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有這麼一羣特殊的女人，被活生生挖掉雙眼，供人蹂躪玩樂。
她們，被稱爲「盲妓」。
電影《十面埋伏》裏的盲眼小妹，是風光無限的花魁，更是快意恩仇的俠女。
但在現實中，瞎眼姑娘跌落風塵，會經歷非人遭遇。
以下內容可能會顛覆你的認知，但全部出自史實，真實到可怕。
1.瞽
姬
清末民初，廣州陳塘。
繁榮的經濟，滋生出大量水上花船，吸引各地做生意的有錢客商。
幾層高的大型花船，叫花坊；小型的叫花艇。
爲了招攬生意，大花坊上會安裝玻璃窗，沒錢的人，站在岸上就能隱約看到活春宮，過過乾癮。
等級更高的姑娘不在船上飄着，都聚集在岸邊的花樓裏。
幾家花樓競爭激烈，手段頻出，爭相鬥豔。
萬花樓登報，傳出驚人消息：新一任「花魁」芍藥，將拍賣初夜權。
這位花魁有「獨門絕技」，是其他姑娘學不來的。
《風月畫報》上的娼妓廣告
消息一出，誰都想瞧個新鮮，一時間萬花樓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一個軍爺拍出了天價，將這場拍賣掀起了高潮。
芍藥出盡風頭，引得姑娘婉婉嫉妒極了。
想她的姿色、才藝，哪樣不比芍藥強？
可她早前的初夜錢，連芍藥的一半都沒有。
最可恨的是，上一任花魁死了，論資歷咋的也輪到她了吧？
結果竟被一個黃毛丫頭搶了先！
「婉婉姐，媽媽叫你去教花魁規矩呢。」
婉婉接過六神茶，趁人不注意往裏面啐了口唾沫，才洋洋得意地上了樓。
十四歲的芍藥蛾眉微蹙，嬌憨可愛，她還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經歷什麼。
婉婉盯着她喝完了茶，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
「別怪姐姐沒提醒你，別跟個木頭似的，小心被人退貨，砸了咱家招牌！」
芍藥乖巧點頭，並沒聽出婉婉話裏的挑釁。
她自小死了爹孃，姨母艱難把她養到十二歲就扔進了萬花樓。
此刻她緊張極了，手心裏全是汗，誰知喝了茶以後卻越來越迷糊。
六神茶本是娼門慣用的絕子茶，卻被老鴇子下了蒙汗藥。
昏昏沉沉之際，芍藥看到老鴇子領着大茶壺（龜公）走進來。
兩人把小姑娘摁倒在牀上，強行扒開她的眼皮，芍藥隨即就昏了過去。
重頭戲纔剛剛開始。
大茶壺拿着特製的小彎鉤將上下眼皮撐開，讓眼球暴露大半，然後拿起小彎刀一剜，眼珠子就被連根挖了出來。
頓時鮮血淋漓，老鴇子趕緊把一包止血藥粉堵在血窟窿上。
沒錯，芍藥的初夜之所以賣出了天價，是因爲她要被做成「瞽姬」。
「瞽姬」俗稱盲妓，自明朝時期就有。
但容貌嬌豔、天生眼盲的姑娘，極其難得。
「睜眼瞎」更是盲妓中的極品。
上一任白牡丹就是天生眼盲，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實則是瞎子。
她的特殊服務，爲萬花樓爭奪了名氣。
可好景不長，她的眼球壞死脫落，敗了相貌，平時總戴着墨鏡。
爲啥盲妓受追捧呢？
娼門裏，名妓可以對客人挑三揀四，看不上眼的恕不接待。
但這些瞎眼姑娘看不見客人美醜、高矮、胖瘦，只能百依百順。
而且因看不見，所有感官被放大，行樂時別有一番「趣味」。
既滿足了客人變態的掌控欲，又滿足了他們畸形的戀殘癖。
花樓這頭也省心：瞎了眼的姑娘生活都困難，逃跑更是死路一條，對老鴇子那指定是死心塌地。
可惜，白牡丹橫死珠江岸邊。
