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懷疑我得了梅毒

一對情侶全身起皮疹過敏來急診室，男人找個藉口就把女人支開。
他一開口就語出驚人：「醫生，我懷疑我得了梅毒！」
我心想這是咋了，難道對「梅毒」過敏？
記得我出急診的一個夜班，天氣寒冷，一對穿高領毛衣的情侶走進來。
年輕男子一進來就拉起肚子上的衣服，皮膚隆起一塊塊的皮疹疙瘩，紅彤彤的，一看就是急性皮膚過敏的表現。皮膚上滿是抓痕，一道一道的，怪嚇人的。
「醫生，我男朋友他海鮮過敏了，快給他開點過敏藥！」女的很焦慮地說。
我讓男子坐下來，我慢慢問清楚情況。
男子說，今晚喫了幾隻龍蝦，然後就開始身體瘙癢，紅彤彤一大片。以前也出現過過敏，但從來沒這麼嚴重。
說完，男子看了女朋友一眼，說手機沒電了，叫她去找個充電寶回來。ẗū́⁹
作爲一個高年資主治醫生，我一看這肯ťųₔ定有情況，不敢搭話。
女的剛走，他就湊近我說：「醫生，我懷疑我得了梅毒！」
我差點驚嚇掉下巴，這果然有情況。
我連忙問，怎麼會有這種懷疑？
他趕緊說道，一個月前，他出差去酒吧放鬆，遇到前女友，不小心喝多了就發生了關係……
「酒醒後我立刻後悔了，嚇出一身冷汗。但我發誓我肯定做了防護措施。
「這一個月都在擔驚受怕中，怕給自己和女朋友惹了髒東西。」
這種事，我見多了，見怪不怪。
我趕緊安撫他：「不用怕，現在醫學發達了，做個檢查就一清二楚了。沒必要自己嚇自己。」
「而且退一萬步說，梅毒目前是可以治癒的，不用過度擔憂！」我看着男子眼神驚恐，也不好多說太多，怕嚇到他。
但是他似乎還是非常焦慮，雙手都緊緊攥着拳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還有，醫生，我在網上查了，梅毒、艾滋、乙肝都可以一塊查。你給我一起吧，別省錢。」
「好好好。那就一起抽血檢查一下。」我連忙應答，這都是順手的事，也不麻煩。
很快，他的現任女朋友已經租到充電寶回來了。
男子也馬上閉口不談這方面的事，我也不方便繼續問下去。
「醫生，一個簡單的過敏，怎麼就要抽血呢？」男子女朋友不解地問。
「醫生說抽就抽，你是醫生，還是醫生是醫生？」男子反駁道。
他女朋友還非常擔憂地說：「抽血傷身！他平常就經常熬夜，又不愛運動，身子骨弱，前兩天感冒纔剛好。」
我看着他女朋友，也不好戳破他，畢竟梅毒這事是他個人隱私，更何況八字還沒一撇，萬一不是呢？
更何況生活中很多人對梅毒的認知很膚淺，只知道它是「性病」的一種，很多人一聽到「梅毒」二字就避之不及，好像聽到都會被傳染上似的。
「過敏體質，可在抽血查查過敏原，這樣以後就可以避開過敏的源頭了。」我幫忙解釋一句。
「查，醫生一定要幫我查準一點。」男子慌忙地點頭。
「先開點口服氯雷他定（抗過敏藥的一種）給你喫，你喫了藥就去留觀室休息一會兒，看看疹子是否消退，順便等查血結果。過兩小時再來找我複查，實在不行的話就要打點滴抗過敏了。」
我看着診室門口還排着長Ŧū₁隊，我想着趕緊處理完男子的過敏症狀，然後等抽血化驗結果再排除是否是梅毒。
其實，在我們急診科，就時不時會遇到那些把控不住自己的年輕人，他們事後越想越害怕，常常三更半夜來急診要求抽血化驗。
從科學上來講，其實大部分都是自己嚇唬自己，只要不是找那些職業性工作者，又不搞高危性行爲。特別是如果做了防護措施，一次就中招的幾率很低。
所以一般都是他們自己嚇唬自己，我也沒太在意。
等過了兩個小時，我也快清空門口排隊的長龍了，這對情侶敲門進來複診了。
「疹子消退了沒？」我開口問道，順便點開電腦系統查看之前的抽血化驗結果，還是空白一片。
「大部分消退了，但還有點殘留。」他女朋友搶答，「其實他這一週身上都反覆有些疹子，老是退不了。」
