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大乾的柔嬛帝姬。
戰亂中,胡人將她擄來草原,關在羊圈裏。
每日都有不同的男人踐踏她的尊嚴。
她被折磨得癡傻瘋癲,日日喚着:「父皇救救我……」
只換來胡人更加粗暴的羞辱。
直到我八歲那年,她拼盡全力把我丟出羊圈。
「滾!」
-1-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我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而後狠狠丟出去。
「嗚!」
我被疼醒,撐着瘦弱的四肢爬起來,卻見平日裏癡癡傻傻的娘冷着臉站在羊圈邊緣,臉白得跟鬼一樣。
我天生能夜視,她卻早被戳瞎了眼。
我下意識地朝她走去。
「娘……」
「滾!」
她的雙手緊緊抓着圍欄:「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噁心我!」
說完,她便摸索着窩回羊羣裏,掛在腳踝上的鐵鏈一陣嘩啦啦地響。
我呆呆站在羊圈外,並不敢爬回去,我怕她更討厭我。
我沒有爹,什麼都沒有,我只有娘。
我在羊圈外的角落裏蹲下來,悄悄向羊圈挪去。
「滾啊!」
娘似乎能感覺到我沒走,朝我大吼。
「你怎麼不去死,聽到你的呼吸我都噁心!」
我嚇得緊緊抱住自己。
大多時候的孃親不這樣的,她呆呆傻傻地會偷偷把我塞在母羊底下喝奶,會把乾淨的窩窩頭先給我喫。
但每個月,總有那麼幾日,她會突然變得很兇很可怕,就像今晚這樣。
但都沒有今晚兇。
她大概感覺到我還是沒動靜,居然拿羊屎蛋蛋砸我。
「滾!」
「好,你不滾,那我死……這樣就感覺不到你了……」
說着,她居然要朝石墩子撞去。
我急忙站起來。
「我走……馬上走……」
娘不能死,娘如果死了,那我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草原上的人說,只要困住了母羊,小羊就跑不了。
我就是那隻小羊。
我本來想窩在角落裏,等娘變回另一個娘後,再回去陪她的。
但她不讓我待在羊圈附近。
無論我窩在哪裏,她都能聽聲辨位,白着臉用那雙根本看不見的眼睛盯着我。
只要我不走,她就要去撞石墩子。
我終究是走了。
我想走遠一點先,過兩日再回來看看她。
看看她變回去沒有。
草原很大,冬日的風格外冷,除了羊圈我不知道哪裏還能是我的歸宿。
路過一個營帳時,我感覺到了從帳篷裏透出來的溫暖,便輕手輕腳地靠着帳篷坐下來。
裏頭傳來了牧民的對話聲。
一個婦人冷聲問:「呼和爾,羊圈裏的那對母女什麼時候可以宰了?留着着實浪費糧食。」
隨後一個男人嘆了口氣。
「哈吉,還不能!大的那個到底是個帝姬,眼下又開戰了,說不定還有用。」
「有什麼用,大乾那邊不是說找到柔嬛帝姬了嗎?顯然是把這個真的放棄了……」
「真的永遠是真的,哈吉。今年氣候太差,羊羣繁衍不起來,冬季糧食確實少。你要是嫌棄她們浪費口糧,不如先去把小的宰了。」
「可行!」
兩人的話,叫我聽得背後發涼。
一不小心,弄翻了帳篷邊上的鐵鏟。
「砰!」
「誰在外面?」
我心頭一緊,拔腿就跑。
那兩人很快就掀開簾子出來。
「太黑了,看不清……」
「拿我的弓來。」
「嗖」的一聲。
我汗毛直豎,下意識躲避,可還是叫那箭射中了後背。
劇痛襲來,我眼前一黑,朝前撲去。
就在這一剎那,一匹白色的巨狼從茂盛的草叢裏竄了出來,叼住我的後背,一路狂奔。
顛簸中我努力抬頭看向孃親的方向,朦朧中好似瞧見她趴在圍欄上焦急地看着我。
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到死還幻想着孃親心疼你呢?傻子,你這種髒東西,她怎麼會喜愛?死了也好,至少不會再噁心她了。」
「孃親!永別了!祝您早日回家,和家人團聚,歲歲年年幸福安康……」
隨後,我便被黑暗吞噬了。
-2-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滿是藥香的帳篷裏。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正在給一個穿着銀色鎧甲的男人療傷。
我呆呆地看着男人熟悉的面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娘?」我當然知道他不是,但我還是忍不住看着他紅了眼眶。
男人冷眼看着我,皺了皺眉。
「你瞎?」
他傷到的是腰部,此時盔甲脫了一半,露出半邊的胸肌和腹肌,一看就和「娘」搭不上邊。
我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儘量不讓自己眼裏的水落下。
孃親說過,我哭起來的樣子很醜。
「你長得很像我孃親!」
帳篷裏的老者和男人都是一愣。
老者急忙向男人解釋。
「五殿下,這孩子是昨晚護衛隊的人從狼王嘴裏救下的,後背中了一箭。二殿下覺得這麼大的孩子好逼供,便讓我先救着,等醒了問一問草原上的事兒。」
五殿下點點頭,又朝我看來。
「你會說中原話?」
