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接回秦家的私生女。
前十五年,我媽教我只要有機會就往上爬。
她說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背叛你,只有錢不會。
所以在我回到秦家的那一刻起。
我就決定了。
我要做秦家的主人。
-1-
我沒有爸爸,從小和媽媽在村裏生活。
村裏很窮,上到八十老奶,下到五歲娃娃都要幫家裏做活。
他們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但我媽不一樣。
她從不教我幹活。
從我懂事起,我媽就告訴我這個世界殘酷,沒有公平可言。
李嬸教二丫做人要善良時。
她要我摒棄多餘的善良,一旦有機會就不擇手段向上爬。
張叔教張俊要孝順,親情大於一切時。
她教我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背叛你,只有錢不會。
她教我察言觀色,教我嘴甜心狠。
她用身體力行告訴我,只有錢不會背叛你。
十五歲那年,我親爹找上門來。
他穿着筆挺的西裝,梳着一絲不苟的頭髮。
擦得反光的皮鞋與我家的水泥地格格不入。
李嬸打趣我:「丫頭,你要過好日子去了。」
我坐在大門口,盯着車頭的小金人出神。
我知道,好日子不會隨便砸在我頭上。
當天我坐上那輛車去了醫院。
司機帶着我做了全身檢查,還抽了好幾管血。
從醫院出來後,我又被送回村裏。
我媽什麼也沒說,只讓我等。
十天後,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眉頭舒展,看起來比上次來心情好很多。
他本想讓我出去,但我媽執意讓我留下來聽他們對話。
「配型結果出來了,是半相合。」
我媽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樣,神色平淡。
可我知道她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風平浪靜。
她抓着我的手在發抖。
十五歲的我還不懂什麼是半相合。
那天,與我血緣最親密的兩個人,當着我的面談判了三個小時。
最後,我跟着親爸回家,我媽拿走了五千萬。
我的骨髓,被她賣了五千萬。
-2-
秦遠航不喜歡我媽,更不喜歡我。
從村裏出來的路上,我聽着他跟司機吐槽。
原來我媽是他年輕時犯的錯誤。
他說要不是當年看我媽年輕漂亮好操縱,他肯定不會發生關係。
誰想得到我媽這麼有心計,發現懷上了孩子之後就跑了。
從他的話裏,我得知ṱũₛ他有一個賢惠的太太。
一個被寵成小公主的女兒。
還有一個患白血病的兒子。
如果不是他兒子需要移植骨髓,他這輩子也不會把我接到秦家。
說着說着,他睡着了。
車廂裏的空間很大,可我卻感覺擁擠又窒息。
不知道開了多久,車子在一棟漂亮的房子前停下。
「啪——」
剛下車還沒看清眼前景象,我就被扇了一巴掌。
久坐導致的腿軟讓我栽倒在地上。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
「梓瑤,你這是幹什麼?」
面對男人的質問,女孩癟了癟嘴,「爸爸,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秦遠航嘆了口氣:「瞎說什麼呢,我是怕你傷了自己的手。」
女孩很是受用,她挽上秦遠航的手臂,神色傲居地看着我。
「打她都髒了我的手,爸爸,她第一天來就惹我不高興,讓她跪在佛堂幫哥哥祈福好不好。」
秦遠航瞥了我一眼,寵溺地揉了揉秦梓瑤的頭。
「你這丫頭,都隨你行了吧
他們轉身離開時,秦梓瑤身上波光粼粼的小洋裙絢麗又奪目。
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面料。
那天我跪了整整五個小時。
一直到深夜,我見到了秦夫人賀淑。
她保養得很好,但臉上是散不去的愁容。
她只瞥了我一眼,就讓保姆把我帶走。
我被安置在了保姆房。
和帶我離開的劉媽住在一個屋。
劉媽拿了一碗飯給我。
米飯乾乾的,碗邊放了兩塊涼透了的紅燒肉。
紅燒肉一口咬下,油膩的口感充斥我的口腔。
但我卻甜甜地笑道:「謝謝阿姨,很好喫。」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知道這裏所有人都不Ṭū́₀喜歡我。
但我要在這裏活下去,必須讓他們對我改觀。
沒過幾天,我見到了那個躺在病牀上的哥哥。
他蒼白的臉像是隨時要破碎一般。
看見我時沒有喜也沒有怒。
聽到我是他供者,他的睫毛顫了顫。
-3-
醫生給出的方案是骨穿加幹細胞抽取。
手術室真冷啊。
明明打了麻藥,我卻還是感覺疼。
那是我回秦家後第一次哭。
我想媽媽了。
我想問問媽媽,爲什麼會這麼痛。
秦御的病情還算恢復得順利。
秦遠航對我的態度好轉了一些。
他把我轉到秦梓瑤所讀的高中。
即便我救了她哥哥的命,她還是很討厭我。
