到後來 3000，再然後 1000，最後就是 500，還得要你爸爸催着給。」
「還要把每一筆花銷的用處告訴她，說不清楚，就扣錢。」
「你也知道，你爸爸做生意的，怎麼可能沒有交際應酬，好幾次請客通知你媽媽來結賬，你媽媽當着合作伙伴的面，對你爸一頓輸出，揪着他耳朵扇巴掌，你爸爸沒皮沒臉，生意也黃了好多。」
「你媽還訂下一條規矩，只要你爸違規用錢一次，她就大筆花錢一次，這大半年，她美容店充了 30 萬，保健品買了 20 萬，直播間刷禮物 50 萬！」
「把你爸Ŧṻₑ氣的啊，吵也吵不過，你媽媽還變本加厲，給你爸喫餿飯、喝自來水，不讓你爸爸睡覺。」
……
我聽得目瞪口呆：「所以我爸就是被媽媽氣成這樣的？」
一旁的姑父搶着說：「你姑媽說的這些只是開胃小菜，你媽是個狠人，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聽完姑父的話，我倒吸一口涼氣，媽媽她真的瘋了！
原來爸爸爲了躲避媽媽的控制，直接喫住都在公司，乾脆不回家。
媽媽氣急敗壞，她討厭任何脫離她掌控的人和事。
她趁着爸爸去外地出差，將公司的所有現金流挪出來投入到她認識的投資高人推薦的理財產品中。
嚐了一點甜頭後，產品爆雷，投資高人遠赴重洋、了無音信。
所有錢付之一炬，因爲現金流斷裂，公司也難以爲繼，破產清算。
爸爸看着奮鬥一輩子的事業毀於一旦，噴出一口老血，中風癱了。
姑媽一邊給爸爸翻身按摩，一邊喊着「造孽哦」。
我問媽媽去哪兒了，她爲什麼不來照顧爸爸。
姑媽翻了個白眼：「你那個媽惹事第一名，遇事躲得比誰都遠。」
「公司幹破產，她就變賣了家裏房產、財物，說要去另尋機會，一定會翻身重來。」
「簡直是放屁，就是看你爸爸不中用了，把錢卷跑，自個兒潤了。」
我不勝唏噓，拉着爸爸的手掉眼淚。
我問姑姑：「所以是你讓醫院給我打電話的嗎？」
姑姑詫異：「沒有啊，我聽說你在國外讀書，想着遠水解不了近火，你來了也沒用，就沒聯繫你，我們替你先照應着點，我還納悶你怎麼來了呢。」
那是誰聯繫的我？
突然，大門被「哐當」推開，媽媽風風火火衝了進來，見到我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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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逮着你了，快點，趕緊簽字，我還趕時間。」媽媽掏出一沓文件，拉着我的手就要簽字。
她絲毫沒有許久不見女兒的思念、對老公的愧疚，只有迫切的貪婪。
我拿過文件，一翻看，心涼了半截。
媽媽，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她居然讓我做擔保人，給她簽字貸款，套 500 萬出來。
我抬頭死死盯着媽媽，一字一句：「這個字，我不會籤，你死了這條心。」
「你害了爸爸，毀了公司，還想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做夢！」
媽媽陡然提高音量：「不行，你必須籤！我是你媽，我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你不籤，我就完了，我們這個家就完了。」
姑姑見識到媽媽的無恥, 氣得指着她大罵：「你老公癱在醫院，你轉頭就卷錢跑了, 大幾百萬啊，你還好意思讓芮芮給你貸款, 良心給狗喫了？」
媽媽咬着指甲, 來回搖頭, 瘋狂抖腳：「你以爲我想啊, 我被我那個殺千刀的弟弟騙了, 他說有辦法把錢拿回來, 需要疏通人脈, 我把手裏的錢都給了他，沒想到他現在不認賬，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 你讓我怎麼辦。」
她兩眼通紅, 發狂地按着我的手就要往紙上簽字, 我拼命掙扎。
姑姑姑父也上前幫忙，可都奈何不了一個發瘋的女人。
就在這時, 爸爸的心跳監視器突然發出爆鳴, 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啊」了一聲，接着躺在牀上不動了。
我大喊着醫生救命，姑姑跑出去喊人, 媽媽看着死不瞑目的爸爸, 嚇得跌倒在地, 爬起來跑了。
儘管醫生拼盡全力救治，但仍無力迴天。
爸爸在對媽媽嫉妒的憤怒和失望中離開了人世。
我懷着巨大的悲痛, 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 辦完爸爸的葬禮。
媽媽依舊沒有出現，送爸爸最後一程。
三口之家只剩我孤單一人，在朋友的鼓勵下，我回到學校, 更加努力學習。
大學畢業後，我成功申到國外名校的研究生，飛向大洋彼岸。
三年後, 我學成歸來，入職國內名企, 收入不菲。
一年後, 我收到了法院傳票。
媽媽將我一紙訴狀告上法庭，讓我履行養老義務。
她在法庭上惡狠狠地盯着我, 叫囂：「我生你養你，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我沒理她，只是笑了笑，多年的磨礪已經讓我的心臟異常強大。
我當庭答應法官，願意盡我該盡的贍養義務。
媽媽愣住了：「你會那麼好心？」
一個月後，媽媽蓬頭垢面來我住的地方堵我：「你這個不孝女，一個月幾百塊夠幹什麼？」
「我連肉都喫不起！」
「還讓我把每一筆花銷寫給你，你反了天了？」
我笑着說：「肉喫不起，可以啃饅頭，管飽就ťů₃行。」
「讓你寫明花銷，是不讓你鋪張浪費，畢竟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不是嗎？媽媽。」
不再理會媽媽在身後的大喊大叫, 我請保安師傅這三個月多加留意，畢竟是高檔小區, 不要把不相干的鬧事者放進來。
三個月後, 我將被外派出國，媽媽的一切都將與我無關。
哦，除了幾百元的生活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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