我點點頭。
那老頭盯着我看了一會兒。
「你是中原人?不對,你眼睛是藍色的……你……」
老頭想到某種可能,愣了一下,回頭看向五殿下。
「別說,這丫頭的五官跟您還真有點像,但是柔嬛帝姬已經找回去了,這……」
五殿下盯着我的眼神越發冷了。
「你娘是誰?」
我看着他冷漠的眉眼,抿了抿嘴,把「柔嬛帝姬」四個字狠狠咽回肚子裏。
「您可以親自去看看,她被戳瞎了眼,被關在羊圈裏。他們想在開戰時,拿她威脅你們。」
「威脅?」
五殿下摸了摸插在旁邊的長槍,眼裏寒光閃閃。
「家國興亡,豈是一個女子的性命就可改變的?若她真的是柔嬛,就該主動殉國,以免影響我國軍心!」
我心頭一堵,眸光暗了暗。
「她眼下被關在最不受重視的羊圈裏,只有一對夫婦看守,救一下,不費力的……」
五殿下嗤笑。
「這就是你們胡人設計的圈套嗎?」
-3-
我的漢語不算特別好,娘教的不多,僅僅能夠進行普通的對話。
所以,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圈套是什麼意思。
「就是羊圈啊!」
五殿下盯着我,眼神莫名地沉。
「哼!你們胡人慣會裝傻充愣,殺起人來,卻比老虎還兇狠,你以爲本殿會中計?本殿身後是千萬百姓,便是她真的是我的同胞妹妹,被拉上戰場,本殿也一定會第一個射殺她,以振軍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他的話很多,有些字我不太懂。
但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
他不會去救我孃的。
他還要殺了娘。
我想着娘總是問我南方是哪邊,然後用她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靜靜地凝望。
我也不知道南方是哪邊,爲了不讓她難過,總是固定指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看不見帳篷和牛羊,只有廣闊的草原。
春天時,會開滿各色小花……
孃親會「望」着那片花海,跟我講以前的故事。
她說,她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是這世間最愛她的人之一。
我想,娘可能和我一樣,總是太愛幻想了。
幻想着她的家人都愛她。
可是……
如果是真的愛她,聽說她被關在羊圈裏,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時,她的雙胞胎哥哥,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娘肯定不知道,這世間最愛她的人是我。
哪怕我是她最噁心的人。
哪怕,好幾個夜晚她都想偷偷掐死我。
我閉上眼,腦海裏浮現孃親偶爾心情好,給我唱小曲的模樣。
好想回羊圈啊!
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在她身邊。
-4-
我在軍營裏養了五日,後背的傷口沒有傷到內臟,結痂之後動作小心點就不會裂開。
軍醫老頭很照顧我。
頭一天,感嘆我實在太臭太髒,身上的衣服也無法禦寒,便拿他最好的衣服給我改了一件禦寒的棉襖。
爲我穿上棉襖前,他燒了一桶熱水,細心地給我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
那桶清水,由原來的透明色,洗成了泥色。
而我結成塊的頭髮卻怎麼也洗不開,他嘆了口氣,選擇性地剪掉了一些。
我從來沒有那麼幹淨過,也從來沒有那麼暖和過。
他給我改的棉襖,真的好暖好暖。
他把伙頭軍偷偷送給他的白麪饅頭,分一半給我的時笑着問。
「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八歲,孃親叫我小雜種,牧民叫我小兩腳羊。」
老頭喫饅頭的臉微微一僵,從頭到尾把我看了一遍,眼眶忽然紅了。
片刻後摸了摸我的頭。
「我還以爲你只有五歲呢!」
緊接着把他自己剩的那一半饅頭也塞到我手裏。
「餓壞了吧!多喫點……」
說完便捂着眼出帳篷去了……
白麪饅頭和稀粥都是我以前從來沒喫過的東西,配稀粥的酸菜我只敢喫一點點。
我怕我喫完了,老頭就只能喝白粥了。
這是我第一回喫正常人喫的東西,我很感謝老頭。
可整個軍營只有老頭會正眼看我。
其他人看見我藍色的眼睛時都會狠狠皺起眉頭,恨不得拿手裏的長槍直接刺穿我的喉嚨。
我不想給老頭添麻煩。
而且我也該去找娘了。
是以後來幾日,每個夜裏我都會偷偷從帳篷裏溜出去,試圖逃回草原。
但是每一次都會被五殿下逮回來。
也因此,被他發現了一件事。
「你能夜視?」
我沒有回答他,蹲在角落裏,把頭埋在膝蓋裏。
他冷哼了一聲,長槍指着我的頭頂。
「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否則你必死無疑,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不懂!
