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心往事

小叔子貪污軍餉,夫君卻讓我的兒子抵了命,他輕描淡寫地說。
「爲家族犧牲是榮耀,不要做這副小家子的姿態。」
直到我被污衊私通,我才知道,小叔子竟是夫君的親生子。
夫君的白月光與他賭氣,做了他的庶母,卻又對他餘情未了,與夫君生下了小叔子。
我欲同歸於盡,卻被他們亂棍打死,可再一睜眼,我回到了夫君讓兒子抵命的那天。

-1-
「爲家族奉獻是榮耀,你是大家夫人,莫要做這副小家姿態。」
我耳邊又響起這句話。
像是詛咒般,每次午夜夢迴,我都會想起,我甚至能清晰地記起夫君說這話時冷漠的眉眼。
小叔祁衛貪污軍餉,前來調查的官兵卻帶走了我的兒子祁長瑞,我去詢問夫君,卻沒想到得到這樣一句話。
我自然是不甘心,暗中聯繫孃家幫忙,然而僅僅不到兩天,長瑞便被定了罪名,判了腰斬。
我得知消息時,兒子已被一卷草蓆裹去了亂葬崗,因爲是罪臣,連屍身都無法收殮。
我猛地睜開眼。
婢女白溪的手捂在我的額頭上,滿臉擔憂,「夫人沒事吧,您是先去找府醫,還是先處理世子的事。」
我伸手摸了摸額角流下的血,上一世,得知長瑞要被帶走,我急忙去找了夫君,卻被他用那句話拒絕。
我憤怒極了,明明是小叔祁衛犯了錯,憑什麼帶走長瑞。
我急忙向前院走去,卻被不知哪裏來的侍女撞了滿懷,侍女手裏的花盆砸在我的額頭。
我暈了過去,等睜眼,兒子已被下了大獄。
我用手絹捂在滴血的額角,沒有絲毫停頓地向前院走去。
夫君祁嚴正立在門口,臉上並沒有兒子要被帶走的焦急,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並非溺愛孩子之人,此事是長子一手所爲,因害怕被陛下責罰,才推到他小叔身上。」
官兵沒有動,夫君微微皺眉,下一句話便帶了些質問,「難道本侯會故意陷害自己的親生子不成?」
說罷,語氣緩和了些,「此事晚些我會向陛下說明。」
官兵聞言這才拱拱手,抓起了手腳已經被捆綁住的兒子。
「等等。」我大喝一聲,顧不得世家夫人的體面,急忙跑了過去。
夫君的臉色在看到我的一瞬間變得陰沉,他一邊示意侍從抓住我,一邊帶着假意關心道,「夫人怎麼還受了傷,一羣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快把夫人送回去。」
我掙脫開侍從的手,看向官兵,「陛下要捉拿的人可是長瑞?」
領頭的官兵有些猶豫地看向侯爺,我沒等他說話,便又開口道,「陛下要拿誰自有定奪,你們如此輕易被三言兩語說動,不知道的,還以爲侯爺大過天子。」
「瘋了嗎你!」侯爺臉色鐵青,「天子的事也是你這無知婦人能說道的嗎。」
「倒比不上侯爺,」我將凌亂的髮絲綰到耳後,輕笑道,「三言兩語便改了陛下要的人犯,這金凌衛都歸侯爺使喚了。」
「住口,」侯爺又呵了一句,隨即對官兵拱了拱手,「此事我自會向陛下說明。」
但官兵卻鬆開了抓着長瑞的手,給他鬆了綁,「侯爺,莫要讓我們難做。」
若我不來,他們便也半推半就賣侯爺這個面子,可顯然此事我與侯爺並未達成一致,我若讓孃家兄弟參上一本,他們便得不償失了。
夫君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各位稍等,我有兩句話要交代。」
說罷,便急着要走。
剛被鬆綁的兒子拿掉了堵着嘴的布,急忙開了口,「我房間桌子的夾層中,有祁衛貪污軍餉的證據。」
剛踏出兩步的侯爺頓了頓,瞳孔一瞬間放大,沒等我反應,便兩步並作一步,踹在兒子身上,「畜生,竟還會污衊親人了。」
我笑了笑,「侯爺竟比陛下還會斷案,不知祁衛到了獄中是否有侯爺半分風采。」
