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男的班主任

我們高三班主任，最愛區別對待。
男生去請假，多離譜的理由都能批。
而女生，就各種內涵你。
說你矯情裝柔弱。
說你請假去鬼混。
有次，我闌尾炎去請假。
班主任頭也不抬：「不就是肚子疼嘛！
「多大個事呀，喝點熱水就好了，還用得着來請假。
「再說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裝的！」

-1-
班主任輕飄飄地說完，把假條團了團，直接丟到了垃圾桶。
「出去吧，別在這兒演戲。」
說完，她拿起手機繼續刷短視頻。
我捂着肚子，努力直起腰：「老師，我真的不舒服，家裏已經幫我聯繫好醫院了。」
話音剛落，班主任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
「張文文，你是通知我嗎？
「知不知道啥叫請假？
「我都還沒同意，你醫院都找好了，那你還請個屁假。」
我被吵得一臉蒙。
生病去醫院不是很正常嗎？
班主任斜了我一眼：「你們女生我見多了，有事沒事總想着請個假。
「理由嘛，不是說來月經就是說肚子疼，下次找個技術含量高點的。」
說到這，我想起來了。
我同桌趙靜曉提醒過我，如果女生說肚子疼，班主任是絕對不會批假的。
她曾經因爲來月經肚子疼，跑不了步去請假。
班主任冷嘲熱諷幾句後，喊她去了辦公室。
本以爲是籤假條。
誰知道班主任罵了她整整一個小時。
最後還陰陽怪氣地說：「我最煩女生用肚子疼這個理由來請假。
「一個個裝得還挺像，不是來月經了嗎，來脫了褲子我看看。」
趙靜曉氣得直掉淚。
班主任還在那兒叭叭：「哭什麼，被戳穿了吧，看看班裏男生，哪一個像你們這麼矯情。」
那次，她沒請到假，捂着肚子跑了 800 米。
我後來說她，你怎麼不脫呀，把衛生巾抽出來甩班主任臉上。
最好能糊她一臉血。
讓她看看到底是不是裝的。
可我也知道趙靜曉的性格。
她很靦腆。
脫褲子還抽衛生巾這種事她絕對是辦不出來的。
也不知道爲什麼。
在我們班，女生請個假會這麼困難。
是不是裝的，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疼得倒吸一口氣，再次懇求她。
「老師，我真的是不舒服。您要是不信，我讓我爸給您打電話。」
「別以爲把家長搬出來我就能妥協了。
「告訴你我不喫這套。
「我可是班主任，管着這麼多學生，今天你請假，明天她請假，一個個都不學習，考試考倒數，最後挨批評受處分的還不是我。
「出去，考試前誰請假我都不批！」
我覥着臉：「老班，你放心，我住院期間好好複習，考試時絕對不拖班級後腿。」
「叫什麼『老班』，別套近乎！
「最討厭你們女生耍心眼，想着撒撒嬌就能請到假了，我告訴你，沒門兒。」
班主任剛說完，門口一聲大喊。
「老班，請個假！」

-2-
我倆同時回頭。
是體委。
他嬉皮笑臉地斜靠在辦公桌邊：「老班，批個假唄，腳疼想回家歇兩天。」
我以爲班主任會發火罵人。
誰知道她嗔笑着：「沒大沒小的皮猴子，兩天夠不？」
體委眉毛一挑：「那要不三天？」
班主任利利索索簽字，還不忘提醒他回家喫點好的補補。
體委拿着假條快步走出辦公室。
班主任又喊住他：「傻孩子，腳崴了別走那麼快，你等我會兒，老師騎電車送你。」
「不了不了，可不敢麻煩李姐。」
「撲哧」一聲，班主任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我一臉震驚！
爲啥體委請個假這麼容易？
他不用考試嗎？
這會兒怎麼不說拖班級後腿了？
實在沒忍住，我喊了出來：「憑啥他請假可以，我就不行？」
許是聲音太大，辦公室裏好幾個老師都看了過來。
班主任一扭頭，黑着臉：「吼什麼！
「人跟人能一樣嗎？
「人家是腳崴了走不了路才請假，你呢，吆喝這麼大聲，這會兒肚子不疼了？
