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竹馬

我和竹馬痛感相連。
他每次爲轉校生打架,我都會跟着遭殃。
我求他保護好自己,他讓我別多管閒事。
後來我不小心弄傷嘴脣,竹馬半夜痛醒。
第二天質問我:「你嘴脣怎麼回事?」
想到那個狗一樣的男人,我的臉瞬間爆紅。
而竹馬,臉色瞬間慘白。

-1-
聯考成績出來後,我和竹馬同時被叫家長。
我是因爲交白卷。
他是因爲缺考。
班主任語重心長地對我媽媽說:
「池宛媽媽,就算池宛成績再好,也不能不寫題直接交白卷啊,不能浮躁,一定要讓她把心沉下來。」
一旁的竹馬媽媽也小聲附和了句:
「是啊,這孩子怎麼好好的交了白卷。」ţūₜ
聞言班主任情緒激動地轉向她:
「周辭媽媽,您先別管人家交白卷了,周辭倒是直接缺考了,他成績本來就不穩定,再這麼下去真的來不及了。」
我和周辭並排罰站在辦公室外,聽着門內傳來的交流聲,不由得嘆息一聲。
關於交白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但奈何證據確鑿,畢竟誰能想到考試鈴剛響,我的右手腕就痛得握不住筆,直至結束鈴響。
甚至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罪魁禍首是周辭。
沒人知道,他不僅缺考了,還和人打架。
手腕受傷,連累我一起遭殃。
因爲我們痛感相連。
自從三年前我們爬山去寺廟許願不小心滾下山坡,醒來後就發現能感受到對方的傷痛。
這個祕密只有我們彼此知道。
起初他爲了不讓我受痛,一向喜歡運動的他連籃球也不碰了。
無論同伴怎麼勸說,他都堅決不打,揚言道:
「多危險啊,萬一磕着碰着了怎麼辦?」
他們不可思議笑出聲:
「周辭你一個大老爺們還怕這點痛?」
「怎麼變得這麼嬌滴滴了?」
周辭充耳不聞,硬生生從一個桀驁不馴的小混球,轉變爲謙和有禮的乖乖男。
他十分認真地對我保證:
「池宛,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保護自己,不讓你遭受一丁點疼痛。」
我笑着輕輕點頭:
「嗯,我也會的。」
可惜這個諾言在他見到陳浮月後就失效了。
溫軟可愛、天真無邪的轉學生陳浮月,一出現就在全年級名聲大噪,因爲她不僅成績好,還長得漂亮,毫無攻擊力的性格更是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我安然無恙的高中生活,在她成爲周辭同桌的那一刻,宣告結束。
午後的風捲來不知名的花香,我偏頭看向身旁的少年,有些疲倦地再次向他乞求:
「周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架了?」
他側目看過來,眼裏浮現冷意,語氣是滿滿的不耐煩:
「你能不能別多管閒事?」
我輕輕握住右手腕,小聲告訴他:
「可是我真的很痛。」
那種不見傷口卻痛到冒冷汗的感覺,我已經承受太多次了。
周辭嗤笑出聲: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憑什麼因爲你的痛苦,就要限制自己活動的自由?」
我沉默下來。
是啊,不過是青梅竹馬的關係而已。
他憑什麼呢?

-2-
班主任結束了苦口婆心的談話,我和周辭終於被放行,剛進教室坐下,就聽見一陣小聲的議論。
有人十分誇張地唏噓:
「池宛也太慘了吧,不僅竹馬被搶了。」
「現在連第一也被搶了,還都是被同一個人搶走的。」
話音剛落,我的面前落下一道身影。
是陳浮月。
她笑眼彎彎安慰我:
「池宛,你別難過,下次你肯定能重回第一,我這次也只是運氣好而已。」
不同於我安靜疏離邊界感很重的性格,她向來溫柔親切善解人意,和誰都能很快交心,班上沒有人不喜歡她。
我觀察過排名表上的分數,我交白卷的那門,是她唯一逆襲我的突破口,想了想,我很坦率地點點頭:
「嗯,的確是你運氣好,下次我會回到第一。」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直接,脣角的笑意一時凝住,氣氛有些微妙。
抱着籃球刻意路過的周辭嗤笑一聲:
「人家只是謙虛一下,你還當真了。」
「誰知道你交白卷是真的不會寫,還是爲了挽尊謊稱寫不了。」
我握筆的手一頓,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陳浮月輕笑着嗔怪他:
「周辭,你別這ťū⁷樣說。」
「這個第一本來就是池宛的,是她的東西我搶不走,我能搶走的那就不是她的。」
我的視線落在她清純甜美的笑容上。
不知道她說的是第一。
還是周辭。
不過陳浮月的成績真的挺好的,自轉學過來的聯考直接空降第二,此後就再也沒掉下過這個名次。
當然,也沒能超過我這個第一。
直到這次。
我想起後來將那張白卷重新寫完一遍,仔細確認和答案無一差別的那刻,便十分篤定。
這個第一,陳浮月不會再有機會搶走了。