我私生女的身份傳得滿校皆知。
秦梓瑤帶頭孤立我。
我的高一,是書桌裏的蟑螂蜘蛛,水杯裏的刀片,還有捲髮棒和訂書器的折磨。
我被打,被罵,被恐嚇,被孤立。
不論是被潑了一身涼水,還是被關在器材室一整夜。
我始終笑着面對。
我不告狀,更不哭訴。
我常喫些油膩不健康的東西。
身材胖了不少,臉上也起了一些青春痘。
穿着寬鬆拖沓的校服,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我媽說過,當你黯淡無光時,就沒有那麼多人將目光放在你身上。
時間長了,我的不反抗讓秦梓瑤覺得無趣。
她不再無時無刻盯着我。
我也得以喘息時間學習。
但我的分數始終在倒數,永遠給秦梓瑤的成績託底。
高二下學期,秦御的排異嚴重。
我又爲他抽了一次ťúₖ骨髓。
比上次還要痛。
我緊緊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能要到糖的孩子纔有哭的權力,我哭沒用,也不能哭。
這次手術完,我搬到了一個獨立的小房間。
雖然這是整個別墅採光最差的房間,但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空間。
劉媽偷偷給我做了豬肝。
她看着我喫下,忍不住背過身抹眼淚。
這一年多我和劉媽住在一個屋子,她比誰都清楚我身上的傷。
從對我這個私生女的厭惡到如今的心疼。
她問過我,不怨嗎?
我無聲地笑了笑。
一個人走過太多無助的路,早就不怨了。
-4-
轉眼到了高三。
秦梓瑤成績不好,秦遠航早已給她規劃好去美國留學。
當然,同樣成績不好的我是沒有去留學的權利的。
我要留在京市,時時刻刻爲抽取骨髓做準備。
我參加高考時,秦梓瑤已經飛去了瑞士。
一整個假期。
她的朋友圈是瑞士雪山、埃及金字塔和跳傘衝浪。
她說,人生是曠野。
沒多久高考成績出來。
我超常發揮考上了京市的一所重本。
這是秦遠航第一次正視我這個女兒。
在那之前,他連我志願填了什麼學校都不知道。
他難得叫我去餐桌喫飯。
在桌子上,他說可以實現我的一個願望。
賀淑對我也算和顏悅色。
看着他們兩人的樣子,我的眼淚一滴滴掉落。
我說,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哥哥快點好起來。
我的話在他們眼裏並不算假。
他們都知道每週我都會去看望秦御兩次。
佛堂裏厚厚一摞都是我爲秦御抄寫的祈福經。
我做的事就連秦梓瑤這個親妹妹都做不到。
秦遠航眼眶溼潤,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會實現的。」
賀淑望着我神色複雜,半晌過後,她往我的碗裏夾了一塊海蔘。
我擁有了上桌喫飯的資格。
假期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醫院照顧秦御。
秦御話很少,可能是我算是他救命恩人的緣故,他對我並不牴觸。
旁人看去,我們真像兄妹一般。
賀淑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裏。
她對我的到來已經習慣了。
甚至偶爾還會關懷我一句。
大一開學這天,秦遠航派了司機和劉媽陪我一起去了學校。
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我地位的轉變。
除了已經在美國留學的秦梓瑤。
-5-
大學生活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好。
我參加了大學數學競賽社團,認識了大我兩屆的學長許珩璟。
他正直又溫和,與我這種活在陰溝裏的老鼠完全不同。
他像太陽一樣吸引我,讓我忍不住靠近他。
我喜歡他。
巧的是,他也喜歡我。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捧着一束花向我表白。
周圍是他請來幫忙的同學。
他們爲我歡呼祝福。
許珩璟在我手背落下輕柔一吻。
少年揚起脣,笑得肆意又張揚。
看着他眼角的淚痣,我的心裏軟得不像話。
這樣美好的人生,我也短暫擁有了。
大學第一個假期,秦梓瑤沒有回來。
她去了冰島,看了極光。
賀淑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我看出來她有些不高興。
很早我就發現了賀淑對秦御的偏心。
她本就重男輕女,秦御又得了白血病。
對於這個兒子,她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對秦梓瑤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望秦御,她是有情緒的。
她也上了年紀,頭髮愁得白了許多。
這幾年一次次的手術熬得她敏感易怒。
過年前一天,秦御的身體突然急轉直下,進了搶救室。
秦遠航在外地趕不回來,傭人們都在老宅忙活過年的事。