爲了讓萬花樓再次聲名鵲起，老鴇子想了一招毒計：
沒了一個盲妓，再造一個不就成了？
娼門流傳上千年，沿襲的酷刑和祕法上百種，就連盲妓的造法，都有一番規矩。
被挑選的少女，要在八九歲的時候就被蒙上眼睛，提前適應黑暗中的生活。
待到十四五歲時，正是被挖眼的好時候。
眼球要整顆挖出，一點殘肉都不能留，否則特別容易流膿潰爛。
一旦出現意外，這姑娘就廢了。
老鴇子本想靠白牡丹賺上幾年錢，沒想到她忽然就死了。
因此，芍藥就遭了殃，被人爲炮製成了殘疾。
虛弱中的她，被紅綢子矇住兩個血窟窿，扔上了軍爺的牀。
小姑娘從劇痛中醒來，那抹紅綢子襯得小臉蛋更加白皙嬌嫩，茫然無措的樣子在粗鄙的軍爺眼裏，顯得可憐可愛。
軍爺露出淫笑，迫不及待地撲向芍藥。
小姑娘一聲尖叫，在客人身上一通亂摸，更引起了男人的獸性。
「小心肝兒別怕，爺在這呢！」
耳邊的男人喘着粗氣，芍藥如遭千刀萬剮，幾度昏厥。
可清醒時明白，她在接客。
再疼、再害怕，都不能惹惱了客人，不然被「退貨」的後果會悽慘百倍！
不是被一槍斃了，就是被轉賣……
芍藥雖眼瞎，卻保了條命。
花樓姑娘們都知道，最近陳塘不太平。
接二連三有姑娘出ťū⁺事兒。
上一任花魁白牡丹，就死在幾天前。
2.花魁之
死
負責照顧芍藥起居的，是原來伺候白牡丹的妹仔，瑛子。
她幫芍藥清理掉眼眶裏的腐肉，刀片刮在血肉之上，芍藥只能死死地咬住手帕，疼得渾身是汗。
芍藥還得每天忍着劇痛練習表情，防止眼部皮肉壞死凹陷，被折騰得苦不堪言。
「我的囡，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熬過去，你就風光無限！你可別像白牡丹那般沒有福氣。」
老鴇子握住小姑娘的手背，輕拍了幾下。
白牡丹出事兒的那晚，是被富商邀請到珠江上的花坊裏侑酒的。
花魁被邀請出門，不用坐轎子，而是被大茶壺扛在肩上。
一路上，就像活招牌，人人皆知。
不但能給姑娘造勢，還能給花樓長臉。
花魁被大茶壺扛在肩上出門應酬
當晚，白牡丹的歌聲響徹珠江兩岸，風光無限。
可第二天，她的屍體被瑛子在岸邊發現。
白牡丹不着一物，面目全非，更可怕的是，雙眼和下體都被掏空，死狀悽慘。
很多人猜測，白牡丹是被變態的客人折磨死的，或者在酒席上聽到了權貴的祕密被滅口。
搖錢樹沒了，老鴇子本應報官。
可她忌憚貴人的權勢，不敢聲張，不敢追究，只讓人用一卷草蓆將屍體偷偷丟進了江裏。
死了個姑娘就跟死了條狗一樣，下九流的女人，從不被當人看。
而白牡丹的死，讓娼女們恐慌。
因爲，早幾天，另一家花樓也暴斃了個姑娘，跟白牡丹的死狀一模一樣……
就在這節骨眼上，婉婉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她在岸邊撿到一顆熠熠生輝的圓潤寶石。
婉婉極其貪財，滿心歡喜，生怕別人窺見，日日貼身攜帶。
瑛子因護主不力，被打了鞭子，要不是她有伺候瞎子的經驗，早就被髮賣出去了。
如今成了芍藥的侍女，逃過一劫。
心性純良的芍藥，知道花樓裏每個姑娘都深受苦楚，不禁握住瑛子的手，摩挲着上面的疤痕，滿臉心疼：
「姐姐，還疼嗎？」
瑛子木然的表情有了鬆動，反握住芍藥的手：
「姑娘放心，我定會好好護着您。」
此後，芍藥果然靠着「稀缺」技能，紅極一時。
戴着墨鏡，出入被人攙扶，老鴇子還專門派打手隨身保護，前呼後擁派頭十足，羨煞旁人。
實際上芍藥舉步維艱，爲了不被看出眼瞎的侷促，瑛子幾乎成了她的眼睛。