至於周辭。
我偏頭看向已經回到座位的兩人,周辭正在教陳浮月用指尖旋轉籃球,他十分有耐心地將指尖上的籃球慢慢移上陳浮月的指尖。
不斷失敗,不斷重來。
籃球高速旋轉帶來的摩擦隱隱產生一絲灼痛感,我輕輕蜷縮起手指,想起半年前周辭爲陳浮月打架後背捱了一棍。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正在教室刷題的我猛得一頓,筆尖拖出一道長長的斜線。
事實上痛感相連並不僅僅能感受對方疼痛,而是隻要一方受傷,另一方則會承受ţü₋雙倍痛苦。
所以那段時間我經常拿着藥膏央求周辭:
「你擦點藥好不好?這樣會好得快一些。」
他不屑一顧,勾起的脣角甚至有些惡劣。
「真的有那麼痛嗎?池宛,你到底是什麼心思,自己心裏清楚。」
我的心思,當然是喜歡他。
這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甚至我的喜歡大家都能看得出來。
否則也不會在背後偷偷議論:
「這也太卑微了吧我的天,真是有些同情池宛了,果真青梅不敵天降。」
就連陳浮月也好心來勸我:
「池宛,女孩子還是矜持一點比較好,太上趕着,真的很丟我們女生的臉。」

-3-
我的確不如陳浮月矜持。
每次大家起鬨她和周辭時,她都會臉頰微紅地小聲解釋:
「你們不要誤會,我和周辭只是純潔的同桌關係。」
而我,只會在周辭又一次爲了保護她和小混混打架受傷時,依舊眼巴巴湊了上去。
這次他傷到的是後腦勺,聽說是被小混混報復用磚頭砸傷了。
我頂着虛弱的臉色勸他去醫院檢查。
「爲了你自己的身體,也應該去檢查。」
「周辭,去醫院讓醫生看看吧好不好?」
他不耐煩地推開我,質問:
「池宛,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讓他去醫院,這樣就能被他父母發現。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想。
他每次打架我都會幫他隱瞞,就連因爲受他牽連交了白卷,我也沒想過告狀。
看着他冷漠離去的背影,我轉頭找到了他父母,因爲這次實在太疼了。
果不其然,從醫院回來後周辭對我發了很大一通脾氣,他將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水晶球砸碎在我面前,戾氣十足地嘲諷:
「池宛,你還真是嫉妒成性、心思不正,難怪考不過陳浮月。」
我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眼框酸澀。
其實他父母也沒做什麼,甚至都沒阻止他喜歡陳浮月,只是決定每天按時接送他上學放學而已,嚴格把控他的自由時間。
在高考前,儘量保證他不再和人打架。
但這個決定讓他沒辦法再繼續每天晚上送陳浮月回家,減少了相處時間。
得知此事後,陳浮月很是失落地說了句:
「沒關係,本來你也是因爲我纔會受傷。」
「別怪你媽媽,她也是爲了你好。」
「我以後會離你遠一點的,周辭。」
自那之後,陳浮月真的如她所說遠離周辭。
上課的時候會故意將椅子往旁邊移動幾分,下課的時候她會回頭和後桌男生聊天,不再搭理周辭。
甚至有次課間女生圍在一起討論喜歡的男生類型時,她雙手捧着臉頰說:
「我喜歡的男生,一定是智商超羣,長相斯文,最重要的是他的性格既要溫柔高冷又能恰到好處的熱情霸道。」
說實話,她描述的形象和周辭毫不相干。
周辭的帥氣是很有攻擊性的,五官優越下頜分明,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肆意張揚的氣質,在校成績雖然不錯,但實在算不上出類拔萃。
所以當陳浮月說完後,大家都下意識噤聲不語,默契地看向背對着她們的周辭。
他正坐在位置上隨意轉着筆,背脊繃直。
聞言,指尖的筆突然失控脫落掉在了地上。
很顯然,他聽見了。
有人笑着打破僵局:
「你這麼說,某人可是要喫醋了。」
陳浮月笑意盈盈開口:
「哼,我纔不是賭氣,我是真的喜歡。」
大家很快發現兩人似乎陷入了冷戰。
他們還總結出導致兩人冷戰的原因是我。
以至於有人開始爲她打抱不平,含沙射影。
「突然覺得青梅這種存在真的有點噁心,以後找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要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小青梅。」
「對呀對呀,只是一起長大而已,又不是分配的戀愛對象,要是能選擇的話,說不定人家還不願意當她的竹馬呢。」
我安靜地坐在桌子前解題。
一邊回憶自己的這份喜歡對周辭造成的困擾,我沒有故意纏着他,也沒有打擾他和陳浮月的相處。
似乎除了這次因爲承受不住疼痛告訴了他父母,並沒有做任何不好的事。
但僅僅只是這一件,就足以被判死罪。

-4-
我和周辭的關係也因此徹底破裂。
他將籃球砸在我的桌子上,滿眼冰冷。
「怎麼樣?你現在一定很開心吧?」