說罷,我向官兵示意,「勞煩各位,我這就讓人把祁衛帶過來。」
「你!」侯爺氣急,本想與我再爭論兩句,卻不知哪來的小侍女在侯爺耳邊耳語了一句。
我眯了眯眼,倒是與撞我的小丫鬟有幾分相似。
侯爺聽罷,瞪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長瑞被我扶起來,看着官兵帶走了不停叫囂的祁衛,面露疑惑,「娘,爹說這是你們一起想出的計謀,你怎麼突然……
「而且您頭上的傷口怎麼回事,可讓府醫瞧過了?」
我擺手制止了他的話,問道。
「他與你說了什麼?」
「爹說此事可大可小,小叔貪污不多,又年紀尚小,陛下也只是看一個態度。
「但小叔身爲庶子,既無官身,又無功名,怕是要受罪,甚至有可能死在獄中。
「而我是世子,又是舉人,必不會喫太多苦,爹說向陛下請了罪,將銀兩三倍賠償,再接我出來。
「爹告訴我娘也知道此事,是你們商議之後的結果,我才答應,只是我沒想到娘會突然出現,而且娘看起來並不知道此事。」
長瑞雖是仁善,但並不是愚笨之人,比起陌生的父親,更相信我這個孃親,侯爺想要騙長瑞頂罪,必定要擡出我來,這也是我一定要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爹這麼做是爲什麼,我是他的嫡子,是世子啊,小叔只是他的庶弟。」長瑞一臉不解。
我輕輕笑了笑,「那可不是庶弟,而且,你爹急着要他當世子呢。」

-2-
上一世長瑞去世後,侯爺便要讓他的庶弟當世子,得知這個消息,整個侯府炸了鍋。
柳姨娘衝進我的院子,破口大罵,「若不是你私通,老爺怎麼可能將這世子之位給他庶弟?」
我的帕子前幾日出現在了一個窮舉子身上,他拿着我的帕子四處炫耀,揚言我與他有情,夫君也信了這番話,給了我一紙休書,讓我滾回孃家。
柳姨娘叉着腰,聲音尖細,「我叫你一聲夫人,沒想到能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自己的兒子沒了,也要連累着底下的孩子們都沒了前途。
「到時候你下了下面去,見着祖宗,少不得撕了你的皮。」
長瑞一年前去世後,柳姨娘所生之子便成了家中唯一的男孩,而侯爺也以我不堪爲婦爲理由,將管家權交給了柳姨娘,她對世子之位志在必得,這一年間,風光極了。
「柳芸芸,」我站起身,柳姨娘不自覺後退了兩步,「用你只會勾引男人的腦袋好好想想,我出了事,誰最得利。」
「是你,」我笑道,「你有唯一的兒子,又執掌中饋,看似風光無限,但只因是個姨娘,你這些便毫無用處,你的兒子要稱我爲母親,將來娶親也是我喝兒媳敬的茶。
「他早已屬意祁衛做世子,這次更是一石二鳥,既除了我這個原配,又絕了你兒子的路。」
柳姨娘嘴脣微顫,但她仍抬着下巴,神情高傲,「我不信老爺不讓自己的親生子做世子,反而去立什麼庶弟。」
我走近柳姨娘,拍了拍她的臉頰,輕聲說道,「那可不是什麼庶弟,那是老爺的親生兒子,他想讓那奸生子做世子。」

-3-
知道祁衛是侯爺的親生子的時候,我正處理那窮舉子的事。
我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這事,只是奇怪我的貼身帕子怎會出現在外人身上。
我做了近二十年的侯府主母,這侯府前前後後不說全是我的心腹,至少也都是我信任之人,更不用說我這主院,連門外灑掃的小丫頭都是三代家生子。
我的婢女白溪在屋裏踱步,奇怪道,「夫人的貼身之物我們都是格外小心的,而且這個帕子,我前幾日剛見過,仔細放在了裏屋的箱裏,裏屋平日除了老爺夫人便只有奴婢進出,奴婢實在想不出那帕子爲何在那人身上。」
白溪從我九歲便跟着我了,她的兩個孩子也在我院裏做事,最是妥帖忠心,我自然不懷疑她,仔細想去,最有可能帶走我帕子的人,是侯爺。
