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兒,愛了十年的丈夫出軌了,又檢查出來得了乳腺癌晚期。
但我不悲觀。
能被拐走的就不是我的,如老公。
能得的就是我自己該受的,如癌症。
餘生不多,我只想放肆地爲自己活一回。
-1-
發微信告訴陳思宇,我同意離婚了。
他迫不及待地從外面飛車回家。
是的,迫不及待,他的小喬等不及了。
陳思宇堅決要離婚的理由,就是一個大男人不能讓心愛的女人走不到陽光下。
聽着就覺得可笑。
他是太陽神嗎?照耀四方?
她小喬一開始爬牀的時候難道不知道陳思宇是有婦之夫嗎?
怎麼爬着爬着就受不了他是別人的丈夫了呢?
她受不了,所以我這個陽光下的女人就要被移到陰影裏。
怎麼就沒人想到我也是女人呢?
又做錯了什麼要被傷害?
這些之前讓我無比氣憤的情節,現在已經驚不起一絲波瀾了。
握着醫院確診癌症晚期的報告單,我好後悔把自己的寶貴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這一年的離婚大戰,我把自己也變得醜陋不堪。
聽着陳思宇惡毒的諷刺挖苦,看着小喬的意氣風發,我愈發變得歇斯底里。
我就是不肯放手,我就是不要成全他們兩個。
最後一次吵架,陳思宇說他就是淨身出戶,也不想再碰見我這堆爛泥。
爛泥?
心刺骨,令人窒息!
曾幾何時,我也是別個少年的夢中情人。
每個合作伙伴,都會羨慕陳思宇娶了個漂亮又能幹、大氣又從容的女神。
而現在,在他的眼裏,我是爛泥!
不得不承認,我輸得徹徹底底。
輸得……不甘心!
經歷了這麼不堪的婚姻,本來覺得已經自己傷無可傷無所畏懼了。
但是拿到「死刑通知書」的時候,才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恐懼。
想到即將一個人去往黑漆漆的地方,永遠沒有回程,禁不住淚流滿面。
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夢裏膽怯地拉着陳思宇的手,哭着說:「無論多久,你一定記得來找我呀。
「不然我一個人,好害怕。」
陳思宇一如十年前初遇時那般陽光,溫柔地說:「好!」
我聽了瞬間就覺得十分安心。
原來我是如此依賴陳思宇啊!
可是他怎麼就捨得丟掉我呢?
做了這個夢,不再恨陳思宇了。
不會原諒他,但也決心不再糾纏他。
放手,也是成全我自己。
如果能早點想開,可能就不會得上癌症。
醫生說,心氣鬱結是我的病根。
真是不值啊!
大千世界,多少俊男,爲什麼就舍不下陳思宇呢?
-2-
看向陳思宇的時候,他正披着午後的陽光進了門。
彷彿回到十年前,他披着陽光從球場跑向我,略帶羞澀地問:「沫沫,做我女朋友吧?」
看我沒做聲,他又急切地補充道:
「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言猶在耳,我卻已成下堂棄婦。
陳思宇一進門先看了我一眼,確認一下我的狀態是否正常。
畢竟這一年,我們每次都是在歇斯底里中見面和分開的。
只是今天的我異常平靜。
向他伸出手:「拿過來吧。」
他猶豫了一下遞給我離婚協議書。
嘴脣有點顫抖地說:「這個別墅,小喬說喜歡。
多給你五千萬,再買一個新的吧。
「或者在公司開發的樓盤下拿一棟也行。」
之前堅持要這個別墅,是因爲這是我付出全部心血建立起來的家。
每一個傢俱,每一個小擺設,無不是我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這裏有我關於愛的全部回憶。
這裏還是因爲我沒日沒夜工作而流掉了的我的小公主的家。
粉色的兒童房裏還有一隻小小的木馬。
小喬,不過是想享受一下勝利者的喜悅罷了,
她纔不會對這個房子有感情。
這樣一個人,也就陳思宇那個二貨覺得她柔弱純潔。
不過都不重要了。
他想要就拿去吧。
愛都不在了,還死守着房子幹什麼呢?