「她不理我了,你滿意了是不是?」
可我沒辦法思考他的話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飄向地上碎裂的陶瓷杯。
那是我花費好幾個週末下午練習,失敗了許多次才做出來的。
現在,被他用籃球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下意識蹲下去撿碎片,卻聽見周辭拍了拍籃球,嗤笑一聲:
「別再送這些噁心的東西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傍晚的夕陽鋪滿整座城市,我抱着陶瓷碎片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直到遠遠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池宛!」
循聲望去,我看見有一男生正騎着單車逆光而來,晚風穿透他藍白色的校服,額前的碎髮也隨之揚起。
足尖落地,單車穩穩停在我面前。
我看清眼前的人。
面容清雋,氣質文雅。
陸淮清。
他是隔壁區高中的同屆學生。
我參加競賽時遇見的他。
每次我們的名字都輪流出現在金獎的位置,一來二去的,也就記住了對方。
後來有一次競賽剛結束,大概是周辭又受了傷,我下樓梯時小腿突然一疼,失去平衡就要往前撲。
撲進了恰好上樓的陸淮清懷裏。
淡淡的皁香味撲面而來。
腰被穩穩扶住。
我聽見他輕笑了聲,連胸膛都微微顫動。
「我記得比賽規則上也沒說第一名要擁抱第二名啊。」
我耳後一熱,慌慌張張後退些距離道歉:
「我的腿突然有些疼,沒站穩。」
他「哦~」了一聲,然後問我:
「那還能繼續動嗎?」
我咬了咬脣,放輕呼吸:
「我忍一下應該可以。」
下一秒,他突然俯身將我打橫抱起。
「既然你抱了我一下,那我得抱回去,快到中午了,一會很多人下樓。」
驚呼聲斷在嘴邊,我下意識抓住他的外套。
猛然聽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我不明所以抬起頭,看見凸起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目視前方,一本正經解釋:
「可能是每次和你見面都是在緊張的賽場上,所以現在一見到你就會心跳加速。」
我沒忍住笑出來,爲了答謝,請他喫了支香草味冰淇淋。
算是正式認識。
街角的汽車鳴笛拉回我的思緒,眼前的少年俯身與我平視,在看見我眼角的溼潤時,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誰欺負你了?」
我打開手中的盒子,有些愧疚:
「對不起啊,給你的生日禮物……」
「碎了。」
聞言他鬆了口氣,接過我手中的盒子。
「真是可惜了,你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吧?」
我愈發自責:
「再捏一個需要三個小時。」
他眉眼重新染上笑意,看着我認真說:
「我不要你重新捏了。」
「我要你這三個小時。」
捏陶瓷杯的三個小時很長,但和他在一起卻覺得很短。
後來我們在夜幕降臨時告別。
回家的路上我驀然想起買香草味冰淇淋的時候,陸淮清摁滅了一個電話。
上面清清楚楚顯示着三個字:
陳浮月。
他的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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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並非有意看見這一幕。
但陸淮清卻很仔細地斟酌着字詞對我解釋:
「當過幾年鄰居,父母有點交情,後來他們搬家離開,就很少再見面了。」
其實我和陸淮清自相識以來很少提及私事,每次見面交流最多的,也都是關於競賽或課程的話題。
偶爾也會爲一次考試設立賭約。
比如這次,我因爲周辭輸給了他。
原本以爲還是和之前一樣請喫飯或送套試卷,沒想到他卻揚起眉梢說:
「池宛,下個月是我生日。」
我願賭服輸。
至於他和陳浮月的關係,我並不在意。
相比之下,我更關心的是他提到的不久後的競賽,他像往常一樣問我:
「有信心嗎?」
這是我準備許久的保送 A 大的競賽。
可我沒有像從前每次一樣乾脆地回答「當然」,而是有幾分猶豫地輕輕「嗯」了聲。
沒人比我更清楚這份不安的來源。
是周辭。
我知道以我們現在的關係很難再平和地溝通,但我還是想再試試。
第二天我在籃球場找到他,很誠懇地請求:
「一週就好,周辭,不要受傷。」
他隨意拋着籃球,正因爲和陳浮月陷入僵局的關係而煩躁不已。
對於我這個送上門來求他的「元兇」,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果不其然,他勾脣淺笑,極具壓迫感的身形逐漸逼近。
