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班長在羣裏通知我參加 800 米體測。
【學號尾號 0089 的同學準時參加體測，缺席算曠課。】
我瞬間驚醒，昨天選中的分明是我的學委室友。
今天怎麼就變成我的學號了？
我告訴班長我剛出院，不能跑 800 米。
沒想到班長以爲我是想偷懶：
「反正抽到的是你，不參加就等着記曠課受處分吧。」
於是在體測當天，我口吐白沫。
在省領導面前「砰」的一聲倒下。
第二天，班長，校長，局長全都慌了。
-1-
凌晨兩點，我被班級羣裏的消息吵醒。
班長陳梓濤在羣裏@艾特我參加 800 米體測。
我瞬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兩遍。
【學號尾號 0089 的同學準時參加體測，缺席後果自負。】
我擦了擦手機屏幕，仔細看了一遍學號，陷入沉思。
因爲 0089 是我的學號後四位。
可我記得昨天選中參加 800 米體測的。
分明是我的學委室友許酥酥。
怎麼就臨時換成我了？
我冷靜下來，翻看昨天羣裏的聊天記錄。
可不巧的是，關於體測的消息都被學委刪了個精光。
只留下了最新的那條。
學號尾號 0089 的同學準時參加 800 米體測。
參加不了一點！
兩天前，我在醫院割了發炎的闌尾。
醫生三番兩次叮囑我不要劇烈運動。
別說跑 800 米，就算讓我跑個 50 米。
也足夠定一個故意傷害罪。
我可不想班長年紀輕輕就背上罪名。
於是我趕緊私聊班長：
【班長班長，我從醫院回來，不能參加 800 米體測，你重新選個同學參加吧。】
可沒想到消息剛發出去。
班長陳梓濤就高調地在班級羣裏發了新的通知。
還換了個 SVIP 才能解鎖的炫酷聊天氣泡。
【參加 800 米體測的名單已經上報到學院裏了，不能請假也不能換人。】
陳梓濤在羣裏發完消息後。
還發私信單獨「提醒」我：
【反正抽到的人是你，你不參加體測就等着記曠課受處分。】
我瞬間握緊了拳頭。
但還是心平氣和地扭頭問寢室裏的學委室友：
「許酥酥，昨天抽中參加體測的是你啊，你男朋友記錯學號了吧？」
-2-
許酥酥忙着塗口紅。
一分鐘後，才漫不經心地回答我：
「不會有錯的，抽中的本來就是你，記得跑快點，別給咱們班丟臉。」
我向另外兩個室友求證，結果他們一致否認。
「昨天選中的就是你啊，你就老老實實參加唄。
「你要是故意不去的話，算是違紀的。」
「你知道的，這個處分很難消的，你就堅持堅持跑完就行了。」
我快要氣笑了。
讓一個剛割完闌尾的人跑 800 米。
簡直就是蓄意謀殺。
體測雖重要，生命價更高。
班長這分明是想讓我自認倒黴。
當冤大頭代替學委跑 800 米。
我可不慣着他！
-3-
第二天一大早。
我趕緊找到導員。
告訴她我剛割了闌尾，800 米體測不了一點。
沒想到導員接連打了三個電話。
一個勁地罵我不團結，搞特殊。
「你的情況班長都跟我說了，沈熙同學，班長抽籤選人蔘加體測都是公平公正公開的，你不配合班委工作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要是咱們班體測不合格，影響全校的合格率，後果自負。
「不要搞這種小心思偷懶，十個請假的學生九個都是去割闌尾，你這藉口太拙劣了。」
我趕緊把我在醫院的病例單拍照發給導員。
沒想到她還是不相信。
【你這張圖片我都不知道看見過多少次了，別想矇混過關。】
【這次體測學校很重視，一律不許以任何理由臨時請假。】
我的火氣蹭蹭竄了上來。
之前導員批假條很嚴格。
要有三甲醫院主治醫生的親筆簽字證明纔給請假。
這次闌尾疼痛，我也是直接到校外就醫。
要是等她的假條批下來。
我估計都要被活活疼死了。
眼看導員這邊行不通。
我只好在班級羣裏揭穿班長的謊言。
【@艾特班長陳梓濤，羣裏沒有抽籤記錄，你是在夢裏突然抽中我的學號參加體測嗎？】
過了大概兩分鐘，陳梓濤就在羣裏曬出新圖片。