但孃親確實提醒過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能夜視。
我討厭五殿下,他既然救不了我孃親,爲什麼不能讓我回去?
孃親一個人在羊圈裏一定很孤獨。
-5-
軍醫老頭很喜歡我。
沒有傷患時,會帶着我辨別藥草。
教我藥草的習性。
我問他有沒有治療眼盲的藥?
他問了我孃的情況後,悲傷地搖了搖頭。
「刺瞎無解!」
「那我學這些草藥有什麼意義?我不學了。」
我從帳篷裏跑出去,跑到校場上看着五殿下操練中原戰士們。
他們手舉長矛,眼神堅毅銳利如鷹隼,一招一式都透着拼盡全力一般的狠勁。
他們也很瘦弱,和草原上那些膘肥體壯、騎着馬兒甩着彎刀的漢子有顯著的不同。
我下意識就覺得,他們打不過的。
可我又很羨慕他們。
幻想着我也能拿着長矛,像他們一樣舞得虎虎生風。
然後把那些欺負孃親的男人一個個都刺死,再讓馬羣踩踏他們的屍體,把他們踩得稀爛……
於是我撿起一根木棍,下意識地跟着他們舞動起來。
卻被瞧見我的五殿下一腳踢翻。
「想學了我們的招式,回去告訴你的族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裏滿是厭惡。
「做夢!」
校場上的將士們沒有受這邊的影響,依舊把長矛舞得烈烈生風。
我趴在地上,混在草裏的石子戳破了我的手心,很疼。
但疼不過心裏的窩囊感。
軍醫老頭站在帳篷那邊看了我許久,輕笑着搖了搖頭,將我扯回去後,親自給我削了一把木劍。
「你要是能把我教你的草藥都記住,我就教你劍法,和他們不一樣,但更適合你。」
我拿着輕巧的小劍,想象着拿着小劍扎穿那對牧民夫婦的咽喉。
「我學……」
老頭微微一笑,翻了幾本典籍後,給我取名「無塵」。
「你身份特殊,不容於俗世,便拜我爲師,同我修道吧!」
我不懂他的話,但只要能讓我練劍,我就願意。
……
此後一個月,我白天研習醫術,夜裏練習劍術。
漸漸發現了一個問題。
「師父,劍術好難學,我什麼時候才能和您一樣修出內力?」
師父輕笑。
「練武需長年累月,不斷地積累,越急越學不好!」
我抿了抿嘴,抓着木劍的手緊了又緊。
孃親等不了的。
那些噁心的胡人也等不了……
於是,在所有人都對我放鬆警惕的一個夜裏,我再次偷偷溜出軍營,逃回了草原。
這一回我成功了。
-5-
我在草原上找了三日,終於找到呼和爾夫婦的帳篷。
但我夜裏摸進羊圈,卻發現孃親不在。
那條鎖着娘腳踝的鐵鏈子被丟棄在石墩周圍。
石墩上,散發着一股鹹腥的味道。
血的味道。
「娘?」
還是太晚了嗎?
心口一陣悶痛,整個人都僵在羊圈裏。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升起時,我才漸漸從僵冷的狀態中回神。
快速溜出羊圈,躲到茂密的草叢裏。
那對牧民夫婦起牀後,便開始打水煮茶。
「呼和爾,這水桶裏怎麼有一把草?」
「夜裏風吹來的吧!不礙事的哈吉。」
「下回還是用水囊吧!」
「好!我一會兒再去打點,看這天氣,過幾日該結冰了。」
陽光灑滿草原時,夫妻倆坐在帳篷裏痛痛快快地喝着奶茶,喫着肉,聊着草原上的局勢。
喫完後,哈吉收拾東西,呼和爾哈着氣朝羊圈走去。
不多時後,帳篷裏的哈吉忽然捂着肚子,疼得彎下腰去。
「嘶……」
羊圈裏弄乾料的呼和爾,突感一陣疲乏。
他甩了甩頭,卻忍不住乾嘔,緊接着就一頭栽在了乾草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早就躲在羊圈角落裏的我,瞬間拔出從師父那順來的剔骨刀,跑過去狠狠扎進他的脖子。
他毫無防備,被我一招得手。
血水噴湧,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連忙又在他身上補了幾刀。
他一隻手緊緊捂着咽喉的傷口,龐大的身軀在乾草料上扭動,伸出一隻手,想要奪走我手上的刀。
但終究沒爬起來,反而因爲太過用力,屎尿橫流,不一會兒,徹底斷氣了。
羊羣受驚,成羣擠在角落裏,一雙雙呆呆的眼睛,靜靜盯着我。
