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存款

爸媽重男輕女,讓我當留守兒童,弟弟卻帶在身邊。
畢業後我努力工作,一天打兩份工,終於攢夠了一百萬。
我給家裏蓋房子,買車子,想向爸媽證明女兒不比兒子差。
我覺得他們看到我比弟弟更加優秀,會明白我才更值得被愛。
結果他們把我騙回村裏,嫁給同村的傻子,我的存款和彩禮,也拿來給弟弟買了房,娶了媳婦。
我被傻子虐待打死,他們高高興興在辦酒席。
重生後,我在房產證上落下自己的名字,還讓弟弟成了傻子的老婆。

-1-
我在表揚大會上走神,老闆的聲音從上邊傳來,「看來我們的銷冠是太高興了,讓我們再次用掌聲鼓勵她上臺領獎。」
恍恍惚惚上臺,拿了獎金,被衆人打趣要請客喫飯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重生了。
上輩子,我努力工作,成爲公司的銷冠,拿了十萬的獎金,終於湊夠了一百萬。
我第一件事就是告訴爸媽,我比整天在家啥也不幹,就知道啃老的弟弟強多了。
我給家裏翻新了房子,買了新車,結果弟弟說什麼來着?
一個女人,連大學都沒上過,靠自己幾年就掙了一百多萬,誰知道乾的是什麼工作。那些髒錢,他纔不稀罕。
我跟爸媽解釋,爸媽不但不相信,反而勸我,趁年輕,錢掙夠了,就趕緊找個老實人嫁了,別以後大了肚子,他們可丟不起那人。
後來還趁過年的時候,騙我說我爸病了,哄着我把錢都轉給他,還把我嫁給了傻子,我不願意就把我關起來。
我給我媽磕頭,我求她救救我,她只是跟我說,「女人這輩子,要學會認命。」
我被傻子虐待打死,他們卻用我的錢給弟弟在城裏買了房子,擺了酒席,娶了媳婦。
重來一世,我可不會再做那軟柿子。
「叮咚。」手機信息響起了,我打開一看,是我爸的微信。
【閨女啊,下班了嗎?再忙也要注意身體,該喫點好的就喫好的,別不捨得。】
我冷笑,拿起手機,啪啪打字。
【沒呢,老闆讓加班。想喫好的,可是沒錢,爸你資助我點兒唄。網上都說了,噓寒問暖,不如現金打款,像喫好喝好早點睡,這些都是虛僞式關心,並不是真的愛孩子,爸你不是這樣的父母吧?】
聊天界面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幾分鐘後一個 200 的紅包發過來,還有一段話。
【是爸沒本事,給不了你好的生活,但誰讓你是我閨女呢,我咬咬牙,就是ţū⁻天天喝冷水也得讓你喫好,爲了閨女,拼出這條命我也願意。】
我咬着嘴裏的燒烤,差點吐了。
點開紅包接收,不帶一點猶豫。
回覆了個謝謝的表情包,打開外賣軟件又點了一單。
以前爲了攢錢,我晚上都是涼水就饅頭,如今纔不會那麼傻。
收完紅包不過半個小時,我準備下班,手機鈴聲響起,我媽來電話了。
「歡歡啊,下班了嗎?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記得和同事一起,大晚上的別在外邊閒逛。」
「哦,我上初中的時候每天下晚自習回家,比這還晚呢,媽怎麼都沒提醒我晚上不安全?你那個時候也不上班,怎麼不去接我一下?」
「沒接你嗎?哎呀,媽老了,記不清了,最近我這頭老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什麼病了。讓你爸帶我去看看,你爸說家裏沒錢,剛剛還給你發了紅包。我也不知道還能挨幾天。」
「哎呀,媽你早說啊。我最近公司體檢,查出來絕症,要不咱家都把錢拿出來湊一湊,能治一個是一個,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麼病,我不和你說了。」
我媽急不可耐地掛掉電話,可我還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呢。