「求人得有求人的態度,池大學霸,這點道理,你應該懂吧?」
他讓我站在這裏看他打籃球。
然而一向擅長籃球的他,這次卻打得格外笨拙,頻繁被球砸到。
以至於他的同伴都開始忍不住調侃:
「怎麼回事兒啊?周辭,不是你正常水平啊,這都失誤多少次了?」
周辭忽然收手,又捱了一下,他揚起一抹稱得上是惡劣的笑意,輕輕嘖了聲:
「被砸痛了才能長記性。」
我知道,他是在泄憤。
當初得知痛感相連時,他曾雙眼亮晶晶說:
「那我們豈不是就像影視劇中演的那樣,互爲對方的軟肋了?」
我笑着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可現在,他越來越厭惡這個軟肋。
行爲被捆綁,自由被束縛。
似乎成了禁錮他的枷鎖。
更重要的是,影響了他和陳浮月的關係。
日光隔着香樟葉搖搖晃晃灑下來,像極了很久很久之前我站在這裏看他打球的場景。
那時候有人失誤不小心將球砸向我,是他反應迅速地撲過來替我擋下。
聽見他輕輕「悶哼」了聲,我驚慌失措喊他名字,下一秒,他輕笑着說:
「別擔心,一點也不疼。」
他騙我。
軟肋變成把柄的滋味,真的很疼。
我在籃球場站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快撐不住時,他終於停下,走過來漫不經心問我:
「長記性了嗎?」

-6-
周辭最終答應了。
我鬆下一口氣。
三年前去寺廟祈福我曾許下兩個願望。
一個是前程。
考進 A 大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自知不是天賦異稟之人,明白只有每次入圍考試時努力到極致,拿出百分之兩百的心血和態度,纔能有可能在每次排名大洗牌時名列前茅。
那些無人問津的深夜,終於快要迎來曙光。
一個是愛情。
自我有記憶起,除了父母,和我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就是周辭。
我們熟知對方的每一個喜好和習慣,信任對方就像信任另一個自己,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以爲我們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最特殊的存在。
他總會在危險降臨時義無反顧擋在我身前,陪在我身邊,信誓旦旦對我保證:
「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喜歡上他,並不是一件難事。
甚至我還曾因爲痛感相連產生過幾分歡喜,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獨一無二的羈絆。
人人都說前程和愛情就像魚和熊掌。
不可兼得。
畢竟爲情棄業,半生蕭索;逐利舍愛,抱憾終身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我不一樣。
前程和愛情,我都想要。
直到陳浮月出現。
我連抉擇的機會都沒有,多年的青梅竹馬之誼淪落爲針鋒相對的局面。
讓周辭寧願自己受傷,也要給我教訓。
落日一點點沉下地平線,世界陷入灰暗,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上,終於意識到——
我不該這麼貪心。
好在競賽期間我的狀態一直挺不錯。
偶爾遇到從未見過的複雜題型,也能憑藉經驗很快發現它的底層邏輯。
但我不敢掉以輕心,畢竟ṱú₀我的對手都是來自各個學校的頂尖學子。
他們眼裏流露的全是勢在必得的決心,和對未來的憧憬。
我靜靜地感受着這些渴望與野心,忽然就釋懷了。
人生難兩全,並不是非要愛情。
可事實上大多數情況下,魚和熊掌得到其一,就已經足夠幸運。
更多的人,連一個都得不到。
很不幸,我的深夜沒能迎來曙光。
我在考場上暈倒了。
腦袋猝不及防一陣劇痛後,我失去了意識。
和我在考場暈倒的消息一併在班級傳開的是周辭英雄救美的事蹟。
陳浮月神情羞赧地給大家描述:
「當時可危險了,幸好有周辭,不然遭殃的可就是我了,不過也都怪我,非要去玩碰碰車,還好周辭只是被撞暈了而已。」
「我都快嚇哭了。」
爲了和陳浮月的關係得以破冰,周辭陪她去遊樂場,然後在她摔倒時替她擋下撞擊。
很簡單的一件事。
我從辦公室出來後,在走廊看見了周辭。
他望着我,眉宇間像是有揮之不去的煩惱,連開口的語調都帶着幾分慌亂。
「當時情況很混亂,她是女孩子,相同程度的撞擊,對她的傷害會打很多,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大概真的挺緊張,緊張到他都忘了,我也會因爲他受傷承受兩倍的痛苦。
靜默了幾秒,我抬頭對上他不安的視線。
語氣有幾分輕淡:
「你那天問我有沒有長記性。」
「我現在告訴你,周辭。」
「我最該長的記性,是你言而無信。」

-7-
我向班主任申請了回家複習。