它們並沒有爲主人報仇的意思。
看我的眼神裏,也沒有害怕。
畢竟它們中許多和我一起長大,有一些看着我長大。
在它們看來,我和它們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羊……
片刻後,它們意識到我殺了一直壓制它們的主人,竟把領頭羊推出來,讓它臣服在我腳邊。
羊羣中有一頭母羊,它年齡很大了,每一次生完崽子,都會留一些奶給我喝。
我一直管它叫羊娘。
孃親說過,如果沒有羊娘,每年的冬日我都有可能都會餓死。
此時,羊娘從羊羣裏擠出來,輕輕用腦袋蹭了蹭我癟癟的肚子,扯着我的衣領往它身下拉。
「咩~」
我眼眶一紅,搖了搖頭。
指了指圍在它腳邊的兩隻小羊。
「羊娘,今年他們乾草存得不多,你好好喂崽崽們,我不會餓着的。」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在它擔Ťû₎憂的神色中割下呼和爾的頭顱,離開羊圈。
帳篷裏,哈吉正捂着肚子滿地打滾。
我掀開帳篷的簾子走進去時,哈吉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驚住。
她以爲是丈夫回來了。
「呼和爾,我好疼……」
可抬頭卻瞧見我提着她丈夫的頭顱和一把鋒ŧűₑ利帶血的刮骨刀。
「你殺了我的呼和爾?」
她憤怒地瞪大了眼,努力爬起來想去屋裏拿弓箭。
我拿她丈夫的頭顱當球,狠狠踢在她的後腦勺上,將她重新砸倒在地。
「你別過來……」
哈吉恐懼地朝後挪去,目光兇狠惱恨地瞪着我。
「我們養了你們這麼多年,給喫給喝,你居然要殺我們……你個魔鬼……」
我看着她勾了勾嘴角。
「你說的養我們,是讓我和牛羊喫一樣的草料,一旦發現我偷喝羊奶,就把我們往死裏打?」
「我們餓得快死時,給點壞掉的幹饃?就連我們穿的衣服都是娘從羊身上薅下來的羊毛給我編的……」
在她驚恐的眼神中,我舉起殺豬刀狠狠紮在她的小腿上。
她想逃,腿卻被我狠狠地釘在地上。
「你說的養我們,是向那些羞辱我孃親的男人收費,讓他們每一次對待孃親越發的粗魯和噁心?」
我看着她。
「當年你爲了阻止孃親逃跑,用鐵刺戳瞎她的眼睛時,有沒有想過會有今日?」
她肯定沒想過的……
此刻,她絲毫不爲過去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反而偷偷摸向桌子底下。
那裏藏着一把呼和爾做騎兵時,用來割人腦袋的彎刀。
她以爲我沒發現。
可我畢竟瘦小,蹲下來的時候就看見了。
我特意等到她摸到刀柄,嘴邊勾起殘忍的笑容時,才瞬間拿刮骨刀挑斷了她的腳筋。
在她尖叫一聲,抓起刀朝我砍來的那一刻,飛快地用刮骨刀劃過她拿刀的手腕。
「咣噹~」
「啊~」
刀掉在地上,她尖利的慘叫聲從帳篷裏傳出去,但草原遼闊。
牧民們各自住得很遠。
沒有人趕過來……
-6-
我欣賞着她痛苦絕望的表情,心裏難得感到了一絲暢快。
「你知道你爲什麼會肚子疼嗎?」
我在她身前蹲下來,她另一隻手想伸過來搶我手上的刀,我躲避的時候,一不小心劃破了她的臉。
血流如注。
「要殺就殺!」
哈吉咬牙切齒地瞪着我。
「呼和爾死了,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你永遠都別想知道你孃的下落。」
說着竟想咬舌自盡……
但不知道爲何總是咬不到,而且越發的想要嘔吐。
我嘆了口氣。
「我在你們的水裏下足了烏頭汁液,怕你們嚐出味道,所以放了把青草掩蓋。」
「烏頭的味道還是很明顯的,我以爲你們能夠察覺得出來,畢竟你們應該很懂它……」
我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坐下來,靜靜地瞧着她。
若不是附近只有烏頭,我必然不會用它。
所以昨夜我其實很擔憂,怕被他們識破。
「畢竟當年你爲了教訓我娘,就給她喫過,因爲她總是想勒死自己,你便用這種方法,讓她在痛苦中漸漸失去體力,任由那些男人在她身上發泄。在她瀕死時你們又救活她……」