「就煩你們這些女生，ẗűₖ天天沒事找事。我又不是男人，在我這兒裝什麼柔弱。」
肚子又一陣疼痛。
我又疼又氣，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班主任一臉嫌棄：「怎麼還演上了，以爲擠幾滴眼淚我就能心軟？別忘了，我也是從學生過來的，你們那點把戲都是我玩剩下的。」
看我半天沒起身，辦公室其他老師過來勸：「李老師，我看這孩子是真不舒服，要不就讓她去醫院看看。」
班主任沒接話，從抽屜裏拿出一盒藥扔到我面前：「喏，不是肚子疼嗎，喫幾粒止疼片就行。
「趕緊回去自習，就你那成績老師也是爲了你好。」
我撿起來一看。
是盒布洛芬，還過期了。
班主任還在不停絮叨。
說女生事多，來個月經打個噴嚏都要請假，一點都不如男生。
我算是聽明白了。
假條批不批，不是看你有沒有生病。
一切全憑班主任心情。
只要你是男生，手指頭破個皮都能回家休息。
而女生呢，即使摔斷腿，坐着輪椅都必須在學校待着。
美其名曰，爲了學習。
可大家其實都明白，有些男生請假就是爲了出去打遊戲。
但班主任就是無條件相信他們。
在她內心深處，女生就是事精，就是矯情，就不值得信任。
說好聽了，班主任是偏愛男生。
說難聽了，她純粹就是媚男厭女。
我也不想再和她多說了。
反正手術我要去做。
批不批假隨便她。
我努力站起身，從口袋裏又掏出一張假條，直接往班主任桌上一拍：「假條放這兒，你愛批不批。」
我手按着下腹部，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身後班主任在大聲咒罵：「反了天了，賤皮子，還敢跟我拍桌子，接下來是不是就該騎我頭上拉屎了！
「小閨女家家的，挖空心思找理由請假，也不知道想去和哪個野男人鬼混。
「我都不信了，沒了我的假條，你能走出學校大門。」

-3-
學校門口。
我求門衛大爺幫我開門。
大爺看着我一臉擔憂：「閨女，你這臉咋白成這樣？」
我疼得倒吸幾口涼氣，斷斷續續地說着。
還沒聽完，大爺罵罵咧咧：「他達那蛋，啥龜孫，地腦裏是屎嗎？
「閨女，趕緊給家裏打電話，叫你爹媽來接你。」
話剛說完，門衛室電話響起。
大爺耳背，點了外放。
班主任大聲嚷嚷着：「王老頭，我班裏有個死妮子沒假條，你可不能讓她出校門。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把她放出去了，出點啥事你可喫不了兜着走。」
我們學校有規定。
藝術生憑出入證進出學校。
其他學生想離開學校，必須有班主任簽字的假條。
之前有學生模仿班主任筆跡籤假條。
晚自習放學後，每個班都有十幾二十個學生請假。
不知道是誰舉報，學校管得更嚴了。
現在學生請假，ṱų₅班主任要第一時間在門衛處備案。
學生憑請假條和備案信息才能離開。
缺一不可。
大爺不吭聲，翻了個白眼。
班主任喂喂喂地亂叫：「王老頭，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你敢放她出去，我就去告訴校長。
「到時候你飯碗砸了，哭都沒地方哭。」
「啥啥啥！
「你說啥？聲大點！
「唉，聽不清聽不清……」
大爺掛了電話，給我端了杯熱水。
「這人神經病吧，咱是請假又不是要她命，看把她能得，信球貨。
「閨女不怕，一會兒大爺給你開門。」
我給爸爸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這時，班主任衝了過來。
她一把揪住我：「又在這兒裝，剛拍桌子的勁呢？走，跟我回去上課。」
大爺把我護在身後：「看這小妮臉白的，你讓她出去檢查檢查能咋的！」
「你個看大門的懂個屁！
「今天她裝病請假，明天別人也裝病請假，那我這班不就亂套了！
「你是班主任還是我是班主任？離遠點，別耽誤我教育學生。」
大爺吐了口唾沫：「呸，俺不是班主任，但俺是人。」
班主任叉腰又想罵人。
電話響了，是爸爸。