畢竟一年前我與侯爺因爲兒子長瑞鬧得很不愉快,管家權也被侯爺給了柳姨娘,我們之間早已不存在什麼感情。
我起身朝去世婆母的院子走去。
夫君與婆母感情頗深,所以夫君不去柳姨娘那裏時,便是歇在婆母生前的院子中。
此事至少要詢問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休棄回家,孃家還有侄女等着嫁人。
我剛靠近院子,便聽到裏面有聲音傳來,那聲音我不熟悉,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那是公公的妾室李淺月的聲音。
李淺月是小叔子祁衛的親生母親,公公去世後,他的妾室們被送到莊子上,只有生育了孩子的女人才留在這府上,不過大多數時間她們都閉門不出。
我聽到侯爺聲音帶着笑意,「別鬧,又不是在別院,會被人聽到的。」
李淺月的聲音有些嬌嗔,「這府中還有誰,沈容心被你休棄了,柳芸芸一個妾室,隨時送走便是。」
「這次不耍小性子了?」侯爺寵溺地問道。
李淺月的聲音越發軟起來,「之前你爲祁長瑞說話,我還以爲你忘了我與衛兒呢。」
「我自十三歲起,便認定你是我的妻,你生的孩子纔是我的子,我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我娶沈容心又何嘗不是爲了你,當年娶妻,我只要乖巧聽話,不會插手我事情的女人,這才挑了沈容心這個喪母長女,不然我又何必娶個不吉利的女人。
「至於祁長瑞,若不說些好話,哪能哄他去替衛兒頂罪,也不枉我送了七萬兩給丞相,才能在第二日就斬了他。」
李淺月的抽泣聲傳來,聲音有些哽咽,「我們娘倆,若沒有爺,還不知道要淪落到什麼地步。」
我怒火中燒。
我不在意侯爺娶我的目的是什麼,但他算計兒子的行爲我不能接受。
當年長瑞去世後,侯爺說是陛下的意思,他無力改變。
我當時雖有疑慮,但罪是長瑞親自認的,衝動時我雖有拖着整個侯府一起沉淪的想法,但下面的庶子庶女好歹叫我一聲母親,我並不願讓他們也落個不好的下場。
可比起兒子,這都不算什麼。
我準備了油與火。
我想與他們同歸於盡,可還沒等我動手,便被發現了。
侯爺摟着李淺月,光明正大地坐在主院,手指慢慢敲着桌子,「乖巧,聽話,這是我當年娶妻的要求,是當了這麼多年夫人,膽子也變大了嗎?」
我被堵着嘴,只能怒視這兩人,侯爺滿不在意,「你該感謝淺月,若不是當年她陰差陽錯上錯了車,你也沒機會成爲侯府夫人。
「這富貴日子過慣了,竟還會反咬主人了。」
我此時才知道,當年李淺月錯上了公公的車,被醉酒的公公當作另一個姨娘摟在懷中。
無奈之下,李淺月做了公公妾室,可公公年紀已大,對後院之事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再生育孩子的想法,李淺月不甘這樣無夫無子的生活,所以暗中與侯爺通姦十幾年。
「可惜了,」李淺月輕輕嬉笑了一句,「做了十幾年夫人,竟不知道侯爺的心在誰那,誰纔是贏家。」
我沒來得及反駁,便被亂棍打死,死後被僞裝成自盡,我只能飄在空中看着孃家人向侯爺請罪,磕頭請求卻依舊帶不回我的身體。
我被扔去了亂葬崗,李淺月美其名曰讓我與兒子同葬,是樁好事。
我一定要殺了他倆。

-4-
「娘……阿孃?」
我回過神,長瑞滿臉擔心,「府醫已經到了,娘……」
「我無事。」我擺擺手。
白溪恰巧前來,小聲道,「夫人,我看到那個砸了您的侍女進了老侯爺的妾室李氏院裏。」
果然是李淺月。
我大步向她的院子走去。
李淺月正急得團團轉,聲音也不復以往的清ṭű₈冷,帶着咄咄逼人的焦灼,「此事不是說好的嗎,怎麼是衛兒被捉了去?