我聽了心生疑惑，這過敏的疹子，一般來說都是來去如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很少說有殘留一部分的。
出於醫生的職業素養，我這次戴上乳膠手套，再次拉起病人衣服，仔細檢查一下那些皮疹。
病人自己解釋說，他從小就是過敏體質，以前都會時不時因爲喫的東西過敏起皮疹，不知道是不是喫久了抗過敏藥，越喫效果越差。
我看着患者腹部的皮疹疙瘩已經全部消退，但是還有幾個淺紅色的疹子。
我進一步詢問：「這幾個不消退的疹子癢不癢？」
「那些凸起來的疹子很癢，這幾個疹子出現一週了，不怎麼癢。」男人隨口答道。
我聽了心裏總感覺有些不對，這過敏性皮疹，很少說一塊癢，一塊不癢的？
「醫生，我男朋友後背上也有這樣的疹子，只是他自己看不見。叫他看醫生，他也不肯去。」
我聽了趕緊翻看後背上的疹子。
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我雖然不是皮膚科醫生，但是我一看就知道這幾個疹子肯定不是過敏引起的，有幾個疹子都有膿皰了。
按理說，這皮膚問題，找皮膚科的專業醫生最好。因爲急診科可沒有皮膚科醫生值班，打發他們明天去找皮膚科門診，做進一步檢查是我最省事的選擇。
我正思考該如何處理這皮膚病情，男人的女朋友忽然開口了。
「醫生，我男朋友他是不是得了『牛皮癬』啊？」她十分着急地詢問，「我以前一個堂叔就是得了這個病，反反覆覆就是好不了。」
他女朋友滿臉關心和擔憂，他的眼神也跟着一陣慌亂。
我看着那皮疹一環環的，邊界比較清晰，還有就是皮疹表面有着不少銀色皮屑，你還別說，跟牛皮癬特徵是有十分相像的，更重要的是我記得銀屑病它也是會出現膿皰型皮疹。
但我不敢肯定，畢竟我不是皮膚科醫生，萬一是診斷錯誤了，影響人家感情婚姻了，那真是喫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牛皮癬又稱銀屑病，是具有家族遺傳傾向的，也就是說有較強的父母傳給兒女的患病風險。
「你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們，有沒有人得過牛皮癬？」我簡單問一下病史。
「沒有，我們家都很健康，沒有人有皮膚病的。」男人大聲回答，說完好像也鬆了一口氣。
「那最近有沒有受到什麼精神刺激或者過度緊張勞累之類的經歷？這些也可能誘發牛皮癬的發生。」
「沒有，最近還是老樣子上班。」
「醫生，我男朋友他最近老做噩夢，這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嗯！會有一些影響。」ţŭ̀ₚ我簡單應了一下，他自己心裏有鬼，做噩夢也不奇怪。
我怕自己Ťŭ₍的口氣太嚴肅嚇着他女朋友了，於是放鬆心態安撫道：「你也別擔心，不一定是的。說不定就是幾個過敏的皮疹沒消退完呢！
「而且要確診牛皮癬，最好去皮膚科去進行皮膚鏡或者組織病理檢查，那看得更加準確。」
「現在能不能檢查？醫生，那您幫我男朋友再仔細檢查檢查好不好？」女朋友十分擔憂。
「皮膚鏡和病理檢查現在肯定做不了，但是我可以再幫你男朋友詳細看看。」
說着，我就吩咐男人躺倒診室的體檢牀鋪上，掏出口袋的小電筒，準備來個強光下皮疹檢查，看能否發現更多絲毫蛛絲馬跡。
我叫男病人脫了上衣和褲子，讓我仔細檢查。
男人看了女朋友一眼有些害羞，我立刻明白了，就叫他女朋友到診室門口等一下，我檢查完了再進來。
這也是我想的，讓家屬迴避一下，畢竟之前男人說的梅毒，讓我心裏就像種了一根刺，總感覺有些不舒服，我可以趁機再問清楚點。
我把門關上，剛轉身，男子就老實交代了：「醫生，我父親曾經得過銀屑病，但是已經治好了。求求您，千萬別告訴我女朋友。