不知道他們日後住在這裏,日日想起早逝的前女主人會是什麼心情。
都有點期待了。
拿過協議書,直接翻到簽名處準備簽名。
錢的方面,從沒擔心過。
陳思宇知道我的手段,他還沒膽量去暗算我的財產。
一半身家,我拿得也不心虛,因爲家裏的財富是我們一起打拼出來的。
陳思宇看到我如此爽快簽字,反而忐忑起來。
他一下子按住我的手:「說吧,你要耍什麼花樣?」
「簽名而已!」撥開他的手,沉穩地寫上我的花體簽名。
「一個月後,我們民政局見吧!」我淡淡地說。
陳思宇蹙着眉站在那裏。
我開玩笑說:「怎麼?分了,捨不得了?
捨不得也晚了。
「我這人有潔癖,不要出過軌的。」
陳思宇摔門而出。
我的心也隨着合上的大門沉了下來。
陳思宇的愛,來的時候熱烈真誠,讓我招架不住!
陳思宇的愛,走的時候冷酷決絕,我還是招架不住。
-3-
一個月的時間,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也算有很充分的時間做準備了。
房子也不打算再買了,租一套就好,反正也住不了幾天。
想去一個溫暖的地方,不會讓人覺得冷清。
熱熱鬧鬧的,一個人也不覺得害怕。
別墅裏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與陳思宇有關的一切,都不打算帶走。
住了這麼久,真正只屬於我的東西,少之又少。
以至於把它們帶走了,房子好像什麼變化都沒有。
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我把鑰匙留在了門口的地墊下。
這曾是我們兩個的祕密,最後一刻還給了他。
化了一個稍濃的妝,畢竟我的氣色已經很差了。
可不想離婚時還窩窩囊囊。
到民政局的時候,陳思宇已經到了。
他的布加迪副駕半開着窗,小喬精緻的小臉隱約可見。
辦離婚手續都還要帶上新歡。
這是要親眼確認我們離婚?
還是要立即辦結婚手續?
忍不住呵呵兩聲。
陳思宇昂首就想走到前面。
結婚時就是他走在前面,我低頭跟進去的。
離婚時,可不想再低頭跟進去了。
我停住腳步。
陳思宇走了一段距離,回頭看我停在那裏。
有點忐忑地跑過來:「怎麼了?反悔?」
不知有沒有看錯,他的眼裏還有一閃而過的期待。
我恢復了以往的從容與優雅:「離婚了,你終究要講一次紳士風度吧!女士優先!」
說着我就走在了前頭。
我這一生啊,就忙着低頭去跟陳思宇的腳步了。
也難怪他變心,朝前走的男人,怎麼會去留意身後呢?
-4-
辦完手續,陳思宇說:「你的臉色有點差,生病了嗎?」
我聽了不知爲什麼有點想笑。
「你去哪裏?我送你吧?」他說得頗爲真誠,我聽了頗爲諷刺。
瞥了一眼已經站在車外等得有點着急的小喬,淡然一笑:「你是想讓你的新歡充分享受勝利的喜悅嗎?
「我就不配合陳總了。」
陳思宇看向我的目光有一瞬間凝滯:「你沒買新房子,車子也賣了。
「你住哪裏?怎麼把車也賣了?」
「陳總還調查我?」
「我只是關心。」他說得有點艱澀。
「留着你的關心給需要的人吧!」我轉身走了。
懶得看他自我感動的表演。
飛往海亞的途中回憶了十年來的種種。
十年的情感,越幸福的記憶,就越是刺向胸口的尖刀。
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爲陳思宇哭。
飛機一落地,就開始新的生活。
「活着一天,就去幹自己喜歡做的事。」
飛機落地,果然沒讓我失望。
北方已是寒冬,肅殺蕭瑟,了無生機;
這裏卻如初夏,溫暖絢爛,生機勃勃。
曾想和陳思宇一起來這裏度個長長的假期。
可惜剛結婚時,創業太忙。
當事業龐大時,他已經陪過別人來度假了。
曾在小喬的微博小號裏,看到她恣意張揚地享受陽光。
旁邊的男人背影,是陳思宇的。
配文寫着:「背影都是幸福的!」
當時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證,他含混地說是公司團建。
所以他跟我說沒時間去度假,只是跟「我」沒時間而已。
公司初創的時候步步艱難,我因過勞流產。
公司上正軌後,陳思宇說心疼我讓我退出公司,在家安心休養。
我不疑有他,也不再關心公司的經營。
卻不知名不見經傳的小喬,在我離開第二天就被提拔爲特助。
究竟他們是何時在一起的呢?