離開學校的時候,人人都在背後議論我是故技重施,裝暈挽尊。
「不會就不會唄,一會兒手疼,一會兒暈倒的,理由真是夠爛的,給咱學校丟臉。」
這件事不可避免被傳到其他學校。
陸淮清自然也就得知了。
聽說他成功被保送了 C 大,與 A 大隻隔了一條街的百年名校。
當初立下的目標,只有他完成了。
原本以爲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爲我其實並不會寫,所以才假裝暈倒。
沒想到他卻坐在我面前,十分篤定地開口。
「一次意外而已,你能到達的山頂,換條路依然能到達。」
我攪奶茶的手一頓。
是啊,沒了保送,還有高考。
高中所有科目的內容都已經學完,剩下的只需要按部就班複習,喫透真題題型就好了。
這對我來說並不難。
我只是忽然覺得有些倦怠。
是一種自心底湧出,怎麼也無法抑制的累。
精神力量薄弱的時候最容易產生自我懷疑。
我扯了扯脣,有些自嘲:
「你不覺得我是故意的嗎?」
「三年的對手可不是白當的,池宛,沒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實力。」
他望着我,語氣十分堅定:
「況且最相信你的人也不是我。」
我下意識問:「那是誰?」
「是你自己。」
這句話有些耳熟。
恰逢有人推門進奶茶店,門上的鈴鐺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直擊我的記憶最深處。
初二那年期中考後,我去我辦公室拿習題冊時無意間看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站在對面辦公桌前。
他的班主任意味深長地詢問:
「這道壓軸題,整個年級就沒有幾個人做出來,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意思是……懷疑他作弊。
甚至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就直接下論斷:
「下不爲例。」
我拿習題冊的手一頓,瞥了眼試卷上的題目,其實那道題非常簡單,就是基礎題的逆向變體,考的是思維的靈活性。
但由於考場上太緊張和思維慣性,導致大多數人沒能解出來。
這並不能證明解出來的人是靠作弊。
雖然……他的分數有些平平無奇。
所以當我在樓梯拐角看見被扔在地上的揉皺的試卷時,心神一動撿了起來,仔細撫平摺疊整齊後,遞給坐在臺階上的沉默少年。
「我相信你沒有作弊。」
這不僅是一份被揉皺的試卷,還是一顆被揉皺的少年心。
同爲學生身份,我知道被誣陷作弊帶來的打擊有多大。
他盯着我遞過去的試卷,倏然抬頭看我,抿脣不語。
我笑起來:「當然,最相信你的人不是我。」
他終於開口:「那是誰?」
「是你自己。」

-8-
陸淮清的變化有些大。
各個方面。
畢竟當初只要是進入過前十的同學,他們的名字以及所在班級,到現在我都爛熟於心。
這其中,並沒有陸淮清。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驚訝,他開玩笑說:
「當時的成績算是墊底,你日常待在山頂,的確很難看見山腳的我。」
回去後我翻出初中的畢業照,1043 人的年級照,終於在某個角落找到了他的身影。
和當時名揚全校的周辭比起來,他的確顯得寂寂無聞,而那張毫無攻擊性的斯斯文文的臉,也實在難以脫穎而出。
我想起後來感慨他變化之大,他輕笑着說:
「因爲我也想見見山頂的風景。」
所以,他現在來到了山頂。
莫名的,這段被激活的最深處的記憶,像是化作了一股暖流緩緩流向心底。
源源不斷,力量叢生。
我重新打開書,踏上另一條去山頂的路。
許是因爲分享傷疤能夠拉進距離,自那之後,他開始研究真題,從出題人的角度分析考察的知識點,然後再不經意地分享給我。
我欣然接受,大方感謝:
「我請你喫飯。」
從蘇菜喫到川菜,我無意識記住了他清淡偏甜的口味,他也下意識點我愛喫的酸辣。
先前的陰霾在逐漸消散,我開始習慣這種緊張卻又充滿期待的備考生活。
直到在小區樓下遇見周辭。
自從回家複習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明明就是樓上樓下的距離,卻好像只要不刻意去見,就永遠不會見面。
此刻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身形半明半暗,視線落在我身上,聲音有些淡啞:
「他是誰?」
我瞭然。
他看見了送我回家的陸淮清。
我徑直朝前走:「和你沒關係。」
下一秒,他突然擋住我:
「池宛,你天天出門和男人見面,也算是備考複習?」
我抬眼與他對視,覺得有些好笑:
「周辭,你現在是用什麼身份在質問我?」
他神色微變,嗤笑出聲: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別覺得什麼人都是好人。」