醫院裏只有我和賀淑。
手術室外,賀淑緊緊攥着我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術室的大門。
在這種時刻,我這個私生女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好在,虛驚一場。
秦御被救了回來。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顧不得其他,抱着我失聲痛哭。
她哭,我也哭。
我說:「再抽我的骨髓吧,只要能讓哥哥好起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她拍了拍我的頭,「傻孩子,這病哪是這麼簡單的。」
自從那次搶救後,賀淑更害怕失去秦御。
她把家裏的東西都搬到了醫院,甚至連佛堂也一樣。
她爲了給秦御祈福只喫素,我也跟着她喫素。
慢慢的,她變得有些偏激,和秦遠航兩句半就會吵起來。
秦遠航的公司很忙,並且據我所知,他在外面養了不止一個小老婆。
久病不好的兒子和瘋癲的妻子讓他煩透了。
這次搶救的缺席成了導火索,讓他們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
-6-
別墅裏,一地碎片散落。
賀淑氣得摔門而去。
秦遠航撐着頭靠在沙發上,菸灰缸裏滿滿一層的菸頭訴說着他的煩躁。
我端着一杯養生茶,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爸爸,別生氣,阿姨是太關心哥哥了。」
秦遠航掀起眼皮,他接過茶杯深深嘆了口氣。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我後,岔開話題。
「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我抿脣笑笑:「謝謝爸爸關心,同學都很友善,老師也很好。」
他點點頭,目光落在我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
「一會我讓人給你轉點錢,你也大了,買些漂亮衣服穿。」
說完他起身要離開。
我送他上了車。
關門前他說:「我忙,你空了替我多去醫院看看你哥哥。」
一直到我開學,秦遠航只來過醫院一次。
賀淑給了我一張卡,讓我管理家裏的開銷和傭人工資。
她和秦遠航都不再回秦家。
家裏的一切都交給我打理。
我的臥室也從那間採光不好的屋子,搬到了二樓朝陽的套房。
如果秦梓瑤在,一定會扇我一巴掌,然後大罵我鳩佔鵲巢吧。
大一的暑假,秦梓瑤回來了一週。
我正巧和她錯開時間,與許珩璟去了雲南。
許珩璟爲人正直,從不做任何僭越的事。
我們之間的關係還停在牽手和擁抱上。
但經歷了一起去旅行,我們的心更緊密了些。
暑假過後,許珩璟準備去自家公司實習。
他的身份雖然沒特意對我說,但也沒瞞着我。
他是京市大名鼎鼎的地產商許華的獨子。
我們見面的時間變短了。
但無論多忙,許珩璟每天都是要來看我的。
轉眼到了期中,爲了保研做準備,我申請參加了去紐約的競賽。
這是我第一次出國,許珩璟也申請了個工作人員的身份陪我一起。
競賽很順利,我雖沒拔頭籌,但也拿到名次了。
結束後,許珩璟提出想爲我慶祝。
他說有個妹妹在這邊上大學,正好讓她推薦一下有什麼好喫的。
在紐約的街頭,他拉着我的手。
「說起來我這個妹妹和你一個姓呢。」
我側眼看他。
那雙黑眸像帶着光一般望着我。
許珩璟長得很漂亮。
即便深陷人海,他也耀眼奪目。
沒過多久,ŧŭ̀ₘ我看見了秦梓瑤的身影。
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
這一年我瘦了十五斤,不再留厚重的劉海,也摘掉了黑框眼鏡。
臉上的青春痘全部消失。
秦梓瑤沒認出來我。
但這並不妨礙她對我的敵意。
「梓瑤,這是我女朋友——」
「嘖,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忘了妹妹啊,這麼久沒見也不關心一下我。」
許珩璟爲她介紹我,卻被她不耐煩地打斷。
他無奈看了眼秦梓瑤,卻在轉過身看我時愣住。
我的臉色蒼白如紙,冷汗佈滿了手心。
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秦微,你怎麼了?」
秦梓瑤不耐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緊接着她蹙起眉。
我的眼淚滴落,渾身發抖地看着她。
「梓……瑤」
秦梓瑤滿眼不可置信。
她一把拉過我。
「秦微,怎麼是你!」
「你幹什麼,對她尊重點。」
秦梓瑤被氣笑了。
她一把薅住我的頭髮。
「我對這小三生的賤種要什麼尊重?你不知道吧,她就是秦遠航那個私生女!」
-7-
驚恐的表ẗṻ₈情佈滿我全臉。