「莫不是爺舍不下嫡長子了,便捨棄了我的衛兒?」
「胡說!」侯爺的聲音也帶着不愉,「若我真舍不下嫡長子,何必冒着激怒陛下的風險,去兜這個圈子。」
李淺月的聲音軟了下來,「妾也是被逼急了,侯爺不要往心裏去。
「如今要緊的是先把衛兒的罪責洗清。」
「貪污軍餉如何洗得清,這是死罪。」侯爺懊惱,「當初爲了殺死祁長瑞,咱們專門挑了這必死的罪名,這樣即使賄賂丞相早日行刑,旁人也說不出什麼,現在可好了,哼。」
「這是在怪妾了,」李淺月哭泣道,「若衛兒有個三長兩短,妾就隨他去了。」
侯爺的聲音緩了下來,「我也沒說不想辦法,不行我親自向陛下請罪,拼上這侯府的爵位,也要將衛兒撈出來。」
長瑞的身體氣得發抖。
「太不要臉了,娘,實在太不要臉了。
「爹他怎能與祖父的姨娘……不,他居然想殺了我,給那個奸生子讓位?」
長瑞一時不知道哪個更無恥,只能咬牙道,「爹讓我頂罪時,我就疑惑,貪污軍餉這麼大的事,是能補上空缺便能過去的嗎,可我怎麼也想不到,爹竟要殺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你爹還要拼上祖宗留下的爵位呢。」
我笑了笑,「還不去請族長,治這種姦夫淫婦,還得看宗族。」
宗族長輩雖是旁系,可他們與侯府老祖也有血緣關係,侯爺想把老祖宗的東西送出去保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他們第一個不同意。
長瑞也想得很明白,聲音都雀躍了幾分,「明白了,我立刻過去。」

-5-
侯爺剛要出țù⁰門便被截住了。
三叔爺將柺杖敲得震天響,「你這是要去哪?」
面對長輩,侯爺不得已賠了個笑臉,「三叔爺,我有些急事處理,您先喝杯茶歇歇,我去去就來。」
三叔爺冷笑,「歇歇?我歇一會兒好去看這長明侯府的牌匾是怎麼被拆下的嗎?」
侯爺臉上掠過一絲惱怒,只一瞬,又掛上了笑容,「三叔爺哪裏的話,您是聽說衛兒被抓的事吧,他年紀尚小,貪污金額又不大,我與陛下好好賠罪,牽連不到侯府身上。」
三叔爺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賠罪?你這些年是隻長年紀不長腦子嗎,還不快快上書陛下斬了那畜生。」
上輩子我也是死前才知道,侯爺曾上書陛下嚴懲長瑞,才使得陛下放了侯府一馬,畢竟侯爺大義滅親,只有兩子卻還要求嚴懲,侯府繼承人賠了命,陛下自然沒有再計較。
侯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三叔爺,我尊重您才叫您一聲叔爺,這是我侯府的事,輪不到外人插手。」
「好,好,好。」三叔爺怒極反笑,一把甩開堂叔扶過來的手,「我要去見我大哥。」
三叔爺要去給侯爺的祖父哭墳,侯爺臉色頓時慌張起來,「您這是做什麼?」
三ṭûₓ叔爺並不理會他,只一味地向前走,邊走邊哭道,「大哥,你看你養的這些不肖子孫,咱爹當年在戰場斷了一臂才得來這個爵位,如今兒欺庶母,奸子爲天……」
三叔爺一句奸子把侯爺嚇得冷汗直流,連忙賠笑,「叔爺,您說哪裏話,我也只不過看祁衛年紀尚小罷了,怎會與自己的庶母扯上關係呢,您說不讓去,我就不去了,您瞧您,至於鬧到祖父跟前嗎。」