「我和女朋友馬上就要訂婚了，我不想因爲這個影響我們的感情。」
說實話，我是有點生氣，這樣做是十分不道德的，但是在感情面前，多少人會變得盲目瘋狂，甚至選擇不擇手段。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說啥好。
只聽到男子自言自語說：「銀屑病也不是絕症，現在有『生物製劑』，效果很好，只要規律用藥，及時治療，跟正常人沒啥兩樣！」
「更何況，就算我父親有銀屑病病史，我也不一定就會有，我兒子女兒更不會有，它只是有遺傳傾向，有一定概率。」
「小概率事件約等於不會發生的事。我應該不會那麼倒黴吧！」
我心想，這人看來早就瞭解得一清二楚了，Ṱú⁾網絡上的資料看來查過不少。
我口頭答應着：「對啊，對啊，這遺傳相關的東西是很難說清楚的，科學家不也還沒弄清楚。」
邊說，我邊幫忙脫掉男子的上衣，顯露上半身皮膚。
果然，他身上肉眼可見的皮疹增多了，胸部、背部，還有手臂上散佈着不少圓環樣的皮疹，有些有皮屑，有些有膿皰。
不知爲何，我就心中有一股氣，今晚一定要把這個真兇揪出來。
我湊近去，左手打着手電筒，右手用棉籤慢慢剝離那些皮屑，因爲皮屑下面很可能隱藏着真相。
因爲銀屑病除了紅色斑塊皮疹，皮疹表面覆蓋銀屑外，更重要的特徵表現是蠟滴現象和薄膜現象。
就是手動把鱗屑皮屑去除的過程中，如果看到皮屑像一層層蠟燭滴落堆積一起，輕易就一層層剝離，那就是蠟滴現象陽性；如果去掉所有鱗屑後，看到皮疹表面有一層半透明膜覆蓋，那就是薄膜現象陽性。
我細心地一點點清除皮屑，慢慢地，一層層剝離，生怕弄出血了，就看不清楚了。
只是結果卻好壞參半。
好消息是：沒有看到蠟滴現象和薄膜現象，那銀屑病的可能性就極低了。
壞消息就是：這皮疹，怕是有更麻煩的東西引起。
就在我快要放棄，準備叫病人明天去皮膚科看時，病人一句話又勾起了我的勝負欲。
「醫生，你再看看我大腿，那裏也有一些疹子！」
是啊，那我就再看看，做事要有頭有尾，萬一錯過了什麼關鍵地方呢？
於是，我幫男病人把褲子往下脫，只剩個內褲。
「醫生，內褲要不要脫？」
我心想，一般人也不會這麼積極主動啊，難道有什麼問題？
「大腿溝裏面有什麼不舒服嗎？」我皺着眉頭問，又想起那個該死的梅毒。
「現在沒有，就是上週大腿溝還有一處潰瘍，當時也沒太在意，因爲我塗了點碘伏消毒，很快就好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沒在意，已經好了」，卻平地起驚雷，把我炸得外焦裏嫩，那不是沒事，那是外陰部的無痛性潰瘍，那是有很大事啊！
無痛性的病症往往是非常嚴重的，因爲疼痛是人體的一種自我提醒、自我保護。
連疼痛都沒有感知，說明人體防禦系統已經面臨或者已經「崩潰」，比如無痛性血尿，提示可能是泌尿道惡性腫瘤；無痛性黃疸，提示可能是胰頭癌等。
在這一瞬間，我想了很多，像是撥開了迷霧，起初發現一個又一個疑點，現在一個點跟着一個點慢慢就要串起來了。
我承認，我第一時間是先入爲主了，認爲患者的意外性行爲既然做了保護措施，那應該非常安全，更何況一次中獎幾率本來就低，就沒多往那方面想。
而現在，不由得我不多想。
我趕緊追問：「到底是大腿溝，還是大腿溝裏面出現無痛性潰瘍？」
「這個很重要，請務必如實回答。」
男子眼神躲閃了一下：「是大腿溝裏面生殖器下方位置出現潰瘍，當時就是有點滲水潰爛，不痛也不癢！又不好意思告訴別人！」
「現在已經好了。只是我偶爾還能在大腿溝附近摸到一個小結節。」țû⁷
我聽了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趕緊觸摸一下病人的腹股溝區，果然那裏有數個腫大的淋巴結。