秦梓瑤對着我咒罵: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趁我不在竟然勾搭上璟哥!」
「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一下你以前的賤樣啊!」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拼命搖頭,只是一個勁地道歉。
「對不起梓瑤,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認識,對不起……」
許珩璟從來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我在他的眼裏向來是溫和又堅強,從不會輕易掉眼淚。
他扯下秦梓瑤薅着我的手。
「放手!」
我縮在許珩璟懷中,抖得更厲害。
秦梓瑤的怒火徹底被點燃。
「璟哥,你要爲了這個賤人跟我生氣嗎!」
許珩璟低頭看了我一眼,抱着我的手臂收緊。
對着秦梓瑤一字一句道:「秦梓瑤,她是我女朋友,你再這麼說她別怪我不顧及咱倆的情分。」
「好,很好!」
她離開前,指着我放狠話。
「秦微,你給我等着。」
這頓飯是喫不成了。
一直到回酒店,我還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房間的門被推開,我轉頭看向許珩璟。
「讓我自己待會兒好麼?」
我的眼神裏帶着渴求。
許珩璟停下要跟進來的腿,怔怔地看着我。
窗外烏雲成片,雷聲滾滾。
紐約總是下雨,而我怕打雷。
我瑟瑟發抖蜷縮在牀頭。
房間外是猛烈的敲門聲。
「秦微,開門!」
我的哭聲不大,卻又能讓門外的許珩璟聽見。
過了半晌,敲門聲停了下來。
許珩璟拿着房卡推門而入。
我穿着純白色吊帶裙,裸露出的皮膚上都是道道傷痕。
鏡子裏,我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看着我的樣子,許珩璟呆在原地。
「不要,不要打我……我錯了,我去死……我不該活着——」
「秦微!」
我落入許珩璟帶着冷氣的懷抱。
他非常用力,像是要把我融進他身體裏一般。
看着他的臉,我彷彿才分清夢境與現實。
再也忍不住將頭埋進他的頸窩,放聲大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和梓瑤認識……」
眼裏是掩不住的心疼。
他一下又一下輕撫我的後背。
「秦微,你不用和任何人道歉,你不能選擇你的出身,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等我哭聲減弱,他才輕聲開口:「你身上……是梓瑤?」
我連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小心……」
許珩璟眸色暗沉,我身上交錯的燙傷與訂書釘留下的疤痕,一看就不是我自己弄的。
我的下巴被抬起,他認真又虔誠地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再欺負你。」
緊接着,他的脣向下。
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肩頭。
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情慾,只有對我的心疼。
我的手指忍不住收緊,眼角落下一滴淚。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認識。
在高中時代,秦梓瑤的日記本上,寫滿了許珩璟的名字。
-8-
從紐約回來後,我藉口要照顧秦御,拒絕和許珩璟見面。
但我知道,每天晚上醫院樓下都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
許珩璟並沒有逼我。
他在等我慢慢走出來。
可卻等到了我提分手的消息。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
他問我爲什麼,爲什麼這麼狠心。
「我配不上你。」
「你家也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只有我們分手,我才能活下去!」
許珩璟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們不歡而散。
離開前他說,他一定會讓家裏同意的。
第二天秦遠航叫我回了一趟秦家。
他開門見山問我:「你和秦家的兒子在談戀愛?」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低着頭,平淡道:「抱歉爸爸,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和他分手了。」
秦遠航像是很滿意我的回答。
「你現在以學習爲主,不着急談戀愛,以後我自有安排。」
安排?