「他再壞,也不會比你更壞。」
他像是氣笑了,嘲諷我:
「你們才認識多長時間,就覺得認清他了?」
「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不還是沒認清你。」
我無視他驟然冷下去的臉色,很認真地對他說:
「周辭,我現在只要一見到你,就會想起那場沒完成的考試。」
他的呼吸一下停在了夜晚的風裏。
後來我繞開他上樓時似乎聽見極輕的一聲「對不起」,又或許是我聽錯了,只是風聲而已。
都已經不重要了。

-9-
這次的相遇有些莫名其妙。
卻重新喚醒了我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那是源自於我心底最深處的陰影。
它會侵蝕我的勇氣,瓦解我的信念。
讓我反覆陷入「會再次失敗」的自我預言。
難以承受,揮之不去。
陸淮清很快發現我的不對勁。
大概是因爲相同的學生身份,他可以比別人更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
但他什麼也沒說,而是在喫完飯後將我帶到對面的一排娃娃機前,遞給我一枚硬幣,神情篤定道:
「意外事件本來就是概率問題,根據能量守恆定律,既然已經發生過一次特別糟糕的事故,那麼接下來就一定都是好運氣了。」
「不信的話,你試試。」
眼前的少年眉眼溫潤,目光堅定,語氣認真到我差點真的信了。
暫且不說每次獨立事件中的意外概率都是重新計算,他更不知道的是,我遇到的意外確實有一個既定的原因——周辭。
不過我還是在隨機選擇的一個娃娃機上,僅憑一枚硬幣就抓到了娃娃。
陸淮清眼神亮起來,有些雀躍:
「你看!抓到了!」
「池宛,你要相信,你的幸運開始了。」
我抱着娃娃微微仰起臉看他,也跟着笑。
沒有選擇拆穿。
哪有百分百的幸運。
來的時候我都看見了,他已經提前將所有娃娃機都抓到了必出娃娃的那次。
無論我選擇哪一個,最終都會抓到。
這人挺聰明,淨幹傻事兒呢。
可似乎正是因爲這份幸運。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周辭沒有再受過傷。
我順利完成了高考。
當初許下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
雖然只有一個,但我已經知足。
陸淮清比我還要開心,說要去慶祝。
夏日的晚風將少年額角的碎髮吹得輕輕晃動,落日餘暉像是給他鍍上一層淺淺的光,我看着他,認真說:
「謝謝你呀,陸淮清。」
畢竟那時候的我,真的很難只靠自己就能重新生出力量。
可他卻說:
「如果沒有當初的你,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陸淮清說他從前其實並不喜歡學習,準確說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隨波逐流毫無目標。
甚至在被懷疑作弊後愈加自暴自棄,直到我撿起被他揉皺的試卷,溫柔撫平。
後來他走上了我走過的路,看見了我看過的風景,最後爬上了我所在的山頂。
香樟葉碰撞出沙沙聲,他低眉看我,神色忽然緊張起來:
「池宛,其實我——」
「陸淮清!」
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同時偏頭看過去,看見了公交站牌下的少女。
陳浮月。
她穿着白裙子,披散的長髮被風吹得揚起,臉色蒼白,無助破碎。
一副天塌了的樣子。

-9-
陳浮月當初描述的形象是陸淮清。
我其實並不意外。
雖然不像周辭那樣帥得一眼奪目,但他真誠、坦蕩、意氣風發。
更不用說他還有那一騎絕塵的成績。
我曾不止一次在錯綜複雜的朋友圈中看見他的身影,大多都是偷拍的視角,很模糊,也很好認。
喜歡他的人不用想也有很多。
這其中就包括陳浮月。
他們的確從小就相識,但不同於我和周辭從小就喜歡黏在一起的關係,他們之間更多的是一種淡漠與疏離。
這大概是因爲從前的陸淮清性格內斂,實力一般,那時的他普通、平凡、黯淡無光。
而陳浮月從小就像個閃閃發亮的小公主,她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得到的從來就是ṱűₛ最好的。
自然瞧不起陸淮清。
甚至不允許別人將他們扯上關係。
後來分別多年再重逢,陸淮清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人人仰望的存在。
但兩人的關係似乎還是和從前一樣。
甚至還不如。
以至於此刻她只是淚眼朦朧地盯着我,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控訴:
「池宛,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
這或許就和周辭有關了。
我始終明白,一段關係的開始不可能只靠一個人,周辭的變化是我從未想過的快速,就算沒有陳浮月,還會有別人。