我心中彷彿有着明悟，這人不老實，話跟我說一半留一半，都沒說實話。
爲了驗證心中的推斷，我抓起病人的腳踝，細看他的兩隻腳底，果然都有數個圓形的斑疹。
我又抓起病人的手腕，他兩隻手到現在了都還是緊緊握拳，當我叫他打開手掌心時，兩個手掌果然也是對稱性長着幾個圓形斑疹。
我這時已經極度懷疑了，人與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信任？
雖然說會陰區的無痛性潰瘍現在好了，消失了，但那不是真正的好了，那是典型的梅毒一期表現：硬下疳。
身上，特別是手心腳心對稱性的圓環斑疹，還有腹股溝腫大的淋巴結，那都是梅毒二期表現。
但是我還沒有百分百把握，畢竟上面都只是我的推斷，這個病人讓我還不敢輕易說出「梅毒」二字。
況且，我還是不太願意相信，那麼邪門，一次做好保護的意外性行爲就中招了？肯定還有什麼隱瞞我了吧？
我再追問：「你剛來時說，你出差意外發生性行爲的時候做了保護措施？當時做了什麼保護措施？」
男子一聽到我提起這個，立刻就意識到不好：「不是，醫生，潰瘍不是好了嗎？跟這個有什麼關係嗎？」
「有關係，有非常大的關係！」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當時……當時戴了避孕套的……戴了的……」男子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不可能啊！我心想，根據研究表明，避孕套對避孕的成功率幾近百分之百，對於性病傳播的防護幾率也是非常高的。
除非，除非有意外情況。
我叮囑他穿好衣物，然後我繼續追問：「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沒有跟其他人發生過不安全性行爲？」
「沒有，沒有了，就那一次，真的是不小心，稀裏糊塗地就發生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回答不太像作假。
「那你好好想想，當時和前女友的時候，是否有什麼意外發生？比如安全套脫落之類的？」
「那個……醫生，當時安全套破了點洞，算不算？」
我聽着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當然算！不是，你安全套破洞了，跟沒戴、沒做安全措施有什麼區別？這是常識好嗎？大哥！」
我壓下怒火，提醒他：「大哥，你打電話問問前女友，她是不是有什麼隱疾或者性病，又或者梅毒之類的？電話能問清楚最好！」
梅毒二字，我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了！
跟我預想的一樣，男子一聽到梅毒二字，立馬崩潰了。
他坐在牀沿，一邊抽自己的臉，一邊低聲哭泣：「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我怎麼就那麼蠢，上了她的當。」
他突然起身想拉我的手，卻又縮了回去：「醫生，不會是梅毒的！只有一次，我不會那麼倒黴的，對吧？」
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我知道，很多病人或者家屬都是沒有面對勇氣面對殘酷現實的，災難性的結果往往很難讓人一下子接受。
我也有些於心不忍：「這也只是我的推斷，我們不是抽血化驗了嗎？那個纔是金標準！」
聽完我的話，男子眼裏又恢復了一絲亮光。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猛烈敲門聲，我估計是他女朋友等久了，想進來。
