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和人私奔鬧着要輟學的女兒突然變乖，哭着求我讓她復讀。
我嘆了口氣，剛準備鬆口掏錢，眼前突然飄過彈幕：
【這個反派好討厭，非要拆散女主和男主。】
【上輩子他逼迫女主和男主分手，壓着她讀書考大學，雖然女主後來衣食無憂，卻還是錯過了自己最愛的人。】
【不過幸好女主重生了，這次假裝鬆口，就是爲了要錢和男主私奔！】
【哇，我們女寶真好，爲了真愛可以受任何委屈，衝破萬惡的封建大家長！】
看着我眼前賣慘的女兒，和她時不時亮屏的手機。
那一刻，我突然釋然了。
沒心的女兒，其實不要也罷。
-1-
「爸爸，我想復讀！擇校費要三十萬，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這一次一定好好讀書。」
剛加班回家，女兒就從臥室衝出來，跪下抱着我的大腿，嚷嚷着要我掏錢，送她去全市最知名的那傢俬立高中復讀。
我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要知道，就在我今天出門上班前，她還衝我叫囂。
說什麼如果我阻止她追求真愛，阻撓她和小黃毛在一起，她就恨我一輩子，以後也絕不會給我養老。
這纔過去短短半天，這態度怎麼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反轉了？
可能是看出了我眼裏的疑惑，女兒突然紅着眼眶看向我，眼神堅定又渴求：
「我今天看了一個宣傳教育作用的紀錄片，才知道普通人最大的出路就是好好讀書。
「我不想荒廢自己，我要去全市最好的學校復讀，考上清華北大，給爸爸你爭光。」
「你能想通就好。只要你願意，錢爸爸都給你出！」
天底下沒有父母不想自己的兒女爭氣上進。
聽女兒這麼說，我大爲感動，一口答應了下來。
但雖說如此，心裏還是免不了犯嘀咕。
到底是什麼紀錄片這麼有用？居然能感動到我家這個犟種女兒。
回頭可得推薦給同事，也感動感動他家厭學的小兒子。
其實，我本來打算就讓女兒就在本部高中復讀，既不用適應新環境，老師也都知根知底。
可她卻主動提出要去最好的那所私立高中。
不過那所中學師資建設確實好，復讀要交的費用也貴，一年下來就得幾十萬。
但是女兒有心上進，我高興還來不及。
何況家長掙錢，不就是爲了子女有更好的條件嗎？
我拿出錢包，剛要取出銀行卡。
卻在餘光之中，突然看到女兒的頭頂冒出一行行小字。
【太好了，女主就要成功了！】
【還好有重生的機會，不然女主豈不是會因爲她這個蠻橫不講理的爸爸永遠地錯失真愛？】
【上一世女主被爸爸逼着讀書，雖然最後衣食無憂，可是失去了愛情的生活，又有什麼意義。】
【女主不愧是女主，重生第一天就找了這麼好的藉口，騙錢和真愛私奔。】
一行行滾動的文字，刺得我心中發冷。
我停住拿銀行卡的手，試探性開口。
「說起來，咱隔壁張大嬸的侄子也是在那復讀考上清華的吧，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和他一樣金榜題名！」
江婉意卻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誰跟他一樣啊，那傢伙一畢業就考了個沒錢的公務員，相親找人結婚生孩子，日子過得庸俗得很！」
我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看來她確實是重生的，那些彈幕不是我的幻覺。
只不過，重生的女兒還是有點不長腦子，一下就露餡了。
今年張大嬸的侄子纔剛考上清華，都還在讀大一。
現在的她和別人又不熟，怎麼知道人家以後考了公務員結婚生子？
就在我們幾句對話的功夫裏，她頭頂上的小字又開始滾動起來。
【不是，這女主爸爸有病吧，不趕緊掏錢，突然囉唆什麼廢話啊？】
【就是啊，男主這個時候應該和人打架進了醫院，因爲沒錢交住院費推遲了手術，落下了終身的殘疾，女主快抓緊時間要錢啊！】
【啊呀！我看着都急死了！真想衝進去把女主這個爸直接殺了，讓女主繼承家產和男主美美地在一起。】
【還得是樓上，我贊助菜刀一把！】
一行行滾動的彈幕激情滅爸，我卻越發心驚。
我緩緩把錢包放了回去。
「反正復讀的事也不急，擇校費過幾天再交吧。」
-2-
「不行！」
女兒尖叫聲和彈幕滾屏同時發出。
「爸你還是今天就把錢給我吧，萬一過了幾天我就不想再讀書了呢！」女兒聲音急切。
彈幕也滿是不解。
【怎麼回事啊，上一世女主爸爸可是堅持要逼女主去讀書了，這一世怎麼這樣。】
【不會是怕花錢吧，這還是親爹嗎？就這麼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冷冷一笑。
「對啊，現在把錢給你，過兩天你不想上學，那我這錢不是打了水漂嗎？你還是這兩天出去散散心，冷靜冷靜再說吧。」