還真不知道,想來是很早就開始了吧。
算了,不過是狗男女。
已經打算成全他們了,就當他們比我還早死了吧。
-5-
海亞氣候真是好!
後悔自己沒早點想開。
閨蜜芝芝打了無數個電話,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面對她的狂風暴雨。
拖了好幾天,終於在一個慵懶的午後,給她打了回去。
果不其然她劈頭蓋臉批評我便宜了那對狗男女。
接着把那兩位的親戚,從祖宗十八代開始都請出來問候了好幾遍。
真心喜歡她的暴脾氣!
我罵不出口。
她罵了,連我都覺得爽。
問她怎麼知道我離婚的。
她說是陳思宇找她的。
小喬說房子要全部重新裝修,還有很多我的私人物品沒地方放,通知我拿走。
我拉黑了他所有聯繫方式,他找不到我,就去找了芝芝。
我說都扔掉吧。
芝芝愣了一下,說:「還有給丫丫準備的小東西。」
我心艱難地跳了一下:「陳思宇把那些東西也要扔掉嗎?」
曾以爲他和我一樣期盼丫丫的到來,看來男人哪有那麼長情。
我頓了一下:「幫我燒給丫丫吧。」
當時堅持給丫丫買了墓地,看來是對的。
這次來海亞之前,在那塊墓地旁邊給我自己也準備了一塊。
這樣就可以和丫丫在一起了,也不怕孤單了。
-6-
在海亞不過待了兩週,芝芝就飛來了。
一見面就抱住我大哭。
我拍了拍她:「親,我還活着呢?
「你哭得有點早了!」
「你怎麼能那麼狠心,連我都不告訴?」
「沒打算一直瞞着你呢,我還指望你送我呢!」
她哭得更兇了。
我和芝芝是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
所以別人一點點溫暖,就可以換我們肝腦塗地。
芝芝於我,是最堅硬的保護殼。
近三十年的時光裏,無論別人認爲我多能幹,她都覺得我需要她的保護。
從到孤兒院的第一天就這樣了,她從來沒有改變過。
她男朋友喫醋,她說:「小男人,讓他醋去。
我跟他認識的時間才幾天,我跟你不認識的時間才幾天。
「還妄想跟你相提並論。」
其實我知道她很喜歡那個男孩子,那是一個好男孩。
我總是攆她趕緊去赴約,她還裝作不情願地一步三回頭。
問她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她說去了丫丫的墓地,發現相鄰的墓地被買下來了。
第六感覺得不正常。
那麼多空墓地,誰會專門買小孩子旁邊呢?
於是去了管理處,看到了我的簽名。
雖然是匿名,但是字體太熟悉了。
她又去我常去的醫院,找關係看了我的病歷。
她的第六感真很準。
比如很久之前一次聚餐,她說陳思宇有外遇了。
我說她沒有證據胡說八道。
她說他沒有給你剝蝦,對女人來說就是充分的證據了。
誰能想到就是真的呢?
然而這些都是往事。
雖然我深愛過,甚至此時也還沒有全忘記但不想將有限的生命耗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我們還是去治療一下吧,也許有奇蹟呢?」芝芝試圖勸我。
「你知道晚期意味着什麼。
「我不想把最後的時光都花費在醫院插管子。」我平靜地說。
「你總是看起來柔弱,其實比誰都強大!」芝芝無奈。
這是第二個這樣說的人。
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在 M 國了,江辰逸。
他曾說陳思宇不是我的良配,因爲他的野心不匹配我們的情感。終有一天,我是要下車的人。
可我還是固執地選了陳思宇,因爲我先遇到的陳思宇,他先給了我光。
-7-
芝芝陪了我一週,告訴我回去辭職,安頓好男友,再回來陪我。
我沒有阻攔。
給芝芝留了九位數的遺產。
足夠她去開她最喜歡的咖啡花店,而不用忍受油膩上司的揩油。
不過還不能告訴她,否則她一感動會去找陳思宇拼命的。
即便如此,她回來時還是帶來了尾巴。
看到陳思宇臉的時候,我實實在在嘆了口氣。
怎麼就不能讓我舒心地在這山明水秀的地方曬幾天太陽呢?