我轉身準備開門，男子一下子攔住我，小聲懇求道：「醫生……能不能幫個忙？」
「我和女朋友相愛三年了，馬上就訂婚結婚了，我很愛她。
「我很內疚，很後悔！
「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女朋友！
「我是犯了錯，但是現在也在懲罰我了！」
我看着他眼睛溼潤潤的，眼裏滿是悔意，開口安慰他：「作爲一位醫生，我同情你的遭遇，也不會泄露你的隱私！
「但是，作爲一個男人，我覺得你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告知自己未來的妻子！
「更何況，你現在還算發現得及時，儘早治療的話，是可以恢復如初的。
「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他機械地點頭，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聽得進去。
我打開診室的門，她女朋友就一直站在門口等着。
「醫生，沒什麼大礙吧？」她看向失魂落魄的男友，神色擔憂。
「情況有些複雜，我一時也得不出最終結論。不過，我們剛纔抽血的化驗結果應該很快就有了，到時我一塊跟你們說。
「你們到門外凳子坐一會兒吧，有結果了，我立刻通知你們。」
說完，我就回診室坐着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刷新電腦屏幕，總期盼有奇蹟出現。
結果沒刷出來，卻等到檢驗科的通知電話。
我就知道要糟了，因爲檢驗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果不其然，電話裏通知了那個男病人的結果。
我看了一眼門外的情侶，女家屬還抱着男子的手臂安慰他。
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這個殘酷的結果：梅毒初篩陽性。
檢驗科還解釋道，爲什麼那麼久都沒有結果，是因爲後來又加做了梅毒二項（即 TPPA 和 TRUST 試驗），結果兩項均呈陽性。
我站在門口，喊男人的名字，他們兩個人唰的一聲同時站起來了。
男女兩人剛準備一起進來，我稍微攔了攔女家屬，叫她外面稍微等一下，我先跟男病人說兩句話。
他女朋友剛想說什麼，但是我沒有給她機會，因爲我已經在法律許可範圍內提醒她了。
男子似乎也預料到了什麼，直直地站着，彷彿等待我的宣判。
「結果出來了！」
他牙關緊閉，眼睛死死盯着我。
「梅毒二項陽性，確診梅毒！」
他一反往常地冷靜，只有兩隻拳頭死死握住。
「醫生，檢查結果會不會出錯Ṭū₍？」
我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任何檢查結果都有可能出錯，但那也只是理論上有可能。
我如實告訴他，初篩加上二次檢測都是陽性，再加上他的意外性行爲，還有身上典型的硬下疳、二期皮疹、淋巴結腫大，可以說診斷梅毒的證據鏈非常充足。
「如果對檢查結果有疑惑的話，可以再次複查或者到更好的醫院檢測。」我補充了幾句，本能地反應。
「但是我建議您儘快到傳染科或者皮膚性病科接受治療，畢竟這個病是可以治癒的，越早開展治療，效果越好。萬一進展到梅毒三期，那就糟糕了。」
「謝謝您的提醒，醫生！」
看他突然客氣起來，我又多說一句：「這個病，你的性伴侶具有極高感染風險，建議你儘快告知她去做檢查，有問題也可以儘早發現，避免一錯再錯！」
說這話時，我一直盯着男人的眼睛，心也提到嗓子眼上。
他沒有答話，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醫生，我在網上曾查到，聽說用了公用的毛巾、浴缸等公共用品也可以間接傳播性病。這是真的嗎？醫生！