是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 0089。
顯然，這張事後纔拿出來的紙條。
根本不能證明昨天被選中的就是我。
可班長還信誓旦旦地告訴所有人：
【抽籤隨機選的學號參加體測，公平公正，還有意見的私聊我。】
學委許酥酥也在羣裏迅速留言：
【這是爲數不多的爲班集體做貢獻的機會，請配合班委的工作。】
這種半夜偷偷把自己的學號改成我的學號的行爲。
簡直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
離譜到家了！
-4-
看到學委在羣裏提到「配合」這兩個字。
我更是哭笑不得。
剛開學那會兒，班長學委同時逃課。
不僅逃課還忘記了佈置小組作業。
教授大發雷霆，怒斥全班不尊重他。
直接導致教授這一學年都不在其他班級點名。
而在我們班上課時，必定每次都點名。
最致命的是，他的課都在早八。
早八人的怨氣凝聚起來。
夠把他們凌遲好幾十遍了。
這件事後，班長還露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信誓旦旦向我們保證：
「我也是第一次忘記佈置作業，我一定洗心革面改過自新。」
沒想到這改過自新也只新了兩個月。
幸好羣裏的在線表格沒有被刪掉。
我趕緊查看在線表格的編輯記錄。
把今天凌晨兩點的修改記錄截圖發到羣裏。
【班長，昨天選中的尾號分明就是 0088，對應的是學委許酥酥，今天咋就自動改成我的學號了？】
【Excel 是修仙了嗎，過了一天就大了一號？】
班長一點也不慌，理直氣壯地回覆：
【許酥酥是班委，昨天工作辛苦，爲班級同學忙前忙後的。學號自動延後一位。】
她工作辛苦？就自動延後一位？
簡直要笑掉門牙。
昨天學委一整天都在玩激流勇進。
划着皮划艇猛猛拍照。
朋友圈全是她的自拍照。
我反手就把學委和班長的情侶合照轉發到羣裏。
【學委工作繁忙還要抽空跟班長玩皮划艇。】
【抽中參加體測就突然又爲同學服務辛苦了？】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直接發照片。
學委惱羞成怒在羣裏激情開麥：
「名單已經報上去了，改不了也不能改，不按時參加後果自負。」
-5-
下午一點，導員催我去體測。
她扶了扶眼鏡框，一臉不耐煩地看着我：
「你們這些脆脆鯊啊，總是找理由請假偷懶，這次體測很重要。你有特殊情況，就應該在名單報上去前告訴班長。現在名單都報上去了，你缺席，是要影響全班 50 人的成績。自己掂量掂量。」
我告訴導員班長臨時擅自把學委的學號換成了我的。
可導員衝我翻了個白眼。
「你就應該配合班委工作，按時參加。」
說完，導員拎起精緻的手提包。
踏着小碎步離開辦公室。
衆所周知，800 米體測是最令人頭疼的項目。
沒有之一。
誰都不願意被選中。
如果我請假，那必然要從全班另外 49 個人中選新的「厄運兒」。
班長偷偷把學號換成我。
爲的就是讓大家責怪我。
好讓她的女朋友美美逃避體測。
離開辦公室後，我直接回到寢室。
小燈一關，被子一蓋。
這 800 米體測，誰愛跑誰跑！
大不了所有人都一塊完蛋。
一個人體測不合格，着急的只是一個人。
一個班都不合格。
那着急的可不止是一個人咯。
-6-
我翻來覆去快要睡着時。
窗簾突然被拉開，刺眼的燈光透了進來。
牀底下傳來學委許酥酥焦急的聲音：
「都快到咱們班了，你怎麼敢睡得着的？
「你不去，咱們班成績就是 0 分，全班所有人都會被你耽誤了。」
我盯着這個罪魁禍首兩秒鐘。
最後還是抬起手，拉起我的窗簾。
打了個哈欠兒。
「不合格就不合格唄。
「小嘴巴，閉起來。」
學委氣得臉都紅了。
用五釐米的高跟鞋瘋狂跺地板。
大概五秒鐘後，她重重地把椅子從桌下拖出來。
發出「刺啦」一聲刺耳的聲響。
她板着個臭臉，往椅子上一坐：
「你缺席 800 米體測就是重大違紀，要記處分的。
「你就會成爲開學以來班裏第一個被記處分的人。」