女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同意我出去了？」
這些天，因爲女兒堅持要和那個小黃毛一起南下打工，我不得已整天把她鎖在家裏禁止ŧṻₗ她外出。
也正是因爲這樣，我們的關係急轉直下。
在家的每天，她只要一見到我，就要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我不得好死。
我辛苦養大的女兒，句句狠毒。
她說即使我死了，她也要把我的骨灰揚進公廁，作爲我阻止她追求真愛的報復。
以前，我只當這是小孩子家家的氣話。
可現在我才意識到，以江婉意的爲人，這種事她真的能做得出來。
既然她無論前世今生，都是爲愛害父的白眼狼。
那這個女兒，我不要也罷。
在確定自己可以外出後，江婉意眼神閃過驚喜，急忙飛奔回她的臥室，沒過多久又衝了出來。
【天吶，女主把自己之前攢的零花錢和壓歲錢全拿出來了，一定是去幫男主了。】
【嚶嚶嚶，今天也是爲了甜美愛情落淚的一天。】
我看着女兒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自己也拿起車鑰匙驅車離開。
-3-
直到凌晨三點多，女兒才鬼鬼祟祟溜了回來。
按照我平時的作息，現在的我應該早就已經睡了。
可今天白天我受到的刺激實在太大，接收到的信息量實在太多。
以至於到了這個時間點，我還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女兒進門的響動傳來時，我正躺在牀上，兩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如果是之前，別說是凌晨三點，只要超過九點女兒還沒回來，我就會急得不停打電話，到處找她。
但現在，我滿心充斥着心寒，早沒了管她的心思。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突然，房門就傳來一陣響動聲。
臥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摸索着進來。
只見她停在我的衣櫃前，輕手輕腳地推開衣櫃的門，上下翻找着。
「你在找什麼？」
我本來想閉眼裝睡，偷偷觀察一下她進來是想幹什麼。
奈何她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不斷，在深夜的臥室裏實在吵人得很。
本就心情不佳的我聽得越發煩躁，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聲質問。
「哎呀！」江婉意顯然沒想到我居然沒睡，當即被嚇得跳起來。
在我即將不耐煩的時候，她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我，我是，我，我是想找找我之前上學的時候的課本哪兒去了，在復讀之前提前溫習一下。」
我不耐煩地皺眉。
「那些課本不是早就被你賣給樓下收廢品的了嗎？現在家裏一本都沒有了。我記得你之前說不想繼續讀書了，想跟着黃毛南下打工，你們什麼時候走啊？」
江婉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尖叫出聲：「你不攔着我們了？」
我搖搖頭：「你還有幾天就是成年人了，你做的決定，我也沒有權力干涉。」
「那你也不反對我和阿健在一起了？」
「當然，我也不能阻擋你追求真愛啊。」
我這話一出，江婉意頭上的彈幕都快刷瘋了。
【什麼情況？全書最大的反派突然同意男女主角在一起了？】
【你們還是太年輕，他怎麼可能會真正的同意，現在他只不過是虛與委蛇，以退爲進罷了，過不了多久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4-
「爸爸，阿健受傷了，這兩天我想多在醫院陪陪他可以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可以。」
「那，我可能要晚點回來，你能去接一下我嗎？」
「不行。」我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彈幕立刻刷瘋了。
【女主爸爸又開始作妖了。】
【又說給女主追求真愛的自由，又要求女主不能和男主待在一起太久，這女主爸爸真狗啊。】
江婉意也滿眼淚水。
「爸爸，阿健真的傷得很重，我實在是不放心他。」
「關我什麼事？我晚上要睡覺，沒空接你，你要是不ẗū́¹敢回來就睡醫院。」
「啊？」江婉意似乎沒反應過來，一臉錯愕，愣了半晌。
彈幕也刷瘋了。
【？？？？？？按劇情他不是該阻止女主嗎？】
【就這麼讓一個女生陪男朋友睡外面，這家長心也太大了吧。】