她倆設定了幾個暗號，例如手背上敲一下，就是前面有人，要微笑點頭打招呼。
瑛子咳嗽一聲，就是面前有臺階，小心跌下去。
主僕兩個在臥房裏日日苦練，芍藥身上全是磕碰出來的淤青，但和挖眼時的疼痛比不值一提。
把暗號記熟之後，芍藥也行動自如些了，跟瑛子打配合，瞧着倒也和常人無異。
芍藥白天陪客人唱曲喝酒，晚上接客，偶爾受邀出門侑酒。
本以爲日子就這麼熬下去罷，卻不料橫禍將至。
舊時花坊裏娼妓侑酒場面
一天，所有姑娘都被叫到一起，圍觀「家法」。
所謂的家法，就是娼門裏處罰姑娘的一整套規矩和刑罰。
原來是一個新買的姑娘不肯接客，還想出逃。
只見老鴇子先是請出一堂子仙家：鱉黃白柳灰「五大仙」。
淨手焚香，嘴裏唸唸有詞：
「祖宗在上，今有不孝女違背祖宗規矩，特請家法。」
這五大仙是娼門的保護神，就比如小偷拜時遷、綠林漢子拜關公一樣。
早先還有奉管仲爲祖師爺的、拜柳永的。
只因柳永寫的濃詞豔曲養活了一大票樂妓。
緊接着，大茶壺和打手們把那姑娘拴在牀柱子上不得動彈。
又抱來一隻貓，塞進那姑娘的褲子裏，兩頭紮緊。
一鞭子下去，打到貓身上，瞬間響起哀嚎。
這招娼門酷刑，叫「雨打梨花」。
叫那野貓把姑娘的兩條腿撓得皮開肉綻，疼痛鑽心刻骨，再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這叫打身不打臉，臉上沒傷，不妨礙賣笑。
陰毒至極！
「瞧見沒？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老鴇子拿着鞭子在瑟瑟發抖的姑娘們面前耀武揚威。
又走到芍藥面前：
「花魁娘子就是你們最好的榜樣！別看人家年輕，恩客們可寶貝得緊。
軍爺剛賞了芍藥兩顆價值連城的貓眼石，夠你們這些人幹半輩子了！不趁着年輕抓緊賺錢，腦子裏尋思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壞了規矩神仙都救不了你們！」
好一招踩一捧一！
受刑的姑娘早就疼得背過氣，加上老鴇子這一番威脅教訓，就連被誇的芍藥，也心驚膽戰。
婉婉更嫉妒了，她恨得牙癢癢：要不是這個賤丫頭，那價值不菲的貓眼石不就是自己的？
婉婉沒有看到的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另一雙眼睛正暗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一天晚上，一位衣着平平的客人，斥巨資點了芍藥。
不聽曲不上牀，十分怪異。
正當芍藥疑惑時，一雙手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她的脖頸………
3.寶
石
芍藥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幸好瑛子聽見動靜領着打手衝進來，這才得救。
老鴇子眼睛一瞪：敢謀害老孃的搖錢樹？查！
不惜動用私刑，那男人全撂了。
竟然是婉婉買兇殺人！
事情敗露，婉婉跪在老鴇子腳邊苦苦哀求：
「親媽，是我一時糊塗，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吧！」
「去髒臭花艇上做你的花魁夢吧。」
婉婉一屁股跌坐在地，Ŧũ̂ₐ如墜冰窟。
娼妓犯了錯，會被轉賣到下等窯子，受更狠毒的折磨，這比殺了她更難受。
發賣之前，芍藥被瑛子攙扶着去見了婉婉。
女人面對芍藥竟還撐得住三分傲氣：
