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店當前臺

暑假打工，我去酒店當前臺。
中午剛過，有孕婦來捉姦。
她帶身份證問房號，說是工作需要，要送東西上樓。
我：「不好意思，我們有規定，不能透漏客戶房間號。」
孕婦看起來很失望，但也沒爲難我，坐到一邊守株待兔。
我根據身份證號調出了客戶信息，調亮屏幕，準備去上個廁所。
離開前，我來到孕婦面前，在三叮囑道：
「您好，我現在要去上衛生間，請您千萬不要偷看屏幕上的房間號哦。」
孕婦：？

-1-
大學暑假放假，我去酒店打臨時工。
系統操作很簡單，經理培訓了我半天，就讓我上崗了。
酒店不大，日薪 80，離我家很近，前臺的活也比較輕鬆。
上崗第三天，中午剛過沒多久，來了一位孕婦。
她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身形瘦削，卻挺着個大肚子。
這麼大的肚子，估計都快要生了吧。
這家人心也太大了，怎麼能讓孕婦一個人到處亂走呢？
我不自覺捏了把汗。
孕婦走到前臺，掏出證件。
「您好，我叫趙美汐，這是我的身份證。」
「我有同事住在這，老闆讓我來送文件給他，可我不知道房間號。」
「我有他的身份證號，請問您能不能幫我查一下，他住在哪個房間？」
我輸入她給的身份證號，一看房間：403。
403 啊……
我想起來了。
今天早上十一點多，有一男一女手挽着手，來開了個鐘點房。
那倆人在大堂裏就膩歪得不行，一進電梯更是上下其手，抱頭狂啃，讓我大開眼界。
當時我還以爲是尋常情侶乾柴烈火，如今一看，是渣男小三出來偷情了。
還是孕期出軌。
真不是東西！
「不好意思，您看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
「房間號屬於客戶隱私，按規定我們不能主動透露給他人。」我說：
按規定，我們的確不能透露房間號給他人。
不過，你一個孕婦，非要搶我的電腦，我也沒辦法不是？
可惜，孕婦沒聽懂我的暗示，只是搖了搖頭。
「不、不用了，那我就坐在大堂等他……」
她踉踉蹌蹌地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雙手把裙子死死攥住，又猛然鬆開。
她的臉上，有種不正常的蒼白。
額頭上不停沁出汗珠，嘴也咬破了。
我嘆了口氣。
我把電腦屏幕亮度調高，又設置了常亮。
之後，我離開前臺，準備去上衛生間。
走之前，我來到孕婦面前，認真叮囑：
「您好，我現在要去上衛生間，請您千萬不要偷看屏幕上的房間號哦。」
孕婦：？
她愣了一瞬，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好、好的！」
「謝謝！」

-2-
我在衛生間磨蹭了五分鐘。
再出來時，孕婦一改剛剛的憔悴沮喪，鬥志昂揚地打着電話。
沒過多久，一輛麪包車停在了我們酒店門口。
嘩啦啦，一下子下來Ţű̂⁸了七八個精壯小夥子，其中一個還帶着攝像機。
「表姐？」爲首那個對孕婦迎上來，「那兩個不要臉的在哪？！」
孕婦：「就在樓上！」
「行，看我們幾個今天怎麼收拾他！」
說着，他們一行人就要進電梯。
我立刻上前阻攔：「未入住客戶請先登記！」
「對對對，先登記！」這次，孕婦無比配合，「快，你們先去登記，別給別人添麻煩。」
登記完了，一羣人上去之後，又過了十幾分鍾，警察來了。
「是誰舉報這裏有人嫖娼？」
我指了指樓上：「應該是 403」
警察上去了許久，才帶着一羣人亂哄哄地下樓了。
渣男和小三都衣衫不整，臉上卻沒掛彩。
那小三隻顧着低頭走路，渣男卻狗急跳牆，圍着警察叔叔控訴：
「警察同志，你可得給我做主啊！我和同事就是來賓館午休的，可這幾個人一敲開房間的門，衝進來就要打我……」
「行啦行啦，」警察有點不耐煩，「他們動手了嗎？」
「是沒動手，」渣男語塞，「可，可是他們打開門，提着攝像機就對我們一通亂拍！」
「這叫什麼……對！他們侵犯了我的肖像權！我要起訴他們！」
警察都無語了。
「這算什麼侵犯肖像權……哎，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警察舉着渣男的手機，指着轉賬記錄問道：「半個小時前，你向這位女士轉賬兩千塊，涉及大額金錢交易。你們這種行爲，已經可以被定性爲嫖娼。」
渣男嚇得連連擺手：「不是嫖娼，不是嫖娼。」
「她是我同事，剛剛說想買條金項鍊，我就給她轉了兩千。」
「哦，所以你們是婚外戀情關係？」
「……」