【不是，樓上的你們真難伺候，管了罵人家阻擋女友追求真愛，不管又說人家不負責任。】
【我還是覺得女主爸爸是裝的，想讓女主知難而退。】
【但他不知道咱們女主是重生的，上一世殺父正道就是爲了追求真愛！咱們女主可堅定着呢。】
我盯着最後一條彈幕，心臟刺痛。
殺父？
從我成爲江婉意爸爸起，我對她一直是掏心掏肺。
除了她非要放棄學業和黃毛私奔這一件事，其他事情我幾乎是件件依着她順着她。
我殫精竭慮，爲了讓她能有一個好的未來操碎了心。
可，最後竟然落得個被女殺父下場？
我疲憊地擺擺手：「沒什麼事你就出去吧，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帶小安出去呢。」
「小安？那是誰？」
「一個小孩，好了，你快出去吧，別打擾我睡覺。」
我的耐心幾乎快要告罄了。
江婉意頭上的彈幕還在不停地滾動。
「小安是誰啊？沒記得有這個人物啊。」
「應該是個不知名的路人甲吧，沒什麼戲份，所以後面纔沒有提到。」
-5-
第二天一早，一輛轎車停在了我家門外。
十幾歲的少年從車上下來，靦腆地看着我。
「江叔叔好。」
我點點頭：「別拘束，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
而早早就蹲在客廳的江婉意見狀，直接衝了出來。
「爸爸，你太過分了！沒有人可以代替阿健，我不可能屈服於你這種包辦婚姻țù⁶的！」
我一臉莫名地看着她：「你在說什麼啊？」
「小安成績又好，性格又好，和你肯定不合適啊，我怎麼可能會禍害人家跟你在一起？」
被我落了臉面，江婉意臉色有些發青。
「就算你不承認我也知道，你就是想拆散我和阿健，不然幹嘛要平白無故讓他到家裏見你？」
而她頭上的彈幕條也開始滾動。
【我都沒想到！】
【女主不愧是女主，好聰明啊！】
【我願稱女主爸爸是最噁心的反派，騷操作不斷，就這麼見不得我的互聯網豹豹貓貓好嗎？】
【好煩啊，女主快把這個第三者趕出去！】
我有些無語。
「小安是咱們之前小區門口那家安安早餐店老闆家的孩子，前幾年一直跟奶奶住在鄉下，現在要讀高三了，我打算把他接到城裏讀書。」
江婉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在那哼哼唧唧：
「得了吧！非親非故地把陌生人接回家，還不是想着我能看上他，然後和阿健分手。」
「我告訴你，就這個鄉巴佬，你休想！」
丟下這一句，江婉意頭也不回地跑出家門。
我看了眼一旁恨不得把頭埋到土裏的少年，語氣愧疚：「不好意思，我這個女兒腦子有點問題，你不用理她。」
少年趕緊搖搖頭：「你能給我機會讀書，我已經很感激了。」
-6-
從看彈幕得知女兒重生的那天，我爲了平復心情，驅車繞城散心。
途經江婉意之前就讀的學校門口時，我見到了小安。
彼時他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校長給他一個旁聽的機會。
幾年前，他的父母意外出車禍進了 icu，幾次搶救下來，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
可一個月後，他的父母還是因爲Ťũₔ重度感染雙雙撒手人寰。
小安只是一箇中學生，暫時還沒能力養活自己。
只能關了店，回到農村和年邁的奶奶在一起生活。
可是眼看到高三了，他想好好衝刺考個好大學。
可他就讀的那所高中的教學質量實在太差，一張高考卷子，任課老師都有一半以上的題目不會做，更別說教孩子。
他猶豫了好幾天，還是鼓足勇氣到市裏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進名校旁聽的機會。
他爸媽已經不在人世，在市裏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只能自己挨ṭṻ²個學校跑一遍，懇求校長收下他。
眼見校長一臉爲難，停車旁觀許久的我開口了。
「讓他入學吧，擇校費我來交，轉學手續我也可以幫他辦。」
我和他確實非親非故，之所以在那一刻我選擇出手幫忙。
可能僅僅是因爲，我在他身上，我第一次意識到，
讓江婉意記恨我幾十年的讀書機會，竟然是另一個孩子跪在地上都求不來的恩賜。
何其諷刺。
我把小安送到學校，陪他辦好全部手續之後纔回到家裏。
到了家門口，聽着裏面傳來的嘈雜的聲音，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打開房門，看到眼前的一幕，我直接兩眼發黑。
-7-
一羣五顏六色的小混混正坐在我家沙發上喫着西瓜。
西瓜的汁水順着他們文着刺青的臉頰，一直流到沙發上。
見我推門進來，他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齊齊招呼着。