「怎麼？來看老孃笑話的？」
芍藥一聲嘆息：
「我有的東西，你就真的那麼想要嗎？」
芍藥摘下墨鏡，接下來的動作直接把婉婉看吐了。
只見芍藥生生地把眼珠子摳了出來，露出一個極其駭人的肉窟窿，婉婉沒忍住直接乾嘔。
再定睛一看，那顆眼珠子竟似曾相識！
她慌忙從懷裏掏出岸邊撿到的那顆寶石，對比之下血涼了半截。
竟然大小形狀一模一樣！
所謂的寶石，就是義眼！
那她手裏的這顆，又是誰的？
婉婉回想起自己撿到寶石的地方：珠江岸邊……離白牡丹橫死的地方僅僅隔了一丈遠……
這玩意兒，是白牡丹的眼珠子！
她嚇得把那珠子扔到了地上，被瑛子撿起來。
其實瑛子當初發現白牡丹遺體的時候，順帶把一顆義眼私自藏了起來。
大茶壺帶人在珠江岸邊找了好幾圈，找的就是這對義眼。
沒想到一個在瑛子手裏，一個被婉婉撿了去。
瑛子摩挲着琉璃珠子，表情懷念，隨即將婉婉那顆重新塞進她手裏，意味深長：
「好好收着，也算留個念想。」
咱前頭說過，白牡丹是盲妓中最極品的「睜眼瞎」，可惜後來眼球完全壞死，導致面部凹陷堪比毀容。
白牡丹急了，要知道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她的下場不堪設想！
於是這個姑娘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換眼！原裝的不行，就用人造的！
她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四下求人，纔買來這麼一對。
民國時期，義眼材質分三種：
最低等的用玻璃、中上等的用琉璃，最好最難得的是黃銅。
黃銅義眼只有國外有，就算是琉璃義眼，也要找人砸錢定製。
琉璃質地做工精良，流光溢彩，放現在不值錢，但擱在當時那妥妥地一顆難求。
而芍藥的義眼不一般，是軍爺送的「貓眼石」做的。
貓眼石是舶來品，是金綠寶石中最稀有珍貴的一種，天然散發貓眼般的光澤。
戴上去後，能讓盲妓雙眼蠱惑魅人。
軍爺花了大價錢，請京城做義眼的巧匠精心定製。
旁人只知道芍藥被賞了「貓眼石」，卻不知是兩顆眼球。
坊間百姓不知，爲啥盲妓非要安義眼呢？閉着眼睛接客不行嗎？
義眼除了美觀，最主要的作用是防止眼部皮肉萎縮。
娼妓是以色事人的職業，被毀了容就沒了價值，這跟斷了生路有什麼區別？
可憐婉婉，表面貪財，實則是爲了攢錢給自己贖身。
她本是良家女，苦命人。
被賭鬼哥哥賣到花樓換了賭資，這一賣，就是十年青春Ṭū́₀。
爲了拿捏妹妹，哥哥手裏攥着她的賣身契，婉婉做滿十年後還不知要被哥哥怎麼繼續壓榨。
還好老天有眼，哥哥喝酒醉死，婉婉將賣身契攥在了自己手裏。
民國時期的賣身契
好人家的姑娘怎能甘願在這虎狼窩裏等死？
她決定攢錢，提前給自己贖身，哪怕做個乞丐也要逃離這火坑！
於是婉婉瞄準了花魁的位子，只要當上花魁，她就能早日實現願望，說不定還能攢下一筆安身錢。
可芍藥的出現打破了她所有的計劃，婉婉急了，兵行險招刺殺芍藥，結果反倒害了自己。
沒想到她小心翼翼藏着的寶珠，竟然是令人作嘔的義眼！
都怪白牡丹平時在人前從不摘墨鏡，誤導了她，否則早就避之不及了。
婉婉被髮配走後，瑛子「撲通」一聲跪在芍藥腳邊。
「姑娘，我不該私藏白牡丹的義眼，求您不要告訴媽媽，留着我在身邊伺候吧！
我願意把義眼送給您做個玩意兒！」
芍藥雖看不見，但聽得明白，心裏跟明鏡一樣。