三叔爺瞥了他一眼,「既是如ƭū₃此,那個女人便送到家廟替你爹祈福吧,養兒如此,是她應得的。」
侯爺一驚,「何至如此,與淺月……李氏又沒有關係。」
三叔爺聽罷,拉着聽到消息趕來的姑奶奶,捂着臉哭起來,「都讓開,走,咱去找兄長說道說道……」
侯爺氣得深吸了兩口氣,緊緊咬着牙,「好,三叔爺,都聽你的。」
李淺月被堵着嘴送進了馬車,姑奶奶狠狠啐了一口,才轉身握着侯爺的手,「風言風語我聽了一些,但那又如何,你是一家之主,改了便罷了。」
我立在馬車旁,知道最後一句話是說給我聽的,姑奶奶是怪我將這件事捅了出來,雖說是沒證據的事,可到底是有風言風語,她的三個孫女都要在今年出嫁,對她影響可謂極大。
可,她憑什麼怪我呢。
三叔爺走後,白溪過來悄悄道,「夫人,沈府已經收到信了,明日便會上書丞相,儘早行刑。」
我點了點頭,看着追着馬車而去的侯爺,上一世侯爺賄賂丞相七萬兩,不過兩日,長瑞便被腰斬,如今,祁衛連兩日也不會擁有。

-6-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侯爺一夜未歸,我讓悄悄跟過去的小丫頭一早跑回來告訴我,侯爺昨夜衣衫凌亂,看起來安慰了李淺月許久,而他今日更是連早朝也告了假。
三叔爺對此視而不見,只要不打侯府爵位的主意,誰還能管得了侯爺睡哪。
我笑了笑,如此,他們可要錯過見祁衛的最後一眼了。
祁衛死得很慘烈。
似是陛下怒氣未消,判了車裂。
我去時,祁衛雙手緊緊抓着欄杆,滿眼都是惶恐地看着靠近的獄卒,「嫂子,嫂子救救我。」
他努力將手伸出欄杆縫隙,想抓住我的衣衫,「我沒想貪污的,是大哥讓我這麼做的,他想殺了長瑞,我被他當槍使了啊,大嫂。
「大嫂,我願意當證人指證大哥想殺親子,只要你救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想起來,上一世死前,李淺月說在長瑞死前,她去看了他。
那時我被打得只剩一口氣,聽到這句話還是努力睜開了眼。
李淺月見我睜了眼,嘴角劃過ţŭ₍一絲笑,「我告訴他啊,這件事你娘知情,連送丞相的七萬兩,也是你孃親自從自己的嫁妝裏拿的。」
我氣得大口喘了兩下,想她爲什麼這麼做,明明他們已經成功了,爲什麼要多此一舉,讓孩子走也走得不安心。
李淺月似乎看出來,翹着剛染的指甲,笑眯眯地說道。
「憑什麼啊,沈容心,憑什麼你的孩子能親喂,我的孩子就要送給乳孃,憑什麼你能親自教導,我只能七天見衛兒一次。
「我如今明白了,不能看誰先笑,而是看誰笑到最後。」
我睜開眼,看着緊緊盯着我的祁衛,也笑道,「知道爲什麼是我來嗎?知道爲什麼沒人救你嗎?」
我靠近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被騙了,風險這麼大的事,你娘真的爲你謀劃,怎會讓你去冒這等風險呢。」
我脣邊的笑容不斷擴大,「她懷孕了,此刻與你爹在寺廟祈福,你這廢物自然是沒用了。」
祁衛的眼睛瞪得很大,「我不信。」
我歪了歪頭,「不信,那你怎麼到了這的?你爹孃可曾來看你一眼?」
只是還沒等祁衛再說什麼,便被拖走,獄卒朝我拱拱手,「夫Ţũ̂²人,時候到了。」
我點了點頭,白溪便上前拿了幾顆金豆子遞給獄卒,獄卒見狀有些猶豫,白溪笑着說道,「我們夫人體諒母親不易,想留下些物件給祁衛母親做個念想。」