陳思宇把頭悶在我的被子上,一聲不出,雙肩卻抖個不停。
我說:「你回去吧,你來看過我,便是盡了此世的情了。」
他抓住我的手:「沫沫,你不能走。
「這世上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你有你的來路,我有我的歸途。
我們是兩條相交線。
離開交點,就不復有重逢的機緣了。
「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了,習慣就好了。」
陳思宇抬頭望向我,又如十年前般虔誠:「我不會拋下你的!」
「你搞錯了,陳思宇,不是你拋下我,而是我不要你了。」
「你不能不要我,不能!」
「你的心或身體離開我的那一刻,就是結束!
「是你親自終結的!」
陳思宇竟然哭了,泣不成聲。
「我沒想過出軌,真的。
我不愛小喬,我只愛你。
可是你流產的時候,我覺得作爲一個男人,讓自己心愛的人過於操勞而流產,我太沒用了。
我內心自責無法排解,喝了點悶酒遇到了小喬,就發生了意外。」
「哦,原來是那個時候就發生了。」我點了點頭。
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找到了安慰。
可笑吧?還有比他更渣的嗎?
失去丫丫的時候,我痛不欲生。
但還擔心陳思宇難過,拼命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表現出傷心。
我憋出內傷,他卻倒入了溫柔鄉。
我這眼睛是有多瞎啊!
最讓我傷心的是,原來他根本沒有那麼愛丫丫。
如果他有一點點愛,又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幹這樣的事呢?
我可憐的丫丫,還好媽媽愛你。
媽媽沒有給你找到好爸爸,是媽媽的錯。
媽媽很快就去陪你了,媽媽會給你全部的愛。
芝芝突然衝了進來,揮手就給了陳思宇一個耳光。
「你是嫌沫沫死得不夠快,還說這些來催命是嗎?
你只顧你自己說了得解脫,你知道沫沫聽了是什麼心情嗎?
沒有丫丫的時候,沫沫沒了半條命。
你躲在溫柔鄉里,現在說後悔!
你和小喬就是兩隻不知廉恥的發情的狗!
「趕緊給我滾出去!」
陳思宇又趴到我牀上:「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我是不會離開沫沫的!」
「你出去吧,我需要休息!」對着他,我萬念俱灰。
「我哪也不去!」陳思宇一動不動。
不得已,只好拜託房東大哥找了兩人把他剷出去了。
-8-
芝芝跟我說抱歉。
她說回去的時候,碰見陳思宇像瘋了一樣到處找我。
他說看不見沫沫,他受不了了。
他說:「你知道嗎?沫沫就像水。
你以爲她溫溫柔柔無聲無息不引人注目,可是你發現周邊全是她。
喫飯的時候是她,睡覺的時候是她,刷牙的時候是她,坐在辦公室的時候還是她……
閉上眼睜開眼,腦子裏全是沫沫啊!
「離開水還怎麼活!」
真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好在他現在不在眼前晃悠,總算落個清靜。
今天想和芝芝去天堂森林公園,提前感受一下天堂的景色。
我的一生雖然短暫,但總在盡力幫人,從沒害過人。
所以還是有資格進天堂的吧。
一出門發現陳思宇竟然蹲守在民宿的出口。
看我們出來就不遠不近地跟着。
無論怎麼說他,他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住我們。
他說他是不會離開我的。
我說我死了你也跟着嗎?
他說是。
芝芝嘲笑道:「沫沫是去天堂的人,你是去地獄的人。
你倆去得了一個地方嗎?
「你還想拖累沫沫?」
-9-
陳思宇緊張地說:「從知道沫沫生病,我就做了好多公益。
想爲沫沫積福。
給你們的孤兒院也捐款了,他們不需要再擔心資金問題了。」
「還給孤兒院捐款了?