她摸索着把瑛子扶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我知道你想留個念想，畢竟你和白牡丹也是主僕一場，我不說出去就是了。」
瑛子帶着哭腔連連謝恩，袖子裏藏着的匕首卻泛着微微寒光。
4.下等娼
妓
犯了事兒的娼妓，即使再漂亮也沒有高等妓院肯收。
婉婉被賣到了最下等的小花艇，她的客人從達官顯貴，變成了販夫走卒。
最底層的花艇姑娘
廣州妓館舊時稱「舉寨」，娼妓又被稱爲「老舉」。
當時廣州的舉寨從氣派到簡陋，可分爲三級：
最豪華的一類，稱爲大寨，就像萬花樓。
陳塘風月一條街多數都是大寨，達官顯貴才消費得起。
而花樓大寨，也是民國時期的「納稅大戶」。
娼妓們也要納稅，俗稱花捐。
是當地政府撈錢的一個重要途徑。
其次還有半私明、二四寨、打炮寨、講古寮等等。
這些寨子多做成茶館酒肆，在這種地方消費的客人有點小錢，但不多。
這兩個等級的妓院，都在官府那過了明面，是有經營許可的「正經買賣」。
而最下等的妓院就不一樣了。
是不提供喫喝，只行男女之事的小花艇。
早前，幾層高的大花坊在廣州十分盛行，後來最大的那艘突然失火，一船的人全燒死了。
水上起火，晦氣得很。
再加上正逢廣州第一次禁娼運動，大花坊就漸漸沒落了。
水上漂泊的，就剩小花艇了。
他們都是民間私自經營的「暗娼」，除了買來的女人，還Ŧù¹有夫妻倆經營的，拿自己的親閨女做姑娘，駭人聽聞。
這些都是沒過官府，不用納稅的，自然也見不得光。
一到晚上，飄到暗處……
那些勞苦一天的底層人，只要花幾個小錢，就能享用婉婉。
她被送上去的第一晚，就被多個販夫走卒，集體湊錢蹂躪、折磨。
「萬花樓來的貨就是水靈。」
五十多歲的老漁民齜着被煙燻黑的大牙，上去就是一頓啃。
婉婉忍着噁心，把寶石塞到他手裏苦苦哀求：
「恩人，您行行好，這東西值錢得很，您幫我賣了咱們平分行嗎？」
誰知這老頭根本就不識貨，這東西在他眼裏跟魚眼珠沒什麼區別。
渾濁的雙眼裏，全是婉婉細嫩的皮肉。
寶石，被扔在了一旁。
婉婉慌忙把寶貝揣進懷裏，淚水混合老漢的臭汗，滴進了絕望的深淵。
琉璃珠子是上等人的玩意兒，在這裏，婉婉手中攥着的希望成了最天真的笑話。
在花艇上待的日子裏，她目睹了最黑暗的娼妓生活。
一些不肯服軟的小姑娘，地獄般各種刑罰全受了一遍。
鞭抽棍打，跪搓衣板，逼喝洗頭水，都是初級對待；更有甚者，被罰跪碎玻璃碴子，有的人還因此流血過多喪命。
更令人髮指的是使人身心皆受摧殘的暴行：
灌屎尿湯，灌得肚子大到如同懷孕；
用燒紅的鐵條燙下身；
用老虎鉗子夾，專夾大腿內側的細肉，使人疼痛難忍，逼迫就範。
萬花樓也有控制姑娘的手段，和這些相比，竟顯得仁慈許多。
大寨裏的姑娘都是「高等貨」，刑罰專挑隱祕處下手，比如用針扎、用特製的鞭子打，保管看不出傷來。
除非遇到特別不懂事的，老鴇子爲了殺一儆百請家法，就如前面講到的「雨打梨花」。
但下等窯子不同，他們不缺貨，弄死一個還有一堆。
這些姑娘不用貌美如花，不用身懷絕技，她們就是男人發泄慾望的爛肉。
根本就不配當人。
婉婉爲了少受罪，只能乖巧聽話。
每天接待的客人少說也有幾十個，這樣的環境下，她在萬花樓所有的心氣兒全都被一點一點折磨沒了。
她只想活着。
半年以後，婉婉染上了梅毒，全身長滿了梅瘡，潰爛發臭。
她被無情地扔下小艇，自生自滅。
衣不蔽體，光着雙腳，婉婉跌跌撞撞地走在深夜的街道。
「老孃再也不用被男人打了！」
她瘋瘋癲癲，又哭又笑，緊緊攥着那顆義眼。
那是她唯一值錢的東西，能讓她活到現在的唯一指望。
「這幫不識貨的蠢材！」