-4-
我趕緊把電話遞給班主任：「老師，讓我爸給你說吧。」
班主任不接。
我摁了免提。
爸爸恭恭敬敬地說：「李老師你好，我是文文爸爸，孩子這個事比較急，牀位我們已經約好了，麻煩您準個假，因爲得做手術，大概需要五天。」
「家長，你可是真敢開口呀！
「五天！整整五天！
「五天能學多少知識你能想象到嗎？
「再說了，這麼多天我可批不了，你得找年級主任，找校長，我們得逐級上報層層審批。」
我爸賠着笑：「實在是不好意思，那您能不能幫我們說說，我們先請假，後續再去走流程補簽字。文文這病實在是不能耽誤了。」
班主任板着臉不接話。
我爸繼續道歉：「本來應該和您見個面的，但孩子媽媽最近也住院，我這會兒還在醫院忙，等孩子出院我請您坐坐，咱當面聊。」
班主任斜着眼，冷哼一聲：「哦，可真巧呀！」
我爸沒聽出來她的陰陽怪氣，繼續說着：「對對對，事都趕到一起了，您讓孩子出來，我一會兒就去接。」
班主任一臉不爽。
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電話那邊傳來醫生的聲音。
我爸簡單交代幾句，讓我在校門口等着別亂跑，就掛了電話。
門衛大爺拉住我：「閨女，你坐屋裏等，人來了我叫你。」
我剛準備起身。
班主任冷笑幾聲：「哼，花樣挺多呀，這羣演花了多少錢？」
我一臉蒙。
班主任繼續叨叨。
「我都不信了，你住院，你媽也住院，咋不說你全家都住院呢！
「隨便找個人都能冒充家長給我打電話，當我三歲小孩呀！」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我問她：「那到底怎樣你才相信！」
「你去證明呀，證明你爸就是你爸！」
他爹的，這人腦子有屎吧。
你說的，我證明不了。
但我能證明，你就是個大信球。
我氣得渾身直哆嗦。
看到桌子上的大喇叭，我直接拿了起來。
邊跑邊喊：
「救命呀，我生病要死了！
「可李娟就是不給我批假！
「憑什麼男生能請假，女生就不能！
「憑什麼！憑什麼！
「別攔我，都別攔我，我要去湖邊，我要去樓頂，我不活了！」
我跑，她追。
我的聲音亂飛。
還沒跑到校長室，我肚子一陣絞痛，暈了過去。

-5-
再醒來，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爸爸紅着眼守在我身邊。
醫生又給我做了檢查，交代好注意事項後離開了。
爸爸心疼地看着我：「文文，不是讓你在校門口等我嗎，怎麼還暈倒了？給你媽嚇得拔了留置針就往學校跑。
「幸虧你班主任熱心，把你先送到醫務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來快起來謝謝老師。」
我仰起頭一看。
班主任侷促地站在牀尾，滿臉堆着笑。
可惡！
她怎麼還演上了！
我拉了拉爸爸的手：「爸，不是她送的，我是被她氣暈的。」
我爸臉色一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直接紅了眼。
說她不給我批假。
說她罵我矯情事多。
說她讓我喫藥忍忍。
說她讓我證明我爸就是我爸。
還沒說完，我爸握緊拳頭：「李老師，我閨女說的都是真的？」
班主任訕笑着：「嗐，哪有那麼誇張，我也是爲了文文的學習考慮。
「現在的小姑娘就是嬌氣，你看醫生不是也說沒啥大事嘛。快高考了，你們家長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亂來。」
我真的要被氣笑了。
我暈倒那會兒，她騙我爸。
這會兒她又在給自己找理由。
說爲了學習。
她關心過女生的學習嗎？
成績差的女生，她罵我們豬腦子。
成績好的女生，她說人家死讀書。
嘴上就愛掛着一句話。
說什麼男生後勁足，但凡努努力，成績嗖一下就上去了。
班主任還在那兒裝委屈。
我聽不下去：「老師，你不給我批假是爲了我學習，那你給男生批假那麼利索，是怕他傷口癒合嗎？」