獄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夫人大善,此等小事罷了。」

-7-
我坐上馬車,帶着祁衛的手指與長命鎖。
昨夜跟過去的小丫頭說,侯爺和李淺月的落腳地在一處莊子上。
我到時,侯爺正坐在葡萄架下看書,李淺月仔細剝了葡萄,遞到侯爺嘴邊,周圍有幾個老農的孩子脆生生地叫着老爺夫人。
他們悠然自得,因爲侯爺打點了關係,讓祁衛在獄中好過一點,等風聲過去,再想辦法弄他出來。
我自然也想到了,侯爺派去的人被我早早攔下,如今,他們尚不知祁衛已死。
白溪將裝着祁衛手指和長命鎖的盒子扔了進去,驚到了李淺月。
「誰如此放肆。」
侯爺笑着安慰,「怕不是哪家調皮的小孩……」
聲音戛然而止,我耐心等着,不過幾息,李淺月的尖叫聲傳來。
我脣邊劃過笑意,揮揮手讓車伕離開。
車子走過轉角,依舊能聽到李淺月撕心裂肺的哭聲。
下一步要快了,萬一他們情急之下魚死網破,我到時豈不是白做了這些事。

-8-
侯爺回家時,臉上掛着幾道被指甲抓傷的痕跡。
我驚訝道,「誰那麼大膽敢傷害侯爺?」
侯爺臉色鐵青地向我走來,揚起手一巴掌揮了過來,還沒碰我便被長瑞攔住。
他盯着長瑞,「衛兒的死是你們一手所爲,我不會放過你們。」
長瑞擋在我面前,也沉聲說道,「罪是陛下判的,刑是丞相準的,父親怎不去找陛下和丞相大人?」
侯爺氣急,聲音陰沉到了極點,「左右衛兒死了,你們娘倆必爲他賠命。」
說罷,便甩袖而去。
長瑞緊緊盯着侯爺離去的背影,對我說道,「娘,不如您先去外祖父家小住,兒是男子,總不會被爹輕易欺負了。」
我搖了搖頭,「你爹和李淺月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如此被殺,只怕不過三兩日,便會從咱們娘倆身上報復回來,去你外祖家又有何用呢。」
長瑞有些着急,想要說些什麼,我制止了他,我本想像小時候一般揉揉他的頭安慰他,卻猛然發覺長瑞已高出我許多。
我只能拍拍他的肩。
「兒啊,娘會比他快的。」

-9-
我將祁衛寫的訴狀由祁衛的奶孃交給了李淺月,李淺月雖恨奶孃搶了她的孩子,但她相信奶孃對祁衛的感情不比她少。
祁衛爲了保命願意告發侯爺,我又豈會浪費他的這番孝心。
夜半,白溪進來悄悄告訴我,李淺月將侯爺叫了過去,我靜靜坐在房中等着。
不多時,婆婆院子那邊傳來了動靜,我靜靜坐着,直到白溪裝作驚恐跑了進來。
白溪臉上雖然惶恐不安,但語氣很是平靜,「李氏把侯爺捅傷了。」
我這才拍了拍裙角站起來,「走,去瞧瞧。」
婆婆的院子裏亂成一團,往日侯爺與李淺月在此通姦,好不愜意,如今侯爺面如金紙,捂着手臂上兩道流血的刀口,對李淺月怒道。
「瘋婦,你突然發什麼瘋,我不是說此事我會解決嗎?」
李淺月手中依舊舉着刀,周圍圍了幾個丫鬟小廝,可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會上前奪刀。
李淺月似笑非笑,「解決?你這句話我聽了三次,第一次衛兒被抓了去,第二次衛兒死了,這是第三次。」
李淺月死死盯着侯爺,淚水從眼角滑落,舉着刀子的手緩緩垂下,悲痛欲絕道,「你叫我如何信你啊?」