「叔叔回來了？快來坐，嫂子在廚房做飯呢，一會兒就好！」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我家裏？」
雖然下意識發問，但是看着沙發正中間坐着的那個黃毛，我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一個染着灰白色頭髮的瘦子衝黃毛揚了揚頭：「我們都是健哥的兄弟，今天健哥上門看你這個老丈人，我們作爲孃家人都是給他壓陣來了！」
「滾出去。」
我盯着他帶了一溜兒鼻環的臉開口。
「你，你說什麼？」
「我說滾出去！」
「行了。」沙發上坐着的黃毛不耐煩地開口，「江婉意！」
他提高了音量，衝廚房大喊。
江婉意穿着圍裙，手拿鍋鏟就從廚房跑了出來。
「怎麼了？」
黃毛不耐煩地向我一擺頭：「你是不是沒跟你爸說，我們要來你家裏談訂婚的事兒？」
江婉意愣了一下，才小聲小氣訥訥開口：「我是想給我爸一個驚喜。」
「呵，驚喜，你爸還想把我兄弟們趕出家門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見黃毛起了脾氣，江婉意趕緊湊上去小聲道歉。
待黃毛臉色放緩，她才轉頭看向我。
「爸，這就是我的男朋友，鮑安健，我們感情現在已經穩定了，我想着帶他來家裏見見你，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後也多照顧照顧他。」
我端詳着江婉意的臉沒說話，眼神卻是在看她頭頂的彈幕。
【我感覺男主和他的兄弟們好不禮貌啊。】
【就是啊，第一次上門對女主爸爸就這個態度。】
【女主不就是喜歡男主這種灑脫不羈的風格嗎！怎麼能叫不禮貌？】
灑脫不羈？
我看向沙發上一臉不在乎的黃毛。
新長出來的黑色髮根還沒有染，腿上打着石膏，兩隻腳翹在我家的茶几上，臉上的疙瘩從下巴長到太陽穴。
我左看右看，也沒能把這麼個小混混和灑脫不羈聯繫起來。
「我再說一遍，從我家滾出去。」
「爸爸！」江婉意急了，「這可是我男朋友和他最好的兄弟！」
「哦。那你也滾。」
江婉意緊繃着一張臉：「你爲什麼總要把我當作你的私人財產，要我一舉一動都必須按你說的做！我是個人！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我對江婉意一次次發瘋已經見怪不怪了，理都懶得理她：
「再不走我就報警了，私闖民宅可是要關起來的。」
黃毛臉上終於浮現出害怕的神色，他在幾個小弟的攙扶下起身：
「下次你們別想讓我們再來了，江婉意！我們今天就分手！」
眼看着自己的愛人放下狠話，在小弟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江婉意急了。
她顧不上和我發脾氣，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健哥！健哥！我真不知道會這樣，我現在就和那個老頭子斷絕父子關係行不行？」
「我跟着你打工去，我什麼都聽你的。」
到最後，她的聲音甚至帶了哭腔。
「求求你別丟下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就是不能沒有你啊！」
-8-
那天江婉意追着黃毛離開，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但畢竟只是剛成年，這年頭，十八歲也就是個孩子。
出於心裏的道德責任感，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她。
她接得倒是快。
「你這麼對待我最愛的人，就是不尊重我，這個家我不回也罷。」
知道她目前人沒事，我放下心來。
而電話那頭的江婉意還在喋喋不休。
「你要是還想要我這個女兒，就必須得尊重我最愛的人，爲你上次的態度向他道歉。」
「健哥特別大度，你只要道歉了，他一定不會和你一般見識的。」
我無語地掛斷電話。
只可惜現在看不到江婉意本人，不然我還真是很想知道。
那些無腦支持她的彈幕，看到如今越來越無腦的江婉意會是什麼反應。
過了幾天，江婉意給我主動發來了消息，是一張她的自拍照。
背景應該是個機械工廠的生產線，她戴着白色的線手套，țŭ₄對着鏡頭笑得燦爛。
「健哥帶我來工廠上班啦！我終於知道原來生活這麼美好，我的青春是可以不用被關在教室裏做哪些枯燥的習題。」
「現在的我，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第一次體驗到了生命的意義。」
我面無表情，直接反手拉黑了她。
我本以爲，我和江婉意之間的聯繫會就此中斷。
沒想到，我養她這麼多年，最後卻因爲她戀愛腦，反被她怨恨報復。
於我和她而言，能就此再不相見就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後，我竟然在家門口看到了江婉意。