「人家是腳崴了走不了路，你是沒病裝病，這性質能一樣嗎？」
班主任說完，下意識地捂嘴。
我爸算是聽明白了。
他一腳把凳子踹翻，指着班主任鼻子罵：「我日 today，腳崴你批假，做手術你不批，你他爹腦子有屎吧。
「還騙我關心文文，Ŧúₓ這厚臉皮你他孃的意大利炮都嘣不破！」
「你這家長怎麼罵人呀，我……」
班主任話沒說完，我媽從病房外直接衝了過去，揪着她衣領：「靠恁爹，我老頭罵你都是輕的，敢這樣對我閨女，老孃都想一巴掌呼死你。
「來來來鱉孫，你給大家說說爲啥一個班裏男生能請假，女生就不能？」
我適時插話：「她說女生是沒病裝病。」
「裝？
「靠恁大爺，你請過假沒，這麼有經驗你是不是也是裝的？她爸打 12345，舉報實驗高中李娟沒病裝病，延誤教學進度。
「真是開了眼了，老孃活這多年，第一次見你這種愛丁鴇。」
我爸拿起手機就要撥號。
班主任急得不停解釋，說上週請假是因爲她流感發燒，上上週是她老公痔瘡要做手術。
「不就是發燒嘛，多大個事呀，喝點熱水不就行了，怎麼這麼矯情呢。」
我媽說完。
我爸繼續：「痔瘡呀，真的假的，你讓他脫了褲子我檢查下。」
病房裏其他人也開始議論。
班主任待不下去：「你們一家沒一個好東西。大的素質低下，小的滿嘴謊話，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她趁機溜走。
我媽氣得坐在凳子上，把她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爸爸勸着：「消消氣，媳婦，等閨女做完手術，咱們找她算賬。」
病房裏其他人好心提議，說不能硬來，怕學校不讓進，怕孩子以後被針對。
我爸眼睛一轉：「說得對，不去鬧，咱去送錦旗，送個大錦旗。」

-6-
做完手術出院。
爸爸在網上定製了一幅超大錦旗。
他一打開，正在喝水的我媽一口水噴了出來：「這錦旗牛，真牛。」
我湊過去一看。
別說，你還別說。
哪家店定製的，必須得給個五星好評。
我媽嘖嘖兩聲：「你就準備了這個？不夠重視呀。」
說完，她從儲藏室提上來一大堆包裝袋。
飛天茅臺。
中華香菸。
周大福黃金。
智利進口車釐子。
還有愛馬仕包包、迪奧香水、卡地亞手鐲……
各種奢侈品品牌應有盡有。
也不知道她從哪兒淘的，反正看起來和正品一模一樣。
「還愣着幹啥，快來裝呀，把這些都填滿。」
我爸會心一笑：「還是俺媳婦考慮周到。」
第二天九點多，爸爸騎上三輪車，媽媽拿着大喇ṱü⁸叭，我穿上病號服，一家人浩浩蕩蕩去學校表示感謝。
到了學校門口，門衛大爺攔住了我們：「你們幹啥呢，外來車輛不準入內。」
我爸下去交涉。
但不管咋說，大爺就是不開門。
「學校有規定，外頭的車不能進，再說了一會兒學生要跑操，你開個電三輪碰到個人怎麼辦。」
可能是聲音太大，王大爺走了出來：「哎，小妮是你呀，好點沒？」
我甜甜一笑：「好了大爺，上次謝謝您，我爸媽給班主任送錦旗，您給開開門行嗎？」
「你個傻妞，還給她送啥錦旗？」
我媽把錦旗打開。
大爺一看，笑得假牙都崩了出來，他往嘴裏一塞：「中中中，可是中，快快快，趕緊送去。」
進了校門，我媽打開大喇叭，循環播放。
「李娟老師，我們給您送錦旗了。」
「李娟老師，我們給您送錦旗了。」
「李娟老師，我們給您送錦旗了。」
沒一會兒，烏泱泱的學生出來排隊跑操。
我爸騎着電三輪，走在路中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媽見人就問：「同學，請問李娟老師在哪兒辦公呀？」
「辦公樓西區五樓啊。」
「好好好，謝謝謝謝。」
「老師您好，請問辦公樓西區怎麼走？」
「我們呀，我們給李娟老師送錦旗。」
「你說車上這些呀，爲了表示感謝呀，孩子老師說了就喜歡這個，點名讓我們購買的。」
「你說不能收，沒什麼，這都不值錢，不值錢的。」
我媽拍了拍自己的包，鼓囊囊的：「這裏邊還有呢！」
一向認路的爸爸，在學校裏硬是迷了路。