「文獻資料上是有這種可能性，但是幾率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謝謝醫生！」說完，他突然向我鞠了一躬, 然後轉身開門, 招呼門外的女朋友。
到這時，我才放鬆一口氣。
畢竟對於病人梅毒這個事情, 保護病人梅毒的隱私和是否告知他的性伴侶，這兩件事有着天然的矛盾, 就算在法律範疇內也是有爭議的。
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勸服患者本人, 親自跟性伴侶說清楚，再由醫生出面解釋。
現在男子似乎是接受了我的建議。
我看男人在她女朋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他女朋友聽了立刻哭了起來。
他女朋友拉着他到我跟前, 眼睛紅紅地問道：「醫生，我男朋友的病真的能治好吧？
「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該怎麼辦好？」
我沒有說話，默默盯着男人幾秒, 因爲其實我也不知道男人到底和女朋友說了啥，萬一他選擇了隱瞞呢？
幫人幫到底吧！我遞出那兩張早就打印好的紙張：一張皮膚性病科住院卡和一張梅毒二項化驗單。
男人沒有伸手，女人接過去了。
「明天先去住院部給你男朋友辦理住院手續, 然後接受正規治療，儘快康復。
「同時, 你也儘快到皮膚科去做相關檢查, 排除隱患！」
「謝謝您, 醫生！」說完, 他女朋友拉着他轉身就離開了。
看着他們離開的身影, 我陷入沉思。
好好的急診，居然幹成皮膚科，以後這麼複雜的皮膚問題還是讓皮膚科專家煩惱去吧！
經歷過這一回，想想我都實在有些後怕。
番外（科普小課堂）：

-1-
梅毒：是一種由梅毒螺旋體傳播的慢性性傳播疾病。它的傳染性極強，可引發人體多器官多系統損害。
根據病程常分爲三期：一期梅毒：常發生在與病原體接觸後 2～3 周內, 主要表現爲與性接觸的身體部位出現無痛性潰瘍（又稱硬下疳）, 常見部位爲會陰區生殖器或肛門或口腔等。由於硬下疳幾乎沒疼感、沒有什麼症狀, 且病變會自發消退, 常容易被人忽視。
二期梅毒：常表現爲廣泛的斑丘疹和非特異性全身症狀，缺乏特異性，常容易被誤診爲：銀屑病、溼疹、體股癬等。二期梅毒皮疹可能需要幾個月時間才能消退，然後進入潛伏期, 緩慢發展爲三期梅毒。
三期梅毒：是晚期顯性梅毒, 常見於感染梅毒者未發現或未及時接受治療所致, 可侵犯人體多系統多器官組織造成嚴重損害，如梅毒性主動脈瘤、眼梅毒、神經梅毒等, 對人體健康危害很大, 特別是神經梅毒侵犯人體中樞神經系統，損害最嚴重。三期梅毒治療效果最差。
梅毒的檢測方法：由於梅毒的症狀常容易被病人甚至醫生忽略, 更多的是依靠血清學抗體檢測, 如本文中的：梅毒初篩試驗。在日常醫療活動中常規在手術前開展的「術前八項」檢查項目中, 包含：乙肝、丙肝、艾滋、梅毒（梅毒血清特異性抗體，簡稱：抗-TP）。更加精準的檢測是梅毒二項檢測：TRUST 試驗+TPPA 試驗。
梅毒的治療最佳方案是：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和規範治療。預防的效果永遠是最好的，千萬不要因爲羞於啓齒而導致梅毒產生更大的損害, 甚至殘疾再來亡羊補牢。

-2-
銀屑病：俗稱牛皮癬，是一種以紅斑鱗屑、蠟滴現象、薄膜現象及點狀出血爲特徵的慢性複發性皮膚病，臨牀上二期梅毒誤診爲銀屑病比較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