下船就好辦了，只要把這東西賣了，就有錢治病……有錢喫飯、有錢活着……
她抹了一把眼淚，滿心裏都是死裏逃生的欣喜，完全沒有察覺身後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哼着小曲兒，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面。
直到行至一條小巷，婉婉叩響了一家藥鋪的門，突然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將她拖進了黑暗之中。
藥鋪的夥計開門，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夜空朗朗，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5.連環兇
殺
當晚，芍藥接待完最後一位客人已經是凌晨。
她正準備睡覺，突然被人從身後摟住了腰。
芍藥只當是客人要留宿，並未在意，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正對着臥房窗戶的巷子口一片嘈雜，瑛子端來洗臉水：
「姑娘還不知道吧？婉婉死了。」
「什麼？」
雖然對婉婉沒什麼好印象，但畢竟是條活生生的人命。
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
「就死在了巷子口，要我說活該，當初她還想殺姑娘吶。」
芍藥拿起帕子擦臉，突然聽見了幾聲脆響，心頭一顫。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兩隻義眼摩擦發出的聲響。
自己只有一對義眼，瑛子哪來的第二對？
除了芍藥，還有一個人有義眼，那就是白牡丹。
可白牡丹的另一顆眼珠不是在婉婉身上嗎？
芍藥越想越不對，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正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瑛子的聲音，嚇得她一個激靈。
「姑娘，洗漱好該用飯了。」
這句話瑛子幾乎是貼着她耳朵說的。
……芍藥捂住心口，她這妹仔好像越來越沒有分寸了。
沒過幾天，連環命案告破，兇手的身份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6.金
蘭
婉婉一個下等娼妓被殺，官府本想草草結案。
有個警察卻留了心眼：鮮少有娼妓自立門戶的，背後都有控制她們壓榨她們的人。
這些滑不留手的泥鰍，生怕跟官府扯上關係，何不趁此敲上一筆？
於是順藤摸瓜四處打聽，還真叫他找到了婉婉曾經待過的花艇。
一番威脅恐嚇之下，竟叫他問出了不得了的祕密：
婉婉並不是因爲染病而被趕走，是有人花錢做了手腳，想了個招兒把她騙下船的！
這警察眼珠子一轉：可逮着立功的機會了！
那個人是誰？
真兇浮出水面，讓所有人大喫一驚：
害死婉婉的竟是瑛子！
瑛子被官府帶走的時候，芍藥拉住警察的手，滿臉賠笑想往人手裏塞錢：
「爺，一定是搞錯了，您行行好……」
瑛子握住她的手，把她推開。
「我認罪，我跟你們走，別爲難她。」
芍藥眼盲但心不盲，瑛子殺人，她心裏早就有預料。
她託人去牢裏看瑛子，手往對方身上一搭，驚得她胡亂摸索：
「他們打你了？嚴重嗎？疼嗎？」
女人瘦弱的身板上，密密麻麻全是傷痕。