整天不是這裏不舒服就是那裏不舒服,去年回家帶她去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花了大幾千,就是有點高血壓。
這些話她從來不會跟我爸和我弟說,整天拿我當情緒垃圾桶和取款機,可惜我已經不是上輩子的我了。

-2-
回到和人合租的臥室,整個臥室不足四平米,放下一張牀後就再也放不下其他。
以前我都是下班後再去做份兼職,回來倒頭就睡,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
今天,我辭掉了兼職,下班回來得早,怎麼看都覺得這個臥室太小了。
打開備忘錄,刪掉給家裏蓋新房子,重新寫下【給自己買套房子】,就打開手機開始搜索房源。
楊振家卻發來了信息。
【姐,下週我女朋友要來家裏看看,你記得回家。還有,記得穿得好點兒,別整天邋里邋遢的,我可不想小惠看到我有個這樣的姐。】
我低頭查看,19.9 買的睡衣已經穿了三年,衣領鬆垮,嚴重褪色。
我又打開我的衣服收納箱,除了上班的正裝,日常的衣服根本就沒幾件,還都是黑色,因爲黑色耐髒。
從小我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每年還有新衣服穿。
後來他們帶着弟弟回來上學,我就只能穿親戚們不要的衣服了。
現在想想,他們說壓力大,但卻有錢給弟弟買玩具,報好幾百的補課班。
原來不是沒錢,只是沒錢給我花。
有次學校組織大合唱比賽,老師要求大家都穿白襯衫、黑褲子。
我找我媽買,她居然找了條她年輕時穿的健美褲給我。
我在學校門口徘徊了好久,終究沒有勇氣進去。
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愛美的時候,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開口要過新衣服。
長大後,即便賺了錢,我也很少有買衣服的慾望。
想到這兒,我打開購物軟件,把購物車清了個遍。

-3-
我提前一天回家。
到家以後,一進家門,我媽就熱情地迎了上來,「哎呀,路上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我爸正坐在院裏抽菸,見我空着手回來,哼了一聲進屋了。
我放下行李,剛喝了口水,我媽就跟了進來,給我鋪牀。
「知道你要回來,我前兩天就把被子曬好了。你摸摸,新花被子,軟和得很。」
要說我上輩子小時候過得如此悲慘,長大後還能任勞任怨給他們吸血,大概就是因爲沒看清,他們偶爾給的這些糖吧。
但凡我要反抗,我媽就會跳出來走溫情路線,好像心裏一直有我一樣。
「是嗎?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是我高中時候的被子吧,棉花還是新的呢?」
「嗯,沒幾年,都算新花。」我媽有些尷尬。
「你休息好了,就幫媽打掃打掃衛生吧。明兒振家女朋友要來,家裏不能太不像樣子。」
我瞄了眼在客廳沙發上葛優躺的父子倆,「爲啥不讓振家幹?他女朋友來他不表現一下?」
「楊來歡你來勁是嗎?媽叫你呢,你提我幹嘛?」
楊來歡,真刺耳。
小時候,我覺得「來歡」,多好聽的名字,後來才知道,爸媽原本想起的名字是「來換」,來個兒子換掉女兒的意思。
上戶口的民警上錯了字,於是我就成了來歡。
「你弟早上出去買菜,忙了一上午了。媽最近腰疼,要不然也不用你,沒事兒,你歇着吧,我自己來。」
說着,原本健步如飛的我媽,扶着腰慢慢往外走。
「叫你幹你就幹,哪兒那麼多廢話。養你這麼大,供你喫供你喝,讓你打掃個衛生還多了?在外邊學的一身臭毛病,這麼懶,你皮子又癢了是吧?」
我爸拿起拖鞋就想砸我。
我弟在一旁鼓掌叫好,「我就說女人不能老在外邊,心跑野了,就不聽話了。爸你好好揍她一頓。」
「哦,那爸要不你去幹?我臭毛病多,我懶,你勤快,你咋不去呢?」