你不是說孤兒院是個變態的地方,專門培養缺愛離不開男人的人嗎?」
這是當初他逼我離婚時說的,
他特別知道怎麼能給我心裏扎釘子。
當初面對他的不設防,全部變成他對付我的武器。
在放手那一刻,其實已被他傷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
芝芝總說想狠狠揍一頓陳思宇,不然不解氣。
我笑着說:「你那樣做,只會減輕他的負罪感。
「你是要幫他嗎?」
「我怕你心軟原諒他,沒打他一頓會很虧。」
芝芝憤憤不平地說。
「怎麼可能原諒呢?
「原諒他,對得起那些從一而終的好男人嗎?」
「那他也沒受到懲罰!
「應該讓他夭壽!」
「讓他每天在悔恨中度過,日子越長,等於懲罰就越多。
不需要我們再去做什麼。
我們每天都要過得快樂。
如果每天都在痛苦中度過,那還不如早點 over,還可以少受點折磨。」
「你心可真大啊。」芝芝調皮地豎起大拇指。
於是我倆開始了瘋玩的日子。
我倆一起出海捕魚,踏着細碎的月光回到民宿。
陳思宇合衣坐在門旁,已經睡着了。
我倆繞過他進了房間。
我倆去酒吧,遇到幾個搭訕的男人。
陳思宇二話不說上去就用啤酒瓶把人開瓢了。
幾個人圍住他一頓猛揍。
我倆看了一眼走了。
我倆一起去看日出,陳思宇亦步亦趨。
我倆去了洗手間想避開他。
出來的時候他竟然還在洗手間門口,直直盯着出口。
以至於被罵變態。
確實挺像的。
無論我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一聲不吭。
就默默跟在我們後面,守住我不離須臾。
唉,我覺得沒病死,先被煩死。
我可不想所剩不多的時光還要花在他身上。
得想個辦法甩掉渣男。
-10-
讓芝芝聯繫小喬,讓她趕緊把人帶走。
我實在不想看到他,我那不長的壽命再看見他還得少一半。
小喬當天就飛了過來。
闖進我房間時,芝芝正好出去辦事。
她踩着小高跟鞋就直衝我過來,揚手就打算扇我。
嘴裏還罵罵咧咧:「你個老女人,要死趕緊死,不要臉還勾引別人老公!」
我都驚詫於她知道勾引別人老公是不要臉的,我一直以爲她不知道呢。
我還驚詫於陳思宇竟然看上這麼個蠢貨,簡直就是對我的侮辱。
到底是生病,沒躲過這一巴掌,半邊臉眼瞅着就紅了。
我冷哼一聲:「別人老公?他娶你了嗎?」
陳思宇雖然和我離婚了,但是也並沒有着急娶她。
這是她心頭的刺兒。
被我說出來,她瞬間惱羞成怒。
從洗手間回到門口的陳思宇看到小喬那一刻,愣住了。
「你怎麼來了?」他皺着眉。
小喬立即上前挽住他胳膊,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只聽她嗲嗲地說:「人家想你了嘛!
「還擔心你在姐姐這裏有什麼不方便的,過來幫幫你呀。」
這翻臉的速度,我都驚呆了。
原來陳思宇是喜歡這一款啊。
陳思宇皺着眉,說:「你先去酒店,我晚點過去找你。」
小喬轉身要走,我沉喝一聲:「慢着!」
走到小喬跟前,猛扇她一巴掌:「還你的!
「下次你再敢伸手,我絲毫不介意廢掉你的手。」。
小喬沒想到我會當着陳思宇的面扇她,結結實實捱了一下。
瞬間梨花帶雨可憐巴巴地望着陳思宇。
陳思宇回頭對我說:「你何必……」
「你,帶着這個小三,滾出去,別噁心我!」
回來的芝芝正看見這一幕。
她一眼就看見我紅腫的半邊臉,怒問:「誰幹的?」
陳思宇這纔看到我臉,也轉頭看向小喬。
小喬像只嚇壞的小鳥一樣:「姐姐說我搶了你,先打我。
「我只是不小心回擋碰到了。」
陳思宇說:「她生病,你就不能讓着她嗎?」
讓着我?聽了差點吐出來。
我集中全部力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扇了小喬一耳光。
小喬惡毒的目光倏地露出來,又倏地收回去,一副可憐樣。
陳思宇皺着眉:「你這是幹什麼?」
「她不是說我先打她嗎?