我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音。
這是班長和學委最擅長的「哄騙」方式。
開學那會兒，「不參加集體活動就記處分」只是班長的慣用說辭。
自從兩人談戀愛後，就成了他們兩人發號施令的必備語錄。
之前班裏就有同學臨時被選中參加校外教授的 3 小時講座。
可她早就買好去往外地的動車票。
剛要請假時，就被班長用不參加「扣學分」、「受處分」威脅。
於是她只能含淚扣了幾百塊手續費退了車票。
默默去會議室參加所謂的「講座」。
卻發現講座缺席了一大片。
並且不參加講座跟扣學分、記處分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又氣又急，最後只能自認倒黴。
在學委所說的「記處分」。
還是我被疼得昏死過去之間做選擇。
我當然是毫不猶豫選擇珍愛自己生命。
遠離學委 PUA。
若是班長選了個「聽話的乖同學」。
或許那人身體再不舒服。
也會迫於壓力忍痛跑 800 米。
可他偏偏靈機一動，延後學號選我體測。
讓我喜提憑一己之力讓全班體測成績墊底的戰績。
想想就刺激。
倒數第一名怎麼能不算第一名呢？
以後我還能吹牛：
「獨自帶領全班 50 人獲得團體第一名的成績。」
-7-
許酥酥看我還躺在牀上玩手機。
也不敢輕易動手強行把我拽下牀。
她狂點手機，屏幕都快冒煙了。
室友張曉婷在旁邊更着急：
「沈熙啊，你快起牀吧，太陽都曬屁股了，你不去跑大家都會得鴨蛋的。
「要是校長生氣的話，全班每個人都要重新跑一遍。」
我故作疑惑，加大了音量。
「哦，這樣啊，那簡直更棒了。」
我是明白她的小心思的。
張曉婷的學號尾號是 0090。
正好在我的學號後面。
按照班長的 EXCEL 的修仙進度。
我請假的話，很有可能是她去體測。
「你能不能有點集體責任感？
「導員和體委都在操場暴曬等你呢，你好意思嗎？」
張曉婷似乎比學委更生氣。
果然，只有ťü₅石頭快砸到她自己頭頂上。
她纔會慌張起來。
直到體測前 30 分鐘。
從來不會主動聯繫我的導員。
三分鐘內給我打了十二個電話。
我按下通話鍵，那頭傳來謾罵聲：
「沈熙，你還有沒有紀律了！
「都到咱們班測試時間了，你人在哪裏？
「我再三強調過集體活動務必給我重視起來，你是沒有記住嗎？
「現在趕緊過來，跑完再寫 5000 字的檢討。」
我從被窩裏探出頭來。
懶洋洋地回答她：
「我在宿舍裏。」
對話那頭的導員聽見「宿舍」這兩個字。
音量至少提高了十個等級。
「你別說在宿舍裏了，你就算是在火箭裏，也給我立刻趕到主席臺點名處。
「我帶的其他三個班的代表早早就到了，就你這個學生沒組織沒紀律！
「全學院就等你一個人了。」
我壓低聲音說：
「可是我還沒有喫午飯。」
說完又補了一句：
「學委已經喫完飯了，還精神抖擻。
「導員你可以選有組織有紀律的學委去跑 800 米。」
導員氣得聲音都在發抖：
「沈熙，我再通知你一遍，現在立刻到主席臺集合處報到。
「違反校紀校規，不服從老師指令，後果你自己看着辦。」
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導員的憤怒。
字裏行間都是在指責我不重視集體活動。
我哪裏不重視了？
我可是剛得知被「選中」。
就積極聯繫班長商量重新選人。
我從不抱怨環境。
我只會讓他們知道選我做體測的班級代表。
是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8-
或許是寢室裏門沒關，風太大。
一不小心我就碰到了掛斷電話的按鍵。
導員的謾罵聲戛然而止。
剛準備重新入睡時。
室友張曉婷氣急敗壞地在我耳邊尖叫：
「小道消息說省教育局局長也來咱們學校了。」
學委也趁機煽風點火：
「要是不去，你一定會被通報批評得很慘的。
「據說有學姐就因爲沒去，被要求寫了三萬字的檢討。
「剛纔導員也說只讓你寫 5000 字的檢討。
「你現在趕緊去報到，還能立省兩萬五千字。」
我聽到「省教育局局長」也要來這幾個字。