-3-
經理知道這事後，罵了我半個點。
可隔天，錦旗就送到了酒店。
上面還有一行字：
【渣男殺手，少婦救星】
經理驚得不行，尷尬得連連搓手。
送錦旗的是那天爲首的青年。
除了錦旗之外，他還給我包了個大紅包：
「我表姐最近身體不太好，住院了，沒能親自來。」
「她特意囑咐我一定要謝謝你。」
「那男的是她相親認識的，全家都是體制內的。」
「原本還覺得他人老實，誰能想到表姐懷孕後，他竟然和同事搞在了一起！」
「之前我表姐就發現了蛛絲馬跡，那一家人都不要臉！以爲懷孕就能拿捏住她，還勸她爲了孩子忍忍，哪個男人不偷腥！」
「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現在有了證據，表姐已經準備起訴離婚了。哼，那一家子人要是還想要點臉，就一個子都別想要！」
「不就是去父留子嗎？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
我聽得連連點頭：「說的太對了！」
「沉默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人走了之後，經理也沒脾氣了。
「你一個小姑娘家家，有正義感是好事，但也得想想自身Ťű̂⁶安全呀。」
經理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就沒想過，如果趙女士嘴不嚴，把你說出來了，那男的騰出手之後，來找你麻煩怎麼辦？」
我撓了撓頭。
這……我當時只義憤填膺地想着孕期出軌的渣男不得好死，別的，還真沒想過。
經理又嘆了口氣。
「行了，這幾天你換到晚班吧，省得那男的來找你麻煩。」
薑還是老的辣。
雖然趙女士沒有說漏嘴，但渣男還是懷疑到我頭上來。
他來酒店鬧了兩次，說我們酒店管理不嚴，泄露客戶隱私。
都被經理糊弄了過去。
幸好，渣男的公司就在附近。他一個體制內的，也怕鬧太大丟臉，就再也沒來過。
我悠悠哉哉地繼續上晚班。
晚班的保安大爺看着慈眉善目，人也很好相處。
沒客人的時候，我倆經常蹲在一起嗑瓜子。
那天夜晚，一個男人急衝衝地跑進前臺，一拍身份證：
「開一間大牀房！」
我按照流程，開了 416 的大牀房給他。
結果，男人上樓沒一會，有一位濃妝豔抹的女人壓低了帽檐，鬼鬼祟祟地也想上樓。
「您好，未入住客戶需要登記。」我提醒她。
女人恍若未聞，徑直往裏衝。
我連忙過去攔住她：「您好，請先登記！」
女人不耐煩地揮開我的手：
「我沒帶身份證！」
「沒帶身份證需要先去周圍派出所登記，拿了臨時身份證，您才能上樓。」我說。
「誒呀，我就上樓給人送個東西，送完我就走，那麼麻煩做什麼！」
「不好意思，這是規定。只要你上樓，就需要登記。」我堅持。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死板哦——」
我和她的爭執引起了保安大爺的注意。
他走過來，攔在女人身前：「這是規定，上去就得登記。」
女人罵了幾句，最後不耐煩地打了通電話。
她的電話還沒撂下，前臺電話就響了。
正是剛剛 4Ṭûₗ16 的客人。
「您好，樓下的是我女朋友，她就上來陪我坐一會，你就讓她上來吧。」
「不好意思，酒店規定，只要上樓就得登記。」我說
男人說了又說，見我軟硬不喫，怒氣衝衝地掛斷了電話。
緊接着，女人的電話也跟着響了起來。
女人接起電話，狠狠瞪了我幾眼，踩着高跟鞋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還說是女朋友，怎麼女朋友就不能登記了？」我兩手一攤。
保安大爺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禿頭：
「可能是吵架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本以爲事情就這樣結束。
誰知過了十幾分鍾，前臺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又是 416！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
男人頓了頓，之後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問道：
「請問，你們這裏有特殊服務嗎？」
特殊服務？
我悟了。
「我們這裏可以洗衣服、代打車、代訂車票……哦，我們這裏還可以代訂按摩服務。」我壓低了聲音。
男人一下興奮了：
「對對對，按摩服務，我就要這個！」
「不過，我們合作的店鋪收費偏貴，100 分鐘私制沁香 SPA，收費 648，需要先付款，售出後不退不換。請問您可以接受嗎？」我又問。
「訂，肯定訂。」男人連連點頭，「這價格很便宜了。」
「好滴，那請您掃描冰箱上方的二維碼付款，付款成功後，會有按摩師上門爲您服務。」
男人千感萬謝地掛了電話。
過了五分鐘，隔壁按摩店的王叔拎着大包小包過來了。