光是問路，我媽都問了二十多個人。
班主任衝過來攔在車前。
她臉上表情有心虛，有懷疑，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憤怒。
「張文文，你家長要幹啥？這是學校不是菜市場。」
我媽一臉無辜：「我們送錦旗呀，李老師，您看看不？」
班主任擺擺手，一臉嫌棄：「這是送錦旗的樣子嗎？拉着一車禮物招搖過市是想栽贓誰？
「告訴你們，我現在還是張文文的班主任，你們當家長的做什麼事考慮下後果。」
「啊，嫌便宜呀，那怎麼辦？要不我們送給校長？」

-7-
可能是在學校太招搖。
還沒到校長辦公室，我們和班主任就雙雙被請了過去。
校長看了看地上那一堆貴重禮物，眉頭一皺，讓我們解釋。
班主任臉色一白，手開始抖。
我媽不卑不亢地開口：「校長您好，前段時間李娟老師對我家孩子有點誤會，這不是怕孩子在學校受委屈，聽說班主任喜歡這些，我們就自願表示一下。」
「自願」兩個字，我媽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班主任慌了，口無遮攔：「你放屁，我什麼時候說過，明明是你們想栽贓我。」
校長咳嗽幾聲。
班主任一看，臉色一變，委屈地說：「前幾天，這學生肚子疼要請假，因爲要全市聯考，我勸她少請幾天假。可能孩子不開心了，也不知道這孩子回家怎麼和家裏人說的，她家長竟懷恨在心，拿着這些東西來誣陷我。
「您是知道我的，咱們高中連續幾年的優秀教師，我又怎麼會去收這些東西。」
班主任繼續添油加醋，說門衛王老頭私自放我們進來，說我們騎着電三輪橫衝直撞，差點撞到學生。
校長眉頭一皺：「一個小小的請假問題，你們家長是不是太敏感了？
「家長有疑問可以直接和老師溝通，擾亂正常的教學秩序很不應該。
「再說了，李老師也是爲孩子着想，你們做家長的得學會理解。」
「我理解個屁！」
我媽氣得爆粗口。
「我閨女闌尾炎要做手術，她說孩子矯情裝病不給批假，孩子在學校硬生生疼暈過去。
「現在在這給我裝什麼關心學生，這是關心嗎？我他爹的都想告她謀殺。」
班主任抽了抽鼻子，聲音哽咽：「確實是我的錯，學生沒說清楚，我也不是醫生，總想着是不是鬧肚子，我還特意把自己的藥拿出來給孩子喫，誰知道這麼嚴重。
「事後，我心裏難受呀，還去醫院探望孩子。要是早知道這樣，我肯定就准假了，是我的錯，我的錯。」
真不愧是教語文的。
張嘴就是謊話。
我掙扎着站了起來，攏了攏身上寬大的病號服：「老師，你忘了嗎？我說了要去做手術，辦公室老師可以做證，醫務室醫生也可以做證。
「可你說我沒病裝病，你說我請假是出去鬼混，我爸給你打電話請假你都不信，你還讓我去證明我爸是我爸。」
話沒說完，我身形一晃，歪倒在凳子上。
我爸拿着手機：「李老師，要不要聽聽通話錄音？」
班主任徹底慌了，開始解釋說，大考前想讓學生多複習，班裏一個假條都沒批。
校長出來打圓場：「請假這事，李老師確實做得不對，太一刀切了，不過你們家長處理方式也太激進。這樣吧，互相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班主任立馬鞠躬道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承認錯誤。
媽媽又想罵她。
爸爸搖了搖頭，直接站起身和班主任握手言和。
說以後和學校加強溝通，絕不意氣用事。
班主任深呼一口氣，拉着我爸媽急忙往外走：「那我們就不打擾校長辦公了。
「走吧，去我辦公室，孩子的學習情況我和家長溝通下。」
「且慢！」

-8-
我爸拿出錦旗：「之前確實是誤會了。
「禮物我們拿走，這錦旗是我們的一片心意，李老師說什麼都得收下。」
事情發展到現在，班主任心裏已經有數了，我爸媽就是來鬧事的，又怎麼會真心實意地送錦旗。
班主任不停推辭。
校長開口：「李老師，這是家長的一片心意，既然都做好了，那你就收下吧。」