我們三個人的糾葛,還不至於讓我將另一個無辜之人拉下水。
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陸淮清就擋在了我身前,語氣有些警告的意味:
「陳浮月。」
處境顛倒,她瞬間破防,像是十分不可思議:
「陸淮清,明明我們纔是青梅竹馬!」
「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護着她?」
「你知道她爲什麼接近你嗎?是爲了報復我,因爲她的竹馬喜歡我!她圖謀不軌!」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周辭從小就張揚又輕狂,他的名號不僅是在本校流傳,爲新來的轉學生打架、缺考這種事應該早已廣泛傳播進各個學校。
以陸淮清的智商,他大概一秒理清思緒。
但他只是很平靜地告訴陳浮月:
「不是她接近的我。」
蟬鳴戛然而止,像是有什麼突然斷裂。
後來我看着陳浮月含淚跑走的背影,心情複雜地問陸淮清:
「她說的話……你不覺得是這樣嗎?」
他的神情緩和下來,驀然多了幾分失落:
「我的判斷不需要別人來干涉。」
「況且……如果不是競賽時遇見,池宛,你真的會因此來找我嗎?」
不會。
我不想騙他。
甚至如果不是那次摔進他懷裏,我除了記得他的名字,也根本不會主動去認識他。
更不用說如果沒有在競賽時重逢,那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曾經遇見過一個少年,他叫陸淮清。
我沒有說話。
又或許是我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陸淮清很輕地笑了下,莫名有幾分自嘲的意味,我咬了咬脣,剛想說點什麼,餘光察覺到不遠處站了個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

-10-
周辭和陸淮清打了起來。
應該說是周辭單方面進攻。
陸淮清只是在防守。
否則我不會一點感覺不到痛意。
周辭的動作又兇又狠,無論我怎麼出聲阻止,他都像是要把陸淮清打死在這裏。
就算是爲了陳浮月,那也已經過分了。
情急之下,我將手中的筆記本砸向了又要落下一拳的周辭。
硬殼封頁從他的臉上劃過,應該不疼。
因爲我的臉上只是出現了淺淺的刮蹭感。
但他的拳頭卻很突兀地停在了半空,指節用力泛白,胸膛劇烈起伏,偏頭看過來的眼神像是壓抑着什麼。
我跑過去輕易將他推倒在地。
扶起陸淮清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道低啞的嗓音:
「池宛。」
「不要叫我!」我回頭面無表情俯視他:
「你是不是隻會用打架來解決問題?」
暮色吞噬最後一縷天光,萬物開始褪色。
陸淮清靠在欄杆上微微俯身,任由我將買來的碘伏抹在他額頭的淤青上。
路燈的光暈映照過來,可以清晰看見他的睫毛又長又密,此時正微垂着輕顫。
大概是在忍着疼。
我笑着提醒他:
「你要是疼了就叫吧,我不會笑話你。」
靜默一瞬,他忽然說了句:
「我不是打不過他。」
我繼續用棉籤輕輕壓上他的脣角,一時間也沒在意和周辭的痛感相連,下意識順着他的話開玩笑:
「那你幹嘛不還手?」
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雖然他長着一張清俊斯文的臉,但他和周辭差不多高,覆着一層薄薄肌肉的胳膊看起來也不是無力的樣子。
要真動起手來,也說不準誰輸誰贏。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
陸淮Ŧũₔ清忽然沉默下來,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句低低的:
「因爲圖謀不軌的人Ŧū³是我。」
晚風驟起,將梧桐葉吹得嘩嘩作響。
他輕聲說:
「那天我說也想見見山頂的風景,其實還有後半句,我還想見見山頂的……人。」
「池宛,不是你接近的我,而是我接近的你。」
所以他不要命地學,就是爲了可以在競賽的時候遇到我,因爲除了這個辦法,我們或許再也不會以另一種方式產生交集。
所以和他的相識,從來就不是一場偶然。
而是一個少年滿腔愛意的迴響。
我在這夏夜裏安靜聽着這份熾熱的剖白,目光落進他清冷的瞳孔裏,陡然生出一種近乎直覺的確信——
人生難兩全。
如果連繼續嘗試的勇氣都沒有的話。
又怎麼知道到底能不能全。

-12-
我在畢業聚會上沒有見到陳浮月。
聽說她因爲心情不好,不耐煩地拒絕了班長的邀請:
「一年的時間,我和你們能有多深的感情?」
大家在唏噓後忽然笑着來恭喜我考進 A 大。
我也配合着表達謝意。
唯獨周辭始終沉默地坐在角落。
大家都在忙着憧憬未來,沒人再談論我們這段三角關係。
曾經轟轟烈烈的情誼突然就無聲無息結束了,就好像隨着高考結束,這一頁也被隨手翻了過去。