眼睛瞬間一亮。
立刻從小牀上挪下來。
開心地給導員回了消息：
「好的導員，兩分鐘後我就到了。」
這我還是要去參加一下的。
畢竟這位局長叔叔是剛換上來的新局長。
出了名的重視學生身體素質。
是時候給他一點來自脆脆鯊學生的小小震撼了。
兩分鐘後，我來到體測現場簽到。
還在和隔壁班男老師閒聊的導員看見我。
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眼神彷彿在說：
你還不是來參加體測了嗎？我看你就是想偷懶！
你就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來了。
在等待的這幾分鐘裏。
我聽到導員和隔壁班導員的談話。
大致內容是這次體測結果很重要。
關係到輔導員的年終考覈。
評級高一級，就多得一個檔次的獎金。
兩位導員都很重視今天的測試結果。
一想到導員錯失獎金的沮喪模樣。
我就忍不住爲她難過了兩秒鐘。
導員看我朝她的方向走來。
以爲她的威脅奏效了，轉而笑着鼓勵我：
「你正常去跑就行，不要有心理負擔。
「一般都會及格的。」
巧了，我們班又不是一班。
一班會及格關我什麼事？
我套上一個帶着酸味、標有數字「9」的跑步背心。
被髮令員領到了最外側的跑道上。
緊接着，校長，副校長整整齊齊站在主席臺上「指點江山」。
另一邊，許酥酥也緊跟在導員身後。
笑嘻嘻地衝我喊：
「沈熙，你可是全班的希望，跑快點哦。
「我們在終點的地方給你準備了淡鹽水。」
-9-
許酥酥攬着導員的手。
捧着奶茶坐在樹底下乘涼。
大概過了十分鐘。
終於輪到我這組的十個人體測 800 米。
我挪到了起跑線前面一釐米處。
此刻是下午兩點半。
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刻。
跑道上所有人都被鍍上了一層鮮紅色。
我擦了擦汗，做好起跑的準備姿勢。
省領導和校長早就嘮嗑了一上午。
也都專注地盯着我們這組的跑步情況。
「三，二，一。」
倒計時結束。
身邊所有人都像火箭一樣衝了出去。
只有我，跑了十秒鐘後。
艱難地睜大眼睛。
調整好姿勢，口吐白沫。
「砰」的一聲摔倒在塑膠跑道上。
尖叫聲瞬間響起。
不知道是哪個班的人喊了一句：
「不好了老師！」
「有人跑死了！」
校長崩潰的聲音響起：
「9 號同學是哪個班的？怎麼回事？」
「老師老師，跑死的那個 9 號……好像是咱們班的沈熙！」
-10-
省領導快步朝我走來。
我趴在跑道上，並沒有完全昏過去。
我艱難地抬起頭。
聽見溫柔的男性嗓音從頭頂傳過來。
我睜大眼睛想說話。
可還是沒忍住，一口白沫就吐到領導的領帶上。
周圍發出一陣尖叫聲。
我沒忍住，又吐了一口。
我急得想站起來，勉強想撐起身子。
卻被許酥酥粗暴地拽起來。
「你別演戲了，還不趕緊自己起來？」
導員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
假裝關心地問我：
「哪裏不舒服？還能堅持跑完嗎？」
班長在一邊搖頭嘆氣。
「怎麼就你跑兩步就摔倒了，太差勁了。」
省領導大喊了一句：
「都不許說了。」
班長還在催我起來。
領導叔叔一把拽開導員，一掌推開班長。
關切地看向我：
「孩子，是哪裏不舒服。」
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扶我……起來，還能跑……」
省領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周圍拍照的聲音此起彼伏。
校長更是嚇得在原地一動不動。
畢竟這次考覈關係着他能不能續任校長。
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必然是要寫彙報材料說明情況的。
導員哆嗦着靠前想要辯解。
被領導伸直手臂攔下。
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