班主任一邊擺手拒絕，一邊想推門出去。
我媽拽住她：「校長都讓您收了，你還怕什麼？來來來，我們一起合個影。」
我爸把手機遞給校長：「那就麻煩您拍個照吧。」
班主任被架在中間。
我媽死死地挎住她的胳膊。
「來來來，笑一笑，茄子——」
我爸笑了。
我媽笑了。
班主任也咧了咧嘴。
可校長卻笑不出來。
他黑着臉把手機一放：「這錦旗上的字是什麼意思？」
班主任甩開我媽的胳膊去看，臉色像便祕一般：「這是，這是什麼？」
「李老師，你是教語文的，這幾個漢字都不認識了？
「那要不，讓你的學生教教你？」
我麻溜地站起來，拽着一口播音腔，一字一頓：「李、娟、你、牛、逼，媚、男、又、厭、女。」
話音剛落，班主任一頭冷汗。
「校長，沒有呀，這沒有的事，什麼媚男，什麼厭女，這些網絡詞彙我都不懂是啥意思。」
「不懂嗎？那我就想問問你，爲啥男生崴了腳你能批三天假，而女生肚子疼到要做手術，你不僅不批假，還惡意辱罵？」
「怎麼又是請假的事？李老師，你們班的請假制度這麼混亂嗎？」
校長很不耐煩。
班主任不停狡辯。
說我媽借題發揮。
說我爸惡意誹謗。
說到最後，她還是隻承認這是個性事件，並不是共性問題。
「校長，我知道這次沒及時准假，是我的問題，但他們不能誣陷我呀。
「我也是女人，怎麼會不體諒女生的辛苦？
「不信，您問問班裏其他學生，看我有沒有區別對待。」
我媽聽不下去，抄起高跟鞋撲上去給了她幾個鞋底：「賤人，我忍你很久了！問問問，問你大爺，你再給我狡辯一句試試！」
校長嚇得直後退。
班主任哭着說：「你怎麼打人呀！」
我媽又是一巴掌甩下去，班主任披頭散髮像個瘋子。
「打的就是你，你他爹想男人就去賣呀，跑學校發騷，想想我閨女受的罪，我恨不得撕了你！」
班主任也不裝了，開始還手。
但不幸的是，我媽戰鬥力十分強大，班主任被揍得更慘了。
在場的兩個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願意過去拉架。
我裝着去勸架，又趁機薅了班主任幾撮頭髮。
本以爲這事會以雙方互毆落下帷幕。
校長辦公室大門猛地被人推開。
趙靜曉和班裏其他女生，拉着自己的父母走了進來。
一個個都是來找班主任討要說法的。

-9-
在我們班，請假班主任不批的女生不止我一個。
趙靜曉是來月經跑不了步去請假。
班主任不批，說她事多，說自己也是女人又不是沒來過，哪有那麼疼，還懷疑她騙人，讓她脫了褲子檢查。
蔡青青是姐姐結婚去請假。
班主任不批，還問她：「是親姐嗎？就算是親姐，她Ţû₅結婚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你結婚，難不成以後你們就不見面了？」
範心悅是奶奶病危去請假。
姚主任也不批，問她：「人又沒死你回去幹啥，急着奔喪呀！再說了，就算死了回去又有啥用，難不成哭幾聲還能活過來？」
這種例子太多太多了。
只不過我是直接在學校暈倒，事情比較嚴重，而我爸媽又不怕事，選擇直接硬剛。
現在有人出頭，女生們趁機都給自己爸媽打電話。
一聽說孩子在學校被這樣對待，哪個家長不生氣。
一個個都跑過來，嚷嚷着讓學校給個說法。
班主任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管得嚴了點，女生請假不批，男生請假我也沒批呀。
「這不都是爲了孩子們學習，你們家長至於鬧成這樣嗎？」
在場的女生都聽不下去了。
七嘴八舌地說着班主任的噁心事。
男生打籃球擦破皮去請假，批。
男生沒考好心情抑鬱請假，批。
就連男生說，想回老家看看去請假，都能批准。
是不是區別對待？
有沒有媚男厭女？
還不清楚嗎！
班主任還在狡辯，說這是我們女生的一面之詞，說我們都是差生不好好學習只會編派老師，我們的話不值得信任。
校長趁機想出來活稀泥。
辦公室門又一次被推開。
門衛王大爺來了。

-10-
「我老頭子是真看不下去了，就沒見過這種信球老師，來來來，都瞅瞅這是啥？」