「總得把這一巴掌打了,不然不就是謊話了嗎?」
我端詳了一下她的臉:「嗯,現在對稱了。
「你們可以走了!」
陳思宇拉着不甘心的小喬離開了。
我和芝芝總算鬆了口氣。
-11-
然而,都沒過夜,陳思宇又蹲守到民宿門口了。
他說已經跟小喬說清楚了,他會補償小喬股份,讓小喬離開。
無語,竟然把我打拼出來的公司的股份給那個人。
這真是嫌我活得長了。
當初怎麼就死心塌地看上這麼個下頭男,真是瞎了眼。
我下定決心離這個糟心男遠遠的。
除夕夜,海邊煙花盛開。
曾多麼渴望和陳思宇一起相擁坐在沙灘上,看璀璨的煙花映照海中的月影。
此時他一邊放着禮花,一邊看向我,眼中充滿期盼。
「沫沫,以後每年我都給你放煙花好不好?」
我的病已經惡化很快了。
有時整把喫止痛藥都止不了痛。
還期許什麼未來呢?
不過這一夜,也許是煙花合我意,也許是月光悅我心,我竟能和顏悅色地說:「好!」
陳思宇可能並沒想到我會答應他,一時興奮得像得了肉骨頭的小狗。
我們三人一起喫的宵夜,回到了住處。
第一次,陳思宇睡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感慨地說:「這是我這輩子最來之不易的幸福了!」
呵呵,新年大禮只是開頭而已。
芝芝推了推睡得死沉的陳思宇,一點點安眠藥就讓他和周公約會去了。
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行李出發了。
我們去看黃石公園,那是我倆心馳神往的地方。
在孤兒院的時候,一次來交流的神父放了黃石公園的圖片。
我和芝芝開玩笑說:
以後有錢了,先去那裏住一年。
沒想到現在有錢了,也能去了,可是卻沒有一年了。
所有準備工作都是芝芝做的。
她笑說:「和富婆在一起就是好,辦什麼手續都很快,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其實她是怕我等不到看黃石公園,
不眠不休地申籤買票訂房做攻略……
雖然遇見陳思宇是我的不幸,但好在上天又給了我芝芝。
-12-
到了 M 國下飛機,就開了手機。
上百條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湧進手機。
還有一篇短信小作文,作者陳思宇。
他求我只要讓他知道我在哪裏就好。
他說他哪也不去,就在民宿那裏等我。
我刪除了他的信息。
不想再耗費時間在他身上了。
過了兩天,房東給我發來照片。
照片中陳思宇還穿着除夕穿的那套衣服,鬍子拉碴,蜷縮在民宿門口。
怎麼形容呢?喪家之犬吧。
他說這個人蹲在那裏,房子都租不出去了。
我說要不你報警吧。
房東說報了,剛從派出所放出來,就又蹲在那裏了。
我說你隨便處置吧,當我不認識他。
陳思宇,就當和他永別了。
我做夢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再遇見。
-13-
黃石公園果然沒讓我失望,景色壯美奇秀。
可惜我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去逛了。
芝芝給了我個大驚喜,竟然訂到了黃石湖酒店最好的房間。
要知道這酒店通常要提前一年預訂纔有房。
躺在房間裏,就可以看到黃石湖動人的景色。
我問芝芝怎麼訂到的,她支吾了一下,說:「我聯繫江辰逸了。」
見到江辰逸的時候,我有點尷尬。
一是因爲當時知道他對我的心思,我婉拒了;
二是因爲他當時對陳思宇的判斷應驗了,我有點狼狽。
江辰逸一如十年前溫文儒雅。
他沒有問陳思宇,沒有問我的病,算是沒讓我那麼難堪。
他直接說:我聯繫了頂尖醫學院 W 教授的實驗小組,你明天直接過去檢測看看能不能達到入組條件。
他們正在研發針對你這類癌症的靶向藥,前兩期臨牀治癒率已經達到了 85%,5 年生存率達到 98%。
現在進入臨牀三期實驗了。
「你到得比較晚,所以要儘快檢測。」
我問他如果不能入組會怎樣?
很快就會死去嗎?