-4-
王叔年近五十，生得人高馬大，聲音洪亮如鍾。
大晚上過來，他給我帶了飲料和零食，還給保安大爺帶了包煙。
「哪間的客人需要按摩服務啊？」他問。
「416，您直接上樓就行。」我笑眯眯地說。
王叔剛上去，416 的電話就又打過來了。
電話裏，男人的聲音聽着有點崩潰：
「我要的是 100 分鐘私制沁香 SPA！！！」
「這就是 100 分鐘私制沁香 SPA，」我淡定地回答：「這家店用的都是獨家調香精油，您放心好了，按得可舒服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聲音一頓，男人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破罐子破摔，「我不管，我要退錢！」
「這個，您購買前，我們也和您溝通清楚了，這項服務售出後是不退不換的……」
「我不管，我要退錢！」
「我要報警！你們這是欺詐！」
我嘆了口氣，「親親，這邊理解您的訴求，可是退款真不是我這邊說得算的。」
「錢款已經打給了按摩師傅了，就是剛剛上去的那位，您可以和他溝通一下。」
「或者，如果您實在不滿意的話，報警也是可以的呢，親親。」
啪得一聲，電話又被掛斷了。
一個半小時後，王叔下樓了。
「客人沒要求退錢嗎？」我笑着問。
王叔一愣。
「沒呀，沒要求退錢呀。」
「我看客人還挺滿意的。」
我看了看王叔這一身腱子肉，憋笑憋得不行。
這一折騰下來，已經凌晨四點了。
我和保安大叔坐下，剛鬆了一口氣，大堂裏循環播放環保宣傳片的屏幕忽然一閃。
下一秒，女人妖嬈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別這樣……」
「爸爸，爸爸！」
屏幕上，白花花的肉體交纏成一片。
我和保安大叔人都傻了。
「……是不是客人投錯屏了？」
好半天，我才不確定地問道。
保安大叔也磕磕巴巴：「應、應該是吧……」
這遙控器萬年不用，一時半會也找不到。
屏幕上的男女動作越來越過分，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電源拔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
剛安靜下來，門口就又進來了一對客人。
「請問，現在還有房間嗎？」

-5-
酒店大門口站着一對年輕男女。
看着年紀都不大，都是大學生模樣。
俊男美女，舉止親暱，身上還帶着些淡淡的酒氣。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幹了這麼多天夜班，總算是看到一位真情侶了！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情侶的！
經過這些日子的蹉跎，現在一男一女站在我面前，是錢色交易還是真情侶，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男生掏出兩張身份證，遞給我：
「麻煩開一間大牀房，辛苦了。」
「您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開好房間，恭恭敬敬地把房卡遞到二人手上。
女孩挽住男生的胳膊，二人依偎着走進電梯。
隱隱地，還能聽見女孩的輕聲撒嬌。
「……討厭啦。」
電梯還沒關上，我看見男生彎下身子，親暱地捏了捏女孩的臉蛋。
真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呀。
婚外情、劈腿、瓢蟲、騷擾……
幹酒店前臺的這些日子，我見了太多太多的奇葩事，已經昂首挺胸地走在不婚不育的大路上。
可看着眼前這對普普通通的小情侶，我又重拾起了些許對純愛的信心。
我太天真了。
兩天後，我又見到了這對情侶中的男生。
夜晚十一點半，他又來開房了。
可這次，站在他身邊的女生，換了人。