聽見省領導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究竟是怎麼回事？
「孩子怎麼會暈倒？」
-11-
再醒來，周圍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的手機不見了，手錶也不知所蹤。
過了一會兒，班長推門而入。
「沈熙，你總算是醒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這次體測對學校很重要，你先好好休息。」
說完，他還給我手機。
還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
「一會兒領導過來，你也知道該說些什麼吧。」
我愣愣地點頭。
這題我會。
在領導面前，可必須實話實說啊。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裏。
班級羣裏多了幾千條新消息。
我點開羣聊。
發現學院羣裏早亂成一鍋粥。
【哇靠，我就說這麼大熱天體測，肯定會出事吧？】
【那個 9 號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跑死了？】
【我聽說 9 號剛做了手術出院，就被拉過來參加 800 米體測，太慘了！】
【據說還是闌尾炎手術，說是微創手術，傷口要是撕裂可是真的會要命的。】
【局長說了，一定會徹查，都快把校長訓成小學生了。】
院長趕緊設置了全員禁言。
所有人不得不安靜下來。
可喫瓜羣衆顯然打算喫瓜喫到底。
通過羣聊直接發私信問我本人：
【同學同學，你怎麼樣了？】
得到我肯定的回覆後。
對面的羣友才鬆了一口氣，轉而悄悄告訴我：
【你都不知道，你倒下後，局長那個眉頭，都快能夾死一對蒼蠅了。】
【局長進了校長辦公室都倆小時了，還沒有出來，校長要完蛋咯。】
-12-
校長那邊是什麼情況我不清楚。
但班長顯然更慌了。
額頭冒出一片細密的汗珠。
自從接起導員的電話後，就一直皺眉。
班長被導員叫到病房走廊裏。
我聽見導員憤怒的聲音響起：
「沈熙同學有特殊情況，你作爲班長，怎麼沒有及時告訴我？
「我帶的其他幾個班的班長都沒出問題，怎麼就有問題？
「你給我好好反思，再有下次這個班長你就別當了！」
班長低着頭。
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這是導員的一貫作風。
出事之後先把班長教育一頓。
然後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就會和好如初。
不久後，導員哐噹一聲推開我的房門。
帶着笑意坐在我牀旁邊：
「沈熙，你也真是的，有特殊情況怎麼也硬抗着。
「下次一定要早點告訴老師。」
我差點氣笑了。
我分明第一時間就給她看了病歷單和繳費單。
是她理直氣壯地要我「聽班委安排」。
現在反而來指責是我沒有及時告訴她？
導員緊緊握着我的手，眨了眨眼睛問我：
「一會兒，省領導過來了，你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嗎？」
-13-
導員溫和地盯着我的眼睛。
看我沒有反應。
她突然話鋒一轉：
「我看過校門口的監控了，你前天沒有請假私自外出，按照校規是要記處分處理的。
「要是這次在領導面前你表現好一點，我就跟紀檢部的人說給你酌情處理。
「你之前申請的那個校級獎學金，要是今年有違紀現象，可能就申請不下來了。」
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我。
聽到這些話瞬間就清醒了。
這分明是在悄悄暗示我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我怎麼可能順了她的意呢？
但我還是真誠地嚮導員提問：