我梗着脖子瞪他。
我弟結婚還用錢的地方多着呢,他要敢打我,我現在就能走,還樂得省錢了呢。
我爸舉着拖鞋的手遲遲沒有放下,我媽見狀上去攔他。
「消消氣,別跟孩子一般計較。」
我爸順手拿鞋底子就抽了我媽兩下,「幹個活能要你命嗎?天天喊你那腰疼,我看你就是裝的。」
見我媽捱打,我忍住要上前攔架的衝動。
以往她每次被我爸欺負,我都會上去保護她,和我爸吵架,然後捱打的人就變成了我。
結果沒幾天人家倆就又好了,我媽還來罵我,不應該頂撞我爸,搞得我裏外不是人。
我媽委委屈屈去幹活,我直接把門碰上,甩得山響。
蒙上被子倒頭就睡,把外邊的罵罵咧咧都擋在門外。

-4-
不知不覺睡到下午,中午也沒人來叫我喫飯。
楊振家過來敲門,「姐,媽腰疼得起不來了,你做個飯吧。」
我下意識就想拒絕,但想了一想,起身開門。
「好啊。」
我轉身進了廚房,聽見堂屋我爸在喊,「再橫她也是我的種,看沒人理她,知道怕了吧。還不是要乖乖聽話。」
看着廚房一溜的排骨、雞、魚,還有各種蔬菜,我擼起袖子就幹。
雞湯、紅燒排骨、酸菜魚、油燜大蝦,一道道好菜上桌,我扯着嗓子喊,「開飯了。」
三人過來一看,頓時就炸了。
我媽最先開始,「你怎麼把這些菜做了?這可是給振家女朋友準備的。」
我從盤子裏挑了個大蝦扔進嘴裏,「不是準備了那麼多嗎?提前喫一點怎麼了?」
我爸黑着臉開口,「人家是貴客,你算個什麼東西?這些菜都是要擺門面的。」
「我算什麼東西?我算你的親閨女。怎麼,我年年過生日沒有門面,我發了工資給你和媽買了禮物沒有門面,我唯一一次帶朋友回來沒有門面,她上門怎麼就要門面了?」
「你怎麼能跟我女朋友比?人家可是正經大學生,你連大學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你還要什麼臉面?」
楊振家是知道怎麼ṱúⁱ戳我心的。
我原本是重點高中的學生,我們老師都說我很有希望上重點大學。
但就是因爲楊振家在學校早戀,被學校開除,家裏不得不把他轉到私立學校上學,每年的學費都要一兩萬。
班長好心上門,想幫我和家裏商量一下,結果他們端了兩盤家裏的剩菜招待人家。
最後我ţü₂的大學夢泡湯,我被鎖在家裏,書全部被燒,曾經和班長一起考上大學的約定再也實現不了。
我操起桌上的碗就衝楊振家砸了過去。
碎瓷片飛濺,在他臉上劃過一道小口子。
「我爲什麼沒上成大學,你不是最清楚嗎?當初誰哭着求我的?要不是我在外打工寄回來的那些錢,你上得起學嗎?我就是把這些錢餵狗,狗還知道給我搖尾巴呢,你連狗都不如,還在這兒給我汪汪叫什麼呢?」
「反了,反了,你看你還有個女孩子的樣子沒有?家裏都欠你的,把我這條命還給你行不行?」
我爸氣得跳腳,抬手就把桌子掀了,菜汁碗盤搞得一地狼藉。
幸好我早在廚房的時候就喫過了,反正餓不到我。
我反手就打開了大門,「行啊,那就讓村裏人都來看看,你現在就去死,死了這筆債就消了。」
「楊振家你也別站着,給爸遞把菜刀繩子什麼的,你倆一塊兒吧,你花的最多。」
「你個——咳咳——不孝女,你滾——咳咳——我沒你這個閨女。」
我爸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咳嗽得肺都要出來了,我媽和楊振家趕緊上去給他又是拍背又是喂水。
「憑什麼我滾?這房子還是我花錢裝修的,我就不滾。」
小勝一籌,我心情大好,哼着Ţṻ₁歌進了屋子。
「爸,這怎麼辦啊?」
楊振家也被我驚到了,平時逆來順受,怎麼這次回來跟喫了火藥似的。
我爸把他拍背的手甩到一旁,「你自己的女朋友,自己想辦法。老子欠你們的?最好你們都氣死我,氣死我就清淨了。」

-5-
第二天我神清氣爽地開門,客廳已經被收拾乾淨了。
至於是誰幹的,關我屁事。
一家子坐在桌前喝粥,沒一個人搭理我。
我自己盛了一碗,在桌邊坐下。
楊振家騰地站起來,被我媽死命拉了回去。