-6-
上次的女孩看着年齡不大，臉也圓圓的，看起來甜美可愛。
而這次的女生，身材高挑，一頭棕色長直髮，幹練凌厲。
他們倆手拉着手走進大堂，男生哄着女生坐在一邊，拿着身份證來前臺開房。
「開一間大牀房，」他說完，略一停頓，「請問，307 房間還在嗎？我還想睡那間。」
幹前臺這麼多天，要求我升級房型的不少，向我指定房間號的，還是第一個。
有點奇怪。
我看着系統中空閒狀態的 307，思緒一轉，說出的話就變了個模樣。
「不好意思，307 已經被訂出去了，大牀房今晚已經客滿了。」
「目前只有豪華大牀房了，比普通大牀房貴了 50 元，您看可以嗎？」
「可以，那就這個吧。」
男生說着可以，表情卻有點遺憾。
看着二人摟摟抱抱地上了樓，我讓保安大叔過來暫接一下我的班。
「我突然想起來點事，我得上樓看一下。」
我來到 307 房間，打開燈。
房間裏的陳列擺設，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
前天，那對情侶退房後，這房間還沒住過人。
可若是沒什麼不同，那個男生又怎麼會指定要 307 呢？
沉吟片刻後，我關上燈，打開手機攝像頭，對着房間裏的各個角落，仔仔細細地察看。
如果發現攝像頭的話，屏幕上會出現紅點或閃爍亮點。
那就是針孔攝像頭的紅外線補光設備，或是鏡頭的反射光線。
電視和機頂盒沒有。
插座裏沒有。
鏡子裏沒有。
……
哪裏都沒有。
難道是我想錯了？
我坐在牀上，陷入沉思。
無意間抬頭，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上的紅燈一直亮着。
可這次我看清楚了。
在紅燈旁，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小紅點，時不時地閃爍。
我打開燈，湊近煙霧報警器，仔細查看着內部的構造。
是攝像頭。
我找到了！

-7-
凌晨，經理連睡衣都沒顧得上換，頭髮也支棱亂翹着，急匆匆地跑來酒店。
一看見我，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出了事你怎麼不先找我商量一下呢？一聲不吭就直接報警了？」
「你一個小丫頭怎麼膽子這麼大！」
「上次也是你！」
「怎麼老是你！」
「——行啦。」
警察叔叔拍了拍ẗü₊他的肩膀，「報警怎麼了？我看小姑娘做得很對。」
「發現偷拍攝像頭這種事情就是要報警嘛！很有防範意識。」
「如果不報警，日後有客人發現自己被偷拍了，來你們這裏鬧，你們能摘清責任嗎？」
「這也是爲了你們酒店的聲譽考慮嘛。」
「是是是，我這也是着急，」經理連忙賠笑，「那警察同志，您看這……要怎麼解決？」
「剛剛我已經瞭解了情況，」警察冷哼一聲，「這間屋子的上一位客人，現在還住在你們酒店。」

-8-
之後的事情，都是經理向我轉述的。
他死活不讓我去湊這個熱鬧。
當晚，警察敲開門時，屋子裏的女生已經衣衫半解。
而男生的第二部手機就藏在書包裏，無聲地記錄着屋內的一切。
警察翻查了他的手機，發現了上百個偷拍視頻。
視頻裏的女主角各不相同。
男生叫孫城，是隔壁學校的校草，還是校籃球隊的成員。
據他交代，這都是他的「女朋友」。
有些是剛認識的，有些是長期交往的。
可從視頻來看，這些女孩大多都是被他哄騙着上了牀。
孫城說，他購買攝像頭，只是爲了記錄激情時刻，方便日後自己觀看。
可是，警方在進一步調查後，竟然發現他的手機裏還下載有許多色情軟件。
而孫城長期以來，一直偷拍自己和女生的牀上視頻，上傳到這些軟件，以此牟利。
警方在統計後發現，涉案金額竟然達到了數十萬，上千萬人觀看。
案情發展到這一步，事態一下子嚴峻起來。
原本拘留可以解決的案件，一下子上升到了刑事。
孫城被立案偵查。
警方還能因此破獲了兩家非法販賣針孔攝像頭的商家。
事件被媒體報道，還上了熱搜。
這其中，我們酒店也被頻繁提起，可大多都是讚揚。
讚揚酒店工作人員機警，又沒有爲了一己私利包庇罪犯。
否則，這樣的犯罪行爲還不知道要被掩蓋到什麼時候。
經理也唏噓不已。
「這還多虧了你當機立斷地報了警。」
「不然這事鬧大了，再把我們酒店牽扯進去，可就要出大事了。」
經理給我發了獎金，又採購了一批專門偵查針孔攝像頭的設備，要求保潔在清理房間後，也要注意攝像頭的問題。
若是發現了隱藏的攝像頭，立刻報警，絕不姑息。
新聞越鬧越大，連我爸媽都從手機上刷到了。
當聽說事情就發生在我們酒店，我還是報案人之後，他們急得不行。
立刻要讓我辭職。