一張張班主任簽過的請假條被攤開。
每一張的請假人都是男生。
請假理由五花八門。
有回家拿藥的，有表姐生娃的，有出去散心的……
沒有一個是正當理由。
但班主任全批了。
甚至都是兩天以上。
王大爺拍了拍屁股：「看清了俺就走了，這鱉孫還要砸了俺飯碗，砸你姥姥個腿！你爺爺我不幹了，回家引孫子去。」
鐵一般的證據面前，班主任再也說不出話。
校長氣得夠嗆：「李老師，看看你辦這事，我都替你害臊。
「你說說你，平常開會多能吹，實際你就是這樣管理班級的？」
爲了平息家長的怒火，校長讓班主任停職反省。
在場的家長們交換下眼神，出了校門。
大家一合計，不夠解氣呀。
憑啥我閨女受這麼大委屈，她反省一ťŭ̀₉下就行？
等過了風頭，再給孩子穿小鞋怎麼辦？
我爸站了出來：「我還有個辦法。」
一堆人成立了行動小組。
有人負責策劃，有人負責製作，有人負責聯絡，有人負責後勤。
大家找表演系學生拍了短劇。
名字就叫《媚男的班主任》，故事情節就按照我這次請假事件來改編。
一投放到短視頻軟件，直接火了。
大家都在評論區跟帖。
【北陽市實驗高中尹麗娟老師，還記得我嗎？我流感你不給我批假，讓我燒到 40℃ 纔回家，差點燒壞腦子，你真是好樣的，媚男姐！】
【霓虹市第一高中李飛燕老師，還記得我嗎？我媽給我買了一件新的緊身高領毛衣，上完體育課我就脫了外套，你竟然說我故意穿成這樣勾引班裏的男生。多少年過去了，我都不再也不敢穿高領毛衣，去你大爺的！】
【鶴源市藍城高中張麗老師，還記得我嗎？我高中因爲發育早胸大，班裏男生嘴賤就開我黃腔，說我是大奶牛大菠蘿，有些男生還假裝崴腳往我身上靠，趁機摸我胸。我去告訴你，你咋說的？你說我不要臉，說摸就摸了，又不會少塊肉，還要鬧得盡人皆知，最後也不知道丟的是誰的臉。多少年了，我從來都不敢挺胸抬頭。張麗，我恨你，恨死你！】
【衡河市新城高中王秀芬老師，還記得我嗎？你說讓我不用上學了，憑着一張狐媚臉，找個有錢人嫁了就行。因爲這句話，班裏男生都說我是出來賣的，我怎麼解釋大家都不相信。你這個賤人，我祝你晚年悽慘病魔纏身！】
【漢南市河濱高中李娜老師，你還記得我嗎？男生給我寫情書，你爲啥當衆羞辱我，還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拍不響？來來來，伸過來你那張大臉，看看一個巴掌到底響不響！】
……
帖子越來越熱。
大家吐槽着自己遇見的奇葩老師。
一邊疏解心中怨恨，一邊開始「扒皮」。
最後精準定位到實驗高中班主任李娟身上。
行動小分隊又加了把火。
大家做了 108 頁 PPT。
題目就叫「三問實驗高中高三 8 班班主任李娟」。
這些東西，全部打包發給了教育局。
家長有時間就去實名舉報。
因爲影響太大，性質又太惡劣，李娟被撤職，清出教師隊伍。
校長因爲管理不當也受到了處分。
我們換了新的班主任，再也沒有被區別對待。

-11-
因爲短劇的成功。
我爸拉着幾個家長成立了小影視公司，拍起了短劇。
王大爺被聘請過來。
當了幾天保潔後，看別人演戲，他心癢癢ṱŭₘ，客串了一把。
ẗũ₂沒想到那一口地道的河南話，讓他出了圈。
現在王大爺是搶手的金牌配角。
一次放假，我媽幸災樂禍地告訴我，李娟被揍了。
原來她被辭退後，找工作四處碰壁。
因爲她的名聲太臭了，沒有哪個學校願意招她，都不想影響學校的聲譽。
走投無路下，她幹起了家教。
畢竟不是所有家長都知道她辦過的噁心事。
如果她用心教學，學生成績能提高，家長也會願意花錢，也會給她介紹生源。
可她骨子裏的劣根性又冒了出來。
剛開始她只接男學生，說什麼男生成績提得快，腦子聰明好帶。
可時間長了，本就是一對一的家教，上課空間小，距離近。
她又習慣性地拉一下學生胳膊，摸一下學生臉蛋，甚至有時還撐起胳膊裝星星眼。
當她是班主任時，有些學生耐着性子捧着她。
現在人家是花錢請家教提成績，她卻在這兒搔首弄姿。
有些是學生看不下去，要求換老師。