「今天是振家的大日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今天最好安分一點,別讓人看笑話。」
我笑嘻嘻回應,「沒問題,爸。」
好歹我跟人家女孩子沒仇,就當給人家一個面子。
振家去接他女朋友,快中午的時候纔到。
他女朋友叫小惠,手裏拎着一些水果牛奶,看上去就挺精明。
我媽擺上果盤,大家坐在客廳閒聊。
說話間就提到了今後的打算,彩禮三金這些。
「我爸媽說,彩禮三金按一般人家來就行,別像那些人,一張口就是三四十萬,聽着就像賣女兒。」
「那是,那是。」爸媽連連附和。
「姐姐結婚的時候要了多少彩禮啊?」,小惠把話題轉向了我。
「她還沒結婚呢。就她那個樣兒,哪有人要啊。」我媽緊接着開口,都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不結婚就是沒人要啊?我不結婚是怕生孩子,萬一生出個整天就知道啃老的小畜生,我不就成老畜生了嗎?」
「楊來歡你嘴巴放乾淨點兒。」
我掏掏耳朵,不甚在意,「不好意思,村裏就這樣,狗多,叫起來吵得慌。」
小惠按住了楊振家,笑了笑。
「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看姐姐手上戴着金鐲子,還以爲姐姐已經結婚了呢。」
說着又瞟了楊振家一眼,「姐姐不知道,現在大學生就業難,我理解振家,他也不是故意不去工作的。我也是命苦,也不知道啥時候能戴上金鐲子。」
「你看,小惠第一次上門,做姐姐的本來就應該表示表示。既然小惠覺得這個鐲子好看,你就給她吧。小惠別嫌棄你姐戴過就行。」
我媽說着就開始上手擼我的鐲子,把我手都擼紅了一片。
我趕緊捂住手上的鐲子,「媽,這不行啊,我這鐲子本來是給你的。你跟我爸一輩子,連個金戒指都沒有,我還打算過兩天去熔了,給你打個大圈口的呢。」
我媽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擼我鐲子的力氣也小了。
我爸放下手中的煙,「你媽一個老婆子,配戴什麼鐲子,走出去還不夠別人笑話的。」
小惠掐了楊振家一把,楊振家痛呼出聲。
「那什麼,姐,小惠也不要你的,就是借兩天帶帶。我們過兩天去拍照片,這個鐲子挺配她的衣服的,拍完了就還給你。」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楊振家衝小惠得意地一抬下巴。
「哦,這樣啊。這鐲子我戴過了,哪兒配得上小惠啊。要不這樣,我現在去鎮上買個塑料的,鑲水鑽的那種,保證比金子還閃,怎麼樣?」
我爸一拍大腿站起來了,「胡鬧,振家女朋友怎麼能戴塑料的?」
「怎麼不能?」
我攤了攤手,不以爲意,「我當年上學的時候,想買個新文具盒都沒有,都是弟弟用爛的纔給我,不照樣考年級第一。塑料的纔有意義,咱們家裏的人都要時刻牢記,憶苦思甜啊。」
我又捅捅我媽,「媽,你說是不是。要是你戴上這大金鐲子,走出去別人得多羨慕你有個好閨女。上次你不還說大姨跟你炫耀她閨女給她買了個銀鐲子嗎?你戴金的去,閃瞎她。」
我媽明顯心動了,「小惠啊,那阿姨先戴兩天,你放心,這最後不都還是要留給你和振家的嘛。」
Ṱū́ⁱ小惠氣得飯都沒喫,轉頭拿起包就走,楊振家趕緊追了上去。
我爸跟到門口,回頭就給了我媽一巴掌,「就你眼皮子淺。等兒子回來我再跟你算賬。」

-6-
我媽捂着臉坐在沙發上,拉着我哭哭啼啼。
「歡歡啊,你說媽可怎麼活啊。家裏一個兩個都嫌棄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抽出手,「你才捨不得呢。一有點不舒服就讓我帶你去醫院,你比誰都怕死。」
我媽被我噎得哭都忘了。
楊振家氣沖沖回了家,一進門就把門口的凳子踹翻了。
「你甩臉子給誰看?小惠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飯沒喫到,倒是喫了一肚子氣。小惠要跟我分手了。」