-9-
「不就是一天 80 塊錢嗎？爸爸給！」
我爸拍着胸脯，和我打包票。
「這不一樣！」
我連連擺手，「你們給的是零花錢，我兼職的是我賺得錢。」
「那爸爸媽媽也能讓你賺錢，」我媽摸摸我的頭，「乖，聽話。你天天在家做做家務，爸爸媽媽也一天給你八十……不，給你一百！」
「媽！」我扯了扯她的袖子，「這真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勞動，在這個社會上賺到錢。」
我爸急了：「可是賺錢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吧？」
「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是那些人報復你，你該怎麼辦？」
「爸爸媽媽就你一個孩子，你要是出事了，爸爸媽媽也別活了！」
「你也是，知道了之後匿名報警就算了，自己這麼莽撞得衝上去，你這這這——」
「爸，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吧，」我不贊同，「做錯事的又不是我，爲什麼我還得躲躲藏藏的？」
我爸嘆了口氣。
「人心存良善，可更應懂自保。」
「斷人財路，殺人父母。」
「你這一鬧，不知道斷了多少人的財路啊。」

-10-
我和父母再三協商，最後達成共識：
我繼續在酒店兼職，但是要提前一週回學校。
換句話說，我的第一次兼職，還有十天就結束了。
這十天裏，我上下班都由我爸接送。
爲了安全，經理也專門調了兩個同事來上夜班，防止有人來鬧事。
同事一男一女，男的姓林，三十多歲，我們都叫他林哥。
女的二十三歲，叫阮溫，剛大學畢業，一邊做前臺，一邊準備考公。
聽說是我報得警，阮溫一把挽住我，連聲稱讚：
「你可真厲害，換我，我可察覺不出來有什麼問題。」
「而且就算找到了攝像頭，我也未必敢報警。」
「厲害什麼厲害，」林哥在一邊翻了白眼，
「歸根結底不還是那些女生不自愛？自愛的女生怎麼會在婚前和男Ţű⁾人開房？」
「那個男生的確有錯，可那些女生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現在這些小女生，一點都不懂得潔身自好，被偷拍也是活該！」
我剛想反駁，就被阮溫拉住了。
「別費力氣了，這 24K 純直男癌，說不通的，」她在我耳邊輕聲吐槽，
「他可是我們酒店大名鼎鼎的清朝人，保潔阿姨都知道。」