「那天如果找你批假條，會給我批下來嗎？」
導員清了清嗓子：
「原則上，請病假必須有三甲醫院主治醫生的親筆簽字證明。
「但是你私自外出，無論怎麼說都是嚴重違紀。
「咱們學校可沒有事後補假條這一說法。」
導員這是想給我洗腦。
想用「違紀」「處分」這些詞彙來讓我乖乖聽話。
可她一個導員，有什麼資格確定違紀。
又給我記哪門子的處分？
我沒有舉報她一個不給學生批假條，失職瀆職就很不錯了！
導員還在給我做思想教育：
「這次事故學校非常重視，謹言慎行。
「你都是個成年人了，老師也不多說了。」
我聽到這話，差點氣笑了。
每次出啥事，導員總用這句「你都是成年人了」來數落學生。
好像彷彿我們是成年人了。
他們的一切錯誤都可以被攬到我們身上。
今天，我就讓她知道。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14-
兩分鐘後，省領導敲響了我的房門。
「劉老師，沈同學情況怎麼樣了？」
導員立馬露出一個諂媚的笑：
「您怎麼提前來了？」
省領導提高了音量：
「我要是不提前來，還不知道原來學生生病了都不能請假！
「你們學校就是這麼對學生的？」
領導握緊拳頭，不怒自威。
顯然是聽到了我和導員之前的談話。
他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眼神：
「沈同學，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仔仔細細查一遍。」
導員在一旁狂冒冷汗。
按照班長和導員通話裏的小道消息。
省領導應該會在一個小時後來。
這足夠他們給我做「思想工作」。
可沒想到領導提前來了。
他們的計劃全部都被打亂了。
Ťũ̂ₔ此刻，省領導焦急地問我：
「同學，聽說你剛做完闌尾炎手術，怎麼還來參加 800 米體測呢？」
我咬牙，露出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隨後立即搖頭，聲音顫抖：
「那個……是我自己堅持要來參加體測的。
「都是我自己的錯，我不應該摔倒的，對不起領導，給你添麻煩了。
「求求你不要責怪班長，也不要訓斥導員了。」
我擠出幾滴眼淚。
晶瑩的淚珠掛在眼眶上將落未落。
省領導的火氣一下子躥了上來。
但還是先安撫我，讓我不要害怕。
轉身對着導員就是一頓怒吼：
「孩子都受傷了還覺得是自己的錯，你還在推卸責任。
「你就是這樣當導員的？」
-15-
省領導又彎下腰，笑眯眯地問我：
「孩子，是導員安排你來參加體測的嗎？」
我一個勁地搖頭。
省領導看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臉色更難看了。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問我：
「那是怎麼選出你來參加體測的？」
我支支吾吾地說：
「本來是選中我的學委室友許酥酥的，第二天突然變成了我的學號。」
省領導聽到「突變學號」的事，眼睛突然瞪大。
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質問導員：
「參加體測的同學，爲什麼要在半夜換成沈熙？
「原本抽中參加體測的同學在哪裏？」
導員一邊穩住省領導。
一邊給我的學委室友發消息。
大概一分鐘後，許酥酥也被叫來我的病房。
省領導關切地問她：
「孩子，你是什麼原因拒絕參加 800 米體測的呢？
「按照歷年的規定，抽中的學號發到各個班級後，是不允許輕易換掉的。
「私自換同學替跑，是重大違紀。」
學委瞬間演技爆棚，淚眼朦朧地哭訴：
「對不起老師，我當時ťûₘ胃疼，就換成了沈熙。
「早知道沈熙剛出院，我就再堅持堅持，也一定要把這個 800 米跑完。」
她句句都帶着懊悔。
彷彿她這個罪魁禍首纔是受害者ẗú¹。
省領導把目光投向了我。
「沈熙同學，你既然身體不適，爲何沒有請假？
「不要害怕，我給你做主。」