救活後,只要我娘反抗,想要一死了之,哈吉就故伎重施。
我娘就是這麼被折磨瘋的……
我一刀又插在她的另一條腿上,她慘叫着,過了許久才抽搐着平靜下來。
惡狠狠地瞪着我。
「那是她活該!她一個階下囚,一個俘虜,居然讓我的呼和爾對她起了惻隱之心,想讓她跟了他。她做夢!你以爲讓那些男人辱她,是可汗的要求嗎?不是哦!他們都是我叫來……哈哈哈哈哈……」
哈吉的面容逐漸瘋狂,猶如地獄裏的惡鬼。
「呼和爾最愛乾淨了,而且也很聽可汗的話!我藉口是可汗讓他們來的,他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反抗。」
隨後目光死死地盯着我,語氣很是虛弱。
「我不會告訴你,你孃的下落的,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我微微一愣,隨後便發現她腹部流出了濃稠的黑血。
烏頭的毒雖兇險,但吞下的分量不多,並不致命。
何況她的腹部明顯有傷。
我拿開她捂住腹部的手,發現那裏插着一支箭頭。
哈吉對我露出一抹嘲諷的笑,胡人慣愛在箭頭上塗毒。
我明明盯得這麼緊,竟還是不知何時被她摸到一個箭頭了結了自己。
我有些失神地盯着她。
「你不能死得這麼容易……娘會不高興。」
此時哈吉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嘴邊扯着嘲諷的笑。
「呵~你娘其實懷了好幾次,每一次她都想辦法流掉了,偏偏你怎麼都弄不掉……哈哈哈哈……她每天一睜眼便看到你這張噁心的臉,你以爲殺了我們,她就會接納你嗎?別做夢了,你個雜種……」
我靜靜看了她片刻。
心裏一陣一陣地發堵,因爲我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不用娘喜歡我……」
不用的。
我咬了咬牙,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從帳篷裏拖出去,丟到不遠的沙地裏。
搬來乾草,堆放在她的身上和周圍,只露出她的臉。
哈吉目光高傲地看着我,似乎在看一個傻子。
「你以爲不殺我,我就會告訴你,țû₌你孃的下落?我告訴你,我中毒了。這個毒無解,很快我就要死了,你永遠別想從一個死人嘴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當然知道她中毒了。
那幾日師父恨不得把他腦子裏的知識全部塞給我。
眼下的我,雖然還不是很聰明,學會的東西也很少,但也不是羊圈裏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雜種了。
師父很好很好。
是繼孃親和羊娘之後,對我最好的人了。
可惜我不是個好徒弟,浪費了他的用心良苦。
我轉眼看向羊圈,羊娘在裏面探頭探腦,似乎好奇我在做什麼。
我也不想讓他們失望的。
可我真的很想孃親……
我定定地看着哈吉,緊緊抓着手裏的刮骨刀。
「你現在告訴我孃的下落,我可以讓你死得漂亮點。」
她冷笑。
「做夢!」
我抿了抿嘴,發泄似的把她的手腳筋全部挑斷。
在她淒厲的痛呼中,回到羊圈把她男人呼和爾的屍體用繩子掛在三頭羊身上,驅趕它們到沙地裏。
「呼和爾~」
婦人拼命爬到呼和爾的無頭屍身邊,哭泣着。
我再次冷眼看着她問:
「我娘在哪?」
她依舊不肯理我。
「……」
我知道,我問不出來了。
怪我太笨。
不像師父。
幾日前,五殿下抓到胡人的探子,師父只在那人身上紮了幾針,那人便什麼都招了。
嘆了口氣。
我打開馬棚,放出裏面的幾十匹馬。
馬兒早就餓了。
眼下看到成堆乾草,便急哄哄地湧上去,毫不留情地踩踏在哈吉夫妻身上喫草。
骨頭斷裂的聲音摻和着哈吉的慘叫聲,引來了天上盤旋的禿鷲……
她終於受不了這種被亂馬踩踏的痛苦,斷斷續續地想和我講話。
「我說……我說啊……你快把馬趕走……她被可汗帶走了……」
可還沒說完,便被馬踩斷胸骨,噴了一口血後徹底嚥氣。
我縮在帳篷裏,靜靜看着這一切。
若孃親看到這一幕,她會不會誇誇我?