他的安排可能是將我用來籠絡高管,或者送到合作商合作商牀上。
畢竟在他眼裏,這是我這個上不去檯面的私生女最好的用處。
許珩璟被他爸打了一頓。
再見他已經是一週後。
那一頓打下了狠手,他見我時走路還有些費力。
但他絲毫不覺狼狽,反而扯着嘴角笑着安慰我。
「放心吧,他不能把我打死。」
「就算他把我打死了,我也不會放棄和你在一起。」
說不感動是假的。
活了二十年,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堅定地選擇。
如果我沒經歷這些,我會毫不猶豫地和他在一起。
可我早就不會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了。
能從暴雨中走出來,靠的從來都不是傘。
我們分手後沒多久,秦梓瑤回來了。
我和許珩璟談戀愛這件事成功激怒了她。
籌劃這麼久爲她搭的戲臺終於派上了用場。
我的東西又被堆進那間沒有采光的小房間。
私生女的身份遍佈學校論壇。
比起高中時期,她的手段更多了,也更厭惡我了。
現在的我不僅學習好,還纖瘦漂亮。
甚至連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也只愛我一個。
回來後她會不小心將我推下樓梯,也會將寵物蛇放在我牀上,還會失手將熱水潑在我身上。
她強硬,我退讓。
她更加肆無忌憚。
她對秦御這個哥哥感情並不深。
回來這段時間除了折磨我,就是和以前的朋友喝酒泡吧。
每每談到秦梓瑤,賀淑都是失望嘆氣。
-9-
這些日子,我去醫院的次數更勤了。
大熱的天,我穿着長袖繫着絲巾。
幫秦御削蘋果時,絲巾不小心掉落。
賀淑一陣驚呼。
我的脖頸間,有一道明顯的紅痕。
這是早上出門前撞到了喝多回家的秦梓瑤留下的。
她像瘋了一樣掐着我的脖子。
若不是家裏的傭人攔住,她可能想將我活活掐死。
「小微,你脖子怎麼弄的?」
賀淑關懷的聲音響起。
我慌張抬手遮擋,卻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傷疤。
新痕舊疤,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賀淑拉過我的手臂,扯開我的袖子。
「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是怎麼弄的?」
我抿着脣低頭不說話。
病牀上的秦御也有些急:「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
秦梓瑤瞳孔微縮。
她衝進來扇了我一個巴掌。
「賤人,你還敢告狀!」
賀淑錯愕地看着秦梓瑤。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爲了秦御的病,她連一隻蟲子都不殺。
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女兒這樣。
賀淑護着我,扇了秦梓瑤一巴掌。
「啪——」
「我怎麼教出來你這麼惡毒的女兒!」
秦梓瑤捂着臉不可置信。
「媽,你爲了這個小賤人打我?」
病牀上的秦御眉心緊鎖。
「梓瑤,你太過分了!」
我極爲善解人意地扶住氣得有些站不穩的賀淑。
「阿姨,我沒事的,梓瑤只是心情不好……」
賀淑看着我身上的疤痕,深深嘆了口氣:「小微,你受委屈了。」
她對自己的女兒失望極了。
見到自己媽媽和哥哥都替我說話,秦梓瑤怒火中燒。
「砰——」
手包被她狠狠砸在地上,她賭氣大喊:「你們都幫她,那你們當一家人好了!」
說完她捂着臉跑出去。
賀淑望着秦梓瑤的背影,有些猶豫想追上去。
我拉住賀淑的手,淚水瞬間決堤。
「阿姨,我真的不想惹梓瑤生氣,對不起……」
賀淑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嘆氣道:「怎麼能怪你呢。」
-10-
我知道不論我做什麼,都不可能比得過秦梓瑤和賀淑的關係。
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想讓賀淑在我們之間二選一。
她只需要在這種時候稍ťū́₁微護着我就好。
只要這樣,就能讓秦梓瑤失去理智。