其實我不怕死,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芝芝。
他說:「這個組不行,我就找另外的。
「總之我不會讓你死。」
我悄悄求他:「如果我死了,你幫我照看一下芝芝。」
他少見地擰起眉頭:「自己好好活着照顧她,不要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他總是那麼清冷不講人情。
第二天一早,芝芝就拉着我去醫學院做檢測。
等待結果的日子,很是忐忑。
隱隱覺得這是個壞結果。
沒想到我的第六感也準了。
-14-
江辰逸拿着結果來找我時,我能察覺出他內心波瀾起伏。
他故作鎮定地說:「你的入組數據不達標,不能試用新藥。
「但我們可以再找契合你情況的研究組。」
「那我還能活多久?」
「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案,就能活下去。
「找不到的話,一個月。」
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回頭跟芝芝說:「我們回國吧,我想去陪丫丫。」
芝芝竟然泣不成聲。
看着強悍豪爽的她其實很脆弱,真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世界上。
把股份留給她,估計會被陳思宇和小喬喫得渣都不剩。
一個月時間,還來得及出手清除掉那對渣狗的權力,把乾淨完好的公司交給芝芝。
芝芝說看陳思宇在海亞的表現,還以爲對我深情不移呢。
我笑說,他是對我手裏的股份深情不移。
我是第二大股東,我要死了,股份給誰可太重要了。
他如果對我深情不移,你以爲小喬敢那麼囂張嗎?
江辰逸說再給他一週時間,他再找適合我的治療小組。
我拒絕了。
那是不可控的情形。
如果失敗,我就沒有充分時間爲芝芝做準備了。
對普通人來說,一週不過是七天。
對我來說,那就是四分之一餘生。
一天都不能浪費。
-15-
我讓芝芝朋友圈發文,暗示我已故去。
芝芝紅着眼睛說不吉利,不能發。
我笑說:「發個朋友圈還能影響我壽命?
那估計小喬發一千條了。
你是想看我委委屈屈地死,讓小喬花着我的錢睡着我的前夫嗎?」
芝芝紅着眼睛發了朋友圈。
我說一會兒陳思宇來電話,她就保持住這個哭哭啼啼的狀態,務必讓他相信我已不在世上。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鐘,陳思宇的電話就來了。
他的聲音有些急切:「你在 M 國?沫沫呢?」
芝芝沒回答,只是一邊哭一邊罵。
陳思宇果不其然相信了,真是蠢貨。
他先是裝作悲傷驢嚎了幾聲,接着問:「她有遺囑嗎?有處理公司股份嗎?公司得發個公告。」
芝芝按照我教的說:「遺囑沒看到,在遺囑執行人手裏。但她口頭說公司股份全給我了。」
陳思宇嗯了一聲,好像吁了口氣。
掛了電話,芝芝向我伸出大拇指:「神了!你怎麼知道他會打電話找我?你怎麼知道他會問那些問題?」
我淡然一笑:「更神的還在後面。你就當看戲,看完戲演員收益還全給你,爽不爽?」
-16-
第二天,不出所料,公司發了公告。
陳思宇轉三個點股份給小喬。
他應該是確信我死了纔敢這麼做吧,畢竟在公司裏能和他抗衡的,就只有第二大持股人的我。
他持有 26% 股份,我持有 25% 股份,如果我們相愛終老,那麼合計持股 51%,可以確保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
他把自己股份轉給小喬,等於自己持股降至 23%,我變成了第一大股東。
呵呵,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根據公司章程,雖然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沒過半,沒有絕對的決定權,卻有一票否決權。
如果陳思宇不把公司股份轉給小喬,我還尚可忍受他經營公司。
他用我辛苦創業的心血,去獎勵安撫小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他們如此相愛,那我就給個機會讓他們白手起家考驗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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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已經日漸虛弱了,再拖下去可能經不起長途飛行了。
爲了不被陳思宇查出行蹤,我當即向公務機公司申請航線,第二天途徑第三國回到了申市。
而芝芝坐了直飛申市的航班。