侯爺見李淺月不再舉着刀子,也緩了聲音,「阿月,再相信我一次。」
侯爺慢慢向李淺月靠去,李淺月拿着刀子的手垂在身側,侯爺抱住她,輕輕安慰道,「沒關係,我們還會有孩子……」
話音未落,侯爺瞳孔震了震,他慢慢直起身子,只見李淺月拿手裏的刀捅進了他的身體。
可李淺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一擊斃命。
侯爺喫痛將李淺月大力推開,他高聲喝道,「叫府醫來。」
周圍的丫頭小廝都是我信任之人,早早被我安排在這院中,自然不可能聽侯爺的話。
我揮揮手,示意將李淺月抓住帶走。
我看着臉色難看的侯爺,慢慢走過去,侯爺臉上閃過一絲厭惡,「我說叫府醫聽不到嗎?」
說完,便也不再看我,伸手將裏衣撕了下來,似是想裹傷口。
我快速拿起李淺月丟掉的刀子,大步向前,一刀捅了進去。
侯爺慘叫一聲,不自覺向後倒去,我緊緊跟隨,腳重重踩在他的胸口,刀子倒拿,再捅。
侯爺氣息逐漸變弱,他費力睜着眼,「容心,容心,我是你的夫君……」
他沒說完,我又一次捅進他的胸口。
這一次,侯爺徹底沒了氣息。
我丟掉刀子,緩緩呼出一口氣,「倒是便宜你了。」
爲防夜長夢多,只能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了。
白溪跟在我身邊,大聲道,「李氏因祁衛之事對侯爺心生不滿,行刺侯爺,現被拿下。」
這幾個丫鬟小廝盡是三代家生子,聽聞紛紛點頭。
我用手絹隨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笑眯眯地給他們定心,「侯府還是那個侯府,侯爺沒了還有世子,大家不必擔憂。」

-10-
侯爺身死是大案,李淺月被送到了官府。
可惜她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氣,沒被問兩句,便死了。
人自然是我打的,我怎可能讓李淺月好好去官府呢。
我見到被綁的李淺月時,她驚魂未定,雙眸低垂,不願與我交談的樣子,「我要見侯爺,我有話對他說。」
「你沒這個機會了。」我淡淡說道。
李淺月聞言笑了,「你莫不是認爲侯爺會怪罪於我,纔不將我放在眼裏?
「沈容心,莫說我傷了侯爺,便是再刺兩刀,侯爺也不會與我計較,這便是你與我的不同。」
說罷,她抬着臉,神情高傲,「叫侯爺過來,說我想開了。」
我蹲下,拍了拍她的臉頰,「侯爺啊,他死了。」
李淺月一愣,「不可能,刀子只刺了半分……」
我笑着搖搖頭,在她耳邊小聲道,「他被刺了六刀,三刀是你,三刀是我。」
李淺月驚叫,「你好大的膽子。」
許是突然沒了靠山,她的牙齒打起了哆嗦,「侯爺位高權重,你等着被砍頭吧。」
「知道的是你刺了三刀,我刺了三刀,不知道的,只會以爲你刺了六刀,你不說,我țũ̂⁹不說,自然無人知曉。
「那怎麼讓你不說呢?」我歪了歪頭,看着她。
上一世,我被亂棍打死,這一世,便讓李淺月也嚐嚐這種滋味吧。
「哦,對ţù⁷了,」我走出了兩步,又扭頭,「祁衛死前,我去見了他,真可惜呢,他到死都以爲是他孃親放棄了他。」
李淺月尖叫起來,污言穢語不停傳出,氣得白溪大喝,「把她嘴堵住打,留一口氣罷了。」