我拍手,「喲,這就分手了?早知道我該把鐲子掰成兩半,一半給弟妹當見面禮,一半給你當棺材本。反正沒了這鐲子,你倆的感情比紙還薄。」
「你。」楊振家被氣得啞口無言,「爸你看看她,嘴這麼毒,讓別人聽到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咱家,沒有家教呢。」
「你別管她。你說說,小惠真要分手?」
楊振家坐在沙發上,雙手插進頭髮,狠狠揉了幾把。
「她說她第一次上門,就被大姑子刁難,婆婆也不喜歡,以後嫁過來肯定要受氣。所以她要四十萬彩禮,給自己一個保障。我上哪兒給她搞四十萬啊。」
家裏一時陷入了沉默,我媽連哭都不敢出聲了。
我冷眼瞧着三個人唉聲嘆氣,坐在一旁玩兒我的手機。
銀行發來消息,公司給我的十萬獎金,今天和工資一起發到了銀行卡里。
我盯着六位數的餘額,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住。
剛好中介發來消息,給我發了幾套房源,只等我回去就可以挑挑,定下來了。
我看了看,這套交通方便,這套空間開闊,這套小區綠化好,這套有大大的落地窗,陽光燦爛,就它了。
正在考慮哪套房好的時候,突然感覺背後有動靜。
轉頭一看,楊振家正探着頭偷看我的手機。
「你幹嘛呢?偷看我的手機?」
「切~誰稀罕。」
我拿着手機回了屋,也不知道剛剛他看到多少。
順手把手上 29.9 包郵的鐲子扔到行李箱裏,能攪黃他的婚事,這趟也算沒白來。
不過,我得趕緊回去了。

-7-
第二天一早我飯都沒喫,拉着行李箱就走。
我爸坐在院子裏,看我拉着行李箱出來。
「站住。」
「爸,起挺早啊。我就請了三天假,今天該回去上班了。」
「是回去上班呢,還是回去買房啊?」楊振家吊兒郎當地倚在門框上。
「什麼買房?我哪有錢買房啊?」
我呵呵乾笑,抓着行李箱杆的手心都在出汗。
楊振家上來就搶我的手機,「裝什麼傻!我都看到了,一百多萬餘額,家裏都急成什麼了,你有錢不拿出來。」
我死命護住手機,沒提防我爸也從後面抱住我,掰開我的手指,還用指紋解了鎖。
楊振家在我面前晃晃手機,點開短信消息,「還說沒有,這是什麼?」
我爸一把把我甩到地上,搶過手機,「還真有啊?振家,你可真行,這下不用發愁了,小惠彩禮有了,再買輛新車,翻新一下家裏的房子,全都有了。」
楊振家在一旁也笑,「有了這一百多萬,我想娶什麼樣的老婆沒有?那娘們我早就玩膩了,你讓媽再給我說一個。」
看着兩個人高興地湊在一起,商量我辛辛苦苦存的錢怎麼花,我偷偷向門那邊靠近。
「歡歡,你要走啊?」
就在我接近門口的時候,我媽從屋裏出來,叫了我一聲。
我趕緊去開門。
我爸和楊振家兩個見我想跑,幾步跑過來,拽着我頭髮就扯了回去。
「說,密碼是多少?」
看着眼前兩個貪婪的男人,我「呸」地吐了他們一臉。
「休想。」
楊振家抹了抹臉上的唾沫,反手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
登時,我嘴裏就嚐到了血腥味。
「給臉不要臉。你一個女人,要那麼多錢幹嗎?給外邊的野男人花嗎?我勸你乖乖說出密碼,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還可以少喫點苦頭。」
我狠狠地瞪着他,「我就是把錢扔了打水漂,也不會給你這種人。你他媽就是爹媽養的寄生蟲!從出生就只會吸全家的血,二十多歲一事無成,如今還要搶姐姐的血汗錢,你怎麼不乾脆去街上要飯啊?你要是叫我聲爹,我還能賞你兩個鋼鏰。」
我爸從後面狠狠錘了我後腦勺一拳,「還嘴硬?我養這麼大,花你點錢怎麼了?你的命都是老子給的。」
我眼前一黑,就看見一圈圈星星在眼前冒。