-11-
人多之後，這夜班也上得熱鬧了不少。
十二個小時，我和林哥、阮溫三人排好了班，一人值班四個小時。
林哥值班的四個小時裏，我和阮溫就貓在大堂角落打王者。
保安大爺偶爾還能補個覺。
今天晚上，一局遊戲剛結束，我抬頭瞄了一眼，卻看見三個身影搖搖晃晃地進了電梯。
看背影，是兩男一女。
女孩身形纖細，一頭長髮及腰，穿着短裙黑絲襪，看起來十分美豔。
她好像是喝多了，連站都站不穩。
被兩個男人架在中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地上滑。
情況好像有點不對。
阮溫注意到了我的異常：
「怎麼了？」她問。
「剛剛有兩男一女上樓了。」我說。
「誒呀，這很正常，」阮溫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隔一條街那裏都是酒吧，每天都有人喝完酒來我們這開房。」
「可兩男一女……」
「正常，玩得花唄。」
好像，也說得通。
可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
心裏的憂慮揮之不去，我走到前臺，查了一下剛剛的房間登記。
剛剛登記的 504 房間，卻只有兩個男人的身份證。
「剛剛不是上去三個人嗎？」我問。
林哥皺了皺眉，「什麼三個人，就兩個男的。」
「可我剛剛明明看見兩個男人帶着一個女生上去了。」
「你看錯了吧，剛剛只有兩個男的來開房！」林哥的語氣很不耐煩。
眼看着我倆爭執不休，阮溫和保安大爺過來打圓場了：
「誒呀，這有什麼好吵的，看看攝像頭不就好了。」
阮溫打開攝像頭，快進到剛剛的片段。
五分鐘前，那兩個男人走進酒店前臺，開了一間雙牀房。
林哥指着屏幕，一臉得意：「你看，我說就是兩個人吧！」
我沒理會他，接着往後看。
二人開好房間後，的確坐着電梯上了樓。
可沒過兩分鐘，他們又下來了。
走出酒店大門不久，他們又帶了個女人回來。
女人長髮短裙，喝得醉醺醺地，被二人硬架着上了電梯。
林哥的臉色變了。
「這，這我真的沒看見……」
酒店前臺高大，若是人癱坐在椅子裏，的確會被擋住視線。
「現在你看到了，」我拉着他就要上樓，「快上去看看吧，再晚可能就要出事了。」
林哥一把揮開我的手。
「我不去！」
他指着我，破口大罵。
「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一個兼職，天天多管閒事做什麼！」
「這女的穿成這樣，大半夜的喝這麼多，難道不就是想着被搞嗎？」
「你現在上去，不是找罵嗎！」
「人家玩得好好的，興致被你一打斷，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都快被氣笑了，「你能不能把腦漿搖勻了再和我說話？」
「在你眼裏，一個女孩子的安危還比不上你那下半身的興致？」
「什麼女孩子，」林哥不屑，「那裙子都短成那樣了，一看就是雞！」
「穿短裙就是雞？你穿短褲就是鴨了唄？大鴨子！」我反脣相譏。
找到萬能房卡，我立刻拉着阮溫和保安大爺上樓。
林哥在身後急得直跳腳。
「被打了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12-
我們來到 504 門前。
剛靠近門，就聽見裏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呼救聲。
「不要，別碰我！」
「救命啊！」
女人的呼救，男人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
發生了什麼，不用說也能猜到。
我們三個人一對視，臉色都變了。
阮溫搖了搖手機，示意自己到一邊報警。
我和保安大爺走到房門前。
大爺剛想敲門，卻又猶豫了。
「都報警了，要不，咱們還是等警察來ţü₆吧……」
他低聲說。
等警察來可能就來不及了！
我咬咬牙，直接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
剛敲門，屋內就沒聲了。
好半天，纔有男人不耐煩地抬高了聲音，問道：「什麼事？」
我清了清嗓子，高聲回答：「酒店例行查房！」
「什麼查房？我們這不用查！」
「不好意思，這是規定。」我說，「不配合查房，我們就只能報警處理了。」
屋子裏又是一靜。
好一會，男人才罵罵咧咧地開了門：
「真是沒事找事……」他赤裸着上身，看見我，剛想罵人。
但轉眼又看見我身後大爺身上的保安制服，才訕訕地閉了嘴。
「行，查吧。」
他側開身，讓我看了看屋內。
屋子裏空無一人。
可廁所門卻緊閉着。
我走過去，想擰開廁所門的把手，男人卻直接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朋友上廁所呢，你想幹什麼？」
他生得高大，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神不善。
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目光，「不好意思，我需要清點房間內的人數。」
男人更不耐煩了，「我都說了，我們這就兩個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好意思，我們需要親眼確認一下。」我說。
「你到底想看什麼？看我兄弟上廁所？草！你這麼變態？真想看要不看我的？」說着，男人還真要脫褲子。
我下意識地要捂眼。
保安大爺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
「小夥子，你這麼欺負小姑娘，可就沒意思了啊。」他放平聲音，好言相勸。
「我們就是來查房的，這都是酒店的規定，你可不能爲難我們這些打工的啊。」
爭執的聲音太大，導致兩邊的客人也探出了頭。
503 住了對夫妻，男的看着身高有一米九，體重得有二百多斤。
他跟着湊了會熱鬧，察覺出問題了：
「不對啊，你們屋那女的呢？」大哥問。
「我和我老婆剛剛可都聽見了，你們這屋子裏絕對還有個女的。」
「什麼女的？我們這就我和我兄弟住，沒有女的……」男人還想狡辯。
503 的大哥可不怕他，抬手就要去擰廁所門，「沒有就打開看看唄。不給人小姑娘看還不能給我看看？都是大老爺們的怕什麼？」
他剛要擰，男人硬是把他的手腕掰了起來。
「還真有事啊……」大哥一聲冷笑，手上又加了力氣。
「都給我住手！」
二人正爭執不下時，阮溫帶着警察來了。
周圍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前因後果。
這期間，男人一直站在廁所門前，臉色灰敗，一言不發。
警察聽完後，對男人說：
「把廁所門打開。」
男人還想掙扎：「警察同志，我這……」
「把門打開！」警察抬高了聲音。
男人的嘴脣狠狠哆嗦了一下，最後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門。
廁所裏，一個男人正抱着一位身型纖瘦的女人。
他一隻手緊緊箍着女ṭùₛ人的腰，另一隻手緊緊勒住女人的脖子。
對上警察的視線後，他嚇得一激靈，連忙把手放開。
女人一下子摔倒在地，捂着喉嚨不住地咳嗽。
動作間，脖子上殷紅的勒痕清晰可見。
女人咳嗽了好一會，才漸漸恢復意識。
看見眼前的警服後，她連滾帶爬地爬出了廁所，一把抱住了警察的大腿，聲淚俱下地喊道：
「警察同志，救命啊！」
「他們強姦未遂，想要殺我滅口！」
她的淚水橫流，妝花了滿臉。