我小心地點頭。
-16-
許酥酥又解釋了三分鐘。
領導看她哭得梨花帶雨，讓導員先帶着學委離開。
單獨留下我和他兩個人。
他目光誠懇，聲音溫柔有力量：
「孩子，我們會一直關注你的身體狀況直至出院的。
「不要害怕，請你如實告訴我們你的情況。」
我剛要開口，就看見班長透過病房門的玻璃窗口。
給我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於是我扶了一把牀沿，用虛弱的聲音告訴領導：
「班長臨時把參賽名單上的名字換成了我，我把病例單發給導員，可導員根本非說我是僞造的。
「開跑前我嚮導員請假，可導員說不參加 800 米體測就要被處分。
「老師老師，我雖然參加了，但沒有跑完 800 米，是不是還要被處分啊……」
省領導看我難過的模樣。
連忙輕聲安慰我：
「沈同學，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不會處分你的。」
我趕緊點開手機羣聊。
領導看見班長擅自修改名單的截圖。
他緊繃着臉說：
「一個班長，篡改測試名單，一點紀律都沒有。」
-17-
可我還沒出院，就被人強行帶到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看見我，熱情地圍上前寒暄：
「沈同學，全校老師都很關心你。」
緊接着，ƭṻ₃導員，學委，班長一個接一個從門後面進來。
他們這是來找我統一口徑的。
畢竟這關係到學校全年的教學評估。
他們剛要開始給我洗腦。
就聽見門口傳來「刺啦」一聲。
原本應該回到市裏的領導叔叔又回來了。
在住院那會兒，領導告訴了我的他的聯繫方式。
還特地叮囑我：
「遇到麻煩事就找他。」
我在被強行帶回學校後。
第一時間就發消息告訴了領導。
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省領導推門進來，校長笑臉相迎：
「我們一定會好好吸取教訓，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可țü₄省領導只是把一份報告單拍在桌上。
「先不着急談以後，先把今天這件事解決了。
「院裏發下來的參加體測的學號是 0088ṭű̂ₖ，怎麼換成了 0089？
「既沒有事前收到請假材料，也沒有事後補一份請假說明。
「你們幾個人是把省裏的通知文件當做擺設嗎？」
校長哆嗦得像鵪鶉。
學委班長都低着頭，一動都不敢動。
如果沒有被領導發現，就只是修改了一個名單。
但被查到了，就是不服從教育部通知文件。
嚴重違背教師職業道德。
足夠每年體測的時候拿出來鞭屍一遍。
-18-
領導帶着我回到醫院。
叮囑我好好休息，他會調查一切。
在此期間，聽室友張曉婷說省領導還找到班裏的同學打聽情況。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提了一句：
「學委在體測前一天玩皮划艇累着了，參加不了了就換人了。」
省領導的臉色越發難看。
這次的體測關係到全省學生身體素質評估。
因爲這事，全省的進度都不得不延後。
顯然和這不是省領導樂意看見的結果。
他喊來學委, 當面質問：
「你體測前一天去玩皮划艇太累了，就換人替你體測？」
我着急地爲學委辯解：
「不是的領導，我的名字不是她換的，是她的班長男朋友換的。」
領導的臉色一變：
「還借用職務之便給自己女朋友謀福利？」
學委聽見這話, 嚇得臉色慘白。
大家都知道，這位領導是出了名的辦事公正。
學委顯然是被嚇到了，但還是不忘小聲地警告我：
「獎學金，注意點。」
我聽到後直接扭頭跟領導說：
「老師, 求你不要再查了，學委說再查就不給我獎學金了。」
領導一聽瞬間怒了。
「你放心不要慌，學委只是一個學生，沒有資格不給你獎學金。」
再次路過校長辦公室時。
聽見裏面傳來響亮的男聲：
「有特殊情況不及時上報, 你這個校長怎麼當的？
「是非要出現安全事故纔開始重視嗎？