但很快,秦梓瑤的注意力就被別人吸引了。
秦遠航養在外面的小三懷孕了。
秦遠航很注意私生子這方面,所以這麼多年除了我媽手段實在太高,他在外就算玩得再瘋也不會鬧出孩子。
但很明顯,這個孩子是他主動想要的。
秦御的身體每況愈下。
秦梓瑤又是個被寵壞了的性格。
在他眼裏,秦家馬上要後繼無人。
趁着還能生,抓緊拼個繼承人出來。
但他養的那個小三不太安分。
從懷孕開始就不斷弄出動靜,逼宮的意味明顯。
秦遠航和賀淑是不可能離婚的。
他們身上牽連太多,離婚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賀淑對於這時候出現的孩子很生氣,但也無可奈何。
她深居簡出,只一心求秦御的病能好。
她找秦遠航談過一次,自此之後小三就消停了。
可不想這事竟讓秦梓瑤知道了。
最近我都住在醫院,秦梓瑤正是一腔怒火沒地方發泄。
那小三的社交軟件上剛曬出查出來是男胎,秦梓瑤就帶着人上門生生把她打流產。
孩子月份已經不小了,送到醫院的時候無力迴天。
甚至還影響到了她的子宮。
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就這麼沒了,秦遠航氣得要命。
他怒氣衝衝回家,將還在睡夢中的秦梓瑤拎起來。
隨手抄起椅子,一下一下砸在她身上。
秦梓瑤哪受過這種打,只是幾下就不斷求饒。
看着時候差不多了,我給賀淑打電話求救。
聽清事情經過,賀淑轉着佛珠連唸了好幾句罪過。
這是生生的一條性命啊。
秦梓瑤向她求救哭喊:「媽,救我,我這是爲了你和哥哥啊!」
賀淑閉上眼不去看她,口中唸唸有詞。
直到秦梓瑤要被打暈,秦遠航才停手。
可還沒等秦梓瑤鬆口氣,醫院來了電話。
秦御不行了。
-11-
秦御的身體突然崩潰。
我們趕到時,搶救室的燈剛熄滅。
秦御蓋着白布被推出來。
賀淑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秦御走得太急又太意外。
讓所有人都沒有準備。
看着病牀上的人,我的大腦有一瞬間停滯。
我恨秦家,但獨獨不恨秦御。
他是唯一一個,真的給我關懷的秦家人。
可他就這麼走了。
賀淑更是難以接受。
他抱着秦御的身體崩潰大哭。
秦梓瑤上前去勸她:「媽,哥哥也不想看見你這麼傷心。」
可不料下一秒,賀淑猛地推開秦梓瑤。
「滾,都怪你,我連御兒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是你殺生害死了御兒,我沒有你這麼惡毒的女兒!」
「你滾!」
秦梓瑤被推倒在地。
她身上被秦遠航打的地方還在疼,現在又被自己的媽媽這麼說,一時難以置信。
「媽,你說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賀淑紅着眼,像是看仇人一般看着秦梓瑤。
「怎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得病的不是你!」
我和秦遠航一同拉住賀淑。
我哭着開口:「梓瑤,你先走吧。」
秦梓瑤惡狠狠地盯着我,最後摔門而去。
醫院的停屍間裏,我陪着賀淑一起給秦御整理儀容。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會把身邊的人當成救命稻草。
秦御走了,我成爲了她唯一的慰藉。
葬禮辦得很隆重。
不止親朋,秦遠航的許多商業夥伴也來參加了。
許珩璟也和他爸一起來了。
靈堂內,我能感覺到許珩璟的視線一直黏在我身上。
距上次和他見面已經過了兩個月。
他瘦了不少,褪去了少年氣。
那雙黑眸裏添了幾分沉穩。
上次見面,我說等他能真正爲自己人生說了算,再來找我。
但這次,我主動找上他。
我不想再等了,藉着葬禮,我要讓秦遠航和賀淑對秦梓瑤徹底失望。
無人的房間裏,我開門見山道:
「珩璟,明天幫我約秦梓瑤出門。」
許珩璟眉心微擰,神色複雜。
「秦微,其實你早就知道我和秦梓瑤認識吧。」
「你那麼聰明,從來不做沒用的事,數學競賽那麼多,明明在國內比也是一樣的,你卻執意去紐約,還要我帶你去喫紐約好喫的餐廳。」
我抬眸,突然笑了。
不是那種裝出來的單純的笑。