有些是家長進屋送老師水果，發現她行動怪異。
家教圈子就那麼大，幾個家長一傳話，誰還敢用她。
她沒辦法，開始接女生家教。
可總是控制不住，時不時陰陽幾句，說女生腦子是榆木疙瘩不開竅，不如自己帶的哪個男生聰明。
正好被家長聽到，衝進去罵走了她，還拍了視頻發到網上。
聰明的網友一扒，原來她就是熱門短劇《媚男的班主任》的原型。
這下好了，誰還請她當家教。
沒了收入，又是因爲媚男這個原因。
她老公一不如意就打她，罵她賤，說她騷，讓她出去賣。
我媽笑着問我：「怎樣，解氣不？」
我笑了笑，我早不在意了。
李娟最後是什麼結果，都是她自己作的，和別人沒有一點關係。
「媽，別提她了，快幫我看看大學選什麼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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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大學畢業，工作多年後，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我又聽到了李娟的消息。
本來是我們幾個準媽媽湊在一塊兒討論，生男孩還是女孩。
大多數都想要個女兒。
畢竟小姑娘軟軟的, 有漂亮的小裙子，可愛的小發卡。
可以打扮得像公主一樣。
趙靜曉低着頭, 小聲說了句：「我不要生女兒，我想生個兒子。」
有人開玩笑逗她, 什麼年代了, 不要重男輕女啊。
她突然抬起頭, 深呼吸幾下：「我害怕生女兒, 害怕我女兒上學受委屈, 害怕她像我當年一樣遇到沒有師德的老師。」
那一瞬間, 我看到了她眼裏強忍住的淚水。
傷口會結痂, 傷害卻不會消失。
我伸出手想安慰她。
範心悅哈哈一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哎呀，你說那信球李娟是吧, 別在意了, 我告訴你, 她現在可慘了。」
聽說李娟買菜路上被人捅了。
對方是個精神病，得病前是殺豬的。
被抓住時, 警察問他爲什麼大白天行兇。
對方回答時眼神是清醒的：「她活該, 媚男厭女的班主任都該死。那女的呢，最後死了沒？」
後來經過調查，才知道這個人也很可憐。
她也遇見過沒有師德的老師, 年少時不敢反抗, 只會內耗, 竟一步步逼得自己精神錯亂。
趙靜曉問：「那李娟被救了嗎？」
範心悅哈哈大笑：「聽沒聽過，禍害遺千年, 像她這種人生命力可頑強了。」
李娟沒死, 但傷到神經，癱了。
在醫院，她老公不想付醫藥費，當場鬧離婚, 甚至還說李娟是過錯方，說她是在外面勾搭男人才被砍傷的。
一直偏愛的小兒子，藉口工作忙沒來過一次, 電話都沒有主動打過。
她不待見的大女兒早已經斷親，聯繫不上。
因爲沒人交醫藥費, 醫院又聯繫上他小兒子, 誰知道他竟然罵罵咧咧：「都癱了，活着有什麼意思, 還拖累子女，不如直接死了清靜。」
最後，還是李娟給她兒子打電話，求他兒子把她接走。
她哭着說自己對兒子的付出，求兒子不要不管她。
後來沒辦法，還是小兒子給接了回去。
但是據說，走高速時，直接給丟到了半路。
我笑着逗範心悅：「你咋這麼清楚？」
「因爲李娟被送進了我工作的醫院，我還抽空去看熱鬧了呢。」
說完，範心悅摸了摸趙靜曉的頭：「多行不義必自斃，別想她了，不是所有的老師都媚男厭女，你要相信, 好老師還是很多的。」
是的。
好老師很多。
但沒有師德的老師也依然存在。
也許你年少曾遇見沒有德不配位的老師。
也曾被嘲笑，被內涵, 被不公平對待。
但不要怕。
去反抗, 去鬥爭，去爭取自己的利益。
有些人不值得你尊重。
如果一個老師連最基本的職業道德都沒有。
那她又何談教書育人。
你要明白。
不論何時。
值得尊重的是人，而不是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