直到酒過三巡,我去露臺吹風。
周辭出現在我身後,忽然說了句:
「我和她不會再有聯繫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回頭看他。
少年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但短短几日,他好像清瘦了一些,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少年氣消散得一乾二淨。
他自嘲地笑了下,啞聲述說心路:
「當初得知痛感相連時,我真的覺得很驚喜很開心,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只屬於我們的小世界。」
「可是後來我開始被這份責任壓得喘不過氣,這個羈絆好像成了困住我的枷鎖,我害怕會被困死在這種關係裏。」
「其實我也不是喜歡她,我只是需要一個宣泄口來打ẗū́⁷破桎梏,直到徹底搞砸了你努力多年的考試,我開始惶恐不安,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的聲音開始輕輕發顫,近乎卑微地、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腕。
「我知道我做錯了,池宛,就一次,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盛夏的晚風攜來一絲清涼,我慢慢抽出手,聲音是酒後的輕柔,我說:
「周辭,你做的事,一次機會是不夠用的。」
他顫了下眼睫, 嗓音愈發嘶啞:
「你現在是不是討厭死我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 只在離開前落下一句:
「這段關係裏, 需要承擔責任的從來不是隻有你一個。」
他要爲了我,時時刻刻注意保護好自己。
我又何嘗不是。
痛覺相連,在歡喜時是羈絆。
厭惡的時候, 就成了枷鎖。
這之後周辭開始頻繁出現在我面前。
有時會給我送來排兩個小時隊才能買到的奶酪酥, 有時會跑遍半個城市圖書館只爲找到我喜歡的那本詩歌集。
就好像只要他像從前一樣哄哄生氣的我,我就會像從前一樣輕而易舉原諒他。
直到今天再次去寺廟祈福。
和三年前一樣,家長在前面聊天。
我們落在後面, 他大概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才找出一個一定會讓我開口的話題。
「你的嘴脣怎麼回事?」
腳步頓住,我想起昨天晚上的失控, 在周辭望過來時,誠心道歉:
「不好意思,下次我讓他咬輕一點。」
這是自痛感相連以來,我第一次連累他, 而且只是很短促的一瞬間。
原本以爲是很小的一件事, 可他在聽完我的道歉後, 驀然很輕地晃了下身體。
臉上血色褪盡。
心口猝不及防湧起一陣刺痛,我下意識摁了摁, 覺得莫名其妙。
前方傳來媽媽的催促, 我大步追上去。
周辭卻像失了魂般,一路都神遊天際。
直到我們跪在神明前, 他再次開口, 嗓音乾澀嘶啞:
「你知道三年前我許的願望是什麼嗎?」
我閉眼沒說話, 卻不自覺想起當初少年將願望寫在紅布條上,他拋得可高了。
陽光將一字一句照得分明:
要永遠和池宛在一起。
可事在人爲。
願望只是美好的結果。
沉默後我起身俯視背脊近乎僵硬地跪在蒲團上的人, 輕聲說:
「換個願望吧, 周辭。」
回去時我們經過當初一起摔下山坡的地方,他媽媽一再叮囑這次要小心點, 可週辭還是因爲魂不守舍差點摔下去。
幸好及時抓住一截枯木才穩住, 可掌心卻被幹枯的倒刺劃傷, 留下一道血痕。
他下意識朝我望過來, 脫口而出:
「對不起,我——」
急促的聲音在看見我後知後覺抬起掌心的那一刻驟然頓住,顫着脣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瞳孔驟縮, 陡然驚覺——
我沒有感覺到痛。
這段爲時三年的痛感相連,終於結束了。

-13-
我和陸淮清一起去學校。
上了高鐵後, 背後一直有道強烈的目光,卻不知道那是誰,隨着車身進入隧道, 我纔在漆黑的玻璃窗上看見倒影。
周辭。
他並非和我去同一座城市,卻恰好上了同一輛車。
察覺到我的失神, 正在玩我手指的陸淮清微微用力,低聲問我在想什麼。
我收回思緒, 「唔」了聲, 有些好奇:
「在想你會不會一直和我走在同一條路上。」
他輕笑了下,與我十指相扣。
「那是當然,我會一直在你前行的道路上。」
隧道結束,玻璃變得透亮。
我歪着腦袋靠在陸淮清的肩膀上看向窗外, 沿途景色變幻。
高鐵每到一站都會停下,後來不知經過哪一站時,那道強烈的目光突然消失了。
大概是周辭中途下車。
和我不同路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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