而是我發自內心,從未在ťú¹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來,帶着惡意的笑。
這些年,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表露我的真實面貌。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胸口,一粒一粒解開我的襯衫釦子。
歪了歪頭對他道:「珩璟,你說你愛我,那我是壞女人你還愛嗎?」
許珩璟呼吸變重。
他反握住我的手。
「放下這一切跟我走,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一點傷害。」
襯衫被我褪到肩頭。
一片片淤青覆蓋在疤痕上。
我彎了彎眼,問他:「我這些就白受了嗎?」
許珩璟沉默了許久。
久到我已經不抱希望。
也是,他這個人正直得可怕,眼裏又揉不得沙子。
能說出帶我走已經很出乎我意料了。
又怎麼會爲我做那些見不得光的髒事。
可就在我要放棄時,襯衫突然被拉高。
許珩璟修長的手指幫我將釦子全部都繫上。
他低啞的聲音響起。
「地址。」
「約秦梓瑤去的地址。」
我笑了。
原來壞女人身上的刺,會篩選出爲她衝鋒陷陣的男人。
-12-
許珩璟去買了活血化瘀的藥。
他的掌心很熱,一下又一下覆在我的肩上。
「疼嗎?」
我搖了搖頭。
比這疼的,我經歷多了。
其實我身上這些淤青不是秦梓瑤的手筆。
這都是我自己一下又一下砸出來的。
想要對別人狠,對自己就要更狠。
好在這些淤青沒有白用。
上好藥後,我們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我繼續陪在賀淑身邊。
許珩璟去找了秦梓瑤。
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能看出來秦梓瑤很高興。
她挽上許珩璟的手臂,不忘對我揚起挑釁的笑。
這一抹笑,賀淑也看見了。
她握着我的手不自覺收緊。
頭七這一天,家裏所有人都要送秦御最後一程。
賀淑請了高僧做儀式。
可儀式馬上要開始,卻遲遲不見秦梓瑤。
打了十幾通電話都沒人接,賀淑和秦遠航徹底失去了耐心,不再等她。
儀式進行到一半時,秦遠航的祕書匆匆跑進來。
他附在秦遠航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但下一秒秦遠航臉色驟變。
不顧還在進行的儀式,他高聲喊道:「什麼?怎麼可能!」
高僧被迫暫停。
賀淑不耐看過去,卻在看到祕書播放的視頻時愣住。
視頻裏,秦梓瑤被潑了滿身紅油漆。
本來穿着的一身白色連衣裙變得血紅。
標題上,秦氏小公主的字樣分外顯眼。
那個潑她油漆的人,正是秦遠航剛流產的小三。
今天是秦御的頭七,也是她肚子裏孩子死去的第七天。
與此同時,秦梓瑤帶人把她打流產的視頻傳遍全網。
秦氏的官博瞬間淪陷。
「黑社會」、「殺人償命」這樣的字眼遍佈在評論區。
秦遠航讓人去將秦梓瑤帶回來。
可事情發生得太快。
還沒等秦遠航的人找到秦梓瑤,就在網上刷到了秦梓瑤被警察帶走的視頻。
靈堂裏,秦遠航的電話一個接一個。
「到底怎麼回事?這視頻不是已經銷燬了嗎!」
「這是我女兒,我怎麼能放棄她!」
「……」
許久後,他掛斷電話。
他望着賀淑,有些難以啓齒。
「賀淑,梓瑤她……」
沒等他話出口,賀淑抬手打斷。
只見賀淑上前,在佛像前虔誠跪下。
嘴裏唸叨着:「因果循環,皆有定數,種因得果,各自有報。」
秦遠航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若是賀淑力保秦梓瑤,動用賀家的勢力,還能有一絲機會。
可現在。
秦梓瑤徹底沒救了。
她該受的罰,該判的刑一個也少不了。
-13-
秦梓瑤被判了四年零六個月。
開庭結束這晚,我喝了不少酒,卻一直沒睡。
窗外磅礴大雨。
樓下的黑色轎車已經停了一個多小時了。
飲盡杯中最後一口紅酒,我關上窗簾。
鏡子裏的我穿着一身紅色睡裙,黑色長髮散落,看起來異常妖冶。
沒過多久,門鈴被按響。
我落入一個帶着一身冷氣的懷抱。
房間的氣溫很高。
很快,許珩璟的身體越來越燙。
細密的吻落在我脖頸。
身體一陣陣顫慄。
我仰起臉,忍不住發出嗚咽。
紅色睡裙被粗暴地撕開。