「老東西你也有臉說,你除了那一哆嗦,你養了我什麼?你也配當個人?你有眼無珠,我學習那麼好,你非讓這個廢物上學,把我送去擰螺絲。這些年,我給家裏買了多少東西,給了多少錢?如今兒子的彩禮錢拿不出來還要找我要,我替你養兒子呢?你怎麼不讓他喊我爹啊?」
「少廢話,你到底說不說?」
楊振家拿着手機衝着我的太陽穴就砸了好幾下。
我眼前一黑又一黑,哇地一聲吐了一地。
「等我用那些錢多多買些紙錢,就燒給你們。」
見我嘴硬,兩個人合計了一下,最後把我鎖進了屋。
我媽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情,「怎麼了這是?你們打她幹嗎?」
楊振家踢了踢門,「她卡上有一百多萬,不說出密碼,就別給她喫東西,我看她嘴有多硬。」

-8-
被餓了幾天,每天就靠着行李箱裏預備路上喝的一瓶水維持生命。
太陽穴一陣接一陣地鈍疼,我蜷縮成一團,胃裏翻江倒海,疼得我直冒虛汗。
身體越是疼痛,我的頭腦就越是冷靜。
門窗雖然都被鎖上,但窗戶的玻璃若是可以砸開,也足夠一個人出去。
但我爸和楊振家他倆每天輪流守在窗外,若是從窗戶離開,他們一定會發現。
「歡歡?閨女?你還在嗎?你別犟了,你就告訴他們吧,就算爸媽借你的,等振家娶了媳婦,我們還給你行不行?」
我媽站在窗戶口又來做說客。
我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我媽叫了幾聲見我沒反應,有點着急,「這可怎麼辦啊,她不會餓死了吧?咱把門打開看看吧。」
楊振家有點猶豫,「不會吧。」
但還是掏出鑰țũ̂⁸匙打開了門。
他們又是拍我臉,又是往我臉上噴水,還狠狠掐我的人中,我都忍着,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哎呀,這是要不行了。這可咋辦?你快去叫劉醫生來。」
「哦,好。」
聽着楊振家打開街門跑遠,趁我媽不注意,我推開她就往外跑。
好多天沒有喫飯,我跑得並不快。
一時沒注意,在街口撞到一個人,恰巧就是我曾經的班長,楊芸。
「歡歡,你啥時候回來的?好久不見,你這是要上哪兒啊?」
「報警,你快幫我報警,我爸他們要殺我。」
「什麼?」班長有些震驚。
正想和她解釋,身後傳ťûₚ來凌亂的腳步聲。
我爸一把就抓住我往回拖。
我使勁掙扎,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他使勁想把手抽出來,但我咬的那塊肉都要掉了,都沒鬆口。
周圍的鄰居們聽到動靜都跑了出來。
「老楊,怎麼了這是?跟孩子有話好好說,怎麼還動起手來了?」
我鬆了口想說話,卻被我爸死死摁住,在外人看來我還在咬着他不鬆口。
「哎呀,作孽呀。說起來不怕大家笑話,她在外邊談了個對象,非要結婚,我們老兩口嫌遠不願意,這不就又鬧絕食又鬧自殺的,我把她帶回去關兩天,斷了念想也就好了。」
楊振家這時也跑了回來,跟我爸一起又把我拖回了家,這次用麻繩把我捆起來,關在了屋子裏。

-9-
「死丫頭,嘴真硬。」楊振家罵罵咧咧,「她要一直不說我們就一直這麼關着她?今天村裏人都看到了,要真死了可麻煩。」
我爸一拍桌子,咬牙切齒,「那就把她嫁出去,換了彩禮給你娶媳婦。」
「可是,那可是一百萬啊。」
「她不說密碼,那就是個屁。把她嫁出去,彩禮拿到咱手裏,那纔是真。」
「那也不能便宜了她。村東頭那個傻子,他爹不是說願意掏四十萬給他娶媳婦嗎?我看,她就配嫁個傻子。」
兩個人行動很快,第二天我就聽到屋外亂糟糟來了一羣人。
我爸跟別人要彩禮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我這閨女,大家都見過,模樣那可是沒得挑。個子高,皮膚白,誰見了不說一聲俊。」
「能幹,懂事,我那年生病,她在醫院照顧了我一個月,跑前跑後,沒抱怨過一句。」
「你別說四十萬,就是再加五萬都沒處找去。打小學習就好,她們老師都說了,重點大學的好苗子,以後生出來的孩子,肯定也是重點大學的料。」