一看到我出電梯，她就流着淚撲上來抱住了我。
就像是重生第一天，她突然抱住我說想要復讀一樣。
好笑的是，她連臺詞都沒怎麼變。
「爸爸！我後悔了，我不想去打工了，讓我去上學吧。」
「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了，上不上學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干涉。」
她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大聲哭嚎着。
同樓層的幾戶人家都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想來是已經聽到了走廊的這一場鬧劇，想出來看熱鬧。
爲了不讓鄰居看笑話，我只能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把江婉意讓進家門。
「你鑰匙呢？」
江婉意離開家後，我也並沒有換掉門鎖。
按理說，她可以直接自己開門進來的。
江婉意哭聲停了一瞬，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自己的鑰匙丟了。
她坐在沙發上，拿着紙巾不停地擦拭着淚水。
「打工實在太累了，每天要工作將近十個小時，我還不能坐着，有主管會盯着我，看我就像是看犯人一樣。」
「我一天假都沒有放，一個月才賺了三千多，都不夠我之前工資的三分之一！」
她像是攢了很多怨氣，一直在大倒苦水。
連話語裏下意識露餡的前世之事，都毫無察覺。
「我不止一次跟他們說我是研究生，讓他們把我調去高級崗位，他們都不ťṻⁿ聽我的！一羣瞎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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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她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並不意外。
江婉意從小被我嬌生慣養，在我家地都沒掃過一點，碗也沒刷過一次。我第一次看她做家務，就是在上一次黃毛上門的時候。
溫室裏養大的嬌花對於外界環境一無所知，以爲人生最苦的事情也就是在教室坐幾個小時，完成幾套卷子。
至於她說別人不願意調她去更需要技術含量的崗位，太正常不過。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沒有過人的天賦。
即便是上一世讀到了研究生，也培養不出遠超衆人水平的能力。
更別說這個研究生，大概率可能是被我壓着讀的，自己根本沒上心。
一箇中學畢業剛進廠就亂說胡話的孩子，和正經招一個有實力的研究生比，人家工廠又不是傻子。
她碰壁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
更讓我意外的是，才經過了短短一個月，她頭頂的彈幕內容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她和黃毛爲愛私奔那天，我記得看到彈幕還在誇黃毛瀟灑不羈，誇江婉意追求真愛非常勇敢。
而我，則是那個人人喊打的反派。
但現在，雖然彈幕裏還是存在人人喊打的反派。
只不過這反派，似乎變成了我和黃毛。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真愛靠不住，爸爸也靠不住。】
【這要是我女兒，出去闖蕩社會遍體鱗傷地回來，我要心疼死了，這個反派竟然這麼冷漠。】
【最該怪的難道不是男主嗎？他把女主帶出去卻不好好照顧女主，女主高燒三十九度，他還拿着女主從家裏偷的錢去酒吧。】
【那也是怪女主自己太黏人了，纔會讓男主誤以爲她是在裝病。】
彈幕還在爭吵不休，可江婉意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不少。
她看向我，言辭懇切。
「爸，我這次真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了，我保證我會好好讀書，以後找個好工作孝敬你的，你就原諒我吧。」
我還沒說話，門外就傳來的大力拍門聲。
「婉意，你是不是回家了？」
「快開門，我很擔心你！」
「寶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好嗎？」
黃毛的聲音一響起，我一轉頭。
就看到江婉意的嘴角就高高揚了起來，壓都壓不下去。