那光風霽月、如謫仙般的人徹底沉淪。
許珩璟。
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14-
秦梓瑤入獄後,賀淑搬回了別墅。
她像是突然想開了,開始對秦遠航關心。
總是親自下廚做飯。
到底是二十幾年的夫妻,就算沒了愛情也還有親情。
秦遠航對她也和顏悅色不少,一週能回家住四五天。
雖做不到恩愛如初,但至少也相敬如賓。
不過很快, 這場僞裝出來的和睦出現裂痕。
秦遠航被送進了醫院, 急性腎衰竭。
醫生檢查才發現他身上出現了出血潰爛。
只是秦遠航最近整日昏昏沉沉,沒有留意到。
最後發現竟然是汞中毒。
秦遠航馬上想起賀淑最近反常的行爲。
可還沒等調查,賀淑也被送進了醫院。
她的病情和秦遠航一模一樣,只是症狀稍微輕一些。
秦遠航毫不猶豫報了警, 警察來調查才知道賀淑在網上買了號稱讓人斷子絕孫的偏方。
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偏方,只是加了汞的安眠藥。
秦遠航喫了添加偏方的飯菜,纔會出現汞中毒。
而賀淑接觸那些藥品久了,也有和秦遠航一樣的症狀。
秦梓瑤死後,秦遠航更是一心撲在生孩子上。
爲了後繼有人,他已經有些癲狂了。
這些都被我轉述給了賀淑。
她本來就恨秦遠航,現在更甚。
憑什麼她的兒子沒了, 秦遠航還能再擁有孩子。
他要讓秦遠航徹底斷子絕孫。
現在的結果不止是秦遠航斷子絕孫這麼簡單了,他在醫院這一週就進了四次搶救室。
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
對這個結果, 賀淑分外滿意。
即便事情敗露被抓,她也不後悔一分。
二十多年的夫妻走到這一步,也引起不少人唏噓。
當然,這些人裏沒有我。
秦遠航只有我一個孩子, 不論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偌大個秦氏都將是我的囊中之物。
況且, 我不會讓他死的。
就這樣在 ICU 裏吊着命不是更好嗎?
待我羽翼豐滿時, 時機成熟時, 他的死纔有更大的價值。
事情塵埃落定後,我去探監了秦梓瑤。
她進來這段日子, 我是唯一一個來看她的人。
見到我時她很意外。
但還是強裝鎮定,用以前那般趾高氣昂的眼神看我。
我很高興, 她沒在獄中被磨沒傲氣。
畢竟我不喜歡對一個隨時會跪地求饒的人下手。
看着她的樣子, 我揚起脣:「秦梓瑤, 我會努力幫你減刑的。」
她一怔, 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彎了彎眼:「秦家在郊外有一個療養院, 我爲你ťù⁶留了一間房。」
「出獄後,你的贖罪才真正開始。」
面對秦梓瑤驚恐的臉, 我笑得格外燦爛。
惡之花纔剛剛綻放。
畢業後我進入秦氏, 秦遠航的老部下盡心扶持我。
雖然舉步維艱,但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也比任何人都成功。
在二十六歲這年,我徹底坐穩秦氏。
我收到我媽的消息。
十一年了,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她的消息。
她說她想我了,想回國看看我。
我拒絕了。
剛回秦家時,我一直想問她錢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甘願懷胎十月,養育一個孩子之後再拋棄她。
但現在我已經不是十五歲需要媽媽關懷的少女了。
我一步一步, 刀山火海走到了最頂峯的位置。
我不知道該恨她, 還是謝她。
我只知道,我與她生死不復相見。
至於許珩璟,他可以是愛人,可以是合作伙伴。
當然,商人逐利,人心萬變。
他也可能會成爲我的競爭對手,甚至水火不容的死對頭。
他任何身份轉變, 都影響不到我。
親情、友情、愛情都會背叛你,只有錢不會。
錢和權纔是人生的補品。
我的人生大戲,纔剛剛開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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