我盯着牆上「三好學生」的獎狀,眼淚都流乾了。
他從來沒有誇過我,無論我考了班裏第一還是年級第一,他掛在嘴邊的都是他的兒子。
沒想到第一次聽他誇我,還是要賣我的時候。
最後,他們以四十萬的價格將我成交。
對方先給了二十萬,過幾天籌到另外二十萬,辦婚禮的時候一併給完。
門被打開,一個人被推了進來。
「讓兩個孩子先培養培養感情,你兒子肯定會喜歡我閨女的。」
外邊喝酒划拳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屋裏卻是一片死寂。
上輩子被傻子虐打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我渾身都開始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喊了聲「媳婦兒」。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我抬起頭,仔細觀察。
他趴在我的牀邊,看着我身上的麻繩一臉好奇,「媳婦兒你身上爲什麼要綁繩子啊?」
上輩子,我對他十分牴觸,他一靠近我,我就開始尖叫掙扎,然後他就會發瘋,開始打我。
現在,我連話都沒有力氣說,他倒是安安靜靜,看上去能夠交流的樣子。
我試探地和他說了幾句話,發現他雖然傻,智商相當於五六歲的小孩,但也不隨便打人。
只要你順着他,他還是挺聽話的。

-10-
我騙他我正在玩兒一種遊戲,被綁着的人是他媳婦兒,待會兒會有惡龍來搶我,他要打倒惡龍,保護媳婦兒。
他雖然聽得懵懵懂懂,但還是聽話地拍手,「我都聽媳婦的。」
忽略掉他讓人不舒服的稱呼,我不和傻子一般計較。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仔細聽了聽,是楊振家。
「就帶了兩箱酒,這都喝完一箱了還不夠,等明天要跟爸說,讓他們再送兩箱好酒來。」
我踢了踢牀頭,「是振家嗎?」
「楊來歡,你又想耍什麼花樣?你和我那姐夫,相處得怎麼樣啊?」
「我還能耍什麼花招?我被綁成這樣,能有什麼辦法。我想通了,我不想嫁給個傻子,你如果能放我走,我就告訴你密碼。」
楊振家沒有回答。
時間每過去一分,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好,你說吧,我聽着。」
「你進來,我偷偷告訴你,別讓別人聽見。」
楊振家猶豫了一下,最後打開了門。
他走進來,把搬的酒放在旁邊,踢了我一腳,「你趕緊說,別耽誤我給他們送酒。」
「動手!」
就在楊振家奇怪我爲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傻子從後邊拿起板凳照着楊振家的頭就是一板凳。
楊振家連聲都沒出一聲,軟軟地就倒在了地上。
我趕緊拿繩子給他綁上,想把他放到牀上,僞裝成我的樣子,這樣我逃跑以後他們可以晚點發現我。
誰知綁到一半,楊振家醒了。
「來人啊,楊來歡跑了!」
楊振家扯着嗓子大喊,我趕緊去捂他的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院子外邊正喝酒的一羣人呼啦啦就進了門。
情急之下,我摸到了楊振家兜裏的打火機。
我點着打火機,啪一聲打碎了一瓶酒,酒水流了一地。
「你們不要過來,誰要再過來,我就把這裏都燒了。」
「你別激動,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
「振家,振家你沒事吧?你頭上怎麼那麼多血啊?」
「爸,你抓住她,不用管我,她不敢燒。」
頓時場面一片混亂,所有人看着我手裏打火機的火苗搖搖晃晃,但沒一個敢上前的。
正在僵持的時候,門外傳來警笛聲。