-7-
我把呼和爾夫婦的金銀寶石,連同水囊肉乾一起裹進一個包裹裏。
ťů₎又用呼和爾買來準備給哈吉做冬衣的五片白狐皮,給自己做了一件斗篷。
斗篷很粗糙,一點都不美觀。
但這已經是從孃親那裏學來的最大本事了。
我把頭髮都編成小辮子後,再穿上斗篷。
站在銅鏡前看了看,發現只要不細看五官和皮膚,已和草原上的孩子別無二致。
忙活到了這會兒,已經入夜。
我窩回羊圈裏,抱着羊娘,想象着孃親還在時那樣,陷入黑甜的夢鄉。
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落在羊圈裏。
我和羊娘貼了貼臉。
「羊娘,我要去把娘找回來,你等我回來好不好?」
母羊蹭了蹭我的臉,看着我的目光十分溫柔。
「咩~」
它抖了抖耳朵,似乎在回應我。
我緊緊地抱了抱它後,爬起來把呼和爾準備的乾草通通倒進羊圈和馬棚裏,騎上馬棚裏的一匹矮腳馬,衝向了草原深處。
此時的我並不知道,在我的身後,有數千名中原的先驅兵,正隱在暗處靜靜地觀察我。
師父和五殿下也在。
-8-
五殿下拿着西洋望遠鏡看了一會兒後,眉頭皺得緊緊的。
「這丫頭,又兇又狠又果斷。」
隨後轉身看向身邊的軍醫老頭。
「她比柔嬛要機智得多,也比柔嬛更像我們楊氏皇族的人,可惜血統繁雜,非我族類……」
軍醫老頭輕嘆了一聲。
「五殿下,若丫頭此番能活下來,可否容貧道帶她回山,遠離這世間塵囂?」
五殿下沒有點頭,神色淡淡,眼眸深處是濃濃的痛色。
「她活不了,柔嬛也活不了……」
-9-
中原人在邊境集結五十萬大軍。
本欲南下掠奪的可汗,忽然覺得不踏實,反而把貴族聚集地往草原深處挪了百里。
爲了找他的王帳,我騎着矮腳馬在草原上尋找了整整半個月。
用草原上的語言不斷詢問遊散的牧民。
「你這娃子找可汗做啥?餓了?你家人呢?」
「要打仗了,可汗身邊更危險,打仗要消耗糧食的,他們都開始準備兩腳羊了,你這樣的小東西,連骨頭都是酥的,他們最喜歡……」
「聽話,回你阿嫲身ẗû₄邊去……」
他們塞給我香噴噴的饢餅,給我的水囊裏裝滿熱乎乎的奶茶。
師父說,一樣米養千樣人,我好像有些懂了。
我辭別他們時,他們望着我的眼神裏充滿了憐憫,我心緒難寧。
-10-
在我即將消耗完肉乾時,我終於找到了可汗王帳所在的營地。
可汗的營地很大,數不清的帳篷挨在一起。
旁邊是一條河流,平時他們就在這條河裏打水,在河邊烤羊煮奶。
營地外圍有重兵把守。
一個個穿着軟盔甲的大漢騎着高頭大馬,一圈一圈地巡邏。
但凡發現可疑之人,會立刻取下腰上的彎刀,砍掉那人的腦袋。
我遠遠躲着,緊緊盯着那些帳篷邊上的羊圈和馬棚。
猜測孃親會被關在哪裏……
我盯了整整十日,始終沒有發現孃的蹤跡。
心裏急得不行。
可又不敢靠近。
我焦急地圍着營地轉圈,想從別的角度看一看,結果卻被那些巡邏的騎兵發現了。
十幾個人騎着大馬揹着弓箭提着彎刀,將我團團圍住,目光犀利地打量我。
「這孩子……有點眼熟?」
其中一人金髮藍眼,英俊面容上有一條長長的疤。
但這條疤並不影響他的俊美,配上他的桃花眼笑起來時,甚至有鐵漢柔情的味道。
「藍灰眼睛的,這瞳色和我一樣啊!草原上我這一脈的人不多了,這麼漂亮的孩子,會是誰家的……」
他身邊的一個漢子大笑。
「柔嬛那個女兒,好像也是這個瞳色,我一直懷疑那孩子是你的種……」
「切!別把那髒兮兮的小雜種按到我頭上,我媳婦會生氣的。」
「哈哈哈哈……沙司,你這麼怕媳婦,爲什麼去找柔嬛的次數,比我還多?」
「我就喜歡敵國帝姬像狗一樣趴在我身下的模樣,難道你們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這孩子該怎麼辦?穿着珍貴的狐皮,肯定不是那個小雜種。」
「要不先帶回去?天氣冷了,在外面會凍死的……」
「好像是個小啞巴……」
……
他們用長長的馬鞭抽打我的矮腳馬。
驅趕它走向王帳。
我緊張地抓着矮腳馬的馬鬃,手心裏全是汗。
我不敢說話。
因爲他們聽過我的聲音。
我怕他們的彎刀下一刻就會把我的腦袋砍下來。
我還沒見到娘呢!
我被趕入營地,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其中就有沙司的女兒。
她撅着嘴攔在我面前。
「阿布,她是誰,爲什麼和你一樣擁有藍眼睛,我都沒有……」
沙司翻身下馬抱起她,輕輕地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路上撿的,估計是我們族人的孩子。走,阿布帶你去烤羊羔喫。」
那女孩卻不願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身上的白狐皮。
「阿布,我喜歡她身上的皮毛,你讓她脫了給我。」
沙司愣了愣,轉頭看向我身上的白狐皮,想了片刻後拿出一塊鳥蛋大的紅碧璽遞給我。
「我家沐英喜歡你身上的皮毛斗篷,我用這個跟你換。」
我抬起眼眸靜靜地看着他懷裏的女孩。
微風拂過,她身上絢麗的蒙古袍,猶如一朵盛開的薩日朗花,鮮豔奪目。
圓圓的臉上,微微上挑的眉眼裏,透着凌人的傲氣。
不知爲何,看着沐英,我心裏居然升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嫉妒。
她的衣服那麼好看,頭上的每一根辮子上都掛着寶石,脖子寶石項鍊一圈又一圈。
她的阿布看着她的眼神那麼溫柔。
她幾乎擁有這世間所有的美好,爲何還要搶我的東西呢?