「只有你關心我疼不疼。」
瑛子露出一抹笑來，當初也是，芍藥被刮腐肉疼得直冒汗，一轉頭卻來關心她這個下人。
芍藥是她見過的，心腸最柔軟的姑娘。
「你到底爲什麼啊？」
瑛子嘆了口氣，說出了一段不爲人知的故事。
原來，她和第一個被殺的姑娘晴兒，是一對金蘭。
金蘭在舊時候的本義，指的是兩個女子組建家庭，像夫妻一樣生活。
民國時期，廣州順德一帶金蘭之風盛行。
瑛子就是順德人。
她和晴兒打小相識，兩個人私定終身，誰知晴兒的老爹爲了抽大煙把閨女給賣了。
瑛子幾經輾轉，才找到晴兒。
她被賣進了花樓，受盡苦楚，瑛子心疼她，想攢錢替女伴贖身。
但因爲相貌平平，她就去萬花樓做了妹仔，也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頭。
伺候的第一個姑娘，就是瞎眼盲妓白牡丹。
不料，晴兒竟然適應了花樓的生活，在奢靡中墮落。
一個有錢的鄉紳看上了晴兒，要贖她做小老婆。
當瑛子苦口婆心勸阻女伴時，晴兒卻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認得這個嗎？這叫翡翠！你瞧你一身破破爛爛的，這輩子都是窮酸命！誰要跟你回去喫苦受窮？死了這條心吧！」
金蘭的感情經歷要坎坷許多，瑛子沒想到，兩個人受盡白眼走到如今，十多年的感情竟敗給了金錢？
瑛子因愛生恨，怒從心頭起，一刀結果了晴兒，並割下在她眼裏已經污穢不堪的女伴下體，拿去餵了狗。
白牡丹和婉婉都是她殺的。
殺白牡丹是因爲這女人雖是個瞎子，卻不是個善茬。
對瑛子非打即罵，本來瑛子爲了賺錢忍氣吞聲，女伴的背叛讓她無需再忍。
她趁白牡丹深夜醉酒，下船散酒氣，四下無人手起刀落。
瑛子砸爛了白牡丹的臉，血肉濺在她的臉上，她只覺得痛快。
泄憤之後，她只找到了一顆義眼，想着以後能賣錢就揣進了懷裏，另一顆脫落不知滾到了哪裏，被後來的婉婉撿到了。
瑛子連殺兩人，心如枯木，誰知遇到的新主子是個女菩薩。
幾次試探，她確認了芍藥是個苦出身的好姑娘，從未Ţũ₍因奢靡生活自甘墮落。
新主子待她極好ṱŭ̀ⁱ，讓她想到了小時候和女伴在一起的時光……
芍藥的溫柔善良打動了瑛子，一顆枯槁的心漸漸活了過來，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芍藥，誰都不能！
婉婉平時對芍藥就百般刁難，瑛子暗地裏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她刺殺芍藥，激起了瑛子的殺心。
瑛子尾隨人牙子，親眼看着婉婉被送上花艇。
黑暗之中，瑛子聽着婉婉的連連慘叫，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
但她還不解氣，咬着後槽牙：一定要找機會弄死這個賤女人！
直到得知婉婉染病。
下等娼妓，即使染了梅毒也要接客。
吸娼妓血的船家，會拿菸頭、火柴去燙女人身上潰爛流膿的梅瘡，榨乾她們身上的最後一點價值。
直到她們被折磨致死，才一卷草蓆扔出去。
這也是娼妓成爲疾病傳播體的主要原因。
瑛子喬裝成人牙婆子，給了船家一筆錢，謊稱是有人想要「皮貨」。
所謂皮貨，就是把女子的皮扒了，做成物件。是一些心理變態的富貴人家沉迷的把戲，極其殘忍狠毒。
婉婉身上已經沒幾塊好肉了，屢次遭客人嫌棄。
瑛子給的錢足夠，船家爽快答應。
婉婉本以爲自己逃出生天，結果卻掉進了別人精心編制的網中。