「要不是今天孩子差點沒命了, 你是還打算包庇下去嗎？」
校長被訓了足足兩個小時。
曾經高高在上的校長，也只能低着頭乖乖挨訓。
校長被要求寫十頁的反思報告。
導員這邊, 把班長和學委叫到辦公室。
紅着臉教育了他們兩個人整整一個小時。
「你們平時有些差錯就算了，這次卻給我整出這麼大的麻煩。
「你這個班長是不想當了嗎？學委你非要去玩什麼激流勇進嗎？
「你們心裏有沒有這個班集體，到底有沒有一點集體意識？」
學委以爲低頭認錯後就沒事了。
可他沒有想到，省領導並沒有很快離開。
反而走訪了班級裏的貧困生。
問她關於學委和班長的情況。
貧困生瞬間繃不住了。
一五一十交代了班長利用職務之便搶走她的助學金給學委的事。
省領導當即下令撤掉班長和學委的職位。
領導回訪那天, 碰巧遇到導員在吼我：
「之前要你寫的 5000 字檢討寫了嗎？」
我剛要回答, 就看見領導推Ťū₉門而入：
「是哪條校規要罰一個剛出院的孩子寫檢討？」
導員嚇得哆嗦不止：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剛跟她說不用寫檢討了嘛。」
「沈熙同學不用寫檢討, 一個字都不用。」
我跟着領導身後出了辦公室。
這一趟，他是專門來慶祝我康復的。
校長也急於修正錯誤, 改過自新。
零食水果一箱接一箱往我寢室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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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們換了新導員。
補測時間也出來了。
明明許酥酥不是學委了，還在羣裏發通知。
【由於沈熙同學不能參加體測，現在重新抽取一位女生參加，同意的扣 1。】
話音剛落, 羣裏的男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扣了滿屏的數字 1。
女生們都生怕自己被選中。
最後還是選中一位貧困生去跑 800 米。
我找到被選中的「幸運兒」, 跟她說：
「本就該學委抽中參加體測，你想不想把名額還給她？」
貧困生聽到我這些話，認真地點頭。
我拉着她的手就推開了辦公室大門。
告訴新導員事情的前因後果。
新導員爽快地同意許酥酥去參加體測的提議。
回來時, 許酥酥還在寢室裝模作樣地安慰我：
「反正就是 800 米而已，你跑個四、五分鐘就行了。」
「大家都會在終點爲你加油的。」
下一秒，許酥酥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
因爲她看見羣裏的消息了。
【艾特@許酥酥, 女生體測 800 米由你來參加。】
【剛收到通知, 體測時間改爲明天下午 2 點，主席臺西側集合，不要遲到。】
命運的齒輪, 終究轉回最初的起點。
-20-
這件事後，校長的連任考覈期延長。
導員被換到學校圖書館的基層崗位。
陳梓濤和許酥酥雙雙被撤職，都被記一次大過。
許酥酥徹底慌了。
在寢室裏痛哭, 嚷着要換寢室。
又和陳梓濤大吵一架。
說他沒用, 吵着要分手。
當許酥酥等着陳梓濤像之前一樣哄她時。
卻發現他早就和學姐開始一段新戀情。
她氣得直接昏死過去，休學一年。
張曉婷從開始的同情到最後的嗤之以鼻。
「我還以爲他們感情多深厚，沒想到也是轉瞬即逝。」
再後來，我換了寢室。
體測時間的安排也變得更加靈活。
會儘可能地選在天氣舒適的時候。
如果遇到極端天氣, 統一延期舉行。
更重要的是，允許臨時請假和事後補假條。
校長也在運動會上慷慨致辭：
「孩子們的健康，比一組漂亮的體測數據更重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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