-10-
「爸，你看他真是愛慘了我，一刻都離不開我。」
這回不用我說，彈幕就已經開啓了吐槽模式。
【不是我說，這女主也太戀愛腦了吧，被男主當着全工廠人的面趕了出來，現在人家說一句好話，嘴角就笑得 AK 都壓不住了？】
【我也覺得，本來覺得和真愛在一起真好，但是女主重生這麼久，根本沒感受到愛情的美好，只能感受到舔狗的心酸。】
【女主要是不重生，有錢有學歷有事業，重生回來只有一個沒什麼本事就會花錢還不體貼的男朋友，擱我我都要後悔重生了。】
【只能說不愧是女主，擱一般人都接受不了這麼大的落差。】
江婉意對她自己頭上的彈幕條一無所知，只顧着看着門口一邊臉紅，一邊露出燦爛的笑。
「爸，你說我要不要現在就出去原諒他啊？我怕原諒得太快會讓他不把我當回事兒。」
我訝異地挑了挑眉。
沒想到，江婉意現在還長腦子了。
可沒過一秒，她就憂心忡忡起來。
「但樓道那麼冷，他要是凍壞了怎麼辦？」
我一臉無語地看着她小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黃毛就一把抱住了江婉意。
風一吹，我差點嘔出來。
濃烈的煙味酒味和汗酸味混合在一起，我離得老遠都被燻得不輕。
當然，離得最近的江婉意情況更差。
她被那一坨散發着噁心氣味的東西死死抱住，臉色發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乾嘔了幾聲。
「寶寶，那天我一把你趕出來我就後悔了，是我一時衝動了，原諒我好嗎？」
江婉意臉色鐵青，掙扎着把人推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寶寶，跟我回去吧，我的生活沒有你不行。我已經和主管談好了，這個月你已經算熟練工了，能再多五百塊的工資。」
江婉意連連搖頭。
「不行，我想好了，我要回學校上學，準備高考。」
黃毛立刻拉下臉來。
「你傻了？跑去上學，賺不到工資，還要倒貼錢給學校！」
「可我不願意再幹這種又低級又累得要死，工資還低的工作了！」
江婉意滿臉痛苦，不知道是被黃毛身上的混合氣味燻得難受，還是回想起了這一個月進廠的痛苦回憶。
「我不是說了嗎，你這個月就能多五百塊工資了，等再過兩年，你更熟練了，工資還會再漲！多好的機會啊！」
「你覺得機會好你自己去吧，我要去上學。」
「你上學怎麼賺錢給我花？」
黃毛氣急敗壞地嚷嚷着，終於說出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只當看不見江婉意震驚的表情，黃毛依舊一臉憤怒。
「我受傷住院那會兒，你不是跟我保證過，會一輩子努力賺錢讓我過得幸福嗎？這才過了幾天你就想放棄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也爲我考慮考慮？」
江婉意不可置信地搖着頭：「你，你怎麼會是這種人？我以前怎麼會對你念念不忘呢？」
黃毛一把拉過江婉意的手：「你不就是喜歡我這樣的嗎？既然已經做了我的女人，做事就得爲我考慮考慮。」
江婉意似乎真的被黃毛傷到了心，終於硬氣起來。
只見她狠狠甩開黃毛，反手猛地關上門。
「你給我滾！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再也沒有什麼關係！」
-11-
黃毛被關在門外，大聲拍門叫嚷，江婉意心灰意冷地衝我露出一個苦笑。
「爸爸，我不會再被這樣的人騙了，明天我就去學校復讀，我該有自己的美好人生的。」
我點點頭：「都是你的決定，和我沒關係，復讀的錢你要自己出。」
「憑什麼？」
江婉意不可置信，大聲質問：
「我的錢要留着給小安讀書用，沒那麼多錢花給你。」
「你是不是瘋了！我纔是你的親生女兒。」
「你已經滿十八歲了，已經可以獨立了。」
「還有你的臥室我也改裝了，現在是小安住在裏面，這個家沒有你的地方，以後你就不要回來了。」
江婉意臉上震驚之外又多了一分茫然。
她不甘心地開口追問：「你怎麼會這麼狠心？你之前不是盼着我去復讀的嗎？現在就因爲我不是男的，你就要放棄我而去選擇一個陌生人？」
「和男女沒有關係，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記恨幾十年，最後還要以強迫別人讀書、毀人真愛這種藉口，被最親的人殺害。」
江婉意臉上的茫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恐。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彈幕也炸開了鍋。
【這個反派爸爸也是重生的？】
【天吶，從女主覺得他不對勁起，他應該就是重生了，只不過大家沒人能想到。】
【代入他的視角確實窒息，逼自己女兒讀書只爲了讓女兒有一個好的前程，可女兒卻殘忍地因爲一個那麼荒唐的理由把他殺死了。】