-13-
三人都被警方帶走了。
我、阮溫、保安大爺，還有 503 的大哥作爲目擊證人，也被一同帶到派出所問話。
突遭橫禍，女人的酒全醒了。
她在警車上打了個電話。
等我們到派出所時，她的朋友已經等在了大門口。
一看見她，朋友立刻哭着撲了上來。
「華華，你嚇死我了！」
「我一回頭，你人就不見了！」
二人抱着哭成一團。
等到做筆錄時，我才知道, 這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家就住在一個小區, 平時都在外地打工。
這次恰巧都回老家了, 才約着出來聚一聚。
許久不見，女人趁着興致喝多了。
酒勁一上頭，她困得不行, 在原地昏昏欲睡。
她朋友酒量好，意識也清醒, 還能拉着她打車。
司機師傅找不到位置，她朋友就讓她暫時坐在門口，自己去找車。
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女人就被 504 這兩個男人架走了。
等女人的電話打來時, 她朋友剛和酒吧老闆報完警。
剛剛在房間裏, 二人的確是想對女人實施性侵。
但是被我們發現後，廁所裏的男人怕女人出聲被發現, 嘗試要把女人勒暈。
——以上是男人對自己行爲的辯解。
女人的發言就簡單多了。
「他就是想殺我滅口！」
「我要告他殺人未遂！！！」

-14-
做完筆錄後，我剛回到酒店, 就被前來接我的爸爸媽媽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罵完就帶着我辭了職。
辭職後又帶我去買了新手機, 說是獎勵我見義勇爲。
行爲上很是糾結。
之後, 這件案子具體如何, 我也不知道了。
只是聽說並沒有和解，女人堅持要提起上訴。
但無論這案子怎麼判, 那兩個男人進監獄蹲個三五年是肯定的。
我的第一次兼職, 就這樣畫上了句號。

-15-
回學校的那天，我還特意去酒店和大家告別。
阮溫那天剛好值班，一看見我，她興致勃勃地拉着我八卦起來。
「你知道嗎？林哥離職了！」
我有點驚訝：「離職了？怎麼這麼突然？」
「誰知道呢？可能是覺得自己丟人吧。」阮溫撇了撇嘴, 「那天你離職後，經理把我們召集起來, 先表揚了我們三個, 之後又把林哥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
「說他三觀不正, 還說他還沒有兩個小姑娘膽子大。」
「林哥那幾天臉色都特別差，之後就辭職了。」
「呼, 他一走, 我覺得空氣都清新了。」
阮溫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ŧũ̂₄，電梯打開，兩個男孩走出, 來到前臺退房。
阮溫給他們辦理好退房手續，之後又安排保潔阿姨去打掃房間。
沒兩分鐘，前臺電話又響了。
阮溫拿起電話。
聽着聽着, 她的表情愈發嚴峻。
電話另一邊, 隱隱還有哭聲。
「有事你先上去吧，我幫你看一會。」我說。
阮溫對我道了一聲謝，急匆匆地跑進電梯。
過了一會, 她和保潔阿姨互相攙扶着, 都臉色鐵青, 乾嘔着下來了。
「剛剛那兩個男的，嘔！」
「你不知道那個房間，嘔, 太離譜了，太噁心了！」
阮溫哭喪着臉：
「做了酒店前臺後，我一個月總是要抽出 32 天恐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