沒有這一身狐裘,我無法渡過草原的冬夜……
所以我搖了搖頭。
「啪!」
我才搖頭,沐英就勾着沙司的脖子,撲過來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傲氣Ŧŭ⁽凜然地俯視着我。
「你知道我阿布是誰嗎?竟敢拒絕他。」
我捂着臉看向沙司,卻見他面色從容,並沒有替女兒道歉的意思。
「我阿布是可汗旗下最得力的大將,當年柔嬛帝姬就是他擄來的,他是我們草原上的蒼鷹。你怎麼敢拒絕他?」
聽到孃親名字的那一剎那,我渾身一僵,垂下臉默默ţú₉脫下身上的狐皮斗篷。
好在裏面我還穿了一件哈吉的羊皮馬甲,剛好能給我當裙子,遮住了師父給我改的漢人棉服。
沙司輕笑一聲,把碧璽塞進我手裏之後就把皮毛拿走了。
夕陽下,是沐英歡快的笑聲。
「阿布,這斗篷太醜了,我要把它拆了,重新做衣裳。」
「好啊!阿布再給你找一些寶石,保證比剛剛那個還大。」
「嗯嗯,阿布最好了……」
夕陽落下之後,他們在河邊燃起篝火,載歌載舞,烤着全羊,喝着牛奶或者奶茶。
有人感嘆,若是有酒就好了。
可眼下,中原人的軍隊已經近在眼前,他們爲了防止他們偷襲,並沒有喝酒。
我被安排在偏僻的帳篷裏,沒有人看着我。
有人給我送來一壺羊奶,還有一塊烤肉。
但我沒有喫。
我蹲在角落裏,從包袱裏拿出肉乾,一點一點地啃食。
-11-
夜深時,我縮在帳篷的角落裏,聽到外面巡邏的人小聲嘀咕。
「我這兩天總是頭暈頭疼,身上還出現了紫色的斑點……」
「我媳婦也是,這病好奇怪……」
「馬上要打仗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會不會是柔嬛帶來的髒病?早知道我就不去馬棚了,現在那邊還有許多人,要不要去勸勸……」
「去吧……」
我緊緊地抱着自己,指甲摳進棉服,指甲都摳斷了,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啾~砰~」
天空上,忽然傳來爆炸的聲音。
「是信號煙……遭了,營地裏混進老鼠了。」
騎兵們緊急集合,在營地裏巡邏了一整晚。
其他人也都不敢睡,戒備了一整夜。
可是直到次日清晨,也沒有中原軍隊的蹤跡。
輪值的人打着哈欠抱怨。
「到底是誰幹的?害我一晚沒睡還要輪值……」
可中午太陽當空時,天空中又炸響了一次信號煙。
可汗看着營地的勇士們,一個個打着哈欠,覺得事情不對,決定再次遷移營地。
可就在這時,營地裏很多人開始吐血,尤其是婦人和孩子。
這些吐血的人,身上都有黑斑和紫斑。
軍醫和薩滿急得團團轉。
「是瘟疫!」
有人大吼,卻被可汗一刀砍了腦袋。
「禍亂軍心者殺……」
那人一死,整個營地裏一片寂靜。
因爲整個營地大部分人都病了,沒有人注意到處溜達的我。
因此,我終於找到了被關在馬廄裏,明明是大冬天,卻身無寸縷的孃親。
她身上滿是鞭痕,下面紅腫潰爛,流出污血。
許是今日病倒的人太多,便沒有人再來欺辱她了。
她神情麻木地躺在馬棚裏,像一具屍體。
我爬進去,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依偎在她懷裏,心很疼很疼。
「娘~」
我輕輕地呼喚她,她渾身一僵,麻木沒有焦距的眼睛裏瞬間被厭惡填滿。
「滾……」
她的聲音嘶啞,滿是厭惡。
她試圖推開我。
但是推不動,她已經沒力氣了。
而且,臉上很燙,紅得很不自然。
我用水囊裏的水給她擦臉。
我小時候發燒時,她就是用羊奶給我擦身的。
「娘!你放心,欺負你的人,都會死的,包括我。」
孃親閉上眼,沒有說話。
但我每次給她擦臉時,她都會躲避我。
我想着以前我生病時,娘會抱着我唱歌,便在她耳邊小聲地說。
「我唱歌給娘聽吧!」
她依舊沒有理我。
我卻心裏暖暖的,因爲這比趕我走好太多了。
「玉盤玉盤,心頭光。月光月光,亮汪汪。玉盤玉盤,那孩子正抬頭凝望,請仙鶴來訪直駕九天上……」
我歌聲響起時,營地外五十萬大軍的馬蹄聲,震動了地面。
「殺……」
大乾將士們震天響的喊殺聲,讓如木偶一般的孃親,激動得渾身發顫。
明明那麼虛弱,卻拼命爬起來,攀住馬棚的柱子。
睜着根本看不見的眼睛,「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12-