陳思宇想通過行程查到我,估計得我死後吧。
陳思宇花了點手段,完成了股份轉讓。
之所以知道他花了手段,是因爲我們之間關於股份轉讓是有協議的。
他可太篤定我死了,纔敢違反協議。
真想半夜出現在他牀前,先把他嚇個半死。
芝芝一身黑衣來到公司,要求召開董事會重新選舉董事長。
當陳思宇看到我的授權時,呆若木雞。
董事會除了「我」之外的人,一致認爲陳思宇是稱職的,不應罷免。
芝芝淡定坐在那裏,聽各個大佬口吐蓮花,不爲所動。
等到大家都說累了,芝芝說:「我代表第一大股東,行使否決權。
我方不同意陳思宇擔任董事長。
「至於誰當董事長,按程序選吧。」
看着董祕記錄好自己的意見,芝芝輕飄飄地走了,留下亂成一鍋粥的公司。
陳思宇垂死掙扎,想宣佈自己和小喬是一致行動人。
那樣他倆控制的股權比例又變成公司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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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公司律師告知,因爲章程明確了是第一大股東纔有否決權,所以宣佈是一致行動人也於事無補。
陳思宇暗暗去查從 M 國飛我國的航空公司乘客名單,他懷疑我沒死。
因爲他知道芝芝沒有這個手段,而我有。
他覺得只要找到我,一定可以讓我回心轉意。
畢竟十年來,我都追着他的腳步。
但是查來查去,只有芝芝的乘坐記錄。
他又篤定我死了。
於是他決定收購小喬的股份,這是最快讓自己變回第一大股東的捷徑。
可沒想到小喬不願意,她在陰溝裏奮鬥了那麼多年,才第一次拿到了一點股份,嚐到了一點甜頭,怎麼捨得退回去呢?
最終陳思宇又用割肉換來小喬同意。
心裏暗想:這小喬竟然是個貪心愛財還愚蠢的女人。
如果是沫沫,早就想好了對策,她卻還鼠目寸光守着那三個點的的股份不想放。
小喬暗想:怎麼沒發現他竟然這麼沒用?
奮鬥那麼多年,還能讓那個該死的女人奪了董事長的位。
裂縫出現,只會越來越大。
陳思宇宣佈回購小喬股份的同時,收到了法院的傳票和凍結令,小喬的股份被凍結了。
因爲到了申市的第一日,我就讓芝芝找了著名的股權律師。
讓他準備向法院起訴,陳思宇向小喬轉讓股份無效並主張涉案股份歸我。
律師說芝芝不是合適的原告,芝芝拿出了我的授權,同時拿出了我和陳思宇的協議,這份協議已經備案。
原來公司上市前,我和陳思宇爲了保證絕對的控制權,協議確定我倆股份未經對方同意不得轉讓。
如果轉讓,對方有優先權。
如果一方違反協議,則涉及轉讓的股份歸守約方。
陳思宇上庭前還很篤定。
畢竟我死了,協議無法執行,法院總不能判他到陰間問我的意見吧。
當我出現在原告席上時,陳思宇竟然癱坐在那裏站不起來。
即使愚蠢如他,也知道大勢已去,無可挽回。
官司我贏得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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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已經不想經營公司了。
公司最終聘請了職業經理人,我只需要收錢就好。
我投資芝芝和她男友開了連鎖的咖啡店和花店,這是芝芝最喜歡的行業,讓她以後過得自在又快樂。
我回購了陳思宇的股份,贈給了芝芝。
陳思宇爲什麼會把股份賣給我呢?
因爲他被氣憤懊惱悔恨折磨,天天喝酒賭博,最終輸光了股份,還得了一身病。
而她心愛的小喬,已經是一個七十歲老闆的助理了。
在被老闆的妻子找人教訓了一頓後,她就在申城銷聲匿跡了,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至於我,我活得遠遠超過了一個月。
因爲回國後一週,江辰逸也回國了。
他說給我帶了特殊鈣片,可以緩解疼痛,讓我先喫。
其實這是他從 M 教授那裏獲得的新藥。
我對靶向非常靈敏,所以臨牀上治癒了。
後來才知道,他獲得新藥的條件,是以一 M 元年薪,在 M 教授研究項目贊助公司那裏任職財務官。
這不等於賣身嗎?
江辰逸回 M 國第二天,我也去了 M 國。
如果不靠我這種富婆養着,他靠一 M 元可怎麼活?
他低頭小聲告訴我:「其實還有公司 10% 的股份。」
我笑說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白擔心。
他也笑了:「如果早說了,你就不來了,對嗎?」
這個世界,有人瞭解自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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