「有人報警,說這裏有人拐賣婦女、非法拘禁,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聽見警察的聲音,屋裏的人頓時慌了。
「警察同志救我,他們要殺我。」
兩個女警察過來扶住我,我精神一放鬆,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我爸被警車拉走的時候,還在喊,「我嫁自己的女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着,你們放開我,我不服,我要告你們。」

-11-
我被送到醫院做檢查,楊芸過來看我。
警察小姐姐笑着跟我指,「就是她報的警。」
楊芸後怕地抱了我一下,跟我道歉。
那天她碰到我,原本她當天就想報警。
但家裏人攔住了她。
都是村裏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家當爹的教訓閨女,就是警察來了也管不着。
她糾結了好久,一直關注着我的消息。
「我看今天晚上你家那麼亂, 打聽到他們要把你嫁給,那樣的人,還把你關起來, 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就報警了。」
我抱緊了她,放聲大哭。
我原以爲我重活一世, 一定可以改寫前世的命運。
沒想到事情變化太快,我還是讓自己陷入到了那麼危險的地步。
如果不是楊芸,我想我今天可能真的要拼個魚死網破了。
我以拐賣婦女、非法拘禁、故意傷人等罪名起訴了楊振家和我爸Ţŭ₁。
我爸把罪名全攬到了自己身上,最後被判了十年。
楊振家雖然不是主謀, 但作爲幫兇, 也被判了六個月。
我媽一直給我打電話,要我籤諒解書。
我直接拉黑、刪除。我被鎖在家裏的時候,可沒見她幫我說一句話。

-12-
我和家裏徹底斷了聯繫,回到工作的城市。
聯繫中介, 直接買下了看上的那套房子。
在合同上簽字的那天, 我高興地拉着楊芸喝了半夜的酒。
作爲我小時候唯一的好朋友,久別重逢, 她又救了我的命,剛好她就在我上班的城市上研究生, 我們迅速又成了無話不說的好閨蜜。
暑假回家,楊芸天天給我打電話。
同時還帶來一個好消息。
楊振家當初判了六個月就出來了。
當時我倆都覺得他判得輕, 但法律規定就是這樣,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但他出獄之後, 小惠就和他分了手。
他整天在家裏酗酒,每天渾渾噩噩,我媽也管不了他。
當初要娶我的那家人上門要當初二十萬的彩禮。
但那天晚上十分混亂,不知道錢被誰拿走了,我媽和楊振家根本拿不出來。
巧的是, 那個傻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當時哄住了,認定了要拿楊振家就是「媳婦兒」。
於是楊振家就被他們接走,和傻子住在一起, 給他當媳婦了。
楊振家當然不願意,但他喝醉了,沒什麼力氣,又不聽話,傻子被激怒, 不知道怎麼就把他打殘了。
現在每天被傻子綁在一個小車上, 拉着滿村逛。
一邊走還一邊嘟囔, 「綁媳婦兒,綁媳婦兒。」
我聽得目瞪口呆, 沒想到事情還能這麼發展。
來歡?
來換?
如今可真是用弟弟來換姐姐了。
我放下手機,走到陽臺,望向遠方。
那裏,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在升起。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原生家庭的桎梏, 命運的不公,終將被打破。
我的未來,仍舊充滿光明。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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