【樓上說話太難聽了，女主只是想要一份真摯的愛情，這不是什麼荒唐的理由。】
【什麼愛情？從女主重生找回男主之後，男主一直在啃女主，只會拖女主後腿，還花女主錢的算ţū⁾什麼真愛啊？】
-12-
直到我叫來物業把黃毛強制帶離，江婉意才失魂落魄地離開。
當天晚上，剛回家的小安看着我，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我今天見到婉意姐了，她想要復讀，但是好像是有點缺錢。」
我往小安碗裏夾了一個雞腿。
「多喫點，高三正是用腦的時候，得多喫點肉，江婉意的事和我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輪不到我操心。」
小安臉上還是有些爲難：「是不是因爲資助我，纔沒錢讓婉意姐讀書的？」
我搖搖頭：「別多想，和你沒什麼關係。」
小安還告訴我，江婉意已經對着校長誇下海口。
她自稱自己對明年的高考勢在必得，六百零三分起步。
六百零三，對這個學校來說，是個不低的分數。
如果再培養一年，就算沒機會衝擊市狀元，也能把學校的 985 上線率再往上拉一拉。
校長有些心動了，可看着江婉意第一年高考不到四百分的成績，校長便提出要學校老師出一套卷子，讓江婉意作答。
如果能達到 600 分，學校就可以免費收她入學。
江婉意自然是一口應下，雙方約定在週六的上午開始考試。
聞言，我只是摸了摸小安的頭，讓他早點休息。
至於別的人，沒必要太過關注。
-13-
又過一週，我再次見到了江婉意。
只見她站在校門口，死命攔住下班準備離開的校長。
「你相信我！我高考真能考六百多分，我會考上北航，還會讀研究生！只要你給我一個讀書的機會，你不會後悔的！我還回學校開過講座給學弟學妹講述學習經驗呢！」
校長忍無可忍，一把把她推開。
「你這妄想症，得治！高考你就考了三百多分，這次摸底考更是乾脆只有二百出頭，除了英語和語文，其他科目幾乎完全沒得分，你也敢說自己能考六百多？」
我坐在車裏，冷眼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江婉意並沒有撒謊。
她復讀後的次年，高考的確考了六百多分，被請回學校開講座，傳授學弟學妹經驗。
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但，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距離那次高考已經過了太多年，她學的那些知識，早就被她忘得七七八八。
更別提重生後她就只顧着追着所謂的真愛到處跑，怎麼可能還會記得複習功課。
兩相作用下，題目完全不會做也實在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
這時，小安也放學了，我早就和他約好，今天在校門口接他。
因此，他一出校門口，就直奔我的車來了。
正纏着校長的江婉意一抬頭，看到小安走向我的車，立刻瘋了一般撲了過去。
「這是我爸！你憑什麼搶我的爸爸？」
她指着小安，對着剛下車的我大聲控訴。
「你看看他，現在背的包，穿的鞋，都是好的，明明你剛把他領來的時候他像個乞丐一樣，要不是花你的錢，他能買得起這些？」
「我看他就是你背叛我媽生出來的野種，在我媽死了之後你纔會想方設法把他接回家裏！你背叛了我媽，也背叛了我！」
她一邊喊着，一邊看向周圍的人羣。
等待着大家一起聲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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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想到的是，她等到的，不是衆位家長對我的批判。
而是一雙雙看向她時，那滿含譴責的眼睛。
「小安是什麼情況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江哥人好，照顧老朋友才把這孩子接到城裏唸書，你做女兒的怎麼能這麼污衊自己親爹？」
「我就在他們家樓下住，這小姑娘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天天和一羣小混混在一起，她爸讓她好好讀書她也不聽，還說要是她爸再阻止她和小混混談戀愛，她就要殺了她爸，這才讓她爸寒了心。」
「要我說，生個這樣的女兒，還不如生塊叉燒。」
周圍的人對着她指指點點，江婉意臉色漲紅，被罵得精神崩潰。
終於，她大叫了一聲便衝出人羣。
卻正好和路上疾馳而過的汽車撞到了一起。
因爲地點在校門口，且放學時間還沒有減速慢行，司機全責並且賠付了大量賠償金。