我深深望了孃親一眼,翻出馬棚,從烤全羊下的火堆裏抽出火把,點燃了皮毛厚重的綿羊和它們附近的乾草堆。
「火……」
胡人發現着火時,卻無暇滅火。
因爲,他們必須打起精神面對來勢洶洶的大乾鐵騎。
我趁機打開馬棚,把娘推到矮腳馬背上。
「你幹什麼?」
孃親嘶啞地問我。
我看着被羊羣衝散的圍欄,摸了摸孃親的臉。
「孃親,你要如願了!」
隨後,我用力抽打矮腳馬,將它趕出馬棚。
它馱着乾瘦的孃親,一路衝出破損的圍欄。
「寶兒……」
孃親嘶啞地喊了一聲,想翻下來,卻發現她被我用腰帶捆在馬背上了。
我笑着和她揮了揮手。
-13-
羊羣帶着火,到處逃竄,很快就點燃了更多的乾草和牛糞牆。
同時,大乾鐵騎的弓箭手,毫不留情地朝這些帳篷射出了一波又一波帶火的箭。
可汗焦急地大喊。
「快去把柔嬛帶來……」
可沙司衝進馬棚時,卻發現孃親早已不見。
他愣神時,躲在草堆後的我,朝他扔出了一把白灰。
「咳咳……」
他被嗆得劇烈咳嗽時,我舉起刮骨刀扎向他的ƭû⁽腿,卻被他下意識地一腳踹開。
我被這一腳踹出老遠,胸骨好像斷了,根本爬不起來。
白灰散落,沙司揉着眼睛,看清是我後,狠狠擰起眉頭。
「是你……」
此時的我,沒有厚衣遮羞,身上曾經被他用鞭子抽過的傷疤暴露在草原冰冷的空氣裏。
再加上酷似孃親的臉, 他立刻就認出我了。
其實,早在三年前, 他就覺得我可能是他的種。
可他這樣驕傲的人,怎能允許骯髒如我的存在?
於是有一日, 他找娘快活後, 就揚起馬鞭, 想要抽斷我的脖子。
那時我才五歲。
若不是羊娘及時護住我, 我早就死了。
但是, 他還是不放過我, 一腳踹開羊娘, 繼續抽我。
卻被孃親用瓷片劃傷了臉。
而我也被羊羣藏在了最後,他捂着臉,惱恨地瞪了娘一眼, 騎上馬急匆匆地去找薩滿治臉了。
因爲他的妻子是可汗的女兒, 對方最在意的, 就是他這張臉。
此刻,他面色陰冷地瞪着我。
「當年, 我就該直接掐死你。」
隨後, 他冷笑了一聲。
「不過,現在也不遲……」
說着,便扯下腰間的彎刀, 輕蔑地俯視我。
「就憑你也想殺我?呵……嗚……」
他忽然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你……毒?」
他目光錯愕地瞪着我。
我捂着胸口, 艱難地爬起來。
「從師父那偷的,他說吸進去就必死, 我特意爲你留着的……」
我一步步艱難地朝他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卻一口黑血噴在了他臉上。
我擦了擦嘴,輕笑。
「可惜,只夠毒死你和我的。不過其它人也活不了。」
我跌倒在他跟前, 同樣輕蔑地看着他。
「十日前,我就在你們水源上方,殺了很多冬眠的旱獺。師父的書裏說, 這東西也有毒……咳咳……會傳播瘟疫……救不活的……」
「救不活?沐英兒……咳咳咳……」
「你的沐英兒脖子上全是紫斑……咳咳,哈哈……」
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我閉上眼, 嘆息了一聲。
「可惜……孃親看不見我爲她報仇了。」
我想着孃親,她身上好像沒長斑……
孃親, 對不起!
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14-
軍隊踏平王帳時,五殿下詫異於胡人的無力反抗,不敢冒進。
軍醫看過敵軍的屍體後,很快就發現不對。
「是瘟疫,快撤退!直接放火……」
這一戰,草原上死了很多人,十年內,再也無法對中原構成威脅。
二殿下和五殿下班師回朝後,受到了陛下的嘉獎。
只是,宮裏的柔嬛帝姬卻忽然暴斃,多了一位遺落民間的瞎眼帝姬。
-15-
青城山上。
我一邊背誦着《傷寒論》,一邊給師父揉腿。
「師父,我背不動了, 昨日我才背完《本草綱目》,您就不能讓我休息一日麼?」
師父優哉遊哉地躺在搖椅上, 冷哼了一聲。
「那就去抄, 抄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
「……」
我無語望天。
「咩~」
羊娘趴在草叢裏打了個滾,露出兩隻剛會走路的小羊羔……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