於是，瑛子趁深夜殺死了婉Ŧũₓ婉，並奪得了白牡丹的第二隻義眼。
說來可笑，她給船家的錢，原本是給女伴攢的贖身錢，竟用在了婉婉身上。
凌晨，瑛子殺完人從外面回來，看着芍藥熟睡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爬上牀把她摟進了懷裏……
「我這樣的人，早就爛透了，你不要爲我傷心。」
原來那天摟着自己的是她…Ṱũ̂ₜ…
芍藥既震驚又心疼，震驚於瑛子對自己的情感，心疼她也是個苦命人。
沒過幾天，瑛子在牢裏自殺。
她嘴角含着笑, 手裏緊緊攥着芍藥墨鏡的鏡片……
7.禁
娼
芍藥當花魁的 1914 年, 是廣州娼業遭第一次封禁之後。
廣州經歷了兩次禁娼，都以失敗告終。
時間來到了 1938 年, 日軍攻佔廣州，以萬花樓爲首的大寨，被改成了慰安所。
慰安所照片
芍藥在內的姑娘淪爲日本鬼子的玩物, 連老鴇子都沒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還要每天諂媚賠笑。
小鬼子有多牲口，咱不必多說。
慰安所裏最後存活下來的女人，只有寥寥幾個。
直到解放後，娼業纔得到了真正的禁止，可惜芍藥卻沒能等到這一天的到來，她死在了冰冷骯髒的慰安所裏。
新中國成立後, 妓院被取締，禁娼活動展開，各地成立「妓女取締工作委員會」。
姑娘們被送到婦女教養所集體改造從良。
她們被傳授手藝，靠自己的雙手賺錢, 被教導挺直腰桿做人，再也不必對誰卑躬屈膝。
她們當中的每一個, 單獨拎出來都是一本女子血淚史。
有的被老闆騙入妓院, 逼良爲娼, 遭到毒打落下殘疾；
有的被骨肉至親當做賭資、毒資賣進火坑, 差點被折磨致死；
還有的爲了接客被老鴇子殘害, 導致終身不孕, 染了梅毒, 身上留着碗大的疤……
還好，她們等來了希望。
醫生們給這些女子檢查身體時, 發現她們中 94％的人患有梅毒、淋病等病，還有不少人有肺結核、心臟病。
當時最好的抗生素就是青黴素，新中國還不能自主生產, 只能把珍貴的藥物集中起來, 由政府優先分發給「女子改教所」。
在治病中的女子
不少受過改造的女學員，由政府牽頭，結婚生子，迴歸社會。
還有一些不願成婚、無家可歸的，學習了紡織、縫紉、種植等手藝，足夠養活自己。
被拉走改造的女子，笑容發自肺腑
白牡丹、芍藥, 是歷史洪流中，盲妓的縮影。
這些苦命女子的遭遇, 被掩埋進了遠去的沙塵中。
歷史上對於她們的記載, 只有由民國初期胡樸安編寫的《中華全國風俗志》
中的寥寥數語，證明她們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們比普通娼妓更悽慘，瞎眼的姑娘身家性命全部由別人拿捏, 妓院是牢籠，是地獄，卻也是她們賴以生存的倚仗。
她們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女性羣體，始於明朝, 終於新中國。
藍天之下不會再有女子被剝奪光明，也不會再有女子於黑暗中泣血。
參考文獻：
《中華全國風俗志卷七——廣東之妓女》
《中華全國風俗志卷七——廣東之特殊婦女》
《近代中國娼妓史料》
《民國娼妓》
廣州圖書館：《風月無邊陳塘夜，煙花散盡浮華天》
《大晚報記者調查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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