大理寺卿將我傳喚過去時,臉上帶着同情,「夫人,根據我們問出的口供,罪婦李氏與長明侯暗中通姦十數年,而她因爲犯人祁衛的死對長明侯懷恨在心,才連捅長明侯數刀,致長明侯死亡。」
我幾乎站立不住,勉強靠在白溪身上,「怎會如此,李氏……李氏可是他的庶母啊。」
大理寺卿趕忙讓人搬來椅子,「此事已上書陛下,李氏已死,夫人不必傷心了。」
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淚水便流了下來,「沒想到,我們二十載夫妻,他竟做出這等豬狗不如之事,等過幾日,我定讓世子去他祖父墓前代父賠罪。」
大理寺卿長嘆了一聲,「夫人大善。」

-11-
侯爺死後的第二年,長瑞成了新的侯爺,隔年迎娶了我早早爲他定下的妻子。
成親第二日,長瑞帶着新婦來請安,兩人牽着手,似是感情不錯,上一世長瑞死時是犯人,連帶着這個姑娘的婚事也受了連累,我去世時,這姑娘還在相看人家。
我特意尋了上好的料子,重新打了手鐲,給兒媳戴上。
侯府自是有傳家手鐲,只是後來我才知道,當年李淺月與侯爺在成親後不久便暗通曲款,婆母也是知情,只是侯爺不喫虧,她便裝作不知罷了。
那日婆母將手鐲戴在我的手上,而隔壁房中,李淺月與侯爺耳鬢廝磨,噁心至極。
我將那傳家手鐲摔得粉碎,這家風,不傳也罷。
12.番外-柳芸芸
我自小便是個軟弱無能之人,做過最大膽的事,便是灌醉了侯爺,有了長盛,他是我的命。
世子既嫡且長,年紀輕輕又成了舉人,我自然沒有讓兒子爭奪世子之位的想法, 我常去討好夫人母子倆, 以求將來分家時能照顧我們一些。
可世子死了。
我的野心悄悄瘋長,長盛出生時,我只求他健康長壽,可現在,我希望他能成爲世子,誰不願爲兒子奪一個前程呢,直到夫人告訴我, 侯爺的庶弟是他的親生兒子,而他,想讓那個奸生子成爲世子。
我在房中坐了一夜, 我想破了腦袋想不明白,從小接受六藝教導的侯爺,怎麼能幹出我們農家人都做不出的事呢。
我雖無能,可我也想得明白, 侯爺想讓名義上的庶弟繼承侯府之位, 那他便不能有孩子。
我有些惶恐, 不知如何保護我的長盛, 此時,夫人的死訊傳來了, 侯爺說她是因通姦之事心懷愧疚而死。
夫人的孃家人想帶走夫人的身體, 畢竟休書已寫,夫人已不是祁家婦而是沈家女了。
可侯爺不願, 說夫人冒犯了他, 理應由他處理, 他們吵作一團。
我看了看在身邊讀書的長盛,他才七歲,我又想起了他出生時,我向天菩薩祈求,只願他平安。
我不願做第二個絕望的夫人。
我放火燒了侯府,在一個深夜,大概侯爺也未想到,一個只會勾引男人, 軟弱無能的姨娘會火燒侯府,他對我沒有防備,所以我成功了。
夫人的院子侯爺許久未踏足,沒有發現夫人藏起來的油與火。
我將長盛藏了起來,衝進火中, 傷了臉與腿,但幸運的是,侯爺和李氏被燒死了, 祁衛被燒得半死不活,被我亂餵了幾次藥,也沒能熬過去。
陛下收回了侯府的爵位,但沒有收回府邸與財產,侯府成了祁府, 但我的兒子依舊健健康康。
我將夫人的遺體給了她的孃家,收殮了世子的屍體,放進了祖墳。
而侯爺, 頂替世子進了亂葬崗,連同他心愛的李氏和他寄予厚望的奸生子。
瞧,我也不是很無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