但江婉意的脊椎下半段也徹底被碾碎，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當她躺在病牀上絕望地嘶吼時，她的真愛小黃毛來到了醫院。
他絲毫不顧及我還在場，拉起江婉意的手就開始表白。
「寶貝，你放心，我一定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江婉意還處在以後只能臥牀的痛苦中，狠狠一巴掌打到黃毛臉上。
「滾，你給我滾啊。」
黃毛眼底劃過一絲陰狠，但很快又硬擠出一個笑來。
「寶貝你說什麼呢？你不是說我們要永遠相愛永遠在一起嗎？你現在出車禍，賠了這麼多錢是好事啊！」
「你把錢給我，我去給你買好喫的好不好？」
江婉意像個失了理智的野獸一樣，只顧着大吼大叫着，黃毛也愈發急切。
「快點兒給錢啊！你難道不愛我了嗎？」
黃毛的兄弟匆匆趕進來，見到這一幕，一邊賠着小心，一邊把黃毛拖了出去。
「哥，你怎麼這麼和嫂子說話，萬一把她惹急了要和你分手你可怎麼辦？」
黃毛大大咧咧的聲音透過牆壁傳了進來。
「怕什麼？從我和林強那夥兒人單挑進醫院那次，我就看出來了，這女的愛我愛得不行, 我讓她死，她都得立刻跳樓。」
「不過是要點兒錢，她不會拒絕的。」
「再說了, 現在我不要錢能行嗎？趙哥不得廢了我？」
黃毛的話一字一句, 穿過牆壁，傳到了江婉意的耳朵裏。
眼淚順着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江婉意頭上的彈幕也沉寂片刻後，纔開始滾動。
【怎麼會有這樣的爛人啊？】
【女主上一世懷念了幾十年的，就是這種渣男？】
【天吶，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一直以爲是爸爸害了女主，可是上一世如果沒有爸爸逼女主去復讀，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女主就算不殘，也沒有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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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躺在牀上的江婉意, 思緒複雜。
看着自己費盡心思拉扯大的孩子現在變成這樣, 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但我不會再把她接回家。
在校門口，她歇斯底里地和我撕破臉的一幕，已經讓我對她徹底死心了。
她不知道的是。
其實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的媽媽被人騙心騙身，未婚先孕。
去醫院想要打掉孩子，卻被醫院告知孩子已經很大了, 打掉可能有危險。
更雪上加霜的是, 她已經身患絕症，沒幾個月的壽命了。
她媽媽萬念俱灰，到了江上的大橋上想要一躍而下。
被正好路過那裏的我救了下來。
出於憐憫，我收留了她媽媽。
在她出生之後，她媽媽將她託付給了我。
我本來想拒絕, 可是看着那張懵懵懂懂的小臉，我心軟了。
爲了讓她健康長大, 我終身未娶。
女兒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麼多年，我和異性從來沒有過什麼牽扯。
但是她卻爲了一己私慾，還是選擇在衆目睽睽下污衊我是一個渣男。
那一刻我就明白，即使沒有黃毛，她也會有別的理由恨我或者報復我。
這樣的人, 永遠養不熟。
而從那一刻起, 我也意識到，如果我想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就必須遠離這個狼心狗肺, 永遠不知道感恩的女兒。
索性，有賠償款在。
她也能在療養院活下去。
但, 也只是活下去。
隨着時間過去, 她逐漸淡出了我的視線。
小安順利考上了大學, 我也攢夠了錢退休, 在家休息。
某天，我在刷社會新聞, 意外看到黃毛被人打死在衚衕裏。
據警方通告, 是混混尋仇，因爲賭博欠下高利貸，借錢不還才被毆打。
打人者一時失手，把他給打死了。
我翻了一下新聞, 裏面沒有提到黃毛的殘疾女友。
從醫院分別後，我再也沒有關注過她的消息。
不知道江婉意還有沒有跟着黃毛。
但不管